李孝紅的丈夫正好在撥著算盤計數(shù)，她則在收拾整理貨架。沈白露見她打理得十分仔細(xì)，稍稍有點兒灰塵的貨物，都用布擦干凈。

    “紅姐，你真細(xì)致?！?/br>
    “現(xiàn)今不細(xì)致不行啊，稍不留神就被別的店給擠垮了，跟對面一樣，你注意到了沒有，進(jìn)去的人有多少？”

    “四舍五入，相當(dāng)于沒有啊?！?/br>
    “可不是，我聽王見娣說，今年冬天，連去買糖的人都沒有了，有人從南邊生產(chǎn)糖的廠里拉了過來賣，糖票都不用，誰還進(jìn)供銷社買呢？”

    “她們真的不給自己做打算??？”

    “說是熬過今年，明年再想想法子做點兒什么?！?/br>
    瞎聊了幾句，李孝紅又壓低了聲音：“知道吧，雪梅這胎生的又是女兒。”

    “……”

    “你可不知道，這一胎出生，跟做保密工作似的，差不多過了半個月才傳開來。她生孩子沒有進(jìn)醫(yī)院，直接在家里請了接生婆?！?/br>
    雖然說這個時候農(nóng)村請接生婆也很常見，不過生的是兒是女，總會有人知道吧。起碼接生婆就知道。

    “紙包不住火，是兒是女不是早晚有人知道么？”

    李孝紅笑了笑：“我聽說，羅家兩個老的，臉上就沒有笑過。一直到半個月后，不知道因為什么吵了起來，一大家子幾乎快把屋頂給掀翻了?！?/br>
    “她現(xiàn)在還在坐月子？”

    “應(yīng)該快坐完了吧，不知道呢，我估計是離離婚不遠(yuǎn)了?！?/br>
    *

    吵架那天，羅家的大姐羅翠蓮跟她兩個meimei，捉了幾只雞，買了一點兒營養(yǎng)品，表面功夫做得挺足，一起回羅家去看望剛生產(chǎn)的弟媳。

    生女兒的消息是她們早就知曉了，羅翠蓮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說：“我就說娶了這個賤貨沒有用，老四腦子不清楚，非要娶進(jìn)家門，連著生了兩個都是女兒，這下可怎么好？”

    羅家老二說道：“要不然，就躲起來繼續(xù)生吧，女兒繼續(xù)送人，那就行了?！?/br>
    “又送走？”羅家老三搖了搖頭，“怎么說也是羅家的孩子，接二連三地送人，這怎么能行?！?/br>
    羅翠蓮說：“送人就送人，跟著這樣的媽也長不成什么好的樣子。她們的mama心機(jī)藏得這么深，用肚子要挾人，你們覺得生下的女兒會是什么好基因？”

    其余二人靜默下來。

    回家家里，三姐妹假模假樣地打了聲招呼，連侄女也懶得抱。

    二老在廚房里做飯，羅翠蓮對鄧雪梅說：“依我們的商量，這一胎，還是跟之前一樣，送人吧。”

    一提又要把孩子送走的事兒，鄧雪梅就委屈得眼淚直掉，上一個孩子送走的情景，她至今歷歷在目。

    “我不想送走?！编囇┟氛f。

    “你不送走也可以，那就離婚，孩子歸你?！绷_翠蓮簡直像個無情的說話機(jī)器，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弟媳，現(xiàn)在為了家中后嗣，更是可以做到面無表情，心緒毫無波瀾。

    連羅華光聽了也大為吃驚，訝異地看向大姐。

    這幾年，他原本的傲氣被孩子的事情壓得死死的，骨子里慫的一面徹底地顯露出來。

    鄧雪梅產(chǎn)后荷爾蒙混亂不堪，加之身子又弱，除了掉眼淚，完全沒有力氣反抗。

    “你光哭有什么用？”羅翠蓮十分冷漠，“你要是能哭出個兒子來，哪怕你像孟姜女哭倒長城，我也由著你哭?！?/br>
    鄧雪梅抱著娃回了房間，羅翠蓮和兩個meimei繼續(xù)在外邊教育羅華光。

    “當(dāng)初我就勸你不要娶她，你擔(dān)心這擔(dān)心那，怕丟了工作，覺得娶進(jìn)家里算了，現(xiàn)在可好，娶了個喪門星回來，這幾年兩個老的在村里抬起頭來過嗎？”

    羅華光：“可是生兒生女這事，說到底也不能只怪她一個人啊。”

    “怎么不怪她？她命里招女兒，你也許換個人，就生兒子了呢？”

    羅華光無語中，她們繼續(xù)喋喋不休地勸說。

    門嘩啦一聲打開了，鄧雪梅披頭散發(fā)地走了出來，仿佛一頭母獅子一般沖過來，大聲吼道：“這次我堅決不送走這個孩子，我已經(jīng)送了一個女兒，又流了一個女兒，現(xiàn)在還讓我送走這個，羅翠蓮，你還有沒有一點兒良心，你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你怎么就不能體恤一下我的心情？”

    羅翠蓮在吵架上面，上回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這次沒有被噎住，說道：“好，你不送走女兒也行，你就帶著這個女兒滾回你鄧家吧，華光離了再找一個?！?/br>
    “憑什么要我走？我嫁進(jìn)了你們鄧家，就為奴為婢了？你讓我離我就離？你以為你嫁得好，就可以橫手插在任何一個人的小家庭里面嗎？你的手比竹竿還長，管天管地，憑什么管到我頭上！”

    羅家老二、老三在一旁勸架，沒有想到，鄧雪梅戰(zhàn)斗力爆表，連著勸架的人一起罵。

    “你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別打量我不知道，背地里沒有少說我的壞話吧，我做什么事情，你們都看不順眼吧，你們哪次回家過節(jié)，不是在唆使你們的弟弟把我甩了再找一個？一條壞藤上結(jié)出來的瓜，全都是壞種?！?/br>
    羅母聽見在吵架，立即從廚房里鉆出來。

    羅母加入罵戰(zhàn)中，鄧雪梅此時豁出去了，根本沒在怕的，這幾天她也憋屈了很久，爆發(fā)起來簡直跟瘋子無二。

    鄰居只聽到一片混亂的尖聲嘈雜，分不清到底在吵什么。

    總之新恨舊怨，一起爆發(fā)了。

    只聽見咣啷一聲，一只碗砸碎在地上，碎片濺開在眾人腳邊，羅家老父親吼道：“吵什么？反了天了你們?！?/br>
    ……

    *

    “大約是看到老爺子發(fā)火了，大家這才安靜下來?！崩钚⒓t帶著一絲莫名的笑意，“我就說了，肯定會遭報應(yīng)的，當(dāng)時她有多囂張啊，聽說去年還讓她老公帶人去你們店里盤查了？”

    “是有這回事，不過他們查不出什么。”

    “可見人心不能太壞……”李孝紅說道。

    她要是不提這些，沈白露都快忘了……這一年，沈白露幾乎不與他們打照面，但是他們大抵還是妒忌自己的吧。

    “所以后來他們怎么辦的？又把孩子送走了？”

    “目前沒有送走，也不知道他們要怎么辦，反正能有什么好辦法？不管選哪個，都有人要傷心難過?！?/br>
    他們的狗血事，沈白露也不想去了解。

    她只是很納悶，對面供銷社的鄧順發(fā)居然會安靜如雞，一點兒聲響也不發(fā)出來，難道他真的任由供銷社這樣虧損下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只是不知道這次的妖風(fēng)會怎么刮起來。

    第83章 賤人一直刷存在

    賤人一直刷存在

    沈春雨這兩天在服裝店里幫忙, 她馬上就高考了，最近成績穩(wěn)定，有望考個好學(xué)校。

    小月過來圩市玩的時候, 有些沮喪地說道：“春雨, 真羨慕你能讀書啊……我現(xiàn)在在家?guī)兔Ω苫? 我媽都嫌棄我了, 天天催我嫁人，可是我不想嫁人。”

    沈白露想了想，問小月：“過了年, 你想不想去幫我做事？”

    沈小月眼睛一亮：“賣衣服嗎？”

    “賣衣服也可以……”沈白露深思了一會兒，“不過, 你還是跟我去省會吧, 怎么樣？我覺得你既能吃苦, 又能說會道, 做業(yè)務(wù)銷售肯定沒問題，你比秀蘭更適合做業(yè)務(wù)?！?/br>
    沈小月一臉茫然：“什么是業(yè)務(wù)銷售？”

    “簡單說，就是把飲料賣給那些零售店，需要你跑跑省會周邊的城郊、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村, 做做推廣?！?/br>
    沈小月想也沒想：“好啊，我可以去干?！?/br>
    “這么爽快！”

    “你說的飲料，是秀蘭帶回家的那種嗎？”

    “是的，你有喝過？”

    “有, 我嘗了兩口, 很好喝啊，比汽水還要好喝，肯定會有人買的！”

    沈小月的性格是外向，人品很好, 跟她媽有些像……她如果過去，公司里就有兩個自己這邊的人，她也感覺安心一些。

    小月正要離開時，沈白露又囑咐她：“這事先別說出去了，免得大家都來找我，讓我?guī)麄內(nèi)グl(fā)什么財。我現(xiàn)在還在起步階段呢，暫時不需要太多人，也根本沒有財發(fā)，只能管你吃住，每個月一點零用錢，你賣出去貨了，我才算你提成，賣得多就賺得多，你回去想想吧。”

    沈小月點點頭：“我聽秀蘭說她的工資也不高，但在外邊比在家里強(qiáng)得多，去見見世面也好。而且我覺得肯定有人愿意買的。”

    其實沈秀蘭的工資算高的了，即使工資被扣了一半，也能存一些錢。只是為了不引起麻煩才故意說她工資不高，要不然那些哥哥嫂嫂又得管她借錢了……

    *

    四點多，顧客漸漸少起來，春雨和小月一起回家去。

    進(jìn)店的顧客越發(fā)少，只有一些剛下班的人過來瞧瞧。

    有兩個工商所的女科員，下班后進(jìn)來看看沈白露店里有些什么好看的衣服。她們都是新面孔，一邊看衣服，一邊聊八卦。

    科員甲：“哇，今天下午他們兩口子的吵架真是……我都找不出一個形容詞?！?/br>
    科員乙：“是啊，雖然之前也聽他們吵過幾次，但是還沒有聽過這樣的?！?/br>
    沈白露的耳朵一下子就支棱起來，說的是誰，不會是鄧雪梅跟羅華光吧。

    “生的是女兒，這很難辦，但是居然要她老公辭職，這樣還可以再生?！笨茊T甲搖了搖頭，嘖嘖說道，“現(xiàn)在機(jī)關(guān)單位的工作可是最穩(wěn)的，他會愿意為了孩子，丟掉鐵飯碗？”

    “那也很難講哦，他們家好像就是一直在為了傳宗接代的事情吵個沒完沒了，他老婆甚至還威脅說如果不辭職，她就自己舉報……”

    “是呀，舉報自己的丈夫，我真是聞所未聞……”

    沈白露聽明白了，除了鄧雪梅與羅華光這對極品夫妻，就沒誰了。大約是鄧雪梅要羅華光辭職，這樣就不用離婚，也不用送走孩子，而同時他們還能再生。

    在計劃生育前期，他們這里的農(nóng)村地區(qū)沒有正式工作的人確實是可以生兩個的。生三四個的也有，無非罰點款罷了。

    不過，讓羅華光放棄掉鐵飯碗……有沒有可能呢？也很難講……

    “誒，這件外套好看，老板，這件衣服多少錢？”

    ……

    *

    送走兩個年輕科員，快天黑了。

    沈白露在店里粗略記了一下賬，王見娣的身影出現(xiàn)在店門口。

    “露露，快來老李店里，一起吃火鍋。”

    啥？居然吃火鍋？

    把店面交給堂嫂，沈白露來到了李孝紅店里。

    李孝紅和王見娣都在后邊的隔間，圍著一個爐子，爐子上架了一個鍋子，旁邊擺著一些洗好的菜、豆腐皮、紅薯粉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