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來人哪,有賊啊,抓賊!”藍衣男子急步追趕著,手中半舊的藤箱顛散了,一本本書籍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幾件半新半舊的淺色外袍也散落在了地上。 周圍的行人們駐足觀看,卻無人上前幫忙。 沐雨棠目光沉了沉,彈指射出一顆珠子,狠狠打在了灰衣男子腿上,男子腿一彎,摔倒在地,身后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是藍衣男子追到了近前。 他緊緊皺了皺眉,掏出錢袋砸向藍衣男子,趁著藍衣男子躲閃的瞬間,他站起身,踉蹌著腳步跑開了。 藍衣男子撿起錢袋,拍干凈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的放進衣袋里,目光看到三米外的珍珠,他目光沉了沉,上前撿了起來,直起身體朝前一望,看到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高天孤月般的容顏讓天上的驕陽為之失色,如水般流暢的雪袍傾瀉而下,說不出的清雋高貴,俊逸出塵。 女子小臉明媚,眉眼如畫,烏黑發(fā)髻上簪著淡粉色的珠花,珠花上鑲嵌著顆顆盈潤珍珠,與男子手中的珍珠一模一樣。 藍衣男子快步走到沐雨棠面前,送還珍珠:“小生林默,多謝姑娘相助!”男子禮貌的報出自己的名諱,不卑不亢,含笑的眸子里盛滿了坦誠,讓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沐雨棠輕輕笑笑,接過了珍珠:“舉手之勞而已,公子不必客氣!” “姑娘的舉手之勞,對小生卻有極大的幫助,請受小生一拜!”林默滿目凝重的朝沐雨棠深施了一禮,速度快的讓人來不及阻止。 沐雨棠無奈的笑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里走著一名名手提藤箱,衣著樸素,滿身書卷氣的年輕男子,她挑了挑眉:“好多寒門學子!” 林默微笑著解釋:“秋闈即將開始,全國各地的學子們都來京城趕考,寒門學子們自然隨處可見?!?/br> “原來如此!”沐雨棠了解的點了點頭! 幾名寒門學子駐足路邊,朝他們望了過來,林默禮貌的道:“告辭!” 沐雨棠看著他和那幾名學子們一起走進客棧,輕聲贊嘆:“這個人的氣度很不凡?!?/br> 蕭清宇看著林默的背影,眼瞳里浮現(xiàn)一抹暗沉,淡淡道:“他的學識、才華都很不錯,肯定會考出不錯的名次!” 沐雨棠挑眉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道:“很少見你夸人呢,看來,這個叫林默的,真的很不錯……”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曾云,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清朗的男聲打斷了沐雨棠的話,故意拖長的尾音,透著說不出的傲氣。 這是沐云城的聲音! 沐雨棠循聲望去,看到了云來客棧,客棧門大開著,一名名學子手提著藤箱,風塵仆仆的走進大廳,溫文爾雅的詢問著居住房間。 大廳中央圍著一圈年輕男子,有的錦衣華服,有的衣著樸素,聽到這首詩,無不連連點頭稱贊:“詩詞押韻,意境深遠,真是一首絕妙的詩句!” 沐云城看著眾人眸底的贊賞,清亮的眼瞳里浮現(xiàn)點點傲然:父親過世,留給他一個沐國公的空殼子,只有虛名,沒有實權(quán),皇上更是籍了他年齡尚小的借口,連朝都不讓他讓,如果不是每月的俸祿,他都要懷疑自己沒有繼承沐國公之位。 舅舅死了,其他親戚們都幫不到他,他只好靠自己了,手腕受傷,不能習武,他就參加文試,考個探花,進士什么的,讓皇上看看他的能力。 這家云來客棧是聚集學子最多的客棧,他每天來這里展示展示文采,再看看學子們的才學,基本能猜到自己的名次…… 余光掃到林默,他衣著樸素,藤箱破爛,眉宇間縈著學子特有的傲氣,他看沐云城的目光不似學子們那般的贊賞,而是一片冰冷,隱隱,透著淡淡的嘲諷! 沐云城面色微沉,眸子里浮上nongnong的不悅,抬手攔下了林默的去路:“這位兄臺請留步?!?/br> 林默淡淡看著他:“兄臺有事?” 沐云城笑的溫和有禮:“我們正在以山為題吟詩,兄臺相貌堂堂,儀表不凡,才學定然也不俗,不知能否賜教一首?” 面前這名男子,面色疲憊,目光憔悴,神思定然也是又疲又倦,就算他才華橫溢,即興作出的詩也不會太優(yōu)秀,他就讓男子在眾人面前出出丑,看男子還敢不敢看不起他! “林默剛到京城,住房還未安排好,就不獻丑了,各位自便!”林默禮貌的說著,起身欲走,沐云城再次攔住了他,笑的有些不懷好意:“一首詩而已,兄臺幾個呼吸就能做出來,何必推辭!” “是啊,是啊,兄臺不必謙虛,即興之作即可!”學子們沒察覺到沐云城和林默之間的暗斗,以為只是普通的邀約,一個個的跟著起哄。 林默看著橫在他面前的胳膊,知道他不作詩,是走不進客房的,目光凝了凝,低低的道:“若是做的不好,各位不要見笑?!?/br> “不見笑,不見笑,咱們都是赴考學子嘛,即興之作,聊表心境!”沐云城笑的高深莫測,男子敢看不起他,就要承受嘲諷他的代價。 林默沉吟片刻,淡淡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大廳瞬間靜了下來,學子們震驚的看著林默,好半晌方才反應(yīng)過來:“好!” 不知是誰夸獎了一聲,眾人瞬間回神,夸贊聲此起彼伏,看林默的目光滿是贊賞:“意境優(yōu)美,層層遞進,真是一首絕妙詩句!” “沒錯,沒錯,比沐兄的詩句還要略勝那么一點點兒……” 沐云城聽著學子們毫不掩飾比較,面色陰沉的可怕,冷冷看著林默:“兄臺的詩是即興所作嗎?”他那首詩是想了四五天才做出來的,男子的詩能力壓他的,肯定也不是現(xiàn)做的,估計也是早就做好,拿來充數(shù)的。 “當然。”林默目光凜凜,見他滿面疑色,冷聲道:“難道兄臺懷疑在下作弊?” “沒有,兄臺不要多想!”沐云城呵呵的笑著,目光,神色里都透著懷疑。 林默放下藤箱,傲然輕吟:“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yīng)閑?!?/br>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br> 一首首詠山詩響徹耳邊,聽的眾人滿目贊賞,連聲贊嘆,詠山一題是沐公子提出來的,這位公子并不知曉,自然不會準備這么多詩句,即興連作這么多首詩,他的才華真真高絕…… 沐云城暗暗磨牙,才華高絕有什么了不起,會考時得個好名次,光宗耀祖才是最關(guān)鍵! 沐雨棠看著面色陰黑的沐云城,以及傲然上樓的林默,嘴角彎起一抹淺笑:“沐云城才學倒是不錯,但和林默相比,還是差了一截,不自量力的沖上去挑釁,自然會被人比下去……” 蕭清宇沉吟片刻,看向沐雨棠,眼瞳里閃爍著點點暗芒:“雨棠,你可知道今年科舉的主試官是誰?” “誰?。俊比暌欢鹊目婆e是朝堂大事,皇帝會親自任命監(jiān)考官,主考官,個個都是學富五車的官員。 蕭清宇目光幽深,淡淡吐出幾個字:“太子蕭天駿!” 沐雨棠一怔,科舉的主試官,監(jiān)管的是全國學子,和學子們接觸頗多,彼此間會產(chǎn)生較深的情誼,學子們?nèi)氤螅瑤缀醵己椭髟嚬僮叩谋容^近,為了防止皇子們大肆拉攏人才,造成朝堂混亂,皇帝從不讓皇子做主試官,今年居然恩準太子為主試,是不是說明,皇帝準備栽培太子了? ☆、第184章 設(shè)詭計 科舉考試非常嚴格,每一位學子都要仔細比對過上報的資料,再細細檢查,確認沒有攜帶任何作弊工具,方能進入貢院。 卯時,沐云城踏著晨曦來到貢院前,精明目光掃過一條條長長隊伍,悠然自得的站到了相對較短的那條隊伍后。 前面排著近百的學子,一時半會兒的輪不到他,他百無聊賴的四下觀望,在旁邊的隊伍里看到一張熟悉面孔,漆黑的眼瞳猛然一凝:林默,十九歲,江南長銅縣人,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皆名列前茅,真真正正的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在云來客棧這些天,他也陸陸續(xù)續(xù)的見識到了林默的才學,出口成章,滿腹經(jīng)綸,博古通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他考取狀元之位的極大敵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貴族沐國公,怎能輸給一名身份低賤的寒門學子!沐云城嘴角微挑,彎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隊伍緩緩前行,輪到林默進貢院了,他將隨身攜帶的筆,墨,石硯遞向侍衛(wèi),接受檢查! 沐云城瞟他一眼,‘好心’的提醒:“林兄,你的東西掉出來了?!?/br> 排隊等待的學子們正無聊,聽聞他的話,紛紛望了過來,只見林默檀色的衣袖里露出小半截白色紙張,就像小小的旗幟,在晨風里飄呀飄,飄呀飄。 學子們對望一眼,面面相覷,看林默的目光,有些鄙夷,他們正站在貢院前,準備參加三年一度的科舉考試,他帶紙條進考場的目的,不言而喻…… 負責監(jiān)考的馬大人瞬間陰沉了面色,貢院會試,他居然敢攜帶紙條前往作弊,真是膽大包天。 林默大大方方的拿出紙條,捏在手里,迎著他慍怒的目光,恭敬的施了一禮:“回大人,這不是作弊紙條,而是小生的當票,請大人過目!” 當票!馬大人一怔,拿過小紙條一看,上書‘蘇記當鋪,當石硯一方,紋銀十兩!’落款日期上蓋著蘇記的印鑒,確實是一張當票! 再看林默,外袍半新半舊,筆和石硯都有些磨損了,顯然是用了很長時間,他是真正的寒門學子,去當鋪當東西換銀兩赴考,也不奇怪。 學子們看著他漸漸和緩的面色,知道林默所言非虛,心中輕輕一嘆,原來是場誤會! 沐云城英俊的面色微微陰沉,林默衣袖里的就應(yīng)該是一張寫滿詩句的作弊紙條,怎么會變成當票了?就算是當票,他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馬大人,我記得,皇上頒布的考令上明文規(guī)定,入貢院,不得攜帶任何帶字的身外物,違反規(guī)定者,一律趕出考場,當票上有字,也是違反了考令吧?” 林默冷冷的笑,來貢院的路上,他已察覺到有人對他做手腳,他不動聲色的用當票換下紙條,是想試探試探算計他的人是誰,沒想到引出了沐云城。 招賢納才的科舉最忌作弊,一經(jīng)查出,輕則會被趕出考場,事態(tài)嚴重者,會被剝奪考試資格,終身不得再踏進考場一步,沐云城是想徹底毀了他的仕途,心思真是歹毒。 “沐公子,皇上頒布的考令,是為了測試學子們的才學,攜帶了謄抄書籍內(nèi)容的紙條,才叫作弊,當票上的寥寥幾字與咱們所學的學識完全扯不上關(guān)系,怎么能叫作弊?難不成沐公子以為,試卷上會有考題考咱們?nèi)绾萎敄|西?” 林默幽默且犀利的反駁,聽的學子們哄堂大笑,就連馬大人嚴肅的面容上也浮現(xiàn)了絲絲笑意。 沐云城的面色陰沉的可怕,衣袖下的手緊緊握了起來,低賤的寒門學子,居然敢嘲笑他,可惡至極! “出了何事?”溫和且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 馬大人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杜丞相,蕭天凌,蘇長靖三人緩緩走了過來,他立刻上前,領(lǐng)著眾考生行禮:“見過三皇子?!?/br> 蕭天凌瞟一眼滿地考生,淡淡道:“都起來吧,馬大人,學子們怎么吵吵嚷嚷的?” 沐云城目光閃了閃,快步走上前,搶在馬大人面前開了口:“回三皇子,學生們正在討論,搜出的當票,算不算作弊紙條!” 林默聽聞他的話,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他倒是低估了沐云城的陰險狡詐,卑鄙無恥。 馬大人聽著沐云城理直氣壯的告狀,冷聲反駁:“沐公子,當票上沒有任何與考試有關(guān)的文字,怎能算是作弊?” “馬大人,考令明文規(guī)定,只要是帶了有字的身外物,就是違反規(guī)定,那張當票上,寫滿了字吧!”沐云城毫不留情的反駁,他是占理一方,將這條條道理講給三皇子,不愁踢不走林默。 馬大人皺著眉頭道:“十年苦讀,千里赴京,實屬不易,若因一張當票,讓他錯過這次考試,蹉跎他三年歲月,未免太過鐵石心腸?!?/br> “馬大人,無規(guī)距不成方圓,皇上親自定下的考令,咱們做臣子的,要嚴格執(zhí)行,心慈手軟是玩忽職守?!便逶瞥且蛔忠蛔终f的鏗鏘有力。 “沐國公,考令是為懲罰真正的犯錯之人,如果看到帶字的身外物,就是作弊,未免太過草木皆兵……” 蕭天凌在兩人的爭論中看向林默,只見他器宇不凡,眉宇間縈著少有的正直與堅韌,心里不由得產(chǎn)生了些許惜才之意:“當票上的字和考試的內(nèi)容完全沒關(guān)系,算不得作弊,但考令明文規(guī)定不許帶有字的身外物,這張當票不許帶進貢院!” “學生遵命!”林默禮貌應(yīng)下,淡淡瞟了面色陰沉的沐云城一眼,接過已檢查完畢的筆墨石硯。 沐雨棠站在多寶閣雅間窗口,遙遙凝望著蕭天凌,杜丞相,蘇長靖三人闊步走進貢院,輕輕蹙了蹙眉,她知道文試副考官是杜丞相,武試副考官是蘇長靖,只是:“蕭大世子,你不是說科舉的主考官是太子蕭天駿嗎?怎么變成三皇子蕭天凌了?” “昨晚蕭天駿吃螃蟹,不小心寒到了肺腑,臥床不起,不能再來貢院主考,皇上就命蕭天凌替他了?!笔捛逵钫f的云淡風輕,白玉手指輕輕摩挲著白瓷茶杯,黑曜石般的眼瞳深不見底。 沐雨棠知道螃蟹是大寒之物,吃多了確實會讓人體生寒,只是,太子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的又內(nèi)力深厚,居然也會吃傷肺腑? “太醫(yī)是怎么診斷的?” “食蟹過多,肺腑受寒,服用些溫補之藥,多吃熱食物,休養(yǎng)半月,就會痊愈?!笔捛逵钜蛔植徊畹恼f出了太醫(yī)的診斷。 沐雨棠眨眨眼睛,壓低了聲音道:“那個太醫(yī)……沒問題吧?” 蕭清宇目光閃了閃:“皇后,太子用了近十年的太醫(yī),應(yīng)該沒問題?!?/br> 沐雨棠微笑,蕭天駿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科舉會考的前一晚吃傷了身體,病的真是太湊巧了,重病之軀不能下床,蕭天駿不能再做會試的主考官,錯過了招攬學子們的大好機會啊…… 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多寶閣的掌柜笑瞇瞇的推門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的伙計手中端著大大的托盤,上面的紅色絨布上,放著數(shù)十對精致耳環(huán):“這些耳環(huán)都象征著吉祥如意,最適合大婚佩戴……” “有勞掌柜!”沐雨棠,蕭清宇來多寶閣是為挑選出嫁之日的耳環(huán),佩飾,看到剛才那一幕,只是偶然。 科舉會試與她無關(guān),她現(xiàn)在要做的是將出嫁時穿戴的衣服、首飾選購齊全。 與此同時,太子東宮一片肅靜,宮女,嬤嬤,太監(jiān)都被遣到了宮外,皇后站在床前,看著大床上面色蒼白,神色憔悴的太子,眼底浮現(xiàn)擔憂與不悅:“是誰提議吃蟹的?” “是臣妾!”上官燕低低的說著,款款走到皇后面前,眼瞼低垂著,神色略顯憔悴。 皇后看著她紅潤的小臉,眸底騰的涌上nongnong的怒氣:“這都深秋末尾,馬上就要入冬的時節(jié)了,居然還吃螃蟹?你不怕身體受寒,難有身孕,太子還怕傷了身體呢,他是金貴之軀,平時的衣食住行,都需多加注意,你是怎么照顧他的,居然讓他吃傷了肺腑?” “臣妾沒有照顧好太子,臣妾知錯!”上官燕銀牙暗咬著,心里備感覺委屈,她和蕭天駿各吃了一只螃蟹,她這名弱女子健健康康,安然無恙,可武功高強,內(nèi)力深厚的蕭天駿居然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