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蘭一見老頭，咋呼道：“臧漢，你個死老頭子，看到?jīng)]，有人打上家門來了，你還喝！”

    原來此人正是姨父臧漢。

    四十來歲的男人看起來完全是干巴老頭樣，酗酒早就掏空了他的身體，他倒不像他老婆那樣對云飛揚深惡痛絕，也許是醉得不清醒了，狗摟著身子，眼睛瞇著，好容易認出了來人，笑嘻嘻地打招呼，“喲，飛揚和小山啊，來干嘛了……”

    謝春蘭氣得嘴里一直碎碎念。

    云飛揚冷冷地說：“我們來找臧明?！?/br>
    “哦，找小明啊……”臧漢從懷里掏出了鑰匙，打算去開防盜門上的鎖，結(jié)果把鑰匙掉地上了，“哎喲那個死小子，幾天都不著家……你們找到他，好好給老子教訓(xùn)一頓……死小子敢打老子……”他這些年沒少被長大成人的臧明揍，對兒子產(chǎn)生了怨恨的情緒，反倒站在了云飛揚一邊。

    歸海風(fēng)行帶來的保鏢撿起了鑰匙，去開防盜門的鎖，謝春蘭嚇得往門里躲，“你們干什么！干什么！你們這樣做是犯法的！”

    幾戶人家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有個鋼絲頭主婦端著碗面條站在門口西里呼嚕邊吃邊看，“我說臧家嫂子，人家來找你兒子，你擋什么擋……”

    “就是，讓人家進去看看噻！”

    “喲，你兒子該不會犯了什么事兒了吧……”

    謝春蘭在樓里的名聲不好，愛占小便宜又摳門，一張嘴還不饒人，這幾家對她怨氣都蠻重，看她家被人圍堵，個個喜聞樂見。

    臧漢已經(jīng)醉倒在門邊的墻根那里坐著了，他時常這樣。

    保鏢將門一打開，云飛揚率先沖了進去。謝春蘭還想攔住他，卻被保鏢擋在了一邊，殺豬樣的大叫：“強闖民宅啦，你們這群小兔崽子……”

    云飛揚把云山拽到自己身后，一腳踢開了臧明的房間，在里面找了一圈，床底下、柜子里也翻找了，都沒人，又在其他幾間屋子里找了找，都無人在，這才xiele氣，憤憤地罵：“可惡，真的叫他跑了！”

    “算了吧?！睔w海風(fēng)行搖搖頭。

    云山也怯怯地拉了拉憤怒的哥哥的袖子。像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自己的哥哥，其實真的有點……可愛。他很感動。

    云飛揚回頭揉揉他的腦袋，“小山，臧明跑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哥總會找著他的！”

    云山拼命忍著淚水，使勁點頭，“嗯。”

    謝春蘭這會兒從后面冒了出來，“云飛揚你個死兔崽子！老娘跟你沒完！”

    “我才跟你沒完！”云飛揚吼了回去，“你兒子干的是該蹲監(jiān)獄的事！別以為他跑了就算了！”

    謝春蘭被吼得一怔，繼而又想大哭大鬧，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殺千刀的小兔崽子啊，你就這么咒你表哥，我們怎么會攤上你這種親戚啊……”

    “這話我還想說呢！”云飛揚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帶著云山出了門。

    臧漢坐在墻根，悠悠醒轉(zhuǎn)，喝了一口酒底，“飛揚，小山，這就走啦，不再坐坐……？”

    謝春蘭則是不管老公，一把將房門摔上，砸的山響。

    一家子什么東西！

    云飛揚無語地翻個白眼，走下樓，歸海風(fēng)行和幾個保鏢跟著兄弟兩個。過了一會兒，云飛揚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撥開眾人，又走了上來。

    “哥，怎么了？”云山連忙和歸海風(fēng)行跟上。

    云飛揚彎下腰，突然擠出個笑臉，“姨父？”

    臧漢晃晃腦袋，好容易睜開眼，“飛揚啊……還有啥事??？”

    “姨父，要是表哥回來了，你就來告訴我，行不行？”云飛揚輕聲說：“你要是有了表哥消息，我保準(zhǔn)送你一箱五糧液，怎樣？”

    臧漢渾濁的雙眼一下子睜大，“啥啥啥……？真的？”

    “真的，你不要告訴姨媽，她要是知道了，會把酒收起來的，我偷偷送你?！痹骑w揚的語氣像是誘騙小孩。

    但是臧漢腦子早已混沌，耳朵里只能分清“酒”這個字眼，哪還管兒子的事！他連連點頭，“好好好，說定了，你放心，姨父……嗝，要是有了你表哥的消息，一定跑來告訴你！”

    “好，就這么說定了?！痹骑w揚轉(zhuǎn)身下樓，擠出的笑臉立馬消失，“走吧?！?/br>
    “哥?！痹粕洁咧鴥砂蹨I要掉不掉，“謝謝你。”

    “這是身為你哥應(yīng)該做的，”云飛揚拉著他下樓，“以后有啥事，都來跟哥商量，哥會幫你出主意?！?/br>
    “嗯?！痹粕焦怨渣c頭。

    既然臧明跑了，那就沒法揍他出氣了。云飛揚遺憾不已，長吁短嘆。

    云山回了學(xué)校，風(fēng)云兩人回到闊別半月的小窩，靠在歸海風(fēng)行的懷里，云飛揚依舊是心情煩躁。

    在這種時刻，歸海風(fēng)行不會像往常一樣起“邪念”，只是輕輕給他按摩腰背，“就這么算了？”

    云飛揚悶悶地說：“不能算了?？墒钦也坏剿?，怎么辦？他……”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臧明所在的組織，似乎是與霖城一家最大的夜總會，叫做芝加哥的相勾連的。這家夜總會的老總便是組織的頭目，在云飛揚的記憶中，似乎在六七年之后，這家夜總會因為涉黑被查封，以組織□□、販毒等多項罪名被公安機關(guān)起訴，最終整個犯罪團伙都被打掉，而前世那時正好也是自己被臧明坑害得最慘的時候，臧明引弟弟去賭博，在他手里拿高利貸，把房子抵押掉之后，自己跟歸海風(fēng)行借到錢，剛想去贖回房子，就被……

    他冷汗涔涔。

    難道，這一世也要六七年之后才能打掉這個犯罪團伙，給曾經(jīng)的自己和弟弟報仇？

    不，他一定要想辦法！

    “飛揚、飛揚……你怎么了？”歸海風(fēng)行發(fā)現(xiàn)戀人有些不對勁，輕輕晃了晃他，吻吻他的鬢角，“你不舒服？”

    云飛揚捂著心口，“不，讓我想想……我想想……”

    怎么辦呢？這一世與前世有諸多不同之處，臧明逃跑得太早了。

    ……這晚上，云飛揚和歸海風(fēng)行都做了本質(zhì)相同的奇怪的夢。

    云飛揚夢見上一世那些幾乎快要忘記的恩恩怨怨，自己性格懦弱的同時又很倔強，有諸多不好的地方，只有歸海風(fēng)行才會包容自己，可即便如此，兩人的相處也依然充滿了硝煙和煩惱。他愛著歸海風(fēng)行，卻討厭對方時時處處都想插手自己的事，因此他什么事情都隱瞞著對方，尤其是家庭情況。這樣做的結(jié)果，導(dǎo)致他們時常爭吵，歸海風(fēng)行指責(zé)他秘密太多，不懂他為什么不與自己分擔(dān)，他則埋怨歸海風(fēng)行管太寬，一點空間都不留給自己。相愛想殺那些年，他漸漸失掉了很多很多，最終也因為家人不能接受，而與歸海風(fēng)行分手。

    他夢著那些過往，輾轉(zhuǎn)反側(cè)，時而發(fā)抖、時而出汗，偎進歸海風(fēng)行的身邊，感受到他的體溫，才漸漸平靜下來。

    而歸海風(fēng)行也夢見了相似的場景，可是對于此時的歸海風(fēng)行來說，卻是一種全新的場景和視角。

    夢中，他依然與云飛揚是戀人，然而那個云飛揚雖然眉目一樣的漂亮，看起來卻畏縮、陰霾，完全沒有一絲陽光的味道。云山吸毒的事也在夢中發(fā)生了，可是夢里的云飛揚卻瞞著自己，將云山送進戒毒所，若不是他偷偷派人跟著云飛揚，幾乎不知道這件事。他夢見云飛揚背著人偷偷哭泣，夜不能寐，當(dāng)自己提出要幫助他的時候，他卻痛苦的拒絕。他每次回父母家之后，都是一臉灰敗，問他什么事，他都不說。夢中的云飛揚一家，云山脾氣暴躁，云月性格高傲，云父是個酒鬼，云母嘮叨得跟那大姨差不多，而大姨一家卻趾高氣揚的欺負他們。

    歸海風(fēng)行最后夢見，云飛揚躺在浴缸里，水是紅紅的，他割腕了。被逼迫得痛苦不堪之下做了傻事。自己愛著這個男人，曾說過死都不會放過他，可是真的發(fā)生了，卻不忍看他如此自殘。送進醫(yī)院救回來之后，云飛揚哭著說，這條命算是給過你一次，你能不能放過我，我們分手吧。

    夢中的自己，當(dāng)時是冷酷的笑著說，可以，我早就膩味了！可是背轉(zhuǎn)身，卻為這個人頹廢痛苦了許久許久。

    歸海風(fēng)行從夢中驚醒過來，感覺云飛揚拱在自己懷里似乎在發(fā)抖，他連忙緊緊摟住了戀人纖瘦的身軀。

    天哪……怎么會做這樣的夢？

    他的飛揚，那么美好，那么陽光，那么自信，神采奕奕，怎可能是夢中那副模樣？

    早上，云飛揚是被一陣機質(zhì)音吵醒的，【系統(tǒng)十大酷刑之噓刑，現(xiàn)在啟動！時間：24小時！】

    云飛揚嘟囔著嘴，“別鬧，什么噓刑……”

    歸海風(fēng)行早已醒了，正抱著他，回憶那個真實得令他流冷汗的夢，聽見云飛揚在嘰咕，親親他的頭頂，忍笑道：“飛揚，你說什么？噓？噓噓？”

    云飛揚的眼皮唰一下打開，“啊”的叫了一聲，迅速起身沖進了廁所。

    歸海風(fēng)行看得一愣一愣的。

    云飛揚飛速解開了睡褲，掏出了小飛揚，雙腿打顫，口中發(fā)出“嘶嘶”的聲音，“……怎么，怎么回事……”

    他噓了，可是直到噓完，那股尿意依然存在于膀胱之中，怎么都無法消散，“啊呀，噓……噓……啊……”

    【剛不是給你說了，這會兒是噓刑時間?！?/br>
    【系、系統(tǒng)？你還在！】云飛揚傻眼，【你的意思是，這又是懲罰？我怎么了我？】

    系統(tǒng)懶洋洋道：【選擇罰與不罰，都在本系統(tǒng)一念之間，這次懲罰你的理由其實很簡單，早在發(fā)現(xiàn)云山吸毒的那一刻，你心中就有了懷疑，不是嗎？可是為什么任由這個懷疑在你心中存在，而不去追求真相呢？】

    【你、你是說，我沒有及時去追究臧明的責(zé)任？所以你罰我？】云飛揚跌坐在馬桶上，憋尿的感覺令他雙腿發(fā)軟。

    【沒錯?！肯到y(tǒng)很直接的承認。

    云飛揚難以置信，【你還記得你是什么系統(tǒng)嗎？打、包、子！我哪里包子了？我不是去找臧明家了？】

    【可你是在多久之后才去的？早就人去樓空了好嗎？你任人欺負你弟，明明有懷疑的人選卻拖拖拉拉不去找，導(dǎo)致罪魁禍?zhǔn)滋与x霖城，這不是你的責(zé)任？這不是包子行為？】

    云飛揚猛翻白眼，【我之前是懷疑臧明，但是我得問過小山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對吧？但他當(dāng)時在戒毒，如果我問了，引起他反彈怎么辦？我總要考慮小山的心情啊！我那時是在全力幫助小山戒毒，哪有時間追究臧明的責(zé)任？】

    【所以他跑了，這就是你的行為引起的直接后果。我不問別的，只看后果?！肯到y(tǒng)依然很機械地說著，【我們做事，首要要考慮的不是東拉西扯亂七八糟那些玩意兒，而是事情的結(jié)果。人應(yīng)該追求的是效率，而不是心情。沒錯，小山當(dāng)時在戒毒，可是你問出真相，抓到臧明為他報仇，對他而言，不更是一種動力嗎？你擔(dān)心小山反復(fù)，也僅僅是你在擔(dān)心而已，說不定你弟弟根本沒有那么脆弱。他總有清醒的時候，又不是一整天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病。你問出了緣由，讓人幫忙去舉報臧明，難道不是一種更好的結(jié)局？可是你沒有，你忍下了心中的疑問，直到人跑得沒影兒了才想到去追查?，F(xiàn)在有什么意義呢？】

    云飛揚沉默了。

    系統(tǒng)到：【你可以說我無情無義，冷冰冰，我本來就是如此。呵呵，你們包子總是自以為是的替別人考慮，想當(dāng)然的替別人找借口，你又如何了解別人真正的想法呢？說不定云山更希望能夠親手揍臧明一頓。即便他當(dāng)時害怕恐懼提到那些事，可是事后他看見陷害他的人都被抓住了，他會更加開心。】

    【……】云飛揚耷拉著腦袋，【噓刑……是指我一整天都想噓噓嗎?！?/br>
    【誰說不是呢。】系統(tǒng)嘿嘿的隱去。

    竟然會這樣。云飛揚雖不能茍同系統(tǒng)的說法，可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隱忍不問的做法，確實給了臧明逃跑的時機。

    早知如此，當(dāng)時歸海風(fēng)行報警的時候，就該讓他一并將臧明告了，管他究竟是不是毒販，反正警察總會查清楚！

    云飛揚后悔不迭。

    “啊……”

    歸海風(fēng)行敲敲洗手間的門，“飛揚，你怎么了？不舒服？進去半天了都不見你出來。”

    云飛揚想哭但是哭不出來。憋尿的感覺，只有憋過尿的人才知道。系統(tǒng)模擬的刑罰越來越變態(tài)了。膀胱明明是空的，卻與脹滿尿不出來的感覺別無二致，不疼，卻是超級難受，超級痛苦。

    他虛弱地拉開了洗手間的門，捂著肚子，腳步蹣跚地走回床上，蜷縮成了一團。

    “飛揚？”歸海風(fēng)行跟在他身后，緊張地扶著他，“你哪里難受？我?guī)闳メt(yī)院?！?/br>
    “不?！痹骑w揚苦著臉，“你……不懂?！?/br>
    歸海風(fēng)行想抱住他，卻被一爪子拍開。

    “你今天沒事干啊！去給我上班！不許呆在這兒，我看著心煩！”云飛揚一嗓子吼了出來，“快走快走！”

    吼了半天，站在床邊的人一動不動。

    云飛揚心虛地抬頭看看他。

    只見歸海風(fēng)行癟著嘴，一臉受傷，控訴著，“飛揚，你嫌棄我！”

    云飛揚黑線三根，“就是嫌棄你！多大的人了，癟個嘴掛油瓶嗎！我……我……啊……”他再也說不下去，捂著肚子下床跌跌撞撞沖到廁所，坐在馬桶上，不想起來了。

    “飛揚！”歸海風(fēng)行使勁敲著門，“你哪里不舒服！”

    “你走好不好，去上班吧，求你了?！痹骑w揚欲哭無淚，“我我我、我便秘還不行嗎！你真是，非要我說這種話！”

    歸海風(fēng)行過了好久才仿佛憋笑一樣說：“是這樣哦。我一會兒去買點通便的藥給你吃。再買點蔬菜水果回來，多吃點就不會便秘了。”

    “你夠了，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云飛揚深感無力。

    噓刑之苦，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