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挺好。” 他還想說些什么。 “愛過?!?/br> 宋如我瞇著眼笑起來,深邃的大眼睛彎起來就像是月牙兒一樣:“跟你真是好久不見。” 她說得已然輕巧無比,玩笑話也拈手就來。就像是前塵往事早就隨著時間滾滾而去。李木白心里的時時刻刻吊在心上的尖刀“啪”一下就刺得他鮮血直流。 他無話可說,只能講:“這些年,你還是喜歡阿加莎?!?/br> 宋如我點點頭:“還沒有恭喜你結(jié)婚。”她攤了攤手:“省了我一個紅包?!?/br> 她又笑:“不過我這個前女友還是不來的好,是吧?” “不是?!崩钅景琢⒖剔q駁,他終于受不了宋如我成了這幅模樣,他伸出手:“小我,你聽我說。” 宋如我終于不笑了,她上前了一步,就站在李木白的眼皮底下,她卻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木白,你不要為難我。日子長了,我也總要活下去的?!?/br> 她說到這個份上,反而更加令李木白難受。他知道宋如我的性子,那么多年待在國外,不過是不想見到任何人,而他們之間那些愛戀恐怕到現(xiàn)在只能埋在土里。 而宋如我,不做戀人也不會跟他做朋友。 李木白知道自己失去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失去她,并且以慘烈和不堪的姿勢結(jié)束,再見面對他平和已然是宋如我最大的教養(yǎng)。 宋如我和他告別,語氣平靜地說:“再見,有空再續(xù)?!?/br> 李木白覺得恍如隔世,曾經(jīng)的宋如我是什么樣子的呢? 內(nèi)斂,甚至自卑。羞羞怯怯地朝他笑,他曾經(jīng)說她是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而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像所有的成功人士一樣,不卑不亢,對于他這個前男友平和淡然。 這些年,她到底走過了一條什么樣的路?而她剛剛還底氣十足地拍下了一千萬的孤本。 宋如我在城中租了一套公寓,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的小戶型,多年來一直是這樣,小而溫馨的環(huán)境。她今天已經(jīng)很累,掌心的傷口開始發(fā)癢,低著頭在書桌旁邊的便簽盒里找創(chuàng)可貼,一抬頭就撞上了懸在上方的書角。 宋如我忽然間力氣殆盡,干脆坐了下來,一個人靠在床邊。 她終于又想起,今天在拍賣大廳的一舉一動,李木白清俊的臉還是那樣子,當初陽光開朗甚至囂張跋扈的大少爺現(xiàn)在也優(yōu)雅地舉著牌子輕輕松松地吐出一串數(shù)字。 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金錢的世界,他的臉還是那樣子,但是她已經(jīng)不那么認識他了。 真悲哀,宋如我,你真是悲哀。時間太長,一旦分崩離析,誰還留在原地。 而這一切,在這重重回憶的背后,高高在上就像是游戲一樣cao控著他們的人,現(xiàn)在還是活得那樣恣意瀟灑。 她又想起今天盛從肅那離開時“輕便,再會”的表情,她就像是一個小丑一樣。 宋如我忽然鼻子一酸,陰雨綿綿的倫敦街頭,紀凡的鮮血很快被雨水沖開,他說一句話嘴邊就溢出汩汩的鮮血。 他在最后一刻,抓著她的手一字一頓:“小我,有個人一直在調(diào)查你,他、他叫盛從肅。你、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 ☆、第3章 chapter03 宋如我從夢里面醒過來,冷汗涔涔。她無意識地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終于摸到,屏幕刺眼的光照上來,不知怎么的,許久沒有流過淚的眼眶突然濕潤。 凌晨三點十分。 腦子里一片空白,她起身走到客廳,為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碩大的落地窗邊。這個城市已經(jīng)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路邊的燈還在孤單地站崗。宋如我握著水杯的手緊緊地拽著,幾秒鐘之后她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 她家樓下,停著一輛頗有年頭白色吉普。有時候就是神奇,明明從十八層看下去,那就是一個小小的點而已??墒撬稳缥揖褪窃诘谝粫r間認出來那是一輛,白色的,有年頭的,吉普。 那輛車,即便燒成灰,宋如我也認得出來。因為車的主人名字叫:盛從肅。 宋如我很快地就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立刻重新走回了臥室。她此時此刻腦袋無比清醒,已經(jīng)睡不著了。索性打開了電腦,在查閱完郵件之后,她坐在電腦面前呆了一會兒,轉(zhuǎn)到了文檔頁面。 《倫敦街角的謎底》,署名:浴室殺手。 這是宋如我的第三本推理小說。她是推理小說發(fā)燒友,并且已經(jīng)成為簡直作家一枚。在倫敦凄冷陰寒的日子里,她包裹著一層層厚厚的衣服,坐在海德公園里,構(gòu)思出她第一個故事。 也正是因為這一個故事,曾經(jīng)饑寒交迫的她搬出了地下室,能夠有能力租一套小房子,能夠溫暖地過冬,能夠在超市里大采購。 后來她寫了第二個故事,浴室殺手這個名字靜悄悄地登上了暢銷書排行榜。雖然排在比較末尾的位置,但無疑更好地改善她的生活。宋如我有時候會想,就這樣子吧,已然走到這個份上,就待在倫敦吧。 可是,后來,紀凡死了,他死在她的面前,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腦袋就被人壓過,鮮血被雨水沖刷幾乎將整條街染紅。 于是,恨意一層又一層,冒上來。她終于想,她宋如我不能夠就這樣子算了。不能。 于是,她回來了,回到她厭恨無比的布桑,回到了令她窒息的布桑。 屏幕下方的msn突然動了動,遠在國外的編輯給她留言:親愛的,加這個qq,給你聯(lián)系了國內(nèi)的出版商,另外,稿子到底什么時候能寫完? 來自編輯lola,華裔,能說極為正宗的京片子。當初是她慧眼識珠,賞識宋如我的第一篇小說,也是她盡心盡力幫宋如我爭取到了比較優(yōu)渥的稿費,可以說lola給了當時的宋如我一份希望。 那時候,宋如我來倫敦第二年,積蓄已經(jīng)用完,打工賺的錢交不起下一學年的年費,房子到期,住進了地下室,吃不起一頓像樣的早餐。 msn上lola又說:“親愛的,在不在?” 宋如我從過去的記憶里出來,手指上下翻飛:“我知道啦。稿子已經(jīng)寫到結(jié)尾了,明天就交稿!” “這!才!像!樣!” 宋如我打了個笑臉:“滾去碼字。” lolamama心泛濫,再一次提醒她:不要忘了加人家! 宋如我啪嗒樹邊一點,一個吐血的表情過去。 “哼!再也不要管你了!” 宋如我笑,但是她知道即便這樣說,lola還是會管她,而且會管到底。 凌晨四點鐘,宋如我將文檔頁面拉倒了最后,開始打上“結(jié)局章”這三個字。 早上六點鐘,她寫完最后一章,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兇手被女主角親手開槍殺死,警察破門而入,女主角反手被綁,接受審判。倫敦街角的謎底被解開,以鮮血為代價。 即便結(jié)局慘烈,宋天真的心情依舊好起來。大概是歷經(jīng)心血之后,終于完成一件事情,心里面的一塊石頭終于是落到了實地。 她臉上還有濃重的黑眼圈,卻精神抖擻,心里面也忽然有了做某些事情的底氣。她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做早餐,飯桌就在落地窗前,窗簾一拉開,深秋輕柔的早間陽光徐徐灑進來,一絲絲照在宋如我小巧精致的鼻尖,最后落下來落下來,到她唇邊一閃即逝的笑。 她喝完最后一滴牛奶,隨便套了一雙鞋,梳了一個簡單的馬尾家居服外披了一件外套就出門。 她站在電梯里,心里面默默地在數(shù)數(shù),一下兩下,十八層的高度,電梯每下降一層大概15秒,一共十八層,四分半鐘的時間。 這四分半鐘,平常白駒過隙一樣的時間,在這一刻那么慢。時間像鋸齒,一點一點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最后當電梯咯噔一下到達底層的時候,迎面而來的風使得宋如我眼眶霎紅。 那輛吉普車還在那邊,盛從肅沒有走。他那種人,幾乎把人捏在手里玩。他知道她半夜起來看見他在樓下,他也肯定她一定會下來。 宋如我知道,這就是盛從肅,大名鼎鼎不擇手段的盛七公子。 一步又一步,宋如我終于站在了車邊,這個時候她已然恢復(fù)了常態(tài),絲毫沒有任何哭過的痕跡。 她敲了敲車窗,盛從肅就打開了車門,示意她進來。 他精神奕奕,絲毫沒有看出來昨天熬夜的樣子。宋如我和他眼睛對視的時候,幾乎能看見他雙眸之中神采奕奕的光。 車廂里安靜了幾秒鐘,盛從肅終于開口:“開價吧?!?/br> “兩千萬?!?/br> “僅僅過了一夜,身價立馬翻番,你倒是算盤打得很好?!?/br> “不想談,我可以下車?!彼稳缥伊ⅠR手就握住了門把。 盛從肅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只說了一個字“好?!?/br> 宋如我笑了笑:“我會原路返還,大可叫你拍賣行的人來取便是。書稿還在城中的保險柜,當然你也大可以叫人再次鑒定。我希望你把錢打到這個賬戶上?!?/br> 她很快地就寫了一竄數(shù)字,盛從速認出來這是蘇黎世銀行的一個賬戶。 “書稿的事情談完了,我想跟你談?wù)勲x婚的事情?!?/br> 盛從肅好像極不耐煩:“我已經(jīng)說過跟我助理聯(lián)系?!?/br> “跟你的助理能夠談盛泱的監(jiān)護權(quán)?” 盛從肅終于轉(zhuǎn)過臉來,眼里那些神采奕奕或者是譏諷的光終于慢慢變淡。他臉色沉下去,漸漸變成如同數(shù)九寒冬的臉。 他只是哼了一聲:“是什么讓你改變了主意?” 宋如我知道他已經(jīng)耐心耗盡,賞她一個問句已經(jīng)是最大的禮貌。她沉默了一會兒,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車廂又陷入沉默之中,盛從肅似乎有些煩躁,可是過來一會兒又低低的笑,像是笑她也像是在笑自己。 “一夜之前,你還對她避之不及,她叫你mama,你連一下都不敢承認。你現(xiàn)在要來跟我談監(jiān)護權(quán)?我真是好奇,當初你早就信誓旦旦,這輩子都不會回到布桑,這輩子也不會做那個小姑娘的母親。是什么原因?讓你出爾反爾?” “或者?”盛從肅忽然間捏住宋如我的下巴,一把就將她的頭給扭過來,他怒極反笑,可是手勁兒卻如同鋼鐵。 宋如我皺了皺眉,盛從肅立刻撇開了她,在看到她白皙的臉上一道紅色的掐痕之后,語氣愈加冷淡:“或者,你是想引起我什么注意?” “先是買下阿加莎的書稿,然后再來和我談監(jiān)護權(quán)。可真是抱歉呢,你即便在我面前耍猴戲,我也還是沒有時間奉陪。” 宋如我的身子抵著車窗,她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臉龐,被怨恨扭曲的丑陋的臉。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來,五年之前,她躺在手術(shù)臺上大出血,孩子已經(jīng)平安出生,可是她卻出現(xiàn)產(chǎn)后血崩。 她在昏迷之前只看過盛泱一眼,皺巴巴紅彤彤,她就那么看過一眼,直到現(xiàn)在。 宋如我心里開始微微地疼,就像是小蟲子在咬她。她吸了一口氣,反問道:“你難道沒看過盛泱現(xiàn)在的樣子?” 還沒等盛從肅回答,宋如我就先一步說道:“五歲就已經(jīng)無法無天,隨隨便便就因為別人長得漂亮就能拉別人走。她只要想要,就什么都有,她理所當然認為一切都是她的。” 宋如我回過頭,雙眼直視盛從肅:“我不希望她變成你那樣。” “這就是我出爾反爾的原因。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姓盛的敗類已經(jīng)足夠,所以,我希望我來養(yǎng)盛泱?!?/br> 宋如我說完這句話,立刻打開了車門,眼看著就要走開,手腕卻被盛從肅死命地抓住。 依然是傷人的力道,他臉色陰沉地可怕,扔下幾個字“你試試?!本土⒖趟﹂_她的手,開著車揚長而去。 你試試,你試試和盛七公子爭一個小孩。宋如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她終于松開了從頭至尾一直緊緊拽著的手心,果不其然,昨晚剛剛貼好的創(chuàng)可貼再一次被鮮血染紅。 ☆、第4章 chapter04 盛從肅開著車在高架上疾馳,還沒有到上班高峰期,一路暢通。他依舊一語不發(fā),車廂里一貫沉默,連音樂都沒有開。其實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開這輛車了,倒是家里司機每天給他洗車保養(yǎng),洗車洗得勤快地有些變態(tài)。 于是,他便神經(jīng)病一樣把這輛車開了出來。 在回憶開始之前,盛泉的電話十分適時地打了進來,盛從肅早已經(jīng)氣過了頭,這會兒反倒心平氣和:“喂”了一聲。 盛泉跟在盛從肅身邊多年,兩人幾乎一起長大,對他和宋如我那些事看在眼里,他也知道盛從肅連夜開車過去找宋如我,這下聽得他電話里聲音親和,還以為有好事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