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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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這是準(zhǔn)備磕頭叫我爺爺了?”晏恣背著手吊兒郎當(dāng)?shù)卦谒砼宰邅碜呷ァ?/br> 那日松一語不發(fā),臉憋得通紅,認輸?shù)故强梢?,可要是對著眼前這個小孩兒磕頭叫爺爺,他以后就不用回軼勒了。 “放屁!”包圖魯一直站在那日松的身后,忽然大喝了一聲,右手往腰上一抽,一道銀光朝前閃過。 辛子洛眼疾手快,拽著晏恣的衣袖往后一拉,晏恣后退了兩步,定睛一看,一把匕首落在了她原來位置前方。 “怎么,你要殺人滅口不成?”晏恣驚愕地看著他,“殺我一個可不夠,在場這幾百號人有本事你都殺了!” 包圖魯?shù)碾p眼通紅:“我早就說了,有本事我們一個對一個單打獨斗,非要比這什么蹴鞠!” “單打獨斗你就能贏?”晏恣不屑地看著他,就剛才場上的沖撞來看,包圖魯也只能欺負一下她和景鑠。 包圖魯慘然一笑:“和你說了你也不懂,我寧愿被人一刀斃命在對決中。沒什么好說的,輸便輸了,讓我磕頭叫爺爺卻是萬萬不能的,你殺了我吧。” 說著,他指了指地上的匕首,拍了拍胸脯,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晏恣。 晏恣撿起那把匕首,只見刀柄繁復(fù),鑲嵌著大大小小的寶石,而刀刃鋒利,指尖還未觸到便感到一陣寒意。 在手心把玩了片刻,她朝著包圖魯走了幾步,匕首在她指尖漂亮地轉(zhuǎn)了一圈,被頂在了包圖魯?shù)男乜凇?/br> 辛子洛的心一緊,忍不住叫了一聲:“小恣!” 那日松和另三個軼勒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卻只是死盯著那匕首沒有吭聲。 “性命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覺如何?”晏恣嘲笑道,“你從前打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會有這么一天?” 包圖魯?shù)淖齑椒喊?,閉上了眼睛。 晏恣的手一松,匕首“啪”的一聲插入了泥中。 她聳了聳肩,遺憾地道:“哎呀手滑了?!?/br> 包圖魯倏地一下睜開眼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嘴唇微顫。 晏恣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手,朝著那日松幾個看了過去,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忽然想了起來,你們沒法叫我爺爺。” 那日松不明所以,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晏恣的嘴角一翹,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我是個女的,你要是叫我爺爺,這豈不是亂了套了?” 那日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個女子?” 晏恣揚了揚眉:“眼拙了吧?算了算了,你們認輸了就好,記著,以后見到我們大梁人都規(guī)矩點,你們說對不對?” 她沖著圍觀的人群大聲問道。 “對!”人群一陣哄笑,有人又叫道,“好樣的,小恣!” “來你家吃芝麻糖用不用付銅板了?”晏恣回道。 “不用了,愛吃多少拿多少!”那人應(yīng)道。 旁邊的人再次哄笑了起來,一陣七嘴八舌地叫道:“來我家裁衣服也不要銅板?!?/br> “每天給你留串糖葫蘆,不要錢?!?/br> 晏恣意氣風(fēng)發(fā)地沖著大家拱手致意:“多謝,我可都記下了,趕明兒就一家家打秋風(fēng)過來?!?/br> “你來看病抓藥也不要錢。”有人又叫道。 旁人大笑了起來:“你這烏鴉嘴,這不是在咒小恣嗎?” “呸,誰說我咒她?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恣對不?” 晏恣噗嗤一樂,沖著人群揮了揮手:“對對對,好了趕緊散了,干活去了,看熱鬧可沒銀子賺?!?/br> 沒熱鬧可看了,人群漸漸散去。那日松二話不說,將自己的雞血寶石從脖子上拿了下來,戀戀不舍地遞給晏恣:“你不會把它賣掉吧?” 晏恣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怎么,現(xiàn)在舍不得了?” 那日松咬著牙道:“這是我們部落的信物,吉祥通靈,你若是要賣,千萬別賣給別人,送個信來賣給我?!?/br> 好人做到底,既然爺爺不叫了,索性彩頭也別要了,大方一回。晏恣把寶石往那日松懷里一丟:“拿著走吧,送信到你們軼勒,得到猴年馬月去了?!?/br> 那日松愣了一下,眼神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捏住寶石:“大恩不言謝,就此別過!” “且慢,”霍言祁在一旁忽然出聲,“你們不是來了六個人嗎,還有一個呢?” 那日松愣了一下,沉聲道:“他有要務(wù)在身先走了?!?/br> 霍言祁的目光犀利地掃過他的臉龐,哼了一聲,并不作答。 那日松轉(zhuǎn)身領(lǐng)著人便朝外走去,包圖魯走了兩步,忽然回過身來,一把拽下掛在腰間的匕首遞給晏恣:“我欠你一條命,以后有緣,必定報答?!?/br> 晏恣猝不及防,懷里被塞進了一把匕首,“哎哎”叫了兩聲,眼睜睜地看著包圖魯追上那日松不見了人影。 辛子洛在一旁悠悠地道:“軼勒人一成年就會有一把特制的匕首,開刃都會用自己的血,見匕首如見人?!?/br> 拿了這么重要的一件東西,晏恣頭都大了,捏著匕首就好像捧著一個燙手的山芋,苦著一張臉道:“這寶石變成了匕首,我這買賣虧大了?!?/br> 辛子洛抬手去?。骸拔?guī)湍闶罩?,左右我也贏了他,也不算我占他便宜?!?/br> 旁邊有人輕笑了一聲,辛子洛抬首一看,是霍言祁。他神情自若地將匕首塞入懷里,只是耳根微微泛紅。 眼看著人群漸漸散去,所有壓在心頭的重石一下子消失了,晏恣站在原地撓了撓頭,此時此刻,她忽然有了真實感,他們是真的贏了,她頭一次和人打這么大的賭,壓上了自己的名譽和尊嚴(yán),居然真的贏了! 她忽然一蹦老高,一連來了兩個后空翻,差點撞進霍言祁的懷里。 “喂,你還板著臉做什么?我們贏了你知道不!笑一個!”她順道戳了戳霍言祁的胸口。 霍言祁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當(dāng)然會贏,我從來沒輸過。” “還有你,衛(wèi)夫子……”晏恣又蹦到衛(wèi)予墨身旁,伸手想去戳他,卻一下子愣住了,“衛(wèi)夫子你怎么了?” 衛(wèi)予墨那白皙的臉龐漲得通紅,眼神游移,幾乎不敢去看晏恣的眼睛:“你……你怎么是個……女子……” “我本來就是女的啊,”晏恣莫名地道,“你不知道嗎?” 衛(wèi)予墨狼狽地后退了一步:“我……我……這……男女授受不親……” 晏恣撲哧一樂:“衛(wèi)夫子,你都和我在一起這么多天了,再說這話會不會不太合適?” “我……我不知道……”衛(wèi)予墨的舌頭都打結(jié)了。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周易系辭上》)?!标添u頭晃腦地背起書來。 衛(wèi)予墨的眼神一凜,怔怔地看著她。 “衛(wèi)夫子,你讀書多,和我說說,這段話是什么意思?”晏恣俏皮地笑了笑。 “我……”衛(wèi)予墨忽然沖著她深鞠了一躬,“是我迂腐了?!?/br> “其實我也不太懂這句話,”晏恣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娘說了,要是有人因為你是女子而瞧不起你生疏你,你就和他說這句話。陰陽乃天生之道,并無貴賤高低之分,若有人瞧不起女子,那也必然誰因為他自己原本就是個低下之人,所以看到別人都是低下的?!?/br> “令堂通透悟徹,我空讀了這么多年的書,自愧不如?!毙l(wèi)予墨欽佩地說。 “那可說好了,以后我來你學(xué)堂求學(xué),你可別趕我走啊?!标添к浾Z道。 “求之不得。”衛(wèi)予墨微微一笑。 晏恣看得有些失神,旁邊有人輕咳了一聲,她的心突突一跳,掩飾著轉(zhuǎn)過身來,瞧向景鑠。 “喂,闊少爺,今天要給你記一功,是曲寧告訴你我們這招叫假鳳虛凰的嗎?你練得不夠好,準(zhǔn)頭不夠,害我差點失手。” 景鑠沉著臉道:“小矮瓜,你怎么就記得曲寧了?我也和你練過這招你就忘了?還沒認出我來嗎?” ☆、第十二章 這一聲“小矮瓜”,把晏恣整個人都驚呆了,她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子,那眉眼漸漸地幻化成一個半大的孩童面容,臉色青白,身體羸弱,走一步就要喘上兩口氣。 而當(dāng)時的她,膽大機靈,是那一片的孩子王,拽著一根竹竿就當(dāng)馬騎,扯了一塊破布就能當(dāng)鳥飛。 晏若昀深怕她精力太過充沛惹出什么事來,便那時候開始教她蹴鞠玩。吳嬸手巧,用牛皮替她縫了個鞠,中間用小豬尿泡沖氣,可以踢得又高又遠。她當(dāng)寶貝一樣成天帶著,有一日在后巷玩的時候便和一個藥罐子樣的小孩認識了。 那藥罐子成日里帶著一股藥香,一出門就好幾個仆人跟著,都小心翼翼地深怕他碰到磕到,好大的人了還老是有仆人抱著他。別的小孩都躲他遠遠的,只有她,馬大哈似的一點兒都不怕,和他一玩就是好幾年。 她很瞧不慣藥罐子家里護著他,好像當(dāng)他是個快死的孩子似的。一有機會,她便偷偷拽著他一個人出來玩,兩個人在后巷里玩蹴鞠,這招假鳳虛凰就是那時候兩個人想出來的,說是長大了以后一起去騙別人。 只可惜還沒等他們倆長大,晏若昀便忽然決定要搬走,她是在睡到半夜發(fā)現(xiàn)她被母親抱上了馬車,連和藥罐子告別的機會都沒有便離開了。她惦記了好久,過了兩年認路了,還偷偷扒了別人的馬車到了以前住的地方去找他,只可惜,藥罐子原來住的那戶人家已經(jīng)搬走了。 晏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激動得簡直聲音都顫抖了:“藥罐子!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認出我來的?不對啊,才幾年沒見,怎么就長得這么高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仙藥?” 她連珠炮似的爆出一大串疑問來,把景鑠問得哭笑不得:“什么仙藥,我是男人,又比你大,再比你矮像話嗎?” “你以前明明比我矮,又瘦又小,偏偏還叫我小矮瓜,真不要臉?!标添У芍?。 “你還不是一樣,成日里叫我藥罐子,我沒病都讓你喊病了?!本拌p針鋒相對。 “我那叫以毒攻毒,你看你,現(xiàn)在不是生龍活虎嗎?”晏恣高興地道。 景鑠凝視著她,聲音低柔了起來:“是,當(dāng)初要不是你偷偷帶著我一起在后巷里蹴鞠,只怕我的病還不會這么快好,我一直記著你,你不見了以后我一直找你,找了好久都不能相信,你居然說都不和我說一聲就消失了。” 晏恣有點心虛,吶吶地道:“我……我也不想……我娘說走就走了,我鬧了好久,娘也不肯放我回來……” “害我找了你那么久,罰你欠我一次。”景鑠愉快地道。 晏恣滿口應(yīng)承,覺得今日實在是太圓滿了,眼前的人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中間斷了近四年的聯(lián)系,如今居然能在蹴鞠場上重逢并肩作戰(zhàn),這是怎樣的緣分?這非得好好慶祝一下不可! “走走走!今天不醉不歸!去哪里慶祝一下?”晏恣高興地叫道。 “景福樓還是哪里?你定就好。”景鑠笑著說,“對了,忘記告訴你,以后你去景福樓不用付賬了?!?/br> 這簡直是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把晏恣砸得有點暈,什么芝麻糕、糖葫蘆,和景福樓那些精致美味的糕點飯菜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好! “你你你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人?”晏恣的舌頭有點打結(jié)。 “京城景家?”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霍言祁淡淡地開口。 晏恣整個人都怔住了,饒是她孤陋寡聞,也聽說過京城景家的名號,這大梁素有左秦右景之稱,景家自前朝開始便是京城富戶,前朝破國之后,景家慧眼識英雄,大力扶持那時只不過一個小小校尉的梁元帝,傾盡全族財力協(xié)助燕伯弘趕走了軼勒人,燕伯弘定國建號之后,曾欽賜“大義凌云”四個字掛在景家京城總號以示嘉獎。 景家經(jīng)過這十多年的經(jīng)營,壟斷了大梁的茶葉和絲綢,開出了景福樓連京城在內(nèi)一共二十八家分號,更有景福錢莊分布在大梁全國,牢牢地占據(jù)了大梁首富的名號。 小時候那個瘦弱的小孩居然是景家的少爺? 晏恣不可思議地道:“你……那時候為什么會跑到那個破鎮(zhèn)來?” “我生下來就體弱多病,有道士替我算命,讓我往西走,說是會碰到我命中的貴人,我家人便把我養(yǎng)在那里的親戚家了?!本拌p笑著道。 “這么說,我就是你命中的貴人嘍?”晏恣心里美滋滋的,“那以后我的吃喝就著落到你身上了?!?/br> 一旁的辛子洛忍不住了,沉著臉道:“你們還有完沒完?到底喝不喝酒?不喝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