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鐘湘無奈地搖搖頭:“你呀,難道女兒無人問津才是好事不成?再說,女孩子家大了,總是要許人家的,不是顧家,也有張家王家,難道你就都不許?要是當年我爹也像你這般,我到得了你家?人家潁川王如果也這樣,你那大兒媳婦怎么來?人家的閨女也是人家的心肝寶貝,都似你這般攥在手里,以后咱們蘭軒也不必娶媳婦了?!?/br> 謝安歌聽鐘湘拿她自己舉例,便想起當年求取她的事來。 當年作為清河大長公主孫兒的謝安歌,從出生起,就不斷有人似真似假地要他做女婿,等年紀漸長,相貌才華都越發(fā)出眾,更是惹得京中多少人家的少女春心萌動,那時候,他但凡出門,免不了被擲些花果絹帕香囊等物,各家上門來提親的簡直絡繹不絕,直勝過人家的一女百家求。不過謝安歌一直不為所動。直到在某次宴會上遇上鐘湘,看到她神采飛揚的模樣,那時候正讀了曹子建《洛神賦》的謝安歌,頓時便覺得,這就是自己心中的洛神。 那時候,謝安歌的父母已經(jīng)過世,而清河一向疼愛他,從不逆他的意思,且鐘湘出身相貌才干名聲都無可挑剔,就欣然登門為謝安歌求親??蓪巼簿顽娤孢@么一個女孩,哪里肯輕許。這求親之路,可謂艱難。 想起這些往事,謝安歌心中便浮現(xiàn)溫情,神情也柔和了許多:“正是當年我這般艱難才娶了你,如今也不能輕易許了那小子?!笨跉鈪s松動了許多。 鐘湘便道:“又不叫你立時就應了。何況,便是定了親,咱們不也可以晚點再嫁么?你只衡量著這門親事妥不妥當就是了。再說,咱們也該問一問阿凝的意思呀?!?/br> “阿凝那般小,知道什么呀?!敝x安歌有些不情愿。 “難不成你還要和人家一般,把咱們女兒盲婚啞嫁?。俊?/br> “我這不是擔心阿凝年紀小,容易叫人蒙騙么?!?/br> 鐘湘便道:“這不是還有咱們給她把關么?!?/br> 在鐘湘再三勸說之下,謝安歌才勉強應了,讓人去叫了謝蘭馨來。 其實,內心里,謝安歌對顧謹印象不錯,去年顧謹救了被綁架的謝蘭馨,后來舞弊案的時候又幫著奔走,夷安謀逆的時候,謝蘭馨也是為他所救,那么大半夜的送回來,其實要顧及名節(jié)的話,謝蘭馨早就只能嫁給顧謹了。謝安歌也早就留心顧謹,把他作為女婿的候選,只是之前一來不舍,二來也是女方,所以一直都沒表現(xiàn)出來。不過真到了靖平王流露了結親的意向,還是心里堵得慌。 鐘湘雖然在勸謝安歌,但她的愛女之心,并不比謝安歌稍差些,想到要許婚的事,也是一樣的不舍,只是沒有謝安歌那般的不理智罷了。 于是,謝蘭馨過來的時候,就看見爹爹一臉不高興,娘盡管有個笑容,但也不是開心的模樣,頓時越發(fā)緊張不安,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嚴重的事。說起來,往日里,若是她犯了什么事,娘對她倒更會板著臉,爹一向無論什么事,都待她態(tài)度溫和的,現(xiàn)在卻是反過來了,不由得她不越發(fā)擔心。 “爹,娘,不知你們喚女兒過來有什么事呀?”謝蘭馨盡管心中不安,但嘴上還是自然地撒嬌著問。 看到嬌俏的女兒,謝安歌越發(fā)覺得心塞了,只勉強應了一聲,卻不愿說話。 謝蘭馨不由越發(fā)不安,疑惑地看向鐘湘。 鐘湘看謝安歌這態(tài)度,知道他是不愿說那婚事的,便只有自己上了,又覺察到女兒的緊張,便忙和顏悅色地把女兒叫道身邊:“來,阿凝,你不必擔心,沒什么事,娘只是想問你幾句話?!闭f著又瞪了謝安歌一眼。 謝安歌也發(fā)覺嚇到女兒了,忙不自在地朝謝蘭馨笑笑:“是啊,爹娘只是想找你說說話,阿凝別害怕?!?/br> 謝蘭馨見爹娘的態(tài)度都很好的樣子,放松了一些,露出笑容來:“爹娘,有什么話,你們就問唄,女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第一百七十章 提起 第一百七十章 看著女兒稚嫩嬌美的模樣,鐘湘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開口,一邊在肚子里思量,一邊閑話般地問起謝蘭馨今日在安郡王府的事,漫無邊際地從安郡王妃、小郡王和小郡主開始聊起,漸次就問到宴會里都遇上了誰家女眷,對他們的觀感之類。 謝蘭馨便漸漸放下心神,只當她娘問這么多是第一次單獨放她去赴宴不放心,畢竟雖然有謝安歌隨行,但男女不在一處,做父親的是關照不到女兒的。至于之前爹娘臉色沉重,大約是爹爹朝中有什么為難事吧,跟自己看來是不相干的。 放下心來的謝蘭馨便和鐘湘細細說了自己今日的見聞,重點描繪了恂恂和悅悅這對可愛的小兄妹。 在她滔滔不絕地訴說著兩個小孩子的可愛之時,不免也勾起了謝安歌和鐘湘對自家孩子小時候的回憶。鐘湘本來只是覺得太過直接問女兒有些尷尬,想借此打開話題,聽她訴說的時候,便漸漸忍不住說起“你哥哥當年曾經(jīng)如何如何”“你當年如何如何”這樣的話,引得謝蘭馨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驚訝:“真的嗎,哥哥還有這樣的時候???”“唉,娘,這樣丟臉的事您記這么牢做什么?” 旁邊的謝安歌想起謝蘭馨也曾是那么小小的一團,嬌嬌軟軟,如今養(yǎng)到這么大,卻被外人覬覦上了,心情不免越發(fā)沉重。 鐘湘好不容易才從對往事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跑題了,忙慢慢地又引回到原來的話題上,盡量的委婉地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問謝蘭馨對顧謹?shù)挠^感。 謝蘭馨覺得奇怪,怎么今天一個兩個都問自己這個問題,心中又有幾分不好意思,便低了頭,悶悶地道:“娘為什么會問到顧世子,他,他又不是女眷,我今日也只是偶然遇見了他?!眳s是把今日的見面一語帶過了。 “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今日你爹爹在席上與靖平王坐在一處,閑聊間也不免提到各家的兒女……”鐘湘邊打量著女兒的神色,邊慢慢地說道。 謝安歌只在一旁喝茶沉默不語。 謝蘭馨本還想著一群大老爺們怎么也和后宅的婦人們一般,凈說些家常里短兒郎賢愚、閨女慧拙之類的事,慢慢地便意會到其中的深意,更何況鐘湘又這般明顯的暗示了,一時便垂下頭去,也沉默了。 鐘湘說了半響,見女兒沒了反應了,便忍不住問:“阿凝啊,這兒也沒旁人,你倒是跟娘說說,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呀?娘倒是瞧著顧世子為人不錯,你覺著呢?”說到末了,簡直明示了。 謝蘭馨卻是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乍一聽聞很是吃驚,卻又不知如何是好,見鐘湘這般問,便只能應道:“娘,顧世子自然是個好的,不然也不能屢次幫咱們家的忙,你問這個做什么?” “噯,你這丫頭,還跟娘打馬虎眼呢,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有些事自然要打算起來了,這顧世子年紀與你正相當,人品又出眾……” “娘!”謝蘭馨忙打斷她的話,羞惱地道,“說什么呢!” “還害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又是自家人私下里說說,怕什么?娘可不會叫你盲婚啞嫁?!?/br> 謝蘭馨不由跺足道:“女兒還小呢,您有這個閑情,還不如替二哥盤算盤算!” 鐘湘便道:“你二哥的事不是正相看著嗎?等他的事兒定了,就好忙活你的了,如今不過提早問問你罷了,這不也是正趕上嘛。聽你爹爹說,靖平王很是看重你呢,他家論起來,門第也算簡單了,再說,我也覺著你倆有些緣分,若是做親,也是一段佳話。你說呢?”鐘湘問得越發(fā)直截了當。 “我有什么好說的啊,什么都被您說了,”謝蘭馨有些煩躁地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br> 說著就要告退。 “欸,你這孩子……”鐘湘還想說什么,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謝安歌卻開口十分溫和地道:“乖閨女,你快去休息吧,今兒去赴宴,想必也累著了。” 鐘湘見謝安歌這般說,心下一想,便也不為難謝蘭馨:“你爹說的是,你先去休息吧,回去也好好想想啊?!边@事反正也不急于一時。 “那女兒就先回房了?!敝x蘭馨滿懷心緒地告退了。 瞧著女兒似乎對顧謹沒什么意思的樣子,謝安歌心懷大慰,和顏悅色地目送女兒離開,一掃之前的不快。倒是鐘湘看謝蘭馨的樣子,有些擔心:“謝郎,你說阿凝她不會還惦記著子樞吧?不然顧世子那么好的孩子,她怎么瞧著好像絲毫不為所動呢?說起來當年為著我那三嫂向夷安提親的事,阿凝還傷心過一段時日?!?/br> “什么話!阿凝怎么可能惦記子樞?他們之間不過表兄妹罷了,能有什么啊?就算當年有點兒小女孩子的小心思,如今也不會還記掛著,阿凝才不是那樣死心眼的人!”謝安歌沒好氣地道,“你都胡亂想些什么呢,生怕女兒嫁不出去還是怎么的?” “我這不是為女兒擔心么,姑娘大了,如今有心思也不會和做娘的說了,我自個兒就難免瞎琢磨了。” “咱們家阿凝是個懂事的,你就不要瞎cao心了,她畢竟還小呢,跟她說親事也為時過早了些?!敝x安歌徑自往內室走,“好了,別想那么多了,辰光不早了,我們也早些安置吧?!?/br> 鐘湘便一邊和他絮叨著,一邊親自服侍他歇息。 夫妻兩個都歇下了,鐘湘都快睡著了,謝安歌卻又突然說了句:“你改明兒再好好問問阿凝吧。” 鐘湘迷糊中應了,后來反應過來,謝安歌畢竟還是心中有些犯嘀咕呢。 這嘴硬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謝蘭馨回到自己房中,便在侍女們的服侍下洗漱,只是總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心里老是想起今日娘說的話,想到顧謹,不知不覺便紅了臉: 親事!顧世子! 月白見了她這般模樣,便擔心地問:“小姐,你這臉怎么這么紅?剛回府的時候還好好道呢,難不成是吹了晚風,著涼了?” 天青也急得馬上去觸摸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憂心地道:“是有些熱,我這就去回稟夫人請大夫。”說著就要往外走。 謝蘭馨自個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阻止道:“不必著忙,我好著呢,不過是熱氣熏的,一會兒就涼下來了?!?/br> 天青看小姐的神色有些忸怩,明白了點什么,便笑著道:“原來是這樣,倒是奴婢小心太過了?!毖哉Z中便帶了幾分調侃。 月白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猶道:“熱氣熏得哪里就這樣燙了?小姐還是莫要諱疾忌醫(yī)才好?!?/br> 謝蘭馨便有些羞惱:“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還不知道?況這會兒都什么時候了,驚擾起府里的人來,到頭來卻只是你大驚小怪,你丟臉也就罷了,還帶上我。” 天青見月白還覺著自己是為著小姐考慮卻不被領情,忙拉了她一下,又斥她:“就顯著你能呢,還諱疾忌醫(yī),小姐若真有不適,才從夫人處回來,夫人會不知道?” 說著又暗暗地使了眼色。 月白也不是遲鈍的,只不過一時沒往旁的地兒想,叫天青提醒了,注意到謝蘭馨的神色,便也明白過來,便笑嘻嘻地道:“也是,夫人自然是比我們做奴婢的更眼明心亮?!?/br> 平平的一句話,又讓謝蘭馨忍不住多想了,又見這兩丫頭都是一臉笑,不復剛才的憂心忡忡,覺著她們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越發(fā)心虛起來,便瞪了她們一眼,也沒和她們說話的心思。 謝蘭馨洗漱完畢就去自己那張拔步床上躺下了,只是卻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心中思緒如麻,欲理還亂。 她在那兒輾轉反側了許久,惹得值夜的月白忍不住開口問她:“小姐怎么了?可是要喝水?還是身上不舒服?莫不是真受了涼?” 謝蘭馨忙道:“沒事!”便把被子往臉上一悶,心中默念了幾聲“不管了,睡覺”,倒也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謝蘭馨不免有些精神不佳,梳妝之后去給鐘湘問安的時候,卻叫鐘湘看了出來,等用過早飯之后,就拉著她閑話。 “阿凝這是怎么了,這一晚上沒睡好?” 鐘湘也有年輕的時候,知道是昨晚上他們夫妻倆提到顧謹?shù)氖虑?,惹得女兒想多了?/br> 鐘湘也是從少女時代過來的,這樣的經(jīng)歷自己也曾經(jīng)有過,女兒一晚上沒睡好,那肯定是有想法,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為著哪一個輾轉難眠。 按下心中的擔心,鐘湘緩緩地道:“你也別心思太重了,爹娘不過隨口問你一聲,哪里舍得自家嬌養(yǎng)的閨女就這般許出去,便是你急著要嫁,你爹也少說要留你三五年呢?!?/br> “娘!”謝蘭馨不依,“您就不能說點別的么?” 她到底還是害羞,不愿多說這個。 “好,不說這些了,反正咱閨女還小,叫那些男孩子們慢慢等著吧?!?/br> 鐘湘也不急于一時,女兒的心思,盡可以慢慢探問,在這當頭上,逼得緊了,反而問不出什么來。便把話題帶到了謝蘭軒上,“就像你說的,還是先給你二哥相看起來?!?/br> 只要不說到自己身上,謝蘭馨對這些還是蠻感興趣的,促狹道:“娘可有看中的?” “之前你不是跟娘說了你鴻大舅舅家的文栩么,娘仔細瞧著,覺著倒是不錯,你鴻大舅母有有幾分有意的模樣,只不知道你二哥心中怎么想,若是能成,倒也是極妥當?shù)囊婚T親事?!?/br> “二哥這根木頭,如今一心都在學業(yè)上呢,就想著明年科考時能考得高高的,好在我面前炫呢?!?/br> 平日里謝蘭馨老拿謝云軒打擊他,他可不就有幾分不服氣了。說著又提到:“之前聽說他與子樞表哥倒是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明年哪個會考得更好些?!?/br> 聽到“子樞”兩字,鐘湘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仔細打量謝蘭馨的神色,卻見平平常常的,并無異樣,料想女兒還未必有掩飾的心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順著她的話道:“子樞也是不湊巧,今年的事兒都在一塊,也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了他。” 外家卷入謀逆,一門覆滅,自家又祖母過世,親爹娘也不是個省心的,好好的一個孩子,真是可惜了。 “是呢,到時二哥便是勝了他,也勝之不武了。對了,娘,三舅母如今對我倒是越發(fā)客氣了,前兒還特特地借文梨表姐的手,捎了幾樣禮物與我。” 提起鐘子樞,免不了就想起了馮氏,謝蘭馨如今對她是越發(fā)反感了。 這位三舅母,之前一直待她淡淡的,因著外祖母有意撮合她和子樞表哥,還對她不大客氣,可自從夷安公主謀逆案后,便對她格外親熱起來。 那時鐘湘在寧國府協(xié)理喪事,謝蘭馨過去陪伴,這三舅母每回見了她,總要找不同的詞兒夸贊她一番,似乎要把過去十幾年欠她的贊語都補足了似的。 便是鐘文采都知道,她這是如今娘家無勢可依,夫家鐘母過世后又少不了分家,三房再沒法說自己是高門了,也無法肖想高攀個豪門媳婦來,可不就把主意打到謝蘭馨身上了。 馮氏若是一直那般對自己不冷不熱,謝蘭馨還高看她幾分,如此前倨后恭,怎么叫人尊重得起來。 鐘湘也是知道這些的,見女兒說起馮氏就如說外人,越發(fā)覺得女兒大約是真把鐘子樞放下了,心中安逸許多,只淡淡地道:“你依著禮數(shù)就是了,你三舅母如今是越發(fā)不著調了,如今你外祖母又不在了,也不知道她到時候會尋個怎樣的兒媳婦回來,只盼著別誤了你子樞表哥?!?/br>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能把自家的阿凝嫁到她家,給她做兒媳婦的。雖然覺得鐘子樞可惜了,可誰叫他有這么個娘呢,自家嬌滴滴的閨女才不要送給她搓摩。 “娘,你這就不必擔心了,只要子樞表哥明年后年俱能高中,還怕沒有好媳婦么?!?/br> 她也許曾經(jīng)把表哥當作傾慕的對象,可是因著馮氏,慢慢地就淡了,如今表哥就只是表哥。 ☆、第一百七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