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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恩師在線閱讀 - 第82節(jié)

第82節(jié)

    終于在無數(shù)次伸頭觀望中,城中滾滾煙塵的道路上奔來了祁峰的身影,她幾乎立即就松開司馬瑨快步迎了上去:“白棟呢?”

    祁峰一身的血污,翻身下馬,徑自向司馬瑨匯報了情形,沒有回答她。

    白檀忍耐著待他稟報完又問了一句:“白棟人呢?”

    祁峰這才終于說了一句:“不知道?!?/br>
    “不知道?”白檀瞪大了雙眼:“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找不到他了!”

    祁峰也很氣惱,他是血氣之人,白棟一個貪生怕死的毛頭小子愿意為國捐軀,豈能不動容,從偷攀城墻時起就多次護他于危難,本也一直無事,可后來城門開啟時太過混亂,叛軍又對他們追殺激烈,他們這隊人本就不多,很容易就被沖散了。

    他之所以來的這么晚就是因為點兵耗費了太多時間,折損巨大是必然的,他也想過白棟是不是遇難了,可其余的人就算死也都找到尸首了,只有白棟,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誰找不到了?”

    白檀正心急,轉(zhuǎn)頭就看到了謝如蕎,她剛聽說東籬門被攻開就按捺不住回城了,此時一手挑著簾子,探身看著路邊的白檀。

    “白棟。”白檀回了一句,立即就往外走。

    司馬瑨拉住她,對祁峰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即調(diào)了人馬去搜尋人了。

    白檀還是不放心,堅持要自己去找,到了半路,見到先前離開的白仰堂正徒步走在前方,在兩邊盲目瘡痍中張望,大概也得知消息了。

    她抿了一下唇,轉(zhuǎn)頭去了別的方向。

    司馬瑨看她堅持,也就不再阻攔,吩咐了個士兵去請郗清來,便舉步跟了上去。

    謝如蕎也下了車來,打發(fā)了車夫回謝府去看望情形,自己左右看看,循著另一個方向找了過去。

    天色越來越昏暗,避難的百姓們都露宿在秦淮河靠北一段,白檀走到這里便覺得走出來太遠(yuǎn)了,白棟實在沒理由來這地方。

    轉(zhuǎn)頭看看身后的司馬瑨,她白著臉問:“如果白棟不在了怎么辦?”

    “不會的?!彼抉R瑨回答的干脆利落,語調(diào)還是冷硬的,但白檀居然就定下了心來,又鼓足勇氣回頭再找。

    回到了原先待著的地方,又往青溪一帶尋去,剛到清溪大橋旁,郗清背著藥箱急匆匆地從橋面上跑了過來,大概是從抱樸觀中來的,一身都是香火氣息,見了白檀就朝招手:“別急別急,會找到的?!?/br>
    正說著,遠(yuǎn)處傳來謝如蕎的呼喚:“白女郎!這里!”

    白檀轉(zhuǎn)頭看到她站在一處小巷邊朝自己招手,提著衣擺就跑了過去。

    天色昏暗,四下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巷子里有不少尸體。

    謝如蕎有些畏縮地指了一下右邊靠墻的位置:“我在那兒聽到他聲音的?!?/br>
    白檀握了握拳走過去,眼前坐著的一具尸體忽然倒了下去,她驚呼一聲被身后的司馬瑨扶住后腰。

    倒下去的那具尸體下傳出白棟的聲音來:“媽呀,壓死我了,你們誰快來救我一下啊!”

    謝如蕎興奮地喊起來:“果然在這里吧!我沒聽錯!”

    白檀伸手拉他坐起來,郗清已經(jīng)舉著火把進來了,照了照白棟的臉,一頭一臉的血,黑乎乎的,哪里看得出人樣來。他嘖嘖感慨道:“不容易啊弟弟,你真是九死一生?!?/br>
    白棟沒力氣跟他斗嘴,扶著白檀的手要站起身來,忽然嗷嗷大叫:“啊啊啊啊,阿姊,我的腿!我的腿是不是斷了!為何沒知覺了啊啊啊啊啊!”

    白檀大驚,低頭就要去探他的腿還在不在,郗清一腳踢了過去:“別嚎,你被尸體壓太久了麻了唄。”

    “?。颗丁卑讞澃捕艘凰?,忽然又跳起來:“啊啊啊啊,我原來一直被尸體壓著?。。?!”

    白檀抽了下嘴角,松開他,推著司馬瑨往外走:“走吧,看來他是沒什么事了?!?/br>
    二人剛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口,一隊禁軍快馬而至,為首的奉著皇帝金令,勒住馬后舉令高聲道:“陛下有旨,凌都王勤王有功,即刻調(diào)兵回營,等候封賞?!?/br>
    司馬瑨站著,不跪不拜:“那怎么行,都中叛軍未完全清滅,本王得繼續(xù)留在城中為陛下分憂才是。”

    那禁軍無言以對,又不敢得罪他,抱了抱拳便回去復(fù)命了。

    白檀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你這是要公然抗旨么?”

    司馬瑨朝宮城方向看了一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指尖:“我本來就是沖著他來的。”

    ☆、第65章 困獸

    司馬瑨的兵馬果然沒有撤走,就在東籬門外的護城河旁駐扎了下來。

    圓月當(dāng)空,分外明亮,卻泛著微微的猩紅色。

    建康城連夜清掃重整,即使已經(jīng)是這個時辰,仍然人聲喧嘩鼎沸,隱隱夾雜著凄慘的哭聲。

    司馬瑨打著馬踏著吊橋緩緩出城回營,懷里窩著早已撐不住睡著的白檀。

    頭頂上方的城頭上,庾世道的尸身正被懸掛上去。他的腦袋則已派專人遣送去秦國,好讓他們看清楚協(xié)助大晉叛賊的下場。

    作為反賊,即使死了也要接受百姓們的唾棄,這是慣例。

    到了營帳前,祁峰早已來迎,牽住韁繩道:“殿下,人都已經(jīng)到齊了。”

    司馬瑨拍拍白檀,扶她坐正,下了馬來,又將她抱下來,扯了披風(fēng)一裹便朝營中走:“讓他們都背身等著。”

    祁峰撇了一下嘴,小跑著搶先去中軍大帳了。

    他家殿下對白菩薩真是太慣著了,以后他的日子肯定特別難熬!

    待司馬瑨將白檀抱進帳中,帳內(nèi)的三個人果然都背身站著。

    王煥之還在繪聲繪色地對郗清形容之前回府時的情形呢,也不知道司馬瑨進來,繼續(xù)絮絮叨叨地說著:“……家父見了我跟見了鬼似的,可嚇壞了,最后竟然對著我一本正經(jīng)道:‘你且放心去吧,為父遲早要將庾世道藏在秦國的兒子給殺了為你報仇?!?/br>
    郗清“嘖”了一聲:“他要是知道你都玩兒了什么花樣,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br>
    王煥之扶著額頭苦笑:“那哪里是我玩兒花樣,分明是白檀慫恿我玩兒的?!?/br>
    站在一旁的白仰堂忽然咳了一聲,王煥之哈哈笑了兩聲安慰他:“哎呀太傅別介意,我是夸您有個聰明的女兒啊?!?/br>
    司馬瑨已將白檀送去了屏風(fēng)后的軟榻上,給她除了早已臟皺的外衫,仔細(xì)蓋好毯子,走出屏風(fēng)來。

    “轉(zhuǎn)過頭來吧?!?/br>
    王煥之一轉(zhuǎn)身就見禮道:“不知殿下深夜召見,所為何事?”

    司馬瑨隨手除了盔帽丟于一旁,走到上方,掀了衣擺端坐下來,冷冷道:“本王有一樁舊事,要交由你和太傅重提。”

    白仰堂看了看王煥之,抱拳道:“請殿下直言?!?/br>
    司馬瑨朝郗清看了一眼:“由郗清告知二位吧。”

    郗清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笑瞇瞇地走到二人中間來,抬了一下手:“此事說來話長,請二位大人坐下慢慢談吧?!?/br>
    宮里還在忙碌,清理尸體,清洗宮門宮道,這些都很花費時間,宮人內(nèi)侍禁軍都穿梭不息。

    司馬玹沿著回廊慢慢走著,染血的鎧甲已經(jīng)褪去,換上了常服,一個侍從也沒帶。

    經(jīng)過御花園,聽到花叢里蹲著的幾個宮女一邊打理花木一邊湊在一起低語,夸贊陛下英明神武,膽識過人,將叛軍攔在了第一道宮門處,即使自己身涉險境也要保全貴妃母子和所有宮人的安全,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帝王。

    他徑自走了過去,聽到這話只是笑了笑。

    一直走到湖邊,圓月在湖面上灑了一層稀薄暈紅的波光,他瞥了一眼身后漸漸走近的高平,在岸邊的垂柳旁站定。

    “陛下?!备咂绞直凵系膫呀?jīng)包扎過,但還無法抬手見禮,只能垂著頭:“衛(wèi)雋已經(jīng)生擒了江北叛軍的幾位主將,其中還有廣陵王和淮南王等人?!?/br>
    司馬玹笑了笑:“好得很,人呢?”

    高平忽然跪了下來:“陛下恕罪,人全都被凌都王接手了?!?/br>
    “……”司馬玹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語氣里帶著不可思議:“你說什么?”

    “凌都王派顧呈領(lǐng)兵相助衛(wèi)雋平叛,而后趁機接手了所有俘虜?!?/br>
    司馬玹袖中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原本計劃好的一切,因為庾世道忽然殺了出來全都被打亂了,還讓司馬瑨占了先機……

    高平知道陛下不是個會暴怒的人,但還是擔(dān)心受罰,跪著一直沒動彈。

    “起身吧?!彼抉R玹靜靜站了許久,終于開了口,沒多說什么,自己慢慢沿著湖畔朝前走去:“回去當(dāng)值吧,還有幾個時辰便要早朝了。”

    高平忐忑地稱了聲是。

    宮人們一夜忙碌,終于將宮廷收拾出來。

    天還沒亮,百官們便涌入了宮中,都中的損傷,世家的折損,軍隊的損耗,這些都是亟待解決的事,每一樁都催著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早早地入宮面圣。

    司馬玹如往常一般身著朝服,由內(nèi)侍迎著在金殿上方就座。

    百官朝拜,只是氣氛十分沉重。

    在一片沉寂中,白仰堂率先出列向上方見禮:“陛下,庾世道已被正法,其余叛黨卻還未得到處置。老臣上告廣陵王、淮南王、梁州郡守等一共一十八人為叛黨,這十八人不僅參與此番叛亂,還是涉及十三年前江北士族叛亂的余孽?!?/br>
    司馬玹的手指點著金座,神色溫淡:“這些藩王大臣都參與了庾世道的謀反,天下皆知,只是太傅聲稱他們是當(dāng)年江北士族之亂的余孽,可有憑證?”

    白仰堂抱拳:“老臣確有人證,請陛下允許傳喚?!?/br>
    司馬玹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準(zhǔn)奏?!?/br>
    殿外兩個士兵押著個人走了進來,待看清那人是誰,司馬玹的手心不禁緊握成拳。

    “東海王?”百官之中有人驚呼出聲,那人被推著跪在殿中,發(fā)絲雜亂,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又消瘦了許多,第一眼實在難以辨認(rèn)。

    白仰堂朝上方拱手:“東海王司馬煒參與了當(dāng)年的叛亂,此罪是陛下親自下詔定的,錯不了。凌都王并沒有像傳聞中那般處決他,多虧他還活著,根據(jù)他的口述,老臣已將當(dāng)年叛亂所有同謀記錄在冊,的確有上述一十八人?!?/br>
    司馬玹緊緊盯著東海王:“罪臣司馬煒,朕問你,你當(dāng)真可以作證?”

    “罪臣可以作證!”東海王伏在地上,渾身激動地顫抖,口齒卻分外清楚。

    司馬玹的視線緩緩在下方游移:“這一十八人本已死罪難逃,既然有司馬煒的證詞,當(dāng)年的叛亂之罪自然要一并處罰,當(dāng)朝定罪處置便是?!?/br>
    下方官員小聲交頭接耳著,殿中嗡嗡聲不斷,有不少人都點頭認(rèn)同這話。

    白仰堂道:“陛下英明,只是畢竟都是藩王重臣,事關(guān)重大,老臣還是建議由王丞相和謝太尉領(lǐng)頭,并都中各大世家族長協(xié)助,督辦廷尉徹查當(dāng)年江北士族叛亂一案?!?/br>
    王煥之出列:“臣附議?!?/br>
    王敷看到他就眼皮直跳,原本以為被殺的人忽然冒出來就嚇了他一跳,現(xiàn)在居然還跟白仰堂湊一堆去了。

    丞相總領(lǐng)朝政,太尉總領(lǐng)軍政,何況還有各大世家的族長出面,這個提議的確更穩(wěn)妥。

    其他大臣也有贊同者,紛紛出列附議。

    司馬玹沒有作聲,手指點著金座上的扶手,似在思索。

    白仰堂偷偷瞥一眼他神色,繼續(xù)道:“陛下明鑒,這些叛賊會一而再再而三掀起禍?zhǔn)?,皆因多年前沒有根除之故,如今雖然悉數(shù)被擒,但難免還有漏網(wǎng)之魚,陛下不能放過,否則萬一以后再惹來如今這樣的大動蕩,世家再面臨一次災(zāi)禍,恐怕就沒如今這么好的運氣了。”

    這話真真是說到了士族們的心坎里,頓時殿中跪了一片大臣下來:“臣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