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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女恩師在線閱讀 - 第92節(jié)

第92節(jié)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穹窿陰沉,像是隨時都要落雪一樣。

    市集里有好幾家藥材鋪子都成了郗清的大主顧,冬季正是藥類大需之時,他又做完一單生意,從藥材鋪子里出來,走出門來往旁邊的巷子口而去,老遠就聽到里面?zhèn)鞒觥瓣P關雎鳩,在河之洲”的吟誦聲。

    巷子里,四五個孩子坐在地上,臉上手上都臟兮兮的,只有手里的書是干凈的,個個都搖頭晃腦地在念書。段鑒守在巷子口,旁邊是無垢。白檀倚著墻,嘴里嚼著零嘴,看到他來,站直了身子:“好了?”

    郗清點頭:“嗯,回去吧。”

    白檀的肚子已經(jīng)不是寬衣大袖可以遮掩得住的了,坐多了嫌累,站久了也嫌累,偏偏最近總喜歡跟他往外跑,他怎么勸也勸不住,只好隨她去了。沒想到一來二去,她竟然跟這里幾個小孩子混熟了,送了書給他們,每次來還教東西給他們,今日都教到《詩經(jīng)》了。

    白檀與那幾個孩子說了一聲就走了出來,一手扶著腰,一手搭著無垢的胳膊。

    郗清在她旁邊搖頭嘆息:“那幾個平民小子若是知道教他們的是誰,還不得嚇壞了啊?!?/br>
    白檀道:“只要你不說,他們怎么會知道?”

    郗清假笑:“王妃的秘密我怎敢說出去呢,我現(xiàn)在好怕好怕你的?!?/br>
    “……”白檀差點沒叫段鑒抽他。

    天氣冷,街上行人很少。巧靈和紡云在前面的馬車旁搓著手,看到白檀來,連忙上前給她罩上大氅,一左一右扶她登車。

    郗清在后面逮住無垢打趣:“無垢啊,回去幫我搗藥吧,我給你付工錢。”他笑瞇瞇的,果不其然看到段鑒的臉黑了。

    “郗公子不必麻煩無垢,我?guī)湍銚v藥?!?/br>
    自從看出這二人之間的端倪,郗清就喜歡沒事打趣他倆,搖頭道:“你不行,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哪有姑娘家細心,我就喜歡無垢這種心靈手巧的姑娘,做事細致?!?/br>
    “……”段鑒默默將無垢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郗清開完玩笑就登車了,他反正不客氣,與白檀同車也無人敢說什么。

    無垢也想要跟白檀同車,腳剛邁上去,卻被段鑒扯了一下衣袖。

    他湊過來低聲道:“你與我同乘回去好了,車內(nèi)那么多人會擠的。”

    郗清耳朵尖,捂著胸口扒著車門,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哎呀呀,看不出你這個外族小子這么會調(diào)戲良家女子,佩服啊?!?/br>
    段鑒昂了昂下巴,似乎還挺得意。

    白檀一手揭著簾子看出來,似笑非笑:“段鑒,這可是大街上,你要與無垢同乘,可得負責啊?!?/br>
    段鑒連連點頭:“負責!”

    無垢道:“不至于那么嚴重吧?師尊當初不也與攝政王一起同乘過好多次嘛?!?/br>
    白檀笑容一僵,聽到旁邊憋笑的聲音,沒好氣道:“所以為師現(xiàn)在成他的王妃了啊!”

    “???哦……”好有道理,無垢懂了。

    白檀忿忿放下車簾,還未吩咐行駛,忽然捂著肚子呻.吟了一聲。

    巧靈和紡云趕緊扶住她:“王妃別氣,玩笑而已?!?/br>
    郗清正色,拖住她手腕看了看她神色:“這哪是被氣的,這分明是要生了!”

    白檀臉都白了,恨不能咆哮啊。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能不能不生??!

    一行駿馬疾馳入了吳郡城門,天上開始飄起細碎的雪沫子,明明還在白天,卻陰沉地像是要天黑了。

    秋善居的大門打開,仆人們慌忙間跪了一地。

    司馬瑨大步進門,披風上甚至眉目間都沾了雪沫,也來不及拂去。一路走到后院,耳中聽到白檀的呼痛聲,腳下愈發(fā)加快了幾分。

    郗清在門外轉悠,看到他來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殿下怎么來了?”

    司馬瑨無心回答,解下披風拋到他手里便推門進去。

    巧靈和紡云守在外間,見到他立即跪了下來,頭都不敢抬。

    司馬瑨徑自掀開門簾入了里間,里面炭火燒得很旺,暖融融的一片,他挾帶了寒氣,在門邊先站了站沒急著動。

    屋子里擠了穩(wěn)婆仆婦一堆的人,忙碌地在床邊穿來穿去,看到他進來都嚇得愣了愣,忙要見禮,被他豎手阻止。

    “殿、殿下,這里是產(chǎn)房,男子進來恐有不吉啊……”穩(wěn)婆走了過來,為難地看著他。

    司馬瑨冷冷地掃了一眼過去,她便立即噤了聲。

    哎喲她真是糊涂了,本就是煞神,還怕什么不吉?。?/br>
    白檀還在床上嗚呼哀嚎,一頭的汗水,眼淚都要出來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疼死我了!”

    司馬瑨走過去坐在床邊,捉住她的手,又心疼又好笑:“不生還能變回去么?”

    白檀看到他眼淚一下就出來了,重重地掐了他一把:“都怪你,早知道這么疼,我才不要給你生孩子!”

    司馬瑨低下頭去,握著她的手放到臉頰邊:“怪我怪我,你要怎么打都行,先忍忍把孩子生下來?!?/br>
    周圍的人快凌亂了,凌都王居然會這么輕聲軟語地哄人,他們沒看錯吧?

    白檀折騰了一會兒也累了,哼哧哼哧地喘氣,終于聽到穩(wěn)婆說孩子露頭了,感覺司馬瑨握著她的手力道陡然大了幾分,她憋了口氣狠狠使勁,終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天哪……”白檀喃喃,簡直有些茫然,轉頭看到司馬瑨正含笑看著她,才清醒了一些。

    “你看,這不是生下來了么?”司馬瑨撫了撫她的臉。

    一名仆婦正在給孩子清洗,司馬瑨轉頭問了句:“可是女兒?”

    仆婦只聽過張口問是不是兒子的,愣了一下才笑了起來:“哎喲殿下,恭喜了,是位小世子呢?!?/br>
    “兒子?”司馬瑨蹙了一下眉,轉頭看向白檀:“也好,至少帝位后繼有人了?!?/br>
    白檀差點沒呼他一巴掌,怎么你對兒子很有意見啊,很嫌棄嗎!

    可是她話都還沒說出來,又疼得哼哼起來。

    穩(wěn)婆立在床尾驚呼:“王妃肚子里還有一個呢!”

    白檀簡直崩潰,干脆拿起司馬瑨的手腕塞進嘴里咬了一口,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司馬瑨也顧不上疼,用衣袖細細地給她擦去淚水汗水:“好了好了,都怪我都怪我。”

    又一聲嘹亮的啼哭,穩(wěn)婆抱著孩子向司馬瑨見禮:“恭喜殿下,這次是個女兒。”

    “真的?”司馬瑨眼睛亮了亮。

    “千真萬確?!狈€(wěn)婆也是一臉不可思議:“奴婢接生二十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見龍鳳胎呢,王妃真是大福之人。”

    司馬瑨握著白檀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滿眼的笑意:“你受苦了?!?/br>
    白檀原本疼得死去活來,此時又覺得值了,閉著眼舒了口氣。

    巧靈端了些湯水過來,伺候她喝了下去。白檀喊啞的喉嚨滋潤了些,坐起一些靠在厚厚的軟墊上,這才注意到司馬瑨被她咬得青紫的手腕。

    先前實在太疼,想想那些說的話也很丟人,她實在尷尬,干咳一聲問:“你怎么會趕來?”

    司馬瑨道:“我本就算好日子要來的,又接到你的信說害怕,就提前來了,還好提前了,不然可能還趕不上。”

    白檀大囧,在場的人肯定都聽到她害怕了,太丟人了!

    好在大家識趣,將兩個小家伙清洗干凈送過來后就退了出去。

    司馬瑨將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抱在懷里,滿面饜足:“上天對我真是太好了?!?/br>
    白檀愣了一下,他本當是最該怨怪上天的人,卻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怎能不叫她驚訝。

    她靠過來挨著他的肩頭:“你應得的。”

    ☆、第75章 放下

    盡管白檀生孩子的時候喊的喉嚨都要破了,可實際上身體底子真是好的沒話說,用無垢的話說就是“不愧爬了十多年的山”,出了月子后就跟沒生過孩子似的,要怎么蹦跶就怎么蹦跶?!?/br>
    給兩個孩子辦滿月酒的當日,司馬瑨請了舅舅楊賜和吳郡郡守周懷良來秋善居宴飲。

    恰逢落完一場大雪,白檀飲了一口溫酒身子暖和,捏了個樹枝在雪地里寫寫畫畫,郗清見了就拿她打趣:“你這把年紀還能跟小姑娘一樣活蹦亂跳,我也是蠻佩服的。”

    白檀臉一垮,握著樹枝追著要抽他,足足繞了宅子跑了五六圈都沒見喘的,惹得楊賜和周懷良前仰后合。

    最后還是司馬瑨一把將她拽進了懷里,拿披風裹住她道:“到底剛生完孩子,凍著哪里可怎么好?”

    白檀嘆氣:“歲月不饒人啊,我已經(jīng)到了需要人關懷照料的時候了?!?/br>
    大約是因為坐月子時滋補的不錯,她的臉色比起以前更紅潤了,偏偏身段還沒見走樣,雪膚朱唇,眉梢婉轉,有了成熟女子的風韻,反倒比以往更美了幾分。

    司馬瑨攏她在懷,不禁有幾分心旌搖蕩。

    楊賜和周懷良齊齊望天不便多看,那廂院子里兩個孩子在嗷嗷大哭,他才松開了白檀。

    孩子剛滿月沒兩天,司馬瑨就在吳郡傳了命令回建康,給一對兒女冊封了封號。

    長子取名為湛,冊封世子。女兒取名為德音,冊封為樂安郡主。

    朝堂上一片嘩然,不只是因為他一下得了一對兒女太過驚奇,而是他明明秋日完婚,冬日就有了孩子,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有數(shù)了。

    唉,太有傷風化了??!這算什么文才啊!

    白仰堂自覺顏面掃地,被這事攪得腦仁兒疼,最近干脆閉門謝客了。

    攝政王冊封了兒子做世子,下面的官員便聞風而動開始上折子要求扶立新君了。

    消息送到吳郡時,大家剛剛一起吃完年夜飯。

    郗清喝高了,硬著舌頭調(diào)戲了一番無垢,弄得段鑒面黑如鍋底,硬是和無垢把他給拖回房休息去了。

    屋里炭火暖融,只剩下了一家四口。司馬瑨懷里抱著小德音,手里撰著個小鈴鐺在她眼前搖搖晃晃。她正是對聲音敏感的時候,眼睛隨著聲音咕嚕嚕地轉,司馬瑨樂此不疲,叮鈴叮鈴搖個不停。

    白檀抱著兒子在懷里,心里卻不是滋味。孩子畢竟太小了,就這么被捧到那個位子上定了一輩子,還要面對那些豺狼虎豹一樣的世家,想想便叫她覺得不舒服。

    她開口道:“我其實并不熱衷讓湛兒做皇帝。”

    司馬瑨手中鈴鐺一停,抬眼看過來,臉上的笑淡去了幾分:“我知道,可這也是無可奈何。藩王之中各自都有結黨勢力,立為新君后只會壯大世家權力,我不能選擇。其實我原先想過立司馬澈?!?/br>
    白檀一怔,司馬澈是小丹丘的大名。

    “你竟然愿意立丹丘?”就算再怎么撇清,丹丘也還是司馬玹的兒子,司馬瑨對司馬玹有多憎恨簡直難以想象,白檀從沒想過他會有過這個念頭。

    “我的確想過,只是你堂姊特地求我不要立他,大概是擔心兒子會成為我的傀儡,又說他身體孱弱,恐難養(yǎng)成,我便打消了念頭?!边@是白檀離開都城后的事,司馬瑨從未與別人說過。

    他抱著女兒坐到白檀身邊來,看了一眼她懷里的兒子:“各人有各人生來的責任,身在皇室,享受的比旁人多,責任自然也就比旁人重。他既然做了我的兒子,也只能承擔他的責任了,我這個做父親的,能做的只是在他親政前為他保駕護航而已?!?/br>
    白檀低頭看著兒子熟睡的臉,輕輕嘆了口氣:“你說得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