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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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打招呼最正常的,反倒是阿璞這個最不正常的存在…… 銀灰色的飛船駛離公共航班,飛了一段時間后,開啟了隱形功能飆起了不可思議的速度,朝著畢克松華星系里的一個小恒星系——暮云星系的邊緣處飛去。 192號星就在那里。 起居室里,三個人品著香茶。 馮七纖長的手指握著茶盞,長長鳳眸掃過那兩個人:“怎么突然想回去?” 邵棠最后一次回192號星已經(jīng)是十四五年前的事了。她最后收割了一次星稻,然后告訴192號星的人們不必再為她繼續(xù)種植星稻了,那之后就沒有再回去過。 馮七也已經(jīng)有三四年沒回去了。他上一次回去前還特意聯(lián)系了邵棠問她要不要同去,邵棠那時候跑到房圖星系去了,中間要穿過四五道星門,隔得太遠,便作罷了。 椞很有眼色的找個借口回臥室去了,把空間留給了邵棠和馮七。 邵棠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去跟大家告?zhèn)€別,阿七……” 她看著他,說:“我要走了?!?/br> 馮七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盯著盞中琥珀色的茶水,一字一頓的問:“就不能,不走嗎?” 邵棠奇道:“你,不問問我去哪里嗎?” 馮七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是平行宇宙,還是位面?” 邵棠震驚。 “我研究了很久了。”馮七幽幽的道,“我甚至還去喬其頓讀了物理學,拿下了碩士學位。” 他研究了這么久,卻從來不敢直接去問邵棠。他就是怕有一天,邵棠會告訴他,她要回她來的地方去了。 可這一天還是來了。 “不能不走嗎?”他盯著她的眼睛。 雖然他們不能常見面,卻也會定期不定期的聯(lián)系。知道她還在這宇宙的某個地方,他還能聽到她的聲音,他就很安心。 他已經(jīng)是聯(lián)邦的大音樂家,茱莉安音樂學院的終身教授,是明星,名人??伤粗哪抗庖蝗绠敵酰瑤е湃?、親近,和依賴…… 邵棠常常覺得馮七的屬性應該是貓,一只她伸出手,就會乖乖露出肚皮讓她給他順毛的貓。一只對她,無比眷戀和依賴的貓。 她看著他的眸子,心中很難過。 可他不同于椞,他不可能跟她同去。 “對不起,”她說,“那邊有人在等我?!?/br> 她慢慢的,把她過去隱瞞的事情,對他娓娓道來。那些摸不到的卻真實存在的無數(shù)的宇宙位面,各種各樣不同的種族,不同的科技。她綠色球狀的閨蜜,和黑色制服的男人…… 馮七一直靜靜的聽著,直到聽懂了她必須要離去的理由。 “兩個位面時間流速不對等,最有可能的是,你到達了那邊,他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太久。你拋棄了這邊的一切,最后發(fā)現(xiàn)一切努力都成了無用功。”他冷靜卻尖銳的指出了這一點。 邵棠并非不知道。 她垂下眼眸:“即便這樣,我也不能不去。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依然是有可能救他。何況……當時阿璞采取了一些措施,以保證他能等到我……是吧,阿璞?” “是的。”阿璞回答,“只要不遭遇人為破壞,在自然狀態(tài)下,一到兩千年是沒有問題的。棲云是這么保證的。” 馮七終于無話可說。 心中升起的,是和雷諾·梵克雅貝一般的無力感…… 曲速引擎全速開啟的話,十幾天便抵達了192號墾殖星。 他們把飛船停在軌道上,馮七和邵棠開著飛車悄悄降落到無人的野外。有人在那里等他們。 邵棠邁出飛車,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老人。 他瘦削高大,目光深邃。歲月在他臉上刻出了條條溝渠,他雍容的氣度未改,但曾經(jīng)銳不可當?shù)臍鈩菀炎兊脺睾?、平靜,內(nèi)斂。 邵棠震驚的看著他滿頭灰白的頭發(fā)。 老人似是知她所想,微微一笑:“子喬,多年未見,卿顏未改?!?/br> 邵棠張張嘴,卻說不出來話來。胸中驀然一陣說不出的酸楚。 紀南,他……怎么就老成這樣了? 她上一次回來時,他領兵在外,兩人因此并未相見。所以算下來,她已經(jīng)十九年沒有見過他。十九年的時光,對她漫長的生命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她每天照鏡子,都沒有絲毫的改變。她所認識的人,都是星際人類,本身壽命就長。就是馮七都接受過基因強化,延長了壽命,還經(jīng)歷過逆生長。他的面容和十多年前比幾乎沒有變化。 她其實一直沒有真切的感受到時間的無情。 直到看到了紀南。 他是比雷諾,比槐,比菲比、湛和浯那些人都更脆弱的生命。他在她生命中很短的一段時間內(nèi)就老去了,即將面對衰竭和死亡。 是的,紀南已經(jīng)年過六十。再不是當年那個胸懷大志,心在天下的吳冉攝政王了。 鎮(zhèn)國武肅親王,交還兵權(quán),退歸榮養(yǎng),不問政事,已經(jīng)很多年了。 邵棠的空間里就有現(xiàn)成的基因藥劑。此時此刻,有那么一剎那,她真的心神動搖,想要將之取出,用在紀南身上…… 可那不對。 她深吸口氣,收斂了心神?!巴鯛敚瑒e來無恙?”她說。 然后她終于才看到紀南身后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從她下車,就一直盯著她,沒移開過目光。 她看了他一會兒,“重七?” 馮重七長得和馮七一模一樣。 他上前一步,舉手躬身,向邵棠行禮道:“重七見過邵……姑姑?!?/br> 又向馮七躬身:“父親?!?/br> 馮七淡淡的應了一聲,沒有一個父親對兒子該有的溫情。因為他和他,畢竟不是真正的父子。 他們看起來,幾乎像雙胞胎兄弟,只馮七看起來略長幾歲的模樣。 可雖然長得一模一樣,卻截然不同的人。 邵棠至今都記得當年初見馮七時他的模樣,俊美無匹的外表,掩不住眼眸深處的陰郁和漠然。 馮重七的眼中沒有那種陰郁。他不僅面目俊美,器宇軒昂,舉手投足間還虎虎生風,眉宇間有著武人的英氣勃勃。因為馮重七,是在那位征戰(zhàn)多年,一手平定了天下的鎮(zhèn)國武肅親王紀南的膝下長大的。是紀南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除了不是真的親生,紀南對重七,比對親生兒子也不差什么了。 他有著和馮七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自然會成為完全不同的人。 即便他,是他的克隆體。 馮重七陪著馮七回了鎮(zhèn)國親王府,紀南則陪著邵棠去了宮中。 司榕已經(jīng)是三十六七歲的中年婦人。天下平定,她登基稱帝,也已經(jīng)十多年了。和邵棠記憶中的那個性格有些跳脫的年輕國主仿佛全然不是一個人。 司榕盯著邵棠的臉看了很久,長長的吁了口氣:“你一點都沒變。天上的人……都不會老嗎?” 站在一起,女皇看起來像是她的長輩。 邵棠摸摸臉:“差不多吧,壽命比這里是要長很多。但也并非不會老?!?/br> 女皇熱情的招待了她,把她留宿在了宮中。宮宴上,邵棠向女皇和親王表達了道別之意。 十數(shù)年不見,她從天上的世界特意回到地上向他們告別,是因為她將要去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比“天上”更遠,去了就回不來的世界。 最后,女皇和邵棠都喝醉了。 第二天上午,馮七沒有等到邵棠,卻等到了自己的jiejie。 馮三已是一個雍容的老婦人,看起來像馮七的祖母。她沒有王妃的身份,卻實實在在是這王府的女主人。她屏退了身邊的人。 馮七眉頭微蹙,不解的看著自己的jiejie。 馮三深深的吸了口氣,告訴了馮七她剛剛聽到的消息:“陛下今早急調(diào)御林軍兩千弓箭手進宮!王爺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他已經(jīng)趕過去了!” 馮七訝然,心念電閃,眉間驟冷,譏諷的問道:“陛下想做什么?她想要什么?” 馮七嘆道:“她坐擁天下,還能求什么?自然是長生!” 她眸種閃過痛楚之色,抓住馮七的手臂,決然道:“阿七,有王爺在,定不會叫子喬有事。只是今日之后……答應我,你……你再不要回來了!” 邵子喬長生不老。若只她是這樣,或許女皇還不會動那心思。畢竟邵子喬本就是“天上人”。 可是馮七也不老! 他才是激發(fā)女皇心中野望的真正原因! 馮七看著他年邁的jiejie,撫了撫她鬢邊的白發(fā),輕輕的道:“好……” 宮中,邵棠因為宿醉,睡了個大懶覺。等她醒了,便有宮人前來相請。 她隨著那宮人去了宮中一處暖閣。 暖閣中只有女皇一個人??墒谴跋?,墻外,到處是駁雜的氣息和微弱的生命能量的律動。 邵棠腳步頓了頓,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頭疼吧,來把這個喝了,司氏皇族秘傳的解酒湯。”女皇含笑,親自端了一盅湯給她。 那湯熱度正好,聞起來氣味香甜。 邵棠微微一笑。 “阿榕,”她微笑著說,“你心跳加速,腎上腺激素正在大量分泌。我這么說,你可能不懂,我就直接點問吧……你……” 她平靜的微笑著:“你在緊張什么?” 女皇臉色微變,強笑道:“什么緊張什么?是不是我昨天喝得太多,臉色不好?” 她畢竟做了十多年皇帝,見過太多大陣仗,聲音居然一絲也不抖,“來,趁熱喝了吧……” 邵棠失望的看著她。當她還想張口說話的時候,紀南沖了進來。 紀南按住了司榕的手腕,奪下了那一盅“解酒湯”。 女皇勃然變色,喝道:“父王!” 紀南盯著他成年已久的女兒,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鞍㈤?,一念之差,莫要鑄成大錯?!?/br> 女皇冷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驟然伸手將幾案上的茶杯投擲于地。 摔杯為號。 四面的窗戶忽然大開,窗外院中、墻上,無數(shù)泛著幽光的槍口對準了邵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