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慕亦熙就這樣留在了慕家。

    除了養(yǎng)傷之外，慕亦熙面臨的首要問題是上學(xué)。

    因為還沒到放暑假的時候，見過慕亦熙后，慕亦麒和慕亦璇次日都回去上學(xué)了，兩人分別就讀新安市貴族學(xué)校雅安的附屬小學(xué)和幼兒園。慕亦麒讀小學(xué)一年級，慕亦璇讀幼兒園中班。小學(xué)是寄宿的，慕亦麒一個星期回家一次。幼兒園是即日來回，上午8點到，下午4點半放學(xué)，大部分時候由徐清麗負(fù)責(zé)接送慕亦璇，回來后，慕亦璇也由徐清麗看著。

    慕亦熙和慕亦麒差不多大，慕太太想安排他插班入學(xué)，和慕亦麒做同學(xué)。本來慕太太擔(dān)心慕亦熙沒有讀過書，基礎(chǔ)跟不上，但在醫(yī)院的時候慕太太就發(fā)現(xiàn)慕亦熙有些底子，問他，他說是阿姨jiejie們教的，慕太太猜應(yīng)該是街坊鄰里或者關(guān)注過他的義工。剛好有一個暑假的時間，慕太太想請老師給慕亦熙輔導(dǎo)，徐清麗自動攬下這份工作。

    “太太，您放心，大少爺乖巧聰明，肯定沒問題的。還是，您擔(dān)心我教不好？”早考了幼師資格證的徐清麗說，最后一句帶了點調(diào)皮。

    慕太太把她當(dāng)半個meimei看，她又把慕亦璇照顧得很好，慕太太沒有不放心的。不過她還是問了一下慕亦熙的意見：“清麗jiejie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

    慕亦熙雙頰羞怯地一紅，認(rèn)真點點頭：“謝謝清麗jiejie。”

    徐清麗拿出慕亦麒用的教材教他，循循善誘、顯淺易懂，態(tài)度溫柔耐心，完全沒有因為慕亦熙是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少爺而對他輕視敷衍。即使擱到學(xué)校里，估計也是最受歡迎的那種老師。

    慕亦熙喜不喜歡？

    他當(dāng)然是“喜歡”的，就像徐清麗“喜歡”他一樣。

    別的人會對他的身世心存疑慮，徐清麗不會?？吹剿哪昙o(jì)和長相，她肯定立刻猜到他是慕久榮的私生子，估計連他的生母胡琴她也知道。甚至以她的機心，慕亦熙不能排除胡琴的突然出現(xiàn)和鬧騰，背后可能有徐清麗的手筆。

    他是慕久榮不獨屬于慕太太的活生生的證據(jù)，徐清麗看到他自然高興。他活著天天刺慕太太的眼，徐清麗求之不得。她教慕亦熙教得盡心盡力，估計還希望慕亦熙能超過慕亦麒，讓慕太太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一個私生子比下去。

    慕亦熙在慕太太面前佯裝了十二年，演技幾乎刻到骨子里，要騙過徐清麗易如反掌。這也歸功于徐清麗沒有把一個六歲的、飽受折磨好不容易終于過上好日子的靦腆小男孩放在眼里，她因為年輕而沒有練到家的謹(jǐn)慎在毫無威脅性的人面前偶爾會不經(jīng)意地露出裂痕。

    上一世徐清麗沒有危害到他，慕亦熙放任她不管。這一世他鐵了心要保護慕太太，嗯，勉強加上慕亦麒和慕亦璇，他會盯著徐清麗。如果她敢亂來，他就先剁了她的手。慕亦熙從來不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君子，他卑鄙無恥慣了。

    于是慕亦熙和徐清麗相處得非常和諧。徐清麗儼然已經(jīng)成了慕太太之外慕亦熙最“喜歡”的人。

    慕太太放心了。作為慕家的未來主母，慕太太的生活其實非常忙碌。她需要處理和學(xué)習(xí)的事情太多。即便如此她依然在百忙中抽時間和孩子們親近，現(xiàn)在多了一個慕亦熙，她同樣一視同仁，因為慕亦熙有傷在身，她的照顧更加精細(xì)周到。至于教學(xué)方面，徐清麗教得好，慕太太就全權(quán)交給她了。

    沒有慕太太的時刻關(guān)注，徐清麗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這種微妙對于一個真正的六歲小男孩來說難以察覺，但慕亦熙立刻感受到了。

    那是一種痛快過后的嫉恨。

    慕亦熙來到慕家后，徐清麗滿心對慕太太的幸災(zāi)樂禍?？墒且娔教珳啿辉谝?，對慕亦熙視如己出，沒有她想象中的痛苦輾轉(zhuǎn)，或者和慕久榮爭吵失和，徐清麗又漸漸失望了。慕亦熙的存在除了是對慕太太的打擊外，同樣是對她的打擊。慕久榮不只有過慕太太一個女人，也不只和慕太太共同孕育過孩子，但徐清麗始終不在慕久榮的選擇范圍內(nèi)。慕太太的外貌家世比她好，但那個不知所謂的胡琴有哪一點比她強？偏偏她擁有過慕久榮，還擁有著慕久榮的孩子。

    這個認(rèn)知令徐清麗看著慕亦熙低頭認(rèn)真寫字露出的發(fā)頂時，眼里閃過幽幽的寒光。

    她做得不明顯，只是偶爾仿佛自然而然一樣說出一句。

    比如：“太太很關(guān)心你，她把你當(dāng)成親生的孩子一樣疼愛。”

    又比如：“小熙以后會和二少爺同班，這道題他肯定會做，小熙要努力哦?！?/br>
    再比如：“二少爺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得很優(yōu)秀，是太太的驕傲?！?/br>
    ……

    這些話，話里話外的兩個重點是：慕亦熙不是慕太太親生的。慕亦麒很出色，是慕太太的寶貝兒子。

    乍聽之下沒什么，說的也是事實。即使不小心被別人聽到了，也不會認(rèn)為她在挑撥離間，只當(dāng)她是在教慕亦熙懂得感恩，還拿慕亦麒鼓勵他努力學(xué)習(xí)。

    但當(dāng)對象是一個寄人籬下、朝不保夕的養(yǎng)子，長期潛移默化之下會產(chǎn)生什么影響就不好說了。

    這就是徐清麗的目的。她要的從來不是一蹶而就的效果，她要在慕亦熙心里埋下一顆種子，讓它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在未來的某一日為她所用。所以她耐心十足。

    慕亦熙給她擺出一副“我都聽進去了”的小模樣。徐清麗心里很滿意。

    除了在慕亦熙身上使勁，徐清麗也在慕太太這邊試探她的態(tài)度。慕亦熙親近重視慕太太，進行認(rèn)知誤導(dǎo)的話，慕太太說錯一句做錯一下，效果比她強十倍。

    “大少爺?shù)馁Y質(zhì)非常好，基本上教過一次就會了，聽話又用功，比二少爺也不差，難怪太太您喜歡他?！庇幸淮涡烨妍愊蚰教珔R報慕亦熙的進度時說，慕亦熙就在旁邊。她拿慕亦熙跟慕亦麒比，因為她不認(rèn)為有哪個原配正妻會喜歡看到丈夫的私生子比自己的兒子強，估計連不相伯仲都不行。

    “小熙很好，你多費心。”慕太太對徐清麗說。慕太太完全沒有多想。

    “大少爺這么優(yōu)秀，以后長大了肯定是二少爺?shù)暮脦褪??！毙烨妍愓f。

    “怎么說得那么長遠(yuǎn)呢？以后的事讓他們自己決定。這種話不要再說了。”慕太太只當(dāng)她是隨口一說，沒放在心上。她沒有想過把慕亦熙培養(yǎng)成慕亦麒的附屬。招手讓慕亦熙過來：“小熙慢慢學(xué)，別給自己太多壓力?！?/br>
    慕亦熙仰起小腦袋：“清麗jiejie說我和弟弟一樣棒！”

    聽到這一句，徐清麗暗喜，覺得自己的“教導(dǎo)”有了效果。慕亦熙自個兒撞上去，在慕太太面前和慕亦麒比。

    慕太太撫著慕亦熙的頭發(fā)，頷首道：“清麗jiejie說得對?！蹦揭圜枭闲W(xué)后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慕太太多少有些想念?？粗揭辔跖c慕亦麒相似的小臉覺得有點安慰。

    慕亦熙喜滋滋地接著說：“昨天做算術(shù)題錯了四道，今天只錯了兩道?！彼⌒〉乇瘸鰞筛种?。

    徐清麗的笑意僵住了。

    小學(xué)生水平的算術(shù)題，以慕亦麒的水平絕對是閉著眼都能拿滿分的。雖然慕亦熙說的是事實，但就在她剛贊過他優(yōu)秀，比慕亦麒也不差之后，他的誠實未免太打臉了。他不是應(yīng)該默認(rèn)下所有稱贊他的話嗎？

    偏偏慕亦熙一臉純潔無辜，閃閃發(fā)亮的眼睛仿佛真的覺得自己很棒似的。

    徐清麗突然猛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六歲的、出身甚至連普通人家都不如的小男孩，而不是大家族里從小培養(yǎng)的那些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聰明伶俐的精怪……

    慕太太說：“進步很大啊，小熙繼續(xù)努力。作為獎勵，今天小熙可以多吃一塊點心，好不好？”

    “好。”慕亦熙依戀地靠在慕太太身上，很受鼓勵地點頭。

    徐清麗覺得她這段時間對慕亦熙的影響全部白費了。

    一塊點心就能換來死心塌地，還有比這更眼皮子淺的嗎？敢情之前她說的他聽進去了，但統(tǒng)統(tǒng)沒聽懂？

    果然是小家子氣的外來野種，爛泥扶不上墻！徐清麗在心里暗罵。

    見識到慕亦熙的懵懂駑鈍后，徐清麗不再那么用心對待他了。雖然依然會偶爾對他說一些挑撥離間的話，但到底怕他毫無城府地一股腦兒地復(fù)述給慕太太聽——他試過，險險停在讓人聽出歧義的那一句之前，叫站在旁邊的徐清麗提心吊膽不已，所以她不敢多說，即使說也要小心琢磨幾遍才出口，可是太過隱晦，慕亦熙肯定聽不懂。

    她的心思連慕久榮和慕太太都瞞過，卻在一個六歲的小男孩身上進展不順，徐清麗心里的惱怒煩躁可想而知，一不小心就在慕亦熙面前帶了出去。但慕亦熙全無反應(yīng)，似乎沒有感覺到，時間一長，徐清麗不知不覺有些放松了。慕家上下包括慕亦麒慕亦璇這對小兄妹，沒一個是蠢的，平時徐清麗做什么都小心謹(jǐn)慎，唯恐露了形跡。沒想到來了個沒用的慕亦熙，可以隨意糊弄。

    徐清麗試探著小小怠慢了他一下，他在慕太太面前哼沒哼一聲。不是他不敢告狀，而是他根本沒察覺。從每天挨打做牛做馬到高床暖枕有人侍候，慕亦熙還覺得自己置身夢中。慕太太是他最感激孺慕的人，只要是慕太太安排的，別人怎么對他，他都全盤接受，沒半點防備之心，是好是歹傻傻分不清。

    因為教學(xué)的關(guān)系，徐清麗接觸他最多，很快摸清他的性情。之后她就不怕在他面前露些真性情了。

    這種因輕視而起的怠慢在徐清麗的掩飾下很難察覺。

    但依然有人察覺了，還是徐清麗想都沒想到的人。

    ——慕亦璇。

    第9章 009

    009

    慕亦璇年紀(jì)很小，但她天生承襲了五分慕久榮的才智，自小聰明伶俐、心如細(xì)發(fā)，只是在家人的疼寵下沒多少用武之地。但見過慕家傭人對待慕亦麒和對待慕亦璇的方式，都知道相比于金貴的小少爺，服侍小小姐要更加用心些。

    上一世徐清麗得到慕亦璇的全盤信任，原因在于徐清麗救過她兩次。一次發(fā)生在她三歲剛上幼兒園時，有人想綁架她，徐清麗拼命把她搶回來。另一次發(fā)生在她九歲那年，一輛失控的轎車撞向她，是徐清麗推開她救了她的命，自己卻身受重傷。

    沒有人會懷疑曾經(jīng)用自己的命救過你的人。不然以慕亦璇敏感纖細(xì)的心理，不會那么信任徐清麗?？墒鞘聦嵶C明她信錯了人。

    慕亦熙進入慕家時，慕亦璇已經(jīng)對徐清麗頗為信任依賴，這應(yīng)該是一年前那場綁架案的緣故。

    這個時間點相當(dāng)微妙。慕亦璇年紀(jì)太小，不足以深刻地認(rèn)識到徐清麗救她這件事有多重要。只是徐清麗是她的保姆，一直照顧她，又在那個關(guān)鍵的時刻救過她，所以慕亦璇下意識地親近她。但慕亦璇與生俱來的直覺又讓她不完全相信佯裝尚未達到滴水不漏程度的徐清麗。徐清麗和慕亦璇接觸最多，慕亦璇對徐清麗的了解也最多，因此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到一些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事。

    慕家的孩子六歲開始接受系統(tǒng)的教育，六歲之前不會被拘著，可以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慕亦璇還只有四歲，天真不知愁，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她上幼兒園當(dāng)天來回，下午放學(xué)回到家大概五點。距離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她除了玩還是玩。不過女孩子的玩比較靜態(tài)，有時是看卡通片，有時玩娃娃過家家，有時畫畫，徐清麗偶爾會陪她玩。自從慕亦熙來了后，慕亦璇就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小孩子都想有個伴兒，尤其這個新來的小哥哥很喜歡她。

    小孩子的直覺是極敏銳的。雖然徐清麗也會陪她玩，但要一個二十歲的總和個四歲的玩娃娃過家家，又不是親生的，徐清麗也只是耐著性子而已，說多樂意絕對說不上。這和慕太太陪她的氣氛不一樣，慕亦璇感覺到了，下意識就不怎么和徐清麗玩了。徐清麗心機深沉歸心機深沉，到底沒有生養(yǎng)過孩子，沒注意到這種小細(xì)節(jié)。慕亦璇對她依然親近，她還松一口氣可以避開幼稚的小孩子游戲。

    慕亦熙不一樣。慕亦熙要努力學(xué)習(xí)跟上進度，慕亦璇來了也不能次次陪她玩。但只要他陪她玩，就非常認(rèn)真耐心。他不會像慕亦麒似的，鄙視慕亦璇的游戲是女孩子游戲，也不會像徐清麗那樣，什么都順著她。他們一起玩娃娃，慕亦熙就說他是男孩子，他要玩男娃娃，過家家的時候，慕亦熙的角色也是爸爸叔叔哥哥之類的男性角色，承擔(dān)起保護女孩子的責(zé)任，和同班的那些或調(diào)皮搗蛋或蠢蠢笨笨的臭男生完全不一樣。慕亦璇覺得他像爸爸一樣厲害可靠。

    即使在他不能陪她玩的時候，偶爾從作業(yè)中抬頭看她一眼，那眼里的關(guān)切愛護也無法偽裝。

    而且慕亦熙還會偷偷藏起。點心給她！慕亦璇嗜甜，最喜歡家里廚娘做的點心，可是慕太太不準(zhǔn)她多吃，慕亦璇乖巧懂事沒有撒嬌央求，口上卻有點饞，見了慕亦熙的點心小眼神就微微發(fā)直。慕亦熙發(fā)現(xiàn)了，之后她來，趁著沒人注意就塞給她半塊或者一小口，都是他偷偷省下來的，分量不多，勝在解饞。慕亦璇總覺得慕亦熙給她的點心特別好吃，有一次慕亦璇過來偷偷吃點心的時候徐清麗來了，情急之下，慕亦璇躲到慕亦熙的書桌底下，等徐清麗走了，她滿臉通紅爬出來，和慕亦熙對視一眼，兩個小朋友不約而同笑了。點心成為慕亦璇和慕亦熙之間的小秘密，兄妹倆的感情飛快升溫。

    和慕亦熙呆一起的時間長了，慕亦璇發(fā)現(xiàn)了一些小細(xì)節(jié)。

    有好幾次，慕亦璇發(fā)現(xiàn)慕亦熙的牛奶是涼的。慕家的孩子喝牛奶是一種習(xí)慣，但喝之前必須加熱，慕亦璇在家里喝的牛奶從來都是微溫的，沒有加熱過的她和慕亦麒都不喝。一開始慕亦璇沒放在心上，每次如果她一回家就來到慕亦熙的房間，徐清麗都很殷勤地為他們送來加熱過的牛奶，但如果她偷偷來吃點心，慕亦熙的牛奶總是原封不動，摸上去是涼的。慕亦璇忍不住問慕亦熙，慕亦熙支支吾吾不說，被搖急了才說喝涼牛奶鬧肚子，不敢喝。

    徐清麗給慕亦熙報置作業(yè)經(jīng)常一口氣報置很多，慕亦熙可以寫一個下午，而徐清麗一般不會待在房間里，不是出去了就是待在陽臺做自己的事。慕亦璇見過徐清麗一直在陽臺那邊低聲聊電話。

    徐清麗會給慕亦熙批改作業(yè)，但偶爾會有一兩道題改錯，以慕亦璇的水平都看出來了。徐清麗不可能連小學(xué)一年級的題目都做錯，只能說她批改得非常漫不經(jīng)心。

    慕亦璇覺得有點丟臉。她和慕亦熙的感情不錯，但畢竟慕亦熙來的日子還短，她無法把他當(dāng)成非常重要的親人，但至少把他當(dāng)成非常重要的客人。徐清麗的差別對待給她的感覺就像她邀請了一位小伙伴來家里做客，傭人端出兩份點心，好的那份給了她，壞的那份給她的小伙伴。這在慕亦璇的家教里是一件十分失禮的事。

    如果徐清麗是一般的傭人她早就發(fā)脾氣了，但徐清麗在她的心里頗有地位，慕亦璇勉強忍住了。她又不可能跟慕亦熙直接講，那只會令他難堪。糾結(jié)了一下，慕亦璇悄悄告訴了慕太太。

    四歲的小女孩說事說得不是很清晰，透露的信息卻足以讓慕太太意外。她特意抽空看了慕亦熙幾次，大多數(shù)都趁徐清麗不在的時候，然后她知道慕亦璇說的是事實。

    慕太太并不意外傭人會怠慢慕亦熙。一個來歷不明，長相和她的親子慕亦麒那么相似的小男孩，是個人心里都會犯咕嚕。雖然慕太太發(fā)話要他們像對慕亦麒一樣對待慕亦熙，但漂亮話誰都會說，天知道慕太太是不是真心的。萬一他們真的上趕著湊過去，慕太太秋后算賬呢？大家心里自有盤算，可不是收著主人家的報酬就真的言聽計從。

    對于傭人來說，需要小心照顧的主人，少一個當(dāng)然比多一個輕省。但關(guān)鍵還得看慕太太以后的態(tài)度。這就少不了一些試探，試探慕太太是不是真的把慕亦熙當(dāng)兒子對待。這些試探一開始不會太過分，但如果慕太太一直不管，必定越來越過分，直到探出慕太太的底線，大家就知道該怎么服侍這位新來的大少爺了。

    慕太太本來打算殺一儆百，從剛萌芽立刻把這股風(fēng)氣殺絕。不過徐清麗主動攬下輔導(dǎo)慕亦熙功課的任務(wù)令慕太太有些驚訝。徐清麗是個聰明本分的女孩，對自己的女兒照顧得精心，她一直對她頗有好感。慕太太想她可能看出她的打算了，不愿慕太太和傭人傷了和氣，主動做出榜樣。畢竟徐清麗在慕家的地位比傭人高，如果她表態(tài)接受慕亦熙，其他傭人試探之前也得掂量三分。

    因此慕太太對她寄予厚望。沒想到徐清麗在對待慕亦熙上和普通傭人的心態(tài)一樣，而不是慕太太以為的她懂了她隱晦的意思。如此看來，徐清麗對慕亦璇的精心似乎也并非特別投緣，只是因為慕亦璇是慕家正牌的小姐。慕太太知道這種心態(tài)無可厚非，只是對徐清麗的期許多少降低了一些。

    讓徐清麗做慕亦璇保姆的同時做慕亦熙的家庭教師顯然不能夠了。慕太太當(dāng)機立斷，從外面重新請了一個家庭教師。

    新來的家庭教師姓紀(jì)，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脾氣十分溫和。見慕亦熙對她不排斥，慕太太拍板把她定下來。

    徐清麗看到新來的家庭教師就知道不好。但慕太太的話說得漂亮極了：“你要照顧小璇又要讀書，我還叫你輔導(dǎo)小熙，是我考慮不周，讓你為難了。小熙學(xué)習(xí)的事還是交給紀(jì)老師吧，小璇這邊勞你多費心?！?/br>
    徐清麗還能說什么，只能咬牙認(rèn)了，還得道歉自己不夠盡心。

    新來的家庭教師是即日來回的，等她走了，徐清麗找上慕亦熙審問他，看是不是他告狀。慕亦熙一問三不知，只說慕太太在他寫作業(yè)的時候進來了一趟，留了一陣子翻看他的作業(yè)。徐清麗拿了他的作業(yè)細(xì)看，一看之下立刻找到問題所在。小學(xué)水平不如的作業(yè)，她批改起來漫不經(jīng)心，居然犯了幾個白癡一樣的錯誤。這叫慕太太一看肯定知道她有多不上心。估計是認(rèn)為她怠慢了慕亦熙，才重新請了家庭教師。

    徐清麗不禁懊惱。她沒想到自己對著慕亦熙會松懈到這種地步。還好是小事一樁，不然她的下場都不知道會怎么樣。她開始警惕反省。

    而且慕太太居然真的對這個私生子上心……

    她倒是想挑唆慕亦熙和新來的家庭教師鬧——她認(rèn)為她已經(jīng)把慕亦熙捏在手心，但一開始慕亦熙已經(jīng)表示接受對方了，之后再鬧起來可能會露了形跡。況且慕亦熙蠢笨，不知道會不會無意中泄露什么。

    想到慕亦熙的沒用易哄，徐清麗覺得對他松松手也沒關(guān)系。之后如果她愿意，總可以把他輕易哄回來。畢竟慕亦熙這樣的身份，可以挑撥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第10章 010

    010

    經(jīng)此一役，徐清麗又重新拾起她的小心謹(jǐn)慎。但這種變化同時在敏感的慕太太和慕亦璇心里留下一點印跡。

    慕太太看錯了徐清麗，令慕亦熙受了委屈，她干脆照顧慕亦熙事事親力親為。察覺到女主人善待新來的少爺?shù)臎Q心，連徐清麗都被小打一臉，其他傭人更加不敢放肆。

    慕亦璇對慕亦熙同樣非常好，總是哥哥前哥哥后的，墜在慕亦熙身邊做小尾巴。

    因為慕家女性的態(tài)度，慕亦熙在慕家的地位開始變得不容小覷。

    某一日上午，慕亦熙的學(xué)習(xí)告一段落正在休息，王媽過來把他帶到樓下的客廳見人，說是慕太太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