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他消失了很久?！?/br>
    “我還奇怪他怎么一直不回來，掉廁所了？”

    “他說過最近不夠錢花的……”

    “居然偷我們的東西！”

    “小偷！小偷！”

    剛才指責(zé)慕亦熙的人紛紛調(diào)轉(zhuǎn)矛頭攻擊林曉陽。林曉陽駭?shù)秒p眼赤紅，幾次張口欲辯，全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打斷，沒有人想讓他說話。馮堃也一直拿恐怖陰沉的眼神警告他。馮堃在林曉陽心里積威甚重，觸及他的眼神，林曉陽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開始感到絕望了。

    “陳老師，您說呢？”一片吵鬧聲中，慕亦熙猶帶著困意的沙啞童音極具穿透力。

    吵鬧聲一下子降了好幾個分貝。

    陳老師，陳老師不知該說什么，她正頭皮發(fā)麻，唯一的感覺是：現(xiàn)在的小孩子真可怕！

    慕亦麒都能看出其中的問題，年紀(jì)閱歷比他多一大截的陳老師自然也能看出，甚至把脈絡(luò)全理清了。

    這根本是針對慕亦熙的一個局，想插贓嫁禍他成為小偷，讓他背負(fù)罵名。其中主謀是馮堃，方維等一幫起哄的是嘍啰，負(fù)責(zé)出面吸引眼球，林曉陽是執(zhí)行者，“贓物”就是他放的。整套計劃結(jié)合了天時地利人和，趁著慕亦熙生病，用他和慕亦麒信任的室友陷害他，私底下還串好口供，看馮堃的指示行事，雖然手法不算高明，但如果進展順利，絕對能把慕亦熙坑得不輕。起碼陳老師作為大人，在他們的起哄下一直拿不到主導(dǎo)權(quán)，只能順勢而為，畢竟一來多少有些顧忌他們的身份，二來宿舍出了失竊的事，必須徹查，搜宿舍也在所難免。

    偏偏本該病著，在睡夢中被人插贓嫁禍的慕亦熙沒有按著劇本走。應(yīng)該在他的書包里搜出的“贓物”神奇地出現(xiàn)在林曉陽的柜子里，當(dāng)場人贓并獲！

    林曉陽措手不及，這才知道害怕，惶恐慌亂之下想向主謀馮堃求救，馮堃立刻反咬一口，變身成為指證林曉陽的那個。因為他不能讓林曉陽把他供出來，其他小幫兇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紛紛附和馮堃，把所有罪名推到林曉陽身上。眾口鑠金，直接把林曉陽釘死了。

    簡單、直接、殘酷。

    這就是小孩子的陰謀詭計。

    沒想明白時糊里糊涂，看清楚了看到漏洞百出。如果陳老師鐵了心徹查，只要把林曉陽擰走詳細(xì)問一下，這孩子估計就頂不住壓力，統(tǒng)統(tǒng)招了。

    但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光憑林曉陽的一面之詞，她能把以馮堃為首的一幫背景雄厚的孩子怎么樣？他們又不差錢，連作案動機都沒有。

    恐怕連“受害者”慕亦熙都不會站出來說什么。無論作為小孩子的他們?nèi)绾位ハ嗫床豁樠?，斗個天翻地覆，對外，慕家和馮家的關(guān)系一直是非常密切的。馮堃那個厲害的mama鐘蕊珍，每次家長會都和慕太太坐在一起，一副交情深厚的模樣。沒看到從馮堃對林曉陽倒打一耙開始，慕亦熙就閉上嘴，軟軟地靠著慕亦麒露出一副天真不解世事的表情嗎？他的目標(biāo)根本不是馮堃，而是林曉陽。

    只要林曉陽得到足夠的懲罰，慕亦熙就滿意了。

    而馮堃他們，最終沒有牽連他們，又有了合適的替罪羔羊，也同樣滿意了。

    從林曉陽對慕亦熙動手的那一刻，無論結(jié)果怎樣，他都注定是兩邊博弈的炮灰。

    處置林曉陽一個，她的班級天下太平。處置一群，不一定有結(jié)果，甚至?xí)衼頍o窮無盡的麻煩，可能連她的工作都保不住。最絕的是，無論怎么樣，林曉陽都逃不開責(zé)任。

    陳老師心里嘆氣，臉色一厲說：“林曉陽同學(xué)跟我到辦公室。其他人立刻回宿舍，禁止議論這件事！”

    林曉陽臉如死灰，整個身子都在打晃。他知道他完了！

    “陳老師，等等！”慕亦熙突然說。

    第28章

    028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

    自入學(xué)以來，慕亦熙的為人處事一直十分低調(diào)，沒有顯露任何過人之處，性格普通，成績普通，運動普通，和慕亦麒幾乎形影不離。慕亦麒走到哪里，那里就有他的身影。只要慕亦麒發(fā)話了，他就不再發(fā)表意見，轉(zhuǎn)而附和支持慕亦麒的決定。同學(xué)們都漸漸習(xí)慣了慕亦麒的這個哥哥是慕亦麒的又一擁躉的身份，慕亦麒的想法等于慕亦熙的想法。慕亦熙的存在感越來越薄弱……

    但仿佛只是一個眨眼，這個有著和慕亦麒相似面孔的小男孩突然變得立體鮮明起來，一言一行令人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至少陳老師和馮堃齊齊心里一突。

    陳老師是覺得今天的整件事有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即視感，小孩子的智商心計給了她極大的震撼。她曾經(jīng)以為慕亦熙是慕亦麒的影子，最簡單好懂的，然而面對一個專門針對他的局，那沉著從容的應(yīng)對方式好像他早看穿了一切，正將計就計。等一切如他所料地發(fā)生了，他又沉寂下來，冷眼旁觀，任由同住數(shù)月的室友成為博弈的犧牲品而不為所動。陳老師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了，他卻出乎意料又開了口，而她根本猜不到他想干什么。

    難道要幫林曉陽求情？

    馮堃同樣想知道慕亦熙想干什么。他還沒弄清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怎會得到這么個結(jié)果！但肯定和慕亦熙脫不了關(guān)系！

    林曉陽盯著慕亦熙，臉上露出希冀！

    原本林曉陽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小男孩。他爸爸在家族里最有出息，他含著金鑰匙出生，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從上幼兒園開始一直在雅安讀書，小伙伴們?nèi)挤秋@即貴。他曾經(jīng)是很多人羨慕的對象。可是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在一年前終結(jié)了。他上小學(xué)一年級不久，他爸爸經(jīng)商失敗，欠下大批債務(wù)，受不了打擊的他從高樓跳下來自殺身亡。他從來沒有外出工作過的mama為了養(yǎng)育他和還債不得不辛苦工作。那些以前對他和他mama笑得獻媚的人一夕間全換了嘴臉，連他那些曾經(jīng)稱兄道弟的小伙伴也遠(yuǎn)離他，甚至開始嘲笑他。林曉陽在經(jīng)受接連的打擊后，飛快從一個受盡溺愛、懵懂無知的孩子變成現(xiàn)在的模樣，見風(fēng)使舵，口蜜腹劍。

    林曉陽不是不感激慕亦麒的。慕亦麒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的遭遇后，沒有疏遠(yuǎn)他，依然和他做朋友的人。他也知道這份友誼彌足珍貴?？墒?，他不能不聽馮堃的。因為他的mama經(jīng)過努力后依然無法承受生活的壓力，她憑著自己的姿色，成了別人的情。婦。包。養(yǎng)她的人是馮堃的二伯。而馮堃知道了這一切，拿住了林曉陽的把柄。只要馮堃當(dāng)眾說出這件事，林曉陽就無法在雅安待下去。

    如果馮堃要他陷害慕亦麒，林曉陽可能會考慮一下。但馮堃要他陷害的是慕亦熙——一個私生子，和慕亦麒有著天然對立的人……

    林曉陽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聽到陳老師讓他跟她去辦公室，林曉陽六神無主！他不敢想象他mama知道這件事后會多傷心！

    慕亦熙開口叫陳老師等等，林曉陽心里突然有了希望！

    說不定慕亦熙是為了幫他求情呢？

    他和慕亦麒都知道他家里的事，他們都同情他，對他頗為照顧。慕亦麒那么的善良大度，他的哥哥，應(yīng)該也不會差吧？

    對了，慕亦熙都聽慕亦麒的！

    或者慕亦麒相信他沒做過呢？或者他不知道他和馮堃是一伙的呢？

    林曉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慕亦麒，只差沒有跪下了。

    慕亦麒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

    慕亦熙說：“陳老師，剛才方維他們一進來就說我偷東西。事實證明我是清白的。他們無憑無據(jù)誣蔑了我的人格，難道不應(yīng)該道歉嗎？”竟是半句沒有提起林曉陽。

    陳老師微微一愣。

    方維大叫：“不要！”

    之前起哄的幾個同學(xué)也臉色不愉。

    “哦，做錯事，但堅決不改正，是嗎？”慕亦熙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這個罪名超出小孩子的承受范圍，方維他們不約而同縮瑟了，同時又有種被極可怕的動物盯上的驚悚感。

    “我贊成小熙的話。你們應(yīng)該道歉。”慕亦麒說。想到他們剛才一股腦兒的定他們的罪，慕亦麒就覺得好生氣！

    “是呀，做錯事應(yīng)該道歉，這樣才是好孩子?！?/br>
    “明明沒有偷東西，你們硬說偷了，是冤枉人！”

    “那以后我不見了東西，也可以說是你們偷了……”

    “道歉！”

    “對，向小熙和小麒道歉！”

    和慕亦麒要好的同學(xué)紛紛說，指指點點說得方維他們臉上發(fā)青。

    “小堃，你覺得呢？”慕亦熙歪頭問馮堃。

    馮堃窒了窒，好半晌，才皮笑rou不笑說：“是該道歉?！彼粗骄S他們：“道歉啊，以后可不能再這樣。”

    慕亦熙贊道：“還是小堃明白事理。”把馮堃噎個半死。

    方維他們面面相覷，可是馮堃都發(fā)話了，他們又心里有鬼。于是陸陸續(xù)續(xù)的，不甘不愿向慕亦熙道歉了。

    “對不起，慕亦熙同學(xué)，不該冤枉你……”

    “我原諒你們。但以后說話前可要想一想，我和小麒姓慕，我們慕家人想要的東西，從來不需要偷?！蹦揭辔跻蛔忠活D說，目光沉沉地壓過那些指責(zé)過他的小孩子，所到之處，逼得人生生低下頭，不能與他對視。

    之后，慕亦熙和慕亦麒以慶祝考試取得好成績的名義，請了班上的同學(xué)到慕家開派對，讓大家狠狠見識了一把慕家的富豪。光是慕亦熙和慕亦麒隨便收到的禮物，已經(jīng)抵得過失竊事件總金額的好幾個倍。他們用事實告訴所有人，他們犯不著為了些小東西小錢成為小偷，用那種理由陷害他們毫無意義！啪啪啪的把某些人的臉打腫了。

    此乃后話不提。

    慕亦熙逼著他們道過歉，這事兒才算完。

    直到陳老師把林曉陽帶走，他都沒有再說什么。

    慕亦麒眼睜睜看著林曉陽眼里的希冀哀求變成絕望死寂，心里很不好受。林曉陽一直是他的室友，他們住在同一個宿舍一年多，感情不錯，慕亦麒沒想到林曉陽會和馮堃坑瀣一氣，設(shè)局陷害他們（害他哥也等于害他）。這種背叛來得太突然太意外，狠狠地沖擊了慕亦麒還十分簡單純良的三觀。

    宿舍里只剩下兩兄弟，慕亦麒在慕亦熙的點撥下想通了來龍去脈，他有些消沉地問慕亦熙：“曉陽會受到什么懲罰呢？”

    “退學(xué)?！蹦揭辔跽f。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偷竊在這個年代可是極為嚴(yán)重的行為，以雅安的校風(fēng)和名聲絕不可能容忍，肯定是嚴(yán)肅處理。林家自從林曉陽的父親去了后迅速落敗，林曉陽沒有足夠的后臺把事情壓下來。

    慕亦麒忍不住說：“明明是馮堃在搞鬼！肯定是他逼曉陽的！”

    “你有證據(jù)嗎？”慕亦熙問。

    慕亦麒說：“曉陽可以指證他?！?/br>
    慕亦熙沒有反駁他，而是說：“陳老師帶他去問話了。如果他不想被退學(xué)，可能會指證馮堃吧！”

    慕亦麒于是有些期盼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可是林曉陽很平靜地退學(xué)了。據(jù)說陳老師找來他mama說明情況，他mama原本還哭哭啼啼的不愿意接受，說要報警還她兒子清白，林曉陽很激動的以為事情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可是他說出一個名字后，他mama立刻捂了他的嘴，什么都不說的同意退學(xué)了。

    林曉陽走得迅速。慕亦麒下課回到宿舍，林曉陽的床鋪已經(jīng)空了，宿舍里所有屬于林曉陽的痕跡全部消失干凈，仿佛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怎么會這樣？”慕亦麒心里難受，不平說。林曉陽寧愿退學(xué)，也沒有說出真相，讓馮堃這個始作俑者安然無恙。

    慕亦熙一點都不奇怪。林曉陽明顯有要緊的把柄握在馮堃手里。

    “小麒，即使是馮堃背后指使他的，林曉陽也一樣做錯了事。”慕亦熙說：“難道只因為馮堃沒有得到懲罰，林曉陽就不該得到懲罰嗎？”

    慕亦麒愣了愣：“我沒有這樣想……”

    慕亦熙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把林曉陽放到我書包里的東西拿出來，被陷害成小偷的會是我，你會成為小偷的弟弟，mama會有個小偷兒子，以后我們慕家的孩子在雅安讀書，都會被認(rèn)為是小偷……即使這樣，你也覺得林曉陽值得我們原諒嗎？”

    慕亦麒張了張嘴，想了一會兒才泄氣說：“我只是覺得他不是最壞的那一個?！弊顗牡氖邱T堃！哼，妥妥的！

    “如果他真的當(dāng)你是朋友，馮堃威脅他，他可以告訴我們??！難道我們不會幫他揍扁馮堃嗎？”慕亦熙說。

    慕亦麒啞口無言了。

    因為答案是肯定的。如果他知道馮堃欺負(fù)林曉陽，他一定不會放過馮堃！這一點恐怕連林曉陽自己都知道?？墒撬麖膩頉]有說過。

    “別傷心，小麒?，F(xiàn)在我們都知道他不是我們的朋友，他是馮堃的手下。為馮堃的手下傷心，不值得?！蹦揭辔鯏堊∷募绨颉?/br>
    “我討厭馮堃！”慕亦麒挨著他哥悶悶不樂說。最壞的反而得不到懲罰，他好生氣！

    以慕亦麒的性子，會指名道姓地說討厭，那是真的非常討厭了。

    慕亦熙很滿意。以后如果慕亦璇依然想不開愛上馮堃，反對的力量又加重了一層。

    “總有一天，他會受到懲罰的?！蹦揭辔跽f。哼哼，他只拔掉林曉陽這個釘子，固然有暫時動不了馮堃的原因。但經(jīng)過這次的事，馮堃在他那一掛的影響力肯定會受到影響。像林曉陽如此受重視，被委以“重任”的手下，馮堃都說翻臉就翻臉，一下子把人往死里踩，又贏不過他們，為了息事寧人逼著方維他們向?qū)κ值皖^道歉。馮堃作為“老大”可謂要多窩囊有多窩囊。圍著他身邊的小伙伴都處于年幼無知、橫行霸道的年紀(jì)，總不可能每個都像林曉陽似的有把柄握在他手里，見馮堃人品差又無能，做壞事不成反倒差點牽連自己，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聽他指揮可是一個未知數(shù)。

    現(xiàn)在連班主任陳老師都看到馮堃的人品，有意無意偏袒他們，這又成了以后雙方敵對，他們這一邊的一個有利籌碼——暫時的偃旗息鼓不代表以后不報復(fù)。他慕亦熙是可以隨便陷害的嗎？

    況且對馮堃，他的目標(biāo)可沒有那么簡單。他要讓馮堃一點一點暴露本性，敗壞名聲，確保他長大后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慕太太的女婿候選名單里。

    慕亦熙眼里閃過一抹陰狠，轉(zhuǎn)到慕亦麒身上時才變?nèi)幔骸靶△?，我得謝謝你。幸好你相信我不是小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