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嬤嬤中的一個因哭道:“娘娘明鑒,不是奴婢們舍不得豁出去自己的賤命,實在是除了那些個婆子以外,這園子四周還藏了護衛(wèi),奴婢們但有動靜,他們便會出來對奴婢們動手,奴婢們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不是一群男人的對手啊,前兒能將朱丹換出去,已是傾盡全力了,還請娘娘千萬為我們公主做主?!?/br> 顧蘊這才知道四公主到底被困成了什么樣兒,恨得罵了一句:“一群狗膽包天的東西,本宮等著看你們怎么死!” 正要再說,就見形銷骨立,瘦弱憔悴得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四公主讓人扶著一步一步走了出來,見了顧蘊,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未語淚先流:“都是臣妹無用,讓大皇嫂身懷六甲還不能安生,還得為我cao心,都是我沒用……” 顧蘊本來多少有幾分惱四公主的,你堂堂一個公主,不先把腰彎下去,誰敢騎到你背上?反之,你不自己立起來,別人救得了你一次,難道還能救得了你一世? 可瞧得四公主這副樣子,那幾分惱怒立時都被心疼所取代了,忙叫白蘭:“快攙了四公主起來,——我如今不能彎腰,不能久站,你就別與我拘禮了,且起來,看嫂子怎么給你出氣!” 三公主原是礙于形勢,才不得不來這一趟的,如今瞧得四公主這副樣子,也忍不住紅了眼圈,若今日遇上這樣無情駙馬,無恥夫家的人是自己,自己被困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又該多盼著有人能在這時候拉自己一把,救自己于水火當中?就像大皇嫂說的,自己不過比四皇妹高了一篾片而已,誰就敢保證這輩子她不會遇上累死的事了? 一時是又痛又愧,忙上前拉了四公主的手,滿臉羞慚的道:“四meimei,都是jiejie不好,才累你被困至今的,等事情了了,你要打要罵,都悉聽尊便,我絕無半句怨言?!?/br> 四公主含淚搖頭道:“不關三jiejie的事,說到底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br> 顧蘊聽不得這話,立時接道:“什么你咎由自取,難道何繼光生來無恥無情,何家家傳的寡廉鮮恥也是你的錯兒?”喝命紫蘭,“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把姓何的一家都給本宮趕進來,本宮倒要看看,當著四皇妹的面兒,他們還有什么話說!” 紫蘭忙應聲而去,顧蘊才又壓低聲音問起四公主來:“你如今是個什么意思,是想趁此與他們一刀兩斷呢,還是再委曲求全的過下去?” 四公主見問,抽泣了一聲,才輕聲卻堅定的說道:“自然是一刀兩斷,他若無情我便休,真以為自己是駙馬就比別人更尊貴了,別忘了,得先有了我,才有駙馬,否則,他又算個什么東西!” 這些日子何繼光的無情無義已讓四公主徹底死心了,就算孩子掉了,他只要能好生向她認錯兒,真心的改過,她也不是沒有原諒他的可能,到底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第一次真心付出感情的人,她雖知道沒出息,哪管得住自己的心? 可他做了什么,將她困得連房門都踏不出一步,為了保住自己和自家的富貴榮華,甚至還想對她用強,簡直禽獸不如,她得多自輕自賤,才能繼續(xù)與這樣一個男人繼續(xù)過下去,讓這樣的事情以后一再的上演,讓自己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與悲??? 所以,哪怕痛比剜心,她也絕不會再委曲求全! 聽得顧蘊松了一口長氣:“這就對了,他何繼光算個什么東西,不過一個末流伯府的長子罷了,到他一輩還連爵位都沒了的,還以為自己多尊貴了,也不想想,若不是尚了你,這盛京城誰知道還有一個他?既想享受尚主的好處,又想獲得娶了普通人家女兒可以三妻四妾,媳婦對夫君和長輩言聽計從,打落了牙齒也得和血吞的權利,這世上沒有這么便宜的事!” 適逢勤謹伯府的人被紫蘭趕了進來,聽得這話,一個個本已面如土色的臉,霎時就越發(fā)的難看了。 勤謹伯太夫人是不敢說話,嘴巴也腫著說不出來了,勤謹伯則是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沒用,只得沒好氣的推何繼光:“你倒是快向公主殿下磕頭認錯,說你以后再不敢了,求公主殿下看在素日的夫妻情分上,饒了你這一次?。 ?/br> 何繼光既是勤謹伯太夫人一手養(yǎng)大的,旁的性子且不說,至少欺軟怕硬,見風使舵的性子是學了個十成十,見顧蘊這般強勢,四公主也不念夫妻情分了,忙跪下給四公主認起錯兒來:“公主,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公主就饒過這一次……難道公主忘了昔日我們一起泛舟作畫,一起彈琴吟詩時的美好時光了嗎……我回頭便把婉娘送走,以后也再見她便是,求公主就饒了這一次罷,公主若是不信,我可以發(fā)誓的,若我以后再犯,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公主開恩!” 顧蘊將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就越發(fā)鄙夷何繼光了。 以前瞧著倒也高大英俊,頗像個出息兒郎,誰知道竟是這么個齷齪東西,欺軟怕硬不說,還半點風骨都沒有,且自私自利,任何時候真正愛的都只有他自己,誰都沒發(fā)話要把他那勞什子表妹怎么樣呢,他倒先決定犧牲她了,四公主竟嫁了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卻不開口說話,只看四公主,看四公主怎么應對。 好在四公主既已徹底死了心,自然不會再心軟,聞言雖紅著眼圈,卻冷冷一笑,道:“我雖才嫁進你們何家半年多,怎么對待你們,你們狼心狗肺忘記了,我卻是都記著的,你的二叔父進了工部做主事,舅舅賞了外放,族中子侄靠著我的關系進了國子監(jiān)的,至少也四五個,就更不必說這半年以來,我掏了多少銀子替你們周全,圓你們的體面了,還有你的祖母,素日是怎么在我面前擺祖婆婆架子,又是怎么在我的公主府作威作福的,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通通忍了……明明都是我賞的恩典,到頭來你們半點感恩之心沒有,只當我是應該的不說,還敢算計我,苛待我,讓我的孩子因此再沒有來到這世上的機會,我饒了你,你倒是說說,我憑什么饒你,我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你!” 這些話四公主顯然已在心里憋很久了,如今終于得了機會說出來,悲憤得人直發(fā)抖,聲音也變了調,“因為真心喜歡你,真心看重與你的夫妻情分,所以我才愿意尊重你,不叫你覺得與我先是君臣再是夫妻,可你都做了什么,與你的祖母狼狽為jian,連自己親生骨rou的死活都能不理會,你何須發(fā)那樣的毒誓,你不發(fā)誓,老天爺也定會將你天打雷劈,讓你不得好死的!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我成全了你與你那好表妹嗎,行,我現(xiàn)在就成全你!” 說完看向顧蘊,喘息著道:“大皇嫂,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這樣的駙馬,這樣的夫家我是決不能再要了,還請大皇嫂替我做主,和離也好,休妻也罷,總之我是絕不會再跟他過下去了!” 顧蘊聽得大是欣慰與解氣,點頭笑道:“你能這般想就對了,不過什么和離什么休妻的,你是公主,只有你休夫的,誰敢休你,你放心,這事兒大皇嫂一定會為你做主到底的,等你將養(yǎng)好了身子,大皇嫂再回了父皇,細細與你挑個好的駙馬,身份低些也無所謂,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還能比姓何的身份更低不成?要緊的是,一家老小都得一心一意的服侍你,讓你高興,那樣便讓他們靠著你升官發(fā)財又何妨,難道我們宇文家給不起不成!” 一席話,說得何繼光一張臉是白一陣青一陣的,這才終于想起,自己和自家的確因尚主得了不少的好處,一旦四公主真休了自己,別說這些好處了,自家連身家性命保得住保不住都是未知,忙咬牙又開口求起四公主來:“公主,我真的……” 顧蘊卻哪里耐煩聽他那些車轱轆話,直接吩咐白蘭:“讓人去把那位‘有情有義’的表小姐找來,本宮倒要看看,知道姓何的即刻就不再是駙馬,勤謹伯府的爵位家產(chǎn)也極有可能會全部化為烏有后,她還能不能這般有情有義,只要能在一旁看著姓何的,偶爾與他說上兩句話,便心滿意足了!” 白蘭立時應聲而去,不一時便將何繼光的那位“表妹”叉了來,顧蘊一看,果然生得柳眉杏眼,身形裊娜,很有幾分姿色,難怪能迷得何繼光為她鋌而走險。 只可惜在聽得何繼光即刻便不再是四駙馬,勤謹伯府也將全家活罪后,那位表妹也果然立時欲與何繼光劃清界限:“……民女一直不愿意與四駙馬茍且的,民女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怎么會自甘下賤做這樣的事?是太夫人挾恩相逼,四駙馬又對民女用強,民女才不得不屈從了的,求太子妃娘娘為民女做主啊!” 端的是十分的“有情有義”! 讓顧蘊與三公主都“噗嗤”笑出了聲來,何繼光與勤謹伯太夫人的臉則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勤謹伯太夫人滿肚子的火本就找不到人發(fā),如今終于有了發(fā)泄的對象,豈能放過,大叫了一聲“你這個賤人,枉我金奴銀婢的將你養(yǎng)到這么大,還為了你的前程殫盡竭慮,將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幾乎賠上,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便撲上去,把著那表妹廝打起來…… ------題外話------ 家里的網(wǎng)又出問題了,這次隔壁鄰居還搬走了,連蹭的地方都沒有,所以月票獎勵先欠著,等網(wǎng)好了補給大家哈,也請大家繼續(xù)支持瑜,讓瑜能在榜上堅持到月底哦,謝謝大家,么么噠,(^_^) ☆、第二百五三回 懲治(賣萌求票) 原來那表妹姓杜,因生在春日,又生下來便已看得出長大后定是個美人坯子,便喚作了‘春嬌’,‘婉娘’則是她的小名兒,雖口口聲聲‘表哥表哥’的叫得何繼光無比親熱,其實與何繼光卻早一表三千里了,乃是勤謹伯太夫人娘家已出了五服的族妹的孫女兒,連她祖母都與勤謹伯太夫人關系那般遠了,何況她? 架不住她祖母從小便會看人眼色奉承人,在閨中時便奉承得勤謹伯太夫人拿她當了密友,只是兩人在娘家時際遇不同,去了夫家自然也是一樣,勤謹伯太夫人倒是做了世子夫人,杜春嬌的祖母卻只嫁了個小康之家,夫家本就算不得富裕,偏丈夫與兒子還早早亡故了,只留下一個孫女兒,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在夫家千難萬難的熬日子。 眼見孫女兒一日大似一日,又出落得花兒一樣,豈能嫁個平頭百姓白白辜負了上天賦予的美貌,杜春嬌的祖母想起閨中時的好友已經(jīng)是堂堂伯夫人了,遂厚顏找到了勤謹伯府,一番巴結奉承后,讓勤謹伯太夫人想到了她昔日的好處,又見杜春嬌著實嘴甜,一口一個‘老祖宗’的,奉承得自己有聲有色,遂將她祖孫二人留了下來。 偏杜春嬌的祖母著實是個命苦的,好容易可以依傍族姐兼好友過上幾日好日子了,竟又一病嗚呼了。 留下杜春嬌哭得死去活來,看得勤謹伯太夫人則是憐惜之心大起,自此便將杜春嬌養(yǎng)在了自己身邊。 杜春嬌打小兒因為生得好,本就是個頗有心氣兒的,如今見了伯府的富貴景象后,就越發(fā)不甘心只嫁一個平頭百姓了,哪怕不缺吃穿有下人使喚,又怎及伯府萬一? 待何繼光過來給勤謹伯太夫人請安時,便每每有意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xiàn)在他面前,一來二去的,竟真如愿引得何繼光滿心滿眼都是她,只差發(fā)誓此生非她不娶了。 然杜春嬌心雖比天高,卻也不乏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家世,是絕無做何繼光正妻可能的,不然屆時第一個容不下自己的,反倒會是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的勤謹伯太夫人,所以她一開始謀的,便是何繼光貴妾的位子,只要何繼光心里有她,太夫人又向著她,將來再趕在正房奶奶之前先生下兒子,便是正房奶奶又奈她何? 什么?寧為小家妻,勿為大家妾?笑話,家里隨時都有可能揭不開鍋,一文錢也得掰成兩半花,二十幾歲便被沉重的勞作壓得如五旬老嫗一般,但凡哪家家里收成好了點兒,男人還想著要買個年輕漂亮的妾來睡,這樣人家的正妻,誰讓當誰當去,反正她是絕不會當?shù)模?/br> 就在自己院里發(fā)生的事,如何瞞得過勤謹伯太夫人的耳目,但她不但沒想過加以阻止,反而對此樂見其成,她拿捏了兒媳一輩子,孫媳進門后,自然也該時時事事看她的臉色才是,給孫子納一個向著自己的貴妾,簡直有百利而無一害嘛,還能給春嬌一個前程,讓她祖母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一舉兩得,她何樂而不為呢? 豈料何繼光竟有幸叫挑中尚了主,公主那樣的尊貴人兒,又能為自家?guī)硖齑蟮暮锰?,勤謹伯太夫人自然不敢再想著像拿捏兒媳婦那樣,拿捏四公主了,于是終于開始隔離何繼光與杜春嬌了,一面還打發(fā)人去叫了媒人來,打算趕在四公主下降前,將杜春嬌發(fā)嫁出去,大不了她體己多給點嫁妝便是。 叫杜春嬌如何甘心,本來伯爵府的富貴于她來說便已是天大的誘惑了,就算到何繼光當家時,勤謹伯的爵位便到頭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且何繼光如今又當了駙馬,皇上的親女婿,那今后再賞個爵位又有什么難的? 何況勤謹伯太夫人話說得好聽,大不了她體己多陪些嫁妝與她,以她的愛財如命,撐死給她幾百兩的陪嫁到頭了,她才那么年紀,還有幾十年好活呢,幾十年那么長的時間,幾百兩是夠吃的,還是夠喝的?! 便跪下哭求起勤謹伯太夫人來,說她‘舍不得老祖宗,如今已無緣服侍表哥左右了,只希望能服侍老祖宗左右一輩子’,只因她已沒有親人,勤謹伯太夫人與何繼光便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她已經(jīng)失去一個了,不想再失去最后一個。 哭得勤謹伯太夫人心軟了,更兼何繼光也再三再四的求她,好歹慢慢的替杜春嬌尋一個好些的人家再發(fā)嫁了她,‘孫兒一輩子不忘祖母的大恩大德’云云……遂將杜春嬌又留了下來,想著只要不叫杜春嬌去公主府晃,管好了底下人的嘴,公主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會知道了。 卻沒想到,四公主竟是個再好性兒不過的人,半點公主的架子沒有不說,倒比尋常人家的兒媳還好說話,連帶公主府的下人都對她恭敬有加,出手又大方,不但幫著自家謀了不少好處,打賞起銀子來也是毫不手軟,還做得體面委婉,半點不讓人覺得難堪。 也難怪她以公主之尊還這般謹小慎微,沒有娘的孩子,父親再是尊貴又如何,難道皇上日理萬機之余,還有空過問一個素來便不大寵愛的女兒在夫家過得好與不好不成?再沒有母妃時不時的見一見皇上,在皇上跟前兒有意無意的提提她,亦沒有得力的外家能在朝堂上為皇上分憂解勞,皇上就越發(fā)要將她忘到腦后去了。 恰在此時,杜春嬌終于找到機會,爬上了何繼光的床,還有了孩子,勤謹伯太夫人知道后,雖惱怒得不行,卻也忍不住生出了別樣的心思來,反正四公主那般好性兒,應當能容得下春嬌罷? 話說回來,自己孫兒那般品行才貌,尚主的確委屈他了,何況男人家本來就該三妻四妾,便是公主也不能一輩子都霸攬著駙馬,總得在自己不方便的時候,給駙馬主動添兩個屋里人分憂罷?只是一點,公主再是好性兒,也不能讓庶長子生在嫡長子之前,不然將來縱公主不理會,宗人府又豈能不理會? 于是勤謹伯太夫人將杜春嬌與何繼光狠狠斥責了一通,然后一碗藥結果了杜春嬌腹中的孩子,便開始等待起機會讓杜春嬌在四公主面前過明路來。 她想的是,如今四公主待自己是恭敬客氣,但誰能保證她就會對自己恭敬客氣一輩子,焉知如今她不是想著自己才進門,還沒徹底攏住孫子的心,才會這般謙遜呢?而且哪個祖婆婆還會嫌孫媳婦對自己太恭敬謙遜不成,當然是越恭敬謙遜,越言聽計從最好了! 這才會有了四公主甫一查出有孕,勤謹伯太夫人便帶了杜春嬌去四公主面前,希望四公主能為何繼光納了她那一出,如今你都有孕了,不能再服侍我孫子,總不能讓我孫子白白素將近一年罷,便是天家也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 什么,你竟不同意?行,有敬酒不吃你偏要吃罰酒,那我就索性成全了你,讓你帶著下人親自撞破我孫子與春嬌是何等的柔情蜜意,你總不能再自欺欺人的裝糊涂下去,總要讓春嬌過明路了罷! 勤謹伯太夫人自問在這整件事上,她為了杜春嬌是真殫盡竭慮,冒足了風險,卻沒想到,杜春嬌竟是這樣回報她的,一聽得自家要倒霉了,立時便與自家劃起界限來,渾然忘了素日她是怎么在她面前狗顛兒般做小伏低的,著實可恨至極! “……賤人,枉我金奴銀婢的養(yǎng)你這么多年,讓你一個鄉(xiāng)下的野丫頭,過的日子倒比我親生孫女兒們,真正的伯府千金日子還要好,你竟敢如此背叛我們祖孫,我今兒不打爛了你,我再不活著!”勤謹伯太夫人雖號稱太夫人,實則也就五十出頭的年紀,更兼素日保養(yǎng)得好,身體那叫一個健壯,與杜春嬌廝打起來竟毫不遜色于自家的粗使婆子們。 當然,杜春嬌也不是省油的燈,雖不敢明著還手,到底勤謹伯太夫人占了長輩的名分,暗里卻是狠掐了勤謹伯太夫人幾下,痛得后者嗷嗷叫,嘴上更沒閑著:“太夫人竟還有臉說金奴銀婢的將我養(yǎng)到這么大,說到底你不過拿我當丫頭罷了,讓我給你捶腿給你梳頭,還給你點煙端茶,你病倒了我還得給你值夜,這些事哪樁哪件不是丫頭該做的?至于背叛,就更可笑了,我明明就是被你們逼的,心里從來沒真正情愿過,又怎么談得上背叛?” 她兩人在一邊廝打對罵得起勁,其間還夾雜著勤謹伯壓低了但難掩氣急敗壞的聲音:“母親,太子妃娘娘與兩位公主殿下還在呢,您與一個打秋風的小輩一般見識做什么,不好了,直接讓人打出去便是……杜氏,太夫人再不好了也對你有養(yǎng)育之恩,當年你祖母去世,還是我們家為她cao辦的喪事,你就是這樣報答太夫人和我們家的?”,并勤謹伯夫人小聲的抽泣聲。 何繼光在一旁則早已是一臉的失魂落魄大受打擊,婉娘竟說跟他是被他和祖母逼的,心里從來沒有真正情愿過,那素日她那些甜蜜的話,對自己全心全意的依戀和愛慕,也都是假的,她看重的根本就不是他這個人,而是自家的財富地位和自己駙馬的身份了? 果然太子妃娘娘說得對,若不是尚了主,這盛京城誰還知道有一個他,哪個好人家的女兒又會正眼看他?可別人不正眼看他也就罷了,婉娘憑什么,枉他從不因她出身低微便輕賤她,還為她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親生骨rou,便是方才說要將她送走,心里也想著定會將她安置好,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她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顧蘊與三公主看了一會兒好戲,本來正津津有味還想繼續(xù)看下去的,這可比唱堂會時的戲文精彩多了。 但見四公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想著她本就大病一場,身心都受了巨大的打擊,如今哪里聽得這般吵鬧,而且再說是不要何繼光了,到底也曾有過真感情,如今親眼瞧得他為一個明明哪樣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失魂落魄,她心里又豈能好受? 顧蘊因忙看了一眼隨后進來的冬至,冬至會意,立時大喝了一聲:“肅靜!當著太子妃娘娘的面兒,便敢如此喧嘩,驚了太子妃娘娘和娘娘腹中的小殿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勤謹伯太夫人與杜春嬌方停止了廝打與謾罵,滿臉惶恐又掩飾不住忿恨的跪回了各自的位子上。 方才一度吵鬧得如菜市場一般的廳堂里,至此總算安靜了下來。 顧蘊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說話,不想三公主卻先向杜春嬌招了手:“你過來,抬頭給本公主仔細瞧瞧……嗯,倒是好個模樣兒,偏好白菜竟被豬給拱了,你才說你不是自愿要跟姓何的,而是被他們祖孫挾恩所逼,是真有其事,還是眼見何家形式不妙了,為脫身才這般說的?” 杜春嬌跪在三公主膝下,本來還滿心忐忑,不知道三公主叫她上前是干什么的,如今見三公主一臉的和善,語氣間也對自己大是憐惜似的,想著若能跟了三公主回府伺候,縱比不上做何繼光的貴妾來得舒服稱心了,卻也比何家敗了后,自己無依無靠,還不定會淪落到什么地步來得強,何況她既能哄好了勤謹伯太夫人,自然就能哄好了三公主,屆時焉知前途不會更遠大? 因忙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小聲說道:“回三公主殿下,民女真是被逼的,民女雖出身寒微,卻也知道‘寧為小家妻,不為大家妾’的道理,那妾說白了就比奴婢好一篾片而已,生的孩子還一輩子只能叫自己‘姨娘’,主母不高興了,隨時都能將她提腳賣了,民女怎么會那么不知自愛?實在是太夫人對民女有幾年養(yǎng)育之恩,又幫著民女安葬了祖母,民女沒辦法一點也不顧忌她的恩情,這才會……” “胡說,賤人,你胡說,明明就是……”聽得地下跪著的勤謹伯太夫人又忍不住怒罵起來,只是話才起了個頭,就被冬至給兇神惡煞的制止了:“吵吵什么,三公主殿下問你話了嗎?再敢胡亂開口,立時打爛你的嘴!” 只得悻悻的閉了嘴,不敢再說話,只是看向杜春嬌的眼神卻刀子一般,若眼神能殺人,杜春嬌身上定然已渾身血窟窿了。 三公主這才點頭向杜春嬌道:“這樣的恩情,也難怪你推卻不過,倒是難為你了,只是你真一點都不曾為何家的富貴榮華動心,一點都不曾為何繼光的皮囊和對你的溫柔動心,一點都不想這樣富貴榮華的過一輩子?” 見杜春嬌想也不想便要開口否定,又補充道:“你盡可說實話,本公主向來喜歡真小人,討厭偽君子,何況除了我們姐妹生來便是金枝玉葉,可以不用靠男人過活以外,這世上哪個女人不得靠男人過活,便是再強大再能干的女人,說到底也得靠男人不是?所以你想要靠著男人過活,靠著男人衣食無憂,呼奴喚婢也無可厚非,沒什么可羞于啟齒的,也犯不著著意遮掩,只要你說實話,本公主可以考慮替你找個好歸宿,成全了你,就看你自己怎么選了?!?/br> 竟還有這樣的好事? 杜春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三公主可是四公主的親jiejie,就算姐妹間素日曾有過不睦,讓三公主一度對四公主不聞不問,可如今當著太子妃娘娘的面呢,太子妃娘娘又擺明了對四公主憐惜有加,難道三公主竟連太子妃娘娘的賬都敢不買不成? 可轉念一想,此番之事自己只是小錯,有大錯的是太夫人和駙馬,自己又說了自己是被逼的,三公主會同情自己也不是不可能,何況三公主不是說了嗎,喜歡真小人不喜歡偽君子,上位者有怪癖的她也不是沒聽過見過,有什么可奇怪的?反正回頭太子妃娘娘要生氣,也是生三公主的氣,而不是生自己的,倒是自己,錯過了這個村,可就再沒這個店了! 于是猶豫權衡一番,到底還是紅著臉聲若蚊蚋的開了口:“三公主殿下如此寬容和善,那民女就實不相瞞了,民女到底只是一介凡夫俗女,又豈能不為權勢富貴所迷?以前那樣粗茶淡飯,一文錢都得掰做兩半花的日子,民女是真不想再過了,若有足夠的銀子,民女的親人們又豈能早早都病故?只要三公主殿下真能成全了民女,民女一定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來世結草銜環(huán)也必定來報?!?/br> 三公主的嘴角就嘲諷的勾了勾,點頭道:“嗯,那本公主知道哪里才是你最好的歸宿了,你放心,本公主一定成全了你,這就讓人送你去。來人哪,把這個女人即刻送到教坊司去,就說是本公主讓送去的,讓那里的掌事一定要好生‘關照’她,——你也知道,教坊司也是朝廷的衙門之一,能去那里的人,非富即貴,只要你伺候好了去那里尋歡的男人,衣食無憂呼奴喚婢又有何難,只是能持續(xù)多長時間,三年還是五年,本公主就說不準了,全看你自己的本事?!?/br> 后一句話,是對已然呆若木雞的杜春嬌說的。 “噗——”一旁顧蘊聽至這里,本來正慢慢吃茶的,一口茶就忍不住噴了出去。 誰能想來三公主竟會想出這樣的法子整治杜春嬌呢,顧蘊方才被她搶先截走了話,還在想著,這不像是三公主的風格啊,尤其是在她明知自己對她有微詞的情況下,就更不該要她的強了,難道是有別的打算不成? 于是便沒有打斷三公主,只吃著茶看她具體會怎么做,萬萬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出促狹至極的好戲,實在是讓她忍不住噴茶,說來她都還沒想到這么好的法子處置杜春嬌呢,實在是太解氣,太痛快了! 一旁侍立的白蘭見顧蘊嗆著了,忙忍笑上前,給她拍起背來,顧蘊做主子的覺得解氣,白蘭又何嘗不是一樣? 就有兩個三公主府的嬤嬤答應著,從外面進來,老鷹抓小雞般架起杜春嬌便往外拖。 杜春嬌這才終于如夢初醒般回過了神來,也顧不得去想事情到底怎么會忽然就成了這樣,忙忙便掙扎著向三公主哀聲告起饒來:“三公主殿下,是不是民女哪里說錯了,求您就饒了民女,民女以后再不敢了,求您就饒了民女……” 哀求了半晌,見三公主不為所動,只得又凄厲的喊道:“就算您是公主,我也不是您的奴婢,而是平民,您不能平白無故就送我去教坊司,您這與逼良為娼有什么區(qū)別……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這樣做啊……” 三公主聞言,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也是啊,你再怎么說也是貧民,本公主的確不好平白無故的就逼良為娼,不過,你若是冒撞了本公主,犯了大不敬的罪,那就不一樣了,將你全家抄家滅門都是可以的,何況只是充你入教坊司?” 說著,將自己面前的茶盅往地下一拂,茶盅便摔得米分碎,濺濕了她一片裙角,她這才涼涼道:“這下不是平白無故的了,你總沒有話說了罷?” 杜春嬌又是驚懼又是悲憤,渾身直打顫,好半晌方從牙縫里磕磕巴巴的擠出一句:“三公主殿下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民女就不信,這世上就沒有王法,能任您一手遮天了,這么多人可都把真相看在眼里的……” 三公主就哈哈笑了起來,看向眾人一一問道:“你們方才看見什么了?看見這女人冒撞本公主了,嗯,你們呢?也是……你們也是?”待跟自己和顧蘊來的人,還有四公主的陪嫁們都點頭后,又問地下勤謹伯府眾人,“你們呢,你們看見什么了?” 勤謹伯府眾人這會兒都恨透杜春嬌了,自然不會向著她,勤謹伯便說道:“回三公主殿下,臣看見這女人冒撞公主,犯了大不敬之罪?!?/br>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勤謹伯太夫人還咬牙切齒的說道:“竟敢冒撞三公主殿下,這樣的女人就該送去教坊司千人騎萬人睡才是,三公主殿下英明!” 三公主方看向了杜春嬌,笑道:“你說這么多人都把真相看在眼里了,都有哪些人呢,本公主怎么不知道?” 杜春嬌至此終于徹底絕望了,原來三公主想要捏死她,真的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到哪里去,自然四公主也是一樣,甚至不用她真怎么樣,只要她們隨意說一句話,便能決定她后半輩子的命運,可笑她早前還一心想著要四公主的強,真是有夠不知天高地厚,有夠可笑! 她不由癱軟到了地上,腦中一片空白,惟有嘴里還本能的喃喃著:“您不能這樣,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