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他對著端著面碗的李淵，中氣十足地喊道：“師父，請受我一拜！”

    如此名師，他怎么可以錯(cuò)過！

    第125章

    李淵還沒說什么, 縣令李文聰?shù)难燮ざ伎焯饋砹恕?/br>
    太上皇是何等尊貴的人物？怎么可能給廚子當(dāng)師父呢？

    這廚子想得倒美！

    跪在地上的黃老三見長安來的大人物沒有反應(yīng), 心中急得跟火燒似的。他平生沒什么愛好，唯獨(dú)在學(xué)廚上有點(diǎn)癡迷，恨不得一日都鉆進(jìn)去廚房里鉆研才好。求學(xué)之心占了上風(fēng)，這大師傅憋紅了臉, 繼續(xù)求道：“若這位老爺當(dāng)我?guī)煾? 我肯定是束修都奉上的, 供養(yǎng)也會給足……”

    “我不要你的錢, 也懶得教什么徒弟。”李淵搖了搖頭, 黃老三的眼中頓時(shí)失望極了。

    “不過嘛，以后我過來廚房的時(shí)候，你可以給我?guī)兔? 能學(xué)到多少都靠你自己了?！?/br>
    接下來的這句，讓黃老三狂喜至極。這位大人物雖名義上不肯收他為徒，但這為人大方, 居然肯在他面前施展技藝, 這真是他的機(jī)緣呢。天知道，各個(gè)酒樓的大師傅都把看家本領(lǐng)把得死死的, 生怕別人偷學(xué)了去。

    聽說這位大人物從長安來的，肯定會許多新技藝吧。他若是能學(xué)會一二，以后過日子就不愁了……

    說了這么幾句, 李淵怕面都坨了，叫了幾個(gè)小幫廚幫他端著面碗回去。這會兒春天還有點(diǎn)冷，菜蔬也不多。園子里好不容易也種了些小青菜, 李淵就叫人燙熟了裝盤送過去，清清爽爽的就好。

    作為廚房大師傅的黃老三正要腆著臉幫忙，腳還沒邁出去，就被縣令李文聰輕聲叫住了。

    這位縣令大人的臉上有幾分羨慕，問道：“黃老三，你可知道這位老爺是何等人物？說出來嚇?biāo)滥惆??！?/br>
    “不怕，我有什么沒見過的?！贝髱煾低χ鴤€(gè)將軍肚，笑嘻嘻的，也生出些好奇，“李大人您知道得多，給我說說唄?！?/br>
    李文聰把他拉到一旁，壓低著聲音說：“這座園子的主人是滕王，長安來的王爺，你是知道的。剛才那位老爺啊，是滕王他耶耶，那你說他是誰？”

    “是誰？”黃大師傅一愣，腦筋一轉(zhuǎn)，嘴皮子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還能是誰，那就是這個(gè)?！笨h令把拇指往天上一指，不再多言。廚房里人多口雜，不該是談?wù)撎匣噬矸莸牡胤?。他就是想叫這黃老三尊重點(diǎn)，說話輕點(diǎn)，干活利索點(diǎn)，別委屈了太上皇。

    “??？”

    黃老三手里的筐子瞬間落到地上，里面的小青菜都灑出來了。他被嚇得手都抖了，連忙撿起地上的小青菜，抖了抖上面的土，臉都白了，嘴里不由得小聲說：“罪過罪過，我這手不中用，竟然叫天子吃掉到地上的菜……”

    小幫廚湊了過來，問道：“師父，要我給您洗菜嗎？”

    往日里這些洗菜打雜的活兒，都是他們這些年輕人干的，大師傅可牛氣了，只管掌勺上灶那種技術(shù)活兒。

    誰知，今日卻是不一樣了！

    黃老三義正言辭地拒絕道：“這可輪不到你洗菜，你給我上旁邊蹲著去?！?/br>
    他把菜葉子撐開，逐片逐片地洗著，連洗了三遍水才肯罷休。大師傅的臉上還帶著虔誠的笑容，看得小幫廚毛骨悚然。

    天吶，他師父不會是鬼上身了吧，怎么今天搶著干活呢。

    且說李淵和老婆孩子吃過了飯，中午歇息了一會兒，就打算上街逛逛去。這滕縣是大胃的地盤，總要好好盤算，看怎么把這個(gè)地方發(fā)展起來，讓百姓們的日子都好過一點(diǎn)。

    小孩不懂事，但夫妻倆身上都升起一種責(zé)任感。他們要賺錢！他們要建滕王閣！

    一家三口走到了街頭，這兒和繁華富裕的長安城不一樣，街上的人不算太多，路邊的房屋也是平平矮矮的。沒有長安那種國都的氣魄，但有種小縣城的淳樸之感。往來挑著擔(dān)子的阿婆阿翁，說著滕縣的土話，聽著和長安城的官話差不少，但多說兩句還是勉強(qiáng)能交流的。

    他們一家穿著光鮮，氣色也不差，看著真像個(gè)有錢人啊。

    看在小販的眼里，這可不就是一頭大肥羊？

    “這位娘子，現(xiàn)摘的香椿，香椿芽香得很吶?！?/br>
    “小兄弟，要吃梨子嗎？最好的劉村酥梨哩?！?/br>
    “看看，儲存起來的栗子，各個(gè)飽滿甜啊，又甜又粉啊?！?/br>
    大胃眼巴巴地看著爸媽，明顯就是想吃買的意思。一個(gè)老婆婆給他切了兩片梨子，哇，水分好足，好清甜，也沒有渣，挺好吃的。

    “那就買一筐吧?！笔捯酪来笫忠粨]，后面像隱形人一樣跟著的侍衛(wèi)立刻上前，給錢提東西，簡直不要太貼心了。

    梨子兩文錢一個(gè)，個(gè)個(gè)都有男人的拳頭大，是從秋天的時(shí)節(jié)摘下來的。但這個(gè)老婆子把梨子保存得很好，現(xiàn)在吃起來都還是新鮮的梨汁味兒。這么一大筐梨，賣了有近百文，在這個(gè)年代，對于窮人而言算得上是一筆龐大的財(cái)富了。

    其他小攤販都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瞧著，可把劉婆子神奇壞了。

    果然她是最棒的，能給兒子家里多掙點(diǎn)錢呢！換做是別人家，梨子可不能賣出這樣的高價(jià)。

    其實(shí)，在這兒一個(gè)梨子通常只賣一文錢一個(gè)，劉婆子喊的價(jià)格都翻倍了。但誰叫她逮著這群從長安來的有錢人呢？

    更何況冬天鮮果就難得，大胃捧著超過半斤的大梨子，嘴角都是梨汁，啃得樂呵呵的，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貴。

    滕王是個(gè)貼心的小天使，他看著老人家的腿腳不好，提議道：“這位婆婆，要不我們送你回去吧？我們有車呢?！?/br>
    “那感情好，謝謝小兄弟啦?！?/br>
    劉婆子謝了好幾回，不客氣地坐到了牛車上，有得坐不坐，那才叫傻子呢。馬車走土路不如牛車平穩(wěn)，大胃想要到外頭轉(zhuǎn)轉(zhuǎn)，蕭依依一家也隨他去了。

    劉村距離縣城不遠(yuǎn)，走路要半日的功夫，但坐著牛車不到一個(gè)時(shí)辰就到了。村民們見出去賣梨子的劉婆子坐著牛車回來，都驚訝地瞪直了眼，他們可沒聽說過劉婆子在縣里有親戚啊。喲，這牛車還帶著蓬頂，能擋風(fēng)遮雨，瞧著真氣派啊。

    劉婆子的兒媳婦沒料到婆婆那么快就回來了，趕緊擦了擦手，出門迎接。

    “婆婆，你這就回來了？梨子都賣了？有拿錢回來嗎？”

    “錢錢錢，你這個(gè)敗家媳婦就知道錢！”劉婆子張嘴就罵去，但眼里盡是笑意，她從牛車上拿下來一個(gè)小布袋，沉甸甸的感覺真好啊，“買梨子的小兄弟送我回來，你還不給人倒水去?！?/br>
    “是是是，我這就去?！?/br>
    兒媳婦沈氏接過錢袋子，眼睛都移不開了。不過她也算是知禮的，看到馬車上有城里人下來，還招呼著別人來她家吃茶。村里也沒啥太好的東西，沈氏燒了開水，切了兩片姜，也能暖和一下身子。

    看著那個(gè)買梨子的孩子生得好看，唇紅齒白的，她還大方得用筷子攪了兩股飴糖，笑盈盈地遞了過去。要是她生的東子能生得這樣好，以后找媳婦可不愁了。

    “小兄弟，吃糖不？甜甜嘴呢?！?/br>
    “謝謝這位娘子，你真好啊?！?/br>
    大胃也不嫌棄，雙手靈活地動著，不多時(shí)就把麥芽糖絞得發(fā)白。他的父母和劉婆子叨嘮著村里的行情，似乎對這些很關(guān)注呢。

    劉婆子也是個(gè)能侃的，她這會兒心情正好，搬了幾個(gè)馬扎給幾人歇著腿，喝著姜茶就聊開了。她瞧著李淵張嘴便說：“我今年都五十三了，還能吃得動rou呢。這位老弟多少歲，臉也白，瞧著真年輕啊。”

    “哈哈，我今年都五十五了，您喊我一聲哥哥才對?！崩顪Y保養(yǎng)得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四十出頭呢。

    “果然城里水土養(yǎng)人呢，就是生得年輕。”劉婆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難以想象，但又覺得是情理之中。聽說城里人都不用干活，日日舒心，肯定是顯得年輕的。

    可這人那么老，那小孩是兒子還是孫子？

    “這是我們的老來子，前幾年得了他一個(gè)，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笔捯酪懒系脚匀说囊苫螅阕杂X解釋開來。她生得貌美，劉婆子還以為她是當(dāng)小的，但瞧瞧男人那個(gè)疼愛勁頭，又像是正房娘子。

    莫非是續(xù)弦不成？

    這猜想也很符合歷史真相了。

    幾人正聊了幾句，突然聽得附近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那哭聲凄涼極了，漸漸嚎啕起來，哭得嘶聲裂肺的，令聞?wù)咭灿袔追謩尤荨?/br>
    蕭依依稍稍皺起眉頭，忍不住問道：“這是什么事兒？要去幫忙了嗎？”

    劉婆子是知道些內(nèi)情的，這濤子家的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壓低著聲音，說道：“我們這條村叫劉村，大多是姓劉的，這片土種梨子好極了，在這附近都有名呢。可不知道怎么，濤子家的地就是種不出好梨子，平日里他肯干苦干，就是沒有收成，村里都說是得罪了祖先。他婆娘又大病了一場，眼看著這家就要散了……”

    什么得罪了祖先的鬼話，李淵翻了個(gè)白眼，是不相信的。

    他帶著妻兒，有心看看是什么情況，救人救急，也算作一番功德。劉婆子賺了錢，也好心給他領(lǐng)路，嘴里不由得叨嘮著：“這位老哥小心腳下啊，這濤子家的懶，地下臟也不管，別蹭黑了你們的鞋。”

    可這話還是說遲了，大胃的小靴子蹭到了一個(gè)黑石子，鞋幫子頓時(shí)就黑了。

    小孩癟了癟嘴，有些不高興。他是個(gè)愛美的，黑色的灰劃過白靴子多難看啊。

    “咦，我看這是……這是……”

    李淵蹲了下來，撿起地上的黑石塊，在手心里摩擦了兩下，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在眾人注視下，他笑著說：“這濤子家不用幫，肯定能發(fā)大財(cái)呢?！?/br>
    第126章

    “啊？發(fā)財(cái)？”

    劉婆子以為這城里人在開玩笑, 濤子家都窮得響叮當(dāng)了, 要是能發(fā)財(cái)，早就發(fā)了。在屋里大哭的濤子聽得外面的動靜，也走了出來，他的雙眼通紅, 臉皮都凹陷下去, 整個(gè)人都被生活壓垮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濤子想著重病的婆娘, 和得不到回報(bào)的辛苦勞作, 心態(tài)已完全崩潰了。但聽到“發(fā)財(cái)”兩個(gè)字，他還懷揣著最后一絲希望，焦急地問道：“這位老爺說什么？能發(fā)財(cái)？沒騙人？”

    “沒騙你, 你這片地上的黑石塊，就是金疙瘩。”李淵確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塊地皮的礦產(chǎn)資源太豐富了, 煤塊都跑地上, 怪不得種不出梨子呢。

    濤子一臉茫然，這人胡說什么, 黑石塊怎么變成金子呢。

    大胃看著地下的石子，看看阿娘手腕上的金鐲子，也不大明白這種東西是怎么轉(zhuǎn)化的。別蒙他讀書少, 這么黑漆漆的東西可不是珍貴的金礦石。

    “這叫煤炭，可以代替木柴燒火，只是燒煤有可能會產(chǎn)生少量炭毒, 要保持通風(fēng)才好。”

    李淵沒說的是，煤炭燃燒的溫度更高，可以用來煉鋼。鋼這種材質(zhì)的刀具，在大唐極其難得，可謂是戰(zhàn)略物資。只是鐵礦是要錢買的，價(jià)格可不低，他想出了另一樣幾乎無本生利的玩意兒一一

    琉璃!

    說是琉璃，或者玻璃也行，是用沙子燒制而成的。在大唐這兒已經(jīng)有琉璃的玩器，只是因?yàn)闋t子燃燒溫度上不去，而常常制作失敗。

    滕縣有了煤炭，附近的河沙是不缺的，那他豈不是可以……

    “你是叫濤子對吧，你家的這些黑石塊，有多少要多少?！崩顪Y一錘定音，看著地面上的煤炭雙眼放光，“你這片地賣不？我想買下來?！?/br>
    “賣，怎么不賣!”

    濤子一家看著都難熬，年輕男人看著這片“被祖宗詛咒”的土地，早就恨恨的了。他不比別人干得少，卻連個(gè)梨子都結(jié)不出來，婆娘陪著他苦熬，這種滋味只有自己才清楚。

    濤子把一塊煤塊丟進(jìn)了火里，確實(shí)燃燒起來。但他想著這黑石塊也沒啥用的，頂多替?zhèn)€柴火，也不大值錢。這附近山林眾多，大家都會砍柴，誰會買他的黑石塊？

    還是把這黑石塊賣給縣城里的老爺，換錢更實(shí)惠些。

    想到這兒，這個(gè)年輕男人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帶著希冀問道:“這位老爺怎么稱呼？我家的地有五畝，地面上的黑石塊都不少呢。”

    “姓李，我們可以去里正那里簽一份文書?！?/br>
    大胃瞧著耶耶買了一塊地，小孩心里怎么想都不明白。他們家里并不缺碳火，他耶耶也不是為了柴火cao心的人。等回到家里的時(shí)候，小孩提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眼巴巴地等著父親解答。

    “大胃可喜歡琉璃杯盞，琉璃小碗？”

    “自然是喜歡的!”

    或是紅色綠色黃色的琉璃，能折射出五彩的光，昂貴極了，也非常好看。他們家里不缺錢，身份也貴重，可這綠色的琉璃杯盞，大胃只有一套。

    幼時(shí)他愛玩過家家，摔碎了一個(gè)琉璃小碗，可把他心疼壞了，哭了一下午才算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