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陸mama，我好得很，只是太久沒見到他們二人，心中有些感慨而已?！彼恢粎柟?，能再世為人，說出去，誰會信？怕不得被當做妖孽亂棍打死?！瓣憁ama，你讓琴詩瑟詞分別去回兒和潛兒的院子去瞧瞧，等見到了他們的貼身婢子和婆子再回來?！?/br>
    陸mama一怔：“大小姐是擔(dān)心二夫人從中做了什么手腳？”

    賀蓮房搖搖頭：“那倒不會，她還要維持她賢良淑德的名聲，如今是祖母親自下的命令，她是不敢違背的。只是去看看，無甚大事?！?/br>
    “是，老奴這就吩咐下去。”

    “陸mama，你也下去歇息去吧，這天氣嚴寒，不用在我身邊守著了。我也有些倦了，想小睡片刻，晚膳前我若是未醒，你再來喚我?！?/br>
    “是?！?/br>
    終于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賀蓮房臉上哪有倦怠之色，她起身在屋子里走過，白皙的手指留戀的在每一樣物件上撫摸。這些都是娘親在世的時候給她置辦的，他們姐弟三人的院子，都是娘親親自打理收拾，菡萏筑里每一樣首飾，每一件衣服，全是經(jīng)的娘親的手，都是她留下來的。如今看到這些，賀蓮房如何能不觸景傷情？

    在旁人看來，學(xué)士府的夫人不過是去世三載，可在賀蓮房心中，她已經(jīng)快要忘卻母親的音容笑貌了！當年自己身患沉疴郁郁而終，到的如今，已是將近十年。

    “娘……”柔軟的聲音在房內(nèi)輕輕響起，賀蓮房撫摸著母親生前親手給自己刻的蓮花木簪子，低低道：“您放心，這次蓮兒必定護的弟妹周全，讓那居心叵測之人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br>
    她說這話時語氣十分平淡溫和，但卻讓人不敢忽視。

    將心愛的木簪子小心翼翼放到首飾盒的夾層里，學(xué)士府的好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外祖母那兒更是經(jīng)年累月的送來，可在賀蓮房心中，沒有任何一樣比得上這支樸素的甚至有些簡陋的簪子。遙想當年，自己還梳著雙髻，娘親將自己和meimei抱在懷中，爹爹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那時候是多么的幸福、快樂！

    可那個時候，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她也不該再沉浸在那過去的幻象當中，如今府內(nèi)群狼縱橫，危機四伏，她要小心行事，如此方能周全。

    第9章 不著痕跡予下馬威

    是夢。

    無主孤魂四處漂泊，卻礙于人世間的牽絆被束縛在學(xué)士府，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年幼的弟弟被上官氏以磨練學(xué)習(xí)的名義送到權(quán)貴手中，看著那稚嫩的孩子被無情下流的玩弄，而擁有丑惡嘴臉的人卻哈哈大笑的場景。這一場披著華美謊言的殘酷陷阱，受到致命傷害的只有她的幼弟，上官氏卻博了個愛護繼子的好名聲。她又看到她美麗的meimei，被殘忍拒婚，明晃晃的圣旨上，宣召著賀氏茉回，無才德依傍，仗勢欺人，惡名在外，不配入皇室為妃。而那背信棄義之人，則迎娶了賀紅妝為正妃。穿著一身正紅色嫁衣的賀紅妝站在茉回身前，迫她下跪，嘲笑譏諷。再一轉(zhuǎn)眼，便是茉回著了嫁衣，被迎進張家。

    蘭潛染了天花，沒人去救他，沒人愿意幫幫他，上官氏怕惹了麻煩，連大夫都不請，便將小小的他用草席一卷，趁著夜深人靜，命人悄悄丟到了亂葬崗。而自己只能看著，無能為力。蘭潛眼中再沒了希望，他還那么小，他還要考取功名，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可他的一生已經(jīng)全部都毀了。他的眼睛是那么灰暗那么無神，仿佛早已死去。

    一抹白綾纏上賀茉回的脖子，一寸寸、一點點收緊。她的瞳孔開始放大，臉色變得青紫，瀕臨死亡的模樣令人戰(zhàn)栗。那剛即位的新帝一道圣旨下來，便徹底定了她的罪名。賀氏茉回，失貞無德，與人通jian，罪無可赦。她便再也不是兵部尚書夫人，而是萬人所指的yin|婦。她腹中還有未出世的孩子，她的丈夫張正書摟著賀綠意得意洋洋地俯視著她。

    賀氏一族嫡出子女，終于徹底死絕。從此后，賀家嫡系男盜女娼，無能好妒，名聲壞透，世人發(fā)指。

    一股熊熊的烈火在胸腔中奔騰、燃燒、爆裂。那是冤屈，是仇恨，是無法保護弟妹的自毀，自厭，是只能看著無法阻止的憤恨和絕望！她修了一輩子佛，死后卻成了孤魂野鬼，目睹了這一切悲劇，若是上天要降怒，便只罰她一個人好了，為何要累及她無辜的弟妹？他們還那么小，他們不應(yīng)該變得這么灰敗死寂，他們應(yīng)該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就在心口的疼快要將她扎破的時候，賀蓮房睜開了眼睛。

    陸mama手上拿著柔軟的帕子，正給她擦拭著額頭的冷汗，擔(dān)憂道：“大小姐，您是不是做了噩夢了？”

    “陸mama！”賀蓮房緊緊地抓住她的手。這時候的陸mama，還很年輕，不是她記憶中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的模樣，陸mama還好好的，還沒有被上官氏趕出府，打斷腿，弄瞎雙眼。所有的不幸都還沒有發(fā)生，她還有挽救的機會。

    大小姐突然撲入自己懷中，陸mama也被嚇了一跳，這于禮不合，可懷中少女的身子纖細柔弱，顫抖如同風(fēng)中落葉，她心中愛憐萬分，忙安慰道：“大小姐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都說了出來，讓老奴同你一并分擔(dān)?！?/br>
    賀蓮房在她溫暖的懷抱中搖搖頭，過了半晌，方道：“陸mama，已經(jīng)什么時辰了？”

    “還有一刻鐘才酉時呢，不急。大小姐要梳洗換衣嗎？”

    “嗯，琴詩瑟詞回來了嗎？”

    “一早回來了，二小姐跟大少爺那都好好的，周mama喬mama還有四個婢子也都回來了，吃穿用度也都換成了一等的，大小姐盡可放心?！弊再R蓮房出生，便是陸mama一手帶大的，她心里在想什么，陸mama自是清楚得很。

    賀蓮房頷首，就著陸mama的手掀開被子起身，在她的服侍下?lián)Q了件顏色稍微鮮亮些的淺碧色束身小襖，配著嫩綠的褶裙，說不出的俊俏風(fēng)流。她以前偏愛素淡的顏色，但生得這般容貌，素淡的色彩雖然別有風(fēng)味，卻還是敵不過艷色。

    發(fā)髻剛剛綰好，陸mama將手中的碧玉蓮花簪子點綴上去，銅鏡中美人的氣色無疑便好了幾分。先前賀蓮房在佛堂待得太久，膚色本就白皙的她如今看來更是白的透明，若是不小心，怕是會嚇到人。碧綠的簪子讓她多了分人氣，而這顏色雖然顯眼，卻并不逼人，所以這份美麗也不會顯得太過張揚。

    等到了福壽園，賀茉回跟賀蘭潛都已經(jīng)到了，周mama喬mama還有姚黃魏紫莞爾依人四婢隨侍在他們身后。見狀，賀蓮房稍稍放下了心。這幾個都是跟著母親陪嫁過來的，對母親和他們姐弟三人都是忠心耿耿，上官氏想盡了法子也沒能將其籠絡(luò)，這才尋了不少名目將人從他們身邊趕走。

    “大姐，你可來了?！辟R蘭潛笑瞇瞇上前挽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拉到徐氏旁邊坐。徐氏端詳了下賀蓮房的氣色，微微點頭道：“女兒家就是要打扮的漂亮些，回頭祖母讓人給你重新訂些首飾，今年燕涼流行的花色造型，連我這個老太婆看著都免不得要心動呢?！?/br>
    賀蓮房掩唇輕笑：“祖母慣會打趣，您看著可一點兒都不顯老。”

    “就是就是，祖母可年輕的很哪！”由于賀蓮房的出現(xiàn)，賀蘭潛也不再像是往常那般冷著個小臉不愛講話，而是流露出了孩童的天真，偎在徐氏身邊?！岸?，你說是不是？”

    賀茉回倒了杯茶呈到徐氏面前，說：“那是自然?！毙∧樜⑽⒂行┘t，她平日犟慣了，乍然對徐氏說說好話，總覺得有些別扭。

    賀蓮房微笑著看著面前這一幕，她的弟妹啊……是如此的單純天真，他們的眼睛還是如此干凈明亮，這些美好，她永遠都不會讓其消失。

    祖孫四人其樂融融，正說得高興，上官氏的聲音便傳了來：“媳婦給娘請安了?！?/br>
    許是心情好，徐氏笑道：“坐吧坐吧，都是一家人，客氣什么？”

    聽了這話，賀茉回同賀蘭潛神色都是一變，他們對上官氏的厭惡，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弭的。反倒是賀蓮房，笑容溫柔平和，起身對著上官氏微微一福：“二夫人來了，蓮兒這廂有禮?！?/br>
    “蓮兒快快請坐，老夫人說的是，一家人，無須客氣?！闭Z畢落座，坐在只有正室夫人才能坐的地方，想來平日里也是坐習(xí)慣了的。

    賀蓮房的笑容沉靜如水，她看了弟妹一眼，見他們二人神色都是排斥，眉毛便輕輕蹙了起來，又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徐氏，見其并未察覺，便刻意將話題引開：“對了，兩位meimei呢，怎么都還沒來？”

    賀茉回暗忖：大姐這起的什么頭，這不是給二夫人臺階下嗎？若是她順勢向祖母求情，那該如何是好？

    “蓮兒?！鄙瞎偈涎劭粢患t，哀哀戚戚道：“紅妝和綠意猶在洗衣服，說是惹惱了祖母，實在不孝，所以甘心受罰，要去佛堂為祖母您念經(jīng)祈福，保佑您長命百歲，福泰安康呢。”

    徐氏一聽，心腸當即軟了。這兩個孫女雖是庶出，但也是天天到她跟前請安孝敬的，平日里陪著她伺候她，真是一天都無歇。她們既然已經(jīng)想通了，便說明懂了事，知了錯。這么一想，她便覺得自己罰的有些重了，正準備開口免了這懲罰，賀蓮房卻剛好開口：“祖母，兩位meimei既已經(jīng)知錯，您便網(wǎng)開一面，饒了她們這一回可好？外祖父常說，家中父慈子孝，夫義婦德，兄友弟恭，姐妹齊心，才算安平和睦。蓮兒剛出佛堂，這第一頓晚膳，總要吃得盡善盡美才是呀?！?/br>
    徐氏剛心軟便聽到賀蓮房的話，所謂父慈子孝，夫義婦德，兄友弟恭，姐妹齊心這十六字，心中一動，又不免想起先前賀紅妝與賀綠意所說的大逆不道的話。再一想，這話可是從靖國公口中說出來的，那是蓮兒姐弟三人的外祖父，紅妝綠意占了蓮兒的菡萏筑，又如此膽大妄為，萬一傳到靖國公的耳中……想到那古板固執(zhí)的老頭子都敢在金鑾殿上和皇帝對著吼，一身骨頭硬的要命，最為重視倫理綱常。徐氏心里猛地打了個突兒，先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也沒了，冷著臉子道：“蓮兒你太過心軟，做錯了事情自然是要受罰，否則下一次豈不還是會再犯？”

    “祖母莫氣。”賀蓮房忙端了茶水服侍她喝了一口，溫聲勸慰道：“那畢竟是您的親孫女兒，蓮兒不孝躲在佛堂的時候，全是她們代替蓮兒孝敬您，若是這樣罰了，傳出去，外人豈不說祖母的不是，說您苛待庶出？”

    “誰敢！”徐氏一聽這話，氣壞了?！拔掖銈?，何曾因為嫡庶之別偏過幾寸的心！這學(xué)士府里保不管有碎嘴的，也是受了人的指使，刻意抹黑我這老太婆！”說完瞪了上官氏一眼，都是她教出的好女兒！若是自己真罰了她們，是不是便會傳出自己苛待庶出孫女的流言來？難道上官氏是想憑借這個來威脅她嗎！

    上官氏低首做垂聽狀，心里卻是十分忐忑。在她的印象中，這位大小姐向來是個軟糯好拿捏的性子，如今她說出這樣一番話，到底是巧合還是刻意？若說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句句直戳老夫人的心窩?？扇粽f是刻意，她的表情和眼神又都非常誠懇真心，一時間，上官氏也拿不準。

    聽她這番話，雖是在為紅妝綠意求情，但卻惹得老夫人更加惱怒，原本自己說些好話，再讓女兒們過來求個饒服個軟，老夫人看在往日自己百般伺候的份兒上，自然不會多加阻撓?？墒恰?/br>
    第10章 嫡出小姐大度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