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大小姐請放心,老奴一定辦到!” 賀蓮房微微點頭,端起茶水輕啜一口,神色淡然,看不出絲毫情緒。 第16章 以佛明志只盼父歸 相國寺的牌匾是由當(dāng)年大頌開國皇帝頌成祖親自題寫的,自開國以來,相國寺便深受皇家器重,代代住持皆為當(dāng)世高僧,在民間非常受到尊崇。賀蓮房的父親賀勵,當(dāng)初辭官歸隱,誰知皇帝不肯,卻又拗不過他,便命他在相國寺修行,以解喪妻之痛。 大雄寶殿前懸著一副對聯(lián),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進(jìn)了大雄寶殿,添了香油錢,上了香,賀蓮房虔誠跪于佛祖金身前,認(rèn)認(rèn)真真磕了三個響頭。她雙手合十,美目微合,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跪在那兒,便給人一種強(qiáng)烈的安謐祥和感。我佛慈悲,若是此番為人,能得償所愿,賀蓮房必定青燈古佛長伴一生以報答,還愿之日,再為佛祖重塑金身。心里默念完,又磕了三個頭。 賀茉回見長姐如此虔誠,自是不敢輕視,也學(xué)著賀蓮房的樣子磕了三個頭。賀蓮房上好香后見了,忍俊不禁,輕輕捏了把她軟嫩的小臉。賀茉回瞇著一只眼睛,樣子像足了一只貓咪?!澳阆仍谒略豪锼奶幾咦?,我先去看下爹爹。二夫人,你能隨我一同前去嗎?” 想到那個長身玉立俊美挺拔的賀大學(xué)士,上官氏的臉不由得一紅。雖然到廟里來穿著不能太過艷麗,但她仍然精心妝扮了,衣裳顏色雖然素凈,但料子刺繡都是上乘,行走間銀色的下擺如同波浪,非常好看。脂粉抹了薄薄一層,唇瓣特意抿紅,整個人看上去都要比平日嬌媚幾分。她本是妾,沒有資格親自過來的,老夫人一心想將她扶正,這才讓她隨著賀蓮房一同前來,但上官氏之前想過很多方法,想要和賀蓮房一起去見老爺,怎么也沒想到賀蓮房居然會主動邀她一起!頓時心下高興萬分,面上卻做遲疑之色:“這樣……好嗎?” “若是二夫人不方便,蓮兒自己去也是可以的,只是要麻煩您幫蓮兒照料下回兒,莫讓她闖什么禍才好?!?/br> 一聽賀蓮房沒再堅持自己陪同,上官氏登時急了:“大小姐這說的什么話,咱們是一同來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說了,怎么能讓大小姐一個人去見老爺呢?雖說這里是相國寺,但人這么多,萬一走散了可如何是好?”說完回頭叮囑自己身邊的齊mama道,“你照料好三位小姐,我去去就來,若是小姐們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唯你是問!” 剛從鄉(xiāng)下奔喪回來的齊mama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賀蓮房,頗為忐忑。她是上官氏的貼身mama,上一世可沒少給上官氏出謀劃策。先前她家中婆母病逝,特意告了假回去,是以賀蓮房出佛堂她也并不知曉。昨日匆匆回來,賀蘭潛就中了毒,今兒一早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就隨著上官氏到相國寺來了。如今一看這位大小姐,和印象中無甚不同,卻又隱隱覺得哪兒不一樣,偏偏說不上來?!笆?,老奴記下了?!?/br> 因為是當(dāng)今圣上特意交代的,所以賀勵并沒有和尚們住在相同的院落里,而是自己單獨有個小院子。小和尚知道她們是來找人,穿過院子將她們帶到賀勵的廂房門前,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便告退了,只剩下賀蓮房和上官氏二人站在門口。 輕輕叩門,里頭傳來低沉平靜的聲音詢問:“門外何人?” “爹爹,是我,蓮兒?!辟R蓮房將手覆到門板上,輕聲回答。 里頭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所為何事?” 上官氏從乍一聽到賀勵的聲音便十分激動,她絞扭著帕子,想說話又不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吧弮?,老爺他……” “女兒潛心禮佛三年,有些問題不大明白,特地來請教爹爹,以期能夠共同探討佛理。” 賀勵很顯然是沒想到她會是這么個回答,沉默了片刻,廂房的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他一如賀蓮房記憶中那么俊秀挺拔,溫文儒雅,只是鬢邊多了許多白發(fā),再也不是當(dāng)年娘親活著的時候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了。此刻他看著她,眼神慈愛溫柔,還是記憶中的父親,只是……賀蓮房垂下眼,看了一眼上官氏:“二夫人,可否麻煩你在這里稍等片刻,讓我與爹爹說幾句話?” 在賀勵面前,上官氏只怕自己不夠端莊不夠大方,對嫡出的子女不夠好,哪里會拒絕?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我便在這院子四處看看,你們父女多年未見,應(yīng)好好聊聊?!?/br> 賀蓮房對她感激一笑,踏入賀勵的廂房。房子擺設(shè)十分簡單、干凈、整潔。案幾上放著厚厚一摞經(jīng)書,一支軟毫筆擱在硯臺上,宣紙墨跡還新,想來賀勵方才正在寫字。 父女倆在桌旁坐定,賀勵注視著賀蓮房,女兒長大了,出落的愈發(fā)美貌的同時,和亡妻也越來越像了?!霸醯赝蝗幌雭砗偷接懛鹄砹耍俊?/br> 賀蓮房不答反問:“蓮兒跪坐佛祖身前,曾有不解,假使千百劫,所作業(yè)不亡,因緣會聚時,果報還自受。不知爹爹可否為蓮兒解惑,此句何意?” 賀勵稍稍沉吟一下,便道:“此句出自《大寶積經(jīng)》,意思是講,無論過了多久,善業(yè)惡業(yè)都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亡,善惡為因,得機(jī),便會感受到善惡果報?!?/br> “如是我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那么,若是后悔慚愧,是否便可消業(yè)?若是待業(yè)往生,到達(dá)極樂凈土,這惡業(yè)是否便會隨之消弭?”這其實算是詭辯了,因為佛家的空觀和果報看似頗為矛盾,但其實卻是相輔相成,焦孟不離。 “這……”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當(dāng)勤精進(jìn),如救頭然,但念無償,慎勿放逸。爹爹在相國寺三年,可有參透?” 賀勵無言以對。這三年來,他日夜沉浸在喪妻之痛中,吃齋念佛根本無法慰藉他的傷痛。賀蓮房口中所說佛語,他雖明白其意,卻根本做不到。 “若是惡業(yè)不消,便是報應(yīng)不爽??鄻分?,身自當(dāng)之,無有代者。爹爹還不能明白嗎?”她已經(jīng)說得十分之委婉了。惡業(yè)既然無法消除,那逝去之人便無法回來,已有的傷痛更是無法忘懷。但是,人活著一天,便要努力一天?;钪粌H僅只是活著。那樣的話,人與草木又有何分別?賀蓮房上一世是真心向佛,對佛經(jīng)可謂鉆研甚深,可她忘了,若是無法保護(hù)所愛之人,便是自身成佛,又有什么樂趣?“眾生蒙昧,才有佛。佛之涅槃,才有警示。但念無常,慎勿放逸。爹爹不僅僅只是爹爹,還為民,為臣,為人子,為人父。” 若非她以佛理相說,怕是爹爹根本就不打算見她的。上一世也是如此,他終其一生,都因為喪妻而郁郁寡歡,待在相國寺,什么都不顧。便是弟妹橫死,也不曾出現(xiàn)過。所以賀蓮房對父親是有怨的,若真是說起來,她和父親是一起辜負(fù)了年幼的弟妹。如今再世為人,她想和父親并肩,為弟妹遮擋風(fēng)雨,讓他們一世無憂。 見賀勵神色松動,賀蓮房知道他心中仍在猶豫。便起身,盈盈下拜:“若是爹爹不棄,便陪蓮兒出去走走可好?” 她是賀勵的掌上明珠,他如何舍得拒絕? 于是父女倆走出廂房,正在院子中等待的上官氏見了,連忙湊上前來行禮:“見過老爺?!?/br> 當(dāng)初是徐氏做主,借著讓上官氏入府做客的名義,在賀勵的茶水中放了藥,迫使他和上官氏有了肌膚之親,從而將人納入府中為妾。若是賀夫人不死,賀勵對上官氏心中有愧,定是溫和以待,畢竟入府為妾并非上官氏本意??善拮颖闶且虼硕K,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給予上官氏好臉色,便只淡淡嗯了一聲。 上官氏神色落寞,父女二人權(quán)當(dāng)沒有瞧見。一路行走,皆是無言。相國寺建在燕涼郊外,景色美妙宜人,香火又旺盛,來往上香祈福的人非常多。三人慢行,便走至了藏經(jīng)樓。這里雖不許香客靠近,但賀勵與住持是莫逆之交,又是承皇上的吩咐,所以他在寺內(nèi)暢通無阻。 離藏經(jīng)樓尚有幾步路的時候,便聽到一陣女子吵鬧聲。 “你這個小賤人跟你大姐一樣討人厭!什么叫這里我們來不得?!不過是個寺廟而已,我們添了香油錢,如何來不得?你算是什么東西,還真當(dāng)自己是二姐了,敢管我們姐妹倆的閑事兒?實話告訴你,我跟紅妝可沒把你當(dāng)姐妹!”語氣盛氣凌人,正是驕縱任性的賀綠意。 上官氏一聽,臉色瞬間慘白!她小心地瞟了賀勵一眼,若不是他在,她早沖過去制止了!可自己若是那么做了,老爺一定會自己印象變壞的!她從來都是端莊的名門淑女,可不想在他心里毀了形象! 第17章 茉回被打賀勵回府 賀蓮房聽著,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這上官氏母女三人,倒也有意思。為了爹爹,上官氏竟連女兒的真性情暴露了都不在意,只為了維持她自己美好的形象??上В詮哪镉H死后,她便是再善良再賢淑,爹爹也不可能對她有什么心思了。以前尚且還有愧疚,如今,怕是只剩下厭惡和嫌隙了吧? “綠意,雖說你是庶出我是嫡出,但無論如何我們也是姐妹,你怎能如此說我?今日我們是同來接爹爹回府的,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遜?”賀茉回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呸!接爹爹回府做什么?如今學(xué)士府是我們跟我娘的,爹爹回來對我們有什么好處?合著他也不喜歡我們,我們也不稀罕他!”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賀綠意險些跳腳,她最恨的就是自己庶出的身份!“你有什么好在我面前炫耀的?不過是個死了娘的可憐蟲罷了!” “你——”賀茉回氣極,卻什么都不敢說,只嚶嚶的哭起來。 賀紅妝也笑道:“二姐,你可莫哭,待會兒被大姐見了,少不得要說我們姐妹欺負(fù)你了。綠意你說是不是?”她不說那些不雅的話,但那種盛氣凌人、居高臨下的口氣,比之賀綠意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賀茉回的哭聲非常壓抑,那種傷心至極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的哀痛,叫人聽了心里為之發(fā)酸。此刻聽了賀紅妝的話,她雖帶淚,說出的話卻很識大體:“你們有沒有欺負(fù)我,難道你們自己心里不清楚嗎?待會兒大姐若是知道……” 話沒說完便被賀綠意從中打斷:“知道了又如何?給她個面子喚她一聲大姐,還真以為能管到我們了?不信的話你倒是出去說說,看誰會信你!”說罷又咯咯嬌笑起來,言辭間見賀茉回頭上的白玉茉莉簪非常漂亮,便起了搶奪之意,“不過你若是恭恭敬敬向我下跪磕三個響頭,再把你頭上的簪子賠給我做補(bǔ)償,我就發(fā)發(fā)善心饒了你這回,待會兒見到我娘,會替你跟你那好大姐說幾句好話,讓娘對你們姐妹好點兒的?!?/br> 賀茉回忙伸手捂住簪子:“不要,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 “什么你娘你娘,你娘早就死了,尸體現(xiàn)在怕是都爛透了吧!現(xiàn)在學(xué)士府的夫人是我娘,我娘才是主子!瞧你那大姐,一副弱不禁風(fēng)樣,合該是個被欺負(fù)的!你要是聰明些,就好好討好我,這樣你在府里才活得下去!弟弟萬一挺不過來一命嗚呼,你日后可都得靠著我娘活哪!若是惹惱了我,我便讓我娘將你說給府里的小廝,看你還得意什么!快拿來!”說完,毫不猶豫地便來搶簪子,賀茉回連連后退,卻被逼到了墻角處。她將簪子緊緊攥在手心,悲憤欲絕:“你!不許你咒我弟弟!他會好起來的!” “我咒他?我哪里咒他了?”賀綠意連聲冷笑?!八卸臼钦妫煲懒艘彩钦姘??你還真以為你們姐弟三人在爹爹心中有多重要?若真重要,他會三年不回府看你們一眼?早就被拋棄了,還在這做的哪門子白日夢!” 賀紅妝聞言,捂嘴輕笑,嬌嗔地推了賀綠意一把:“瞧你這說的,表哥不是已經(jīng)來了嗎?想來蘭潛弟弟很快就會沒事的。說來蘭潛弟弟也真是不幸,大姐剛出佛堂,他便病了,真是叫人擔(dān)憂?!毖韵轮馐?,賀蓮房在佛堂待著的時候,家里無人出事,結(jié)果她一出來,賀蘭潛立刻中毒,難道不是被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