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靈芝見她這樣，頓時笑不可仰：“哈哈哈哈哈……老賤人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說罷，她起身朝床邊走去，上上下下看了徐氏一遍，方才搖頭嘆息：“可惜、可惜呀！”

    說完，她伸手戳了戳徐氏的頭發(fā)，嘆道：“老夫人，你的頭發(fā)一向摸起來都是如斯水滑的，怎么今兒個這么不干凈呢？難道說……昨兒紫蘇照顧你的時候，沒給你洗頭擦身么？”說完，自顧自又深深嘆了一聲：“說來也真是奇怪呀，老夫人你是一品誥命，兒子跟孫女孫子都那么有出息……可他們怎么都那么不喜歡你，甚至是討厭你呢？”

    徐氏聽了，眼露激動之色，似乎是想辯解：你胡說！你放屁！

    張靈芝也不需要徐氏回答。她想了想，突然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因?yàn)槟悴缓茫∷自捳f得好嘛，老而不死是為賊，你不就是么？”

    因?yàn)楸涣R，徐氏的臉氣得通紅。可比起生氣，她更感到憤怒和不甘心，憑什么她的余生要這樣度過？憑什么？！憑什么！她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她是大學(xué)士府高高在上的老夫人，所有人都要尊敬她、伺候她！

    屋內(nèi)燃著淡淡的熏香，這股香味很好聞，令人猶如置身云里霧里。午后的陽光照了進(jìn)來，一半照在徐氏的被褥上，一半灑在干凈的地面上，空氣新鮮而干燥，這樣的天氣實(shí)在是太熱了，徐氏的屋里早就放上了冰塊，這都是賀茉回考慮的周到，旁人知道的，誰不夸她一句好？體貼祖母，潛心伺候……這世上簡直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孫女兒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空曠安靜的屋子里，張靈芝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徐氏怎么可能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她怎么可能會做錯呢？想到這里，徐氏便覺得張靈芝不可理喻。她為了他們張家做的還不多么？若不是有她，張家怎么可能從千里迢迢之外遷到燕涼，并在燕涼落腳？她還收留了張家人在大學(xué)士府暫住，還送了他們家一間宅子……后來張家朝賀家潑臟水，她不是也以怨報德，原諒他們了么？！徐氏不覺得自己有錯，就算有錯，也是別人錯在先！

    “你這個死老太婆，當(dāng)初你若是肯幫我說一句話，我也不至于名聲盡毀，到這年紀(jì)都嫁不出去！賀蓮房嫁給了青王，我呢？根本就沒有人愿意娶我！”張靈芝聲嘶力竭地吼出了這么一句，隨即平靜下來。情緒變化之大、之快，讓徐氏措手不及?！斑@都是你的錯！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太婆，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你掌握之中，可你是什么東西？你憑什么掌握別人命運(yùn)？！”

    “我真想剖開你的心看一看，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張靈芝想起自己曾經(jīng)遭受的傷害，心頭的憤怒全部轉(zhuǎn)化成為了對徐氏的怨恨，她忍不住伸出手，狠狠地甩了徐氏一個響亮的耳光。

    徐氏眼里閃過驚駭！從小到大，即使是在大徐氏完完全全蓋住她的那些年里，也不曾有人動手打過她，而張靈芝敢！她居然敢！要是眼神能殺死人，此刻張靈芝怕是早就尸骨無存了。可不管徐氏怎么瞪，張靈芝都無動于衷。她冷笑道：“你在這瞪我有什么用？我就在打了你這老賊破，有本事，你倒是起來還手，或者去跟別人告狀，找人來幫你呀！”說完，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像是忽地想到什么似的道歉：“啊呀，對不起呀……我錯了，我不應(yīng)該戳老賊婆的傷疤，畢竟現(xiàn)在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想做什么都是無能為力嘛！別說是還手跟告狀了，就是眨眼都很困難呢！”

    語畢，嘻嘻笑了兩聲。

    她這一番瘋言瘋語讓徐氏頓時心生警惕。不對勁兒……真的不對勁兒！張靈芝以前不是這樣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張靈芝是個美麗自信的少女，哪里像是今日這般瘋瘋癲癲的？！難道是當(dāng)初那件事……她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性情大變了？！徐氏越想越有可能，心中不由得埋怨起魏mama來，怎么可以不留在她身邊呢？萬一張靈芝發(fā)起瘋來，自己可怎么辦？她可還沒活夠，不想現(xiàn)在就死！同時，她也忍不住恨起賀茉回來，覺得自己真是看走了眼，這個孫女原來也是個養(yǎng)不熟的！她不相信賀茉回不知道張靈芝的不對勁兒！若是知道，卻沒有說……那是什么意思？說明賀茉回早就看她不順眼，想要對她采取措施了！

    她的好孫女！

    張靈芝的眼神越來越瘋狂。她瞪著徐氏，仿佛看見了令人厭惡的賀蓮房。徐氏的臉，慢慢地變成了賀蓮房的臉，張靈芝眼前又浮現(xiàn)起那一日，賀蓮房在自己面前跟青王親近的模樣。她的心頓時如同被毒蛇啃咬，恨不得能立刻將賀蓮房咬死當(dāng)場！

    她無法控制住自己，屋里淡淡的熏香味兒她都覺得十分濃烈和刺鼻，難聞的要命。床上的女人面目可憎，恍惚間幻化成帶著得意笑容的賀蓮房。

    張靈芝再也沒有忍住，她隨手抓起一旁的布巾，捂住了“賀蓮房”的臉。

    徐氏年紀(jì)大了，再加上受了這樣的罪，哪里經(jīng)得起張靈芝這樣的折騰。她又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張靈芝將那布巾朝自己口鼻上掩，只看那架勢與眼神，活脫脫是想要?dú)⒘怂模?/br>
    越是上了年紀(jì)的人，便越是怕死，徐氏正是這樣。雖然如今這般活著也是十分痛苦，可她吃穿不愁，每日有人伺候，舒舒服服的，平常日里還可以曬太陽，日子過得別提有多舒服了?？扇艘坏┧懒?，那就什么都不剩了，也什么都沒有了。她的一品誥命，她的高貴身份……這一切都將化作虛無，什么都留不下來。

    口鼻歪斜的徐氏，連求救聲都發(fā)不出來，她睜著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張靈芝看，眼神像是在求饒，又像是仇恨，不明白自己滿腔的慈愛和善，最后怎么會招來這樣的結(jié)果。

    她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沒有哪一刻能讓徐氏比現(xiàn)在更后悔了，要是她能早點(diǎn)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的話，她絕對不會再跟張家人有任何的牽扯！甚至她不會給大徐氏牽線，讓張家能夠遷來京城！

    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藥賣呢？

    遭遇過那樣慘事后，張靈芝的精神狀態(tài)便一直有些不大正常，她的情緒緊繃，稍微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便會如同驚弓之鳥。她有時候夜里會做噩夢，夢到那一夜一次又一次的發(fā)生。張靈芝后來想了想，覺得事情不可能是巧合，可當(dāng)日賀蓮房也的確沒有對她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當(dāng)然，張靈芝不這么認(rèn)為。若是當(dāng)日賀蓮房不出現(xiàn)的話，她也不會遇到這件事。

    她已經(jīng)了理所當(dāng)然的忘記了，是她自己想要攀附高枝，才會遭此飛來橫禍的。

    想到這里，張靈芝心中對賀蓮房的恨意又深了幾分。她咬牙切齒地瞪著身下的“賀蓮房”，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詞：“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只要賀蓮房死了，一切都會恢復(fù)成原狀了！她想要的東西也就可以得到了！想到這里，張靈芝便喜不自勝，她加大了力氣，死死捂住“賀蓮房”的口鼻，見她因?yàn)橹舷⒍冻鐾纯嗟谋砬椋闹斜闶且魂嚳煲??？?，她說過的，總有一天，要讓賀蓮房輸在她手里！現(xiàn)在不就是個好機(jī)會么？賀蓮房總是自恃清高，不與他人為伍，可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不也是充滿恐懼？若是此刻自己松開布巾，怕是讓其跪在自己面前磕頭求饒，對方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的吧？

    這樣的女子，怎么配得上青王殿下呢？想到這里，張靈芝便恨恨道：“就憑你，也配得上青王殿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貨色！不過是出身比我好一些罷了，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的祖母也比你祖母出身好，容貌好，才情好，可最后呢？我祖母死了！死的那樣落魄！窮困潦倒！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打敗你？！”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笑容，好像誰都不被賀蓮房放在眼里，張靈芝每每想到賀蓮房的表情便覺得惡心和憤怒，她憑什么那么淡定？憑什么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虛偽！做作！青王殿下一定是被賀蓮房的外表給蒙蔽了！若是王爺?shù)弥獌?nèi)里的賀蓮房是個怎樣虛偽的女人的話，一定會和她斷絕關(guān)系的！

    張靈芝深信不疑這一點(diǎn)，徐氏聽得心里淚流不已，原來張靈芝想殺的不是她，而是賀蓮房！她心里不由得也恨起賀蓮房來，恨賀蓮房為何要連累她這個上了年紀(jì)的祖母。為何小輩造的孽，全要由她一個老太婆來承擔(dān)呀！徐氏真想哭，可她哭不出來。她想求饒，然而她也發(fā)不出求饒聲。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靈芝臉上的笑越來越猙獰、越來越可怕……張靈芝的臉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最后，徐氏再也看不清楚了，她只覺得喉頭一陣鉆心的疼，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已經(jīng)不像是自己的了。

    終于，在劇烈的疼痛中，她徹底失去了意識，進(jìn)入了虛無。

    張靈芝一直摁了布巾好久，直到確定“賀蓮房”已經(jīng)死了，才徐徐松開手。看著身下的“賀蓮房”，她冷笑一聲，將那布巾往“賀蓮房”臉上一扔，好像在扔個什么垃圾一般：“你死了，我看還有誰能阻礙我！”轉(zhuǎn)念一想，馬上王爺就是自己的了，她又忍不住感到激動和興奮，怎么著都難以平復(fù)心情。

    就在張靈芝準(zhǔn)備處理掉“賀蓮房”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張靈芝神色一凜，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竟是張員外！她皺眉，鎮(zhèn)定至極地將被子給“賀蓮房”蓋上，然后問：“爹爹，你到這里來做什么？”

    張員外沒想到這個點(diǎn)張靈芝居然在，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干笑道：“靈芝啊……這個，爹、爹就是想來看望一下老夫人，沒別的意思?！闭f完嘿嘿笑起來。

    其實(shí)他昨兒個出去把身上僅有的銀子都揮霍在花娘身上了，今兒個囊中羞澀，實(shí)在是不好意思去見老相好呀！想來想去，如今府里是賀茉回那丫頭把持著，他難以占什么便宜，可徐氏這院子不是呀！只要他以探望的名義前來，然后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隨便順走點(diǎn)寶貝，就夠他好一陣子的玩樂了！本來他想著，這是個飯點(diǎn)兒，就算是靈芝也要用膳吧？可沒想到，他辛辛苦苦潛進(jìn)來，竟然剛好撞見了張靈芝！

    不過張員外并不覺得害怕，因?yàn)閺堨`芝是他的女兒，這世上，自然是父女關(guān)系親近了。于是他搓了搓手，靠近張靈芝，涎著笑臉道：“靈芝啊，爹今兒個到老夫人院子里頭來的事情，你可別跟外人說??！”說完，抽了抽鼻子，總覺得空氣中似乎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兒，勾引著他去做點(diǎn)什么。

    張靈芝一聽這話，有點(diǎn)怔住，什么老夫人？哪里來的老夫人？這不是賀蓮房的院子嗎？誒……奇怪，她怎么會在賀蓮房的院子里？今兒個不是輪到她伺候徐氏了么？她記得，今兒一大早，她就到了徐氏院子里頭呀……可方才被她捂死的，的的確確是賀蓮房呀！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思于考慮中的張靈芝完全沒有注意到張員外的眼神，那雙渾濁的眼睛從貪婪，漸漸演變成了色|欲，他望著張靈芝的表情也不再像個父親，對張員外而言，眼前站著的并不是他的女兒張靈芝，而是他那在青樓楚館相好了幾個月的花娘。這花娘身段妖嬈窈窕，一身雪白的皮膚摸起來甭提多舒服了，就跟那緞子似的，又嫩又滑！

    想到這里，他便嘿嘿笑道：“是不是想爺了？否則怎么會出現(xiàn)在爺?shù)拿媲埃俊闭f完便要將相好一把抱住。

    張靈芝乍一被抱住，嚇了一跳，思緒也斷了。見是張員外，趕緊掙開，她對張員外可沒多少孺慕之情，張員外是個什么樣的人，張靈芝也是知道的。她爹好色到連當(dāng)時還算是他親侄女兒的賀紅妝都能下手，自己是他女兒，他就更不會客氣了?？蓻]等到她想明白，就已經(jīng)被張員外撲倒在地。張靈芝的掙扎，在張員外看來，都是那相好慣來*的手段，當(dāng)下yin|笑道：“你這小浪蹄子，今兒個又是想玩什么花樣？爺陪你！”

    自從吸入那奇異的香氣后，所有的記憶和時間都開始混亂，他們最想要什么，眼前就出現(xiàn)什么。偏偏這一切都是假的，待到藥效過后，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而難就難在這藥效特別強(qiáng)悍，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消失，除非有解藥。

    張靈芝尖叫起來，可很快地，伴隨著張員外不規(guī)矩的手，她似乎看見，壓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人，并不是她那無恥下流的爹，而是英俊的不可思議的青王……“王爺……王爺！”她反手摟住“青王”的脖子，將臉埋在他頸窩里，輕輕哭了起來?！懊衽⒚衽呀?jīng)仰慕王爺許久，還請王爺遂了民女的心愿，與民女*一度吧！民女不求名分，只求為奴為婢，只愿留在王爺身邊！”說完，我見猶憐地抬起頭來，那梨花帶雨的模樣，真是楚楚可憐，令人心神一動。

    張員外只覺得今晚的相好比平時軟綿多了，他有點(diǎn)奇怪，但覺得這也算是新體驗(yàn)，就沒多想。

    就在這兩人糾纏的不堪入目衣衫不整的時候，房間的門再一次被打開，這一回，有另外一股香氣順著外頭的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吸入這淡淡的茉莉香過后，張靈芝與張員外同時腦子一清明！

    看清楚和自己糾纏的是誰后，兩人盡皆大驚失色，紛紛連滾帶爬的離開，恨不得離對方能有十丈八丈遠(yuǎn)！

    進(jìn)來的是賀茉回與賀蘭潛。賀茉回身后跟著一個低著頭看不清楚面容的女子，可只瞧那身形，張員外卻突然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奇怪，他是在哪里見過那女子么？按理說可能性不大，因?yàn)槿羰且娺^的話，他是決不可能忘記的，因?yàn)槟桥与m然做丫鬟打扮，但身形氣質(zhì)都是一等一的，唯一讓張員外感到遺憾的就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臉。

    想必也是個大美人。賀家女的美貌自是不必多說，世人都云“娶妻當(dāng)如賀家女”，這不僅是說賀家女名聲好，心思善，而且還擁有一副上天賜予的美麗容貌。而跟隨在賀家女身邊的婢女們，也個個都是容色嬌艷，氣質(zhì)非凡，張員外眼饞賀茉回身邊的丫鬟很久了，侄女兒他嘗不著，可抓個丫鬟嘗嘗鮮兒總是可以的吧？

    一開始，他把目標(biāo)定在賀蓮房身邊的琴詩身上，因?yàn)榍僭姷男愿窀R蓮房有點(diǎn)像，可很快張員外就放棄了，因?yàn)樗桓?。賀蓮房的身份如今是多么高貴，他是真怕自己目的地沒達(dá)到，反而便丟了自己的小命。就算賀蓮房心地再善良，也不可能善良到連他強(qiáng)了她的貼身婢女后都淡定不已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