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沐禾凝道:“可是我已經(jīng)有甘棠和桑榆了……” 沐夫人搖頭,那兩個丫頭也沒比沐禾凝大幾歲,都是個嫩的,眼下沐禾凝在沈家這處境,只能派一個老練的嬤嬤去協(xié)助她。 沐禾凝看母親這般堅定的神色,也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好吧?!?/br> * 花廳里,沈敘懷和沐國公正面相對。 沈敘懷幽幽品著茶,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沐國公卻微微有些尷尬。數(shù)十年前沈敘懷還在京中的時候,他作為太子一脈,做過不少針對沈敘懷的事,也給先帝上過不少彈劾對方的折子。 甚至在當(dāng)今圣上登基后,也順著皇帝的意思尋了他好些錯處,助推皇帝將他打發(fā)到邊境。 可以說沈敘懷如今的這般境地,有不少都是他的功勞。 沐國公眼下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曾經(jīng)的死對頭如今成了女婿,自己的寶貝女兒握在他手上,怎能讓他不擔(dān)憂。 沐國公想了想,終是忍不住咳咳兩聲開口:“小女年幼稚嫩,還請王爺多擔(dān)待照拂……當(dāng)年之事已經(jīng)過去,若有得罪的,我……我在這里跟王爺?shù)缆暻?,請王爺不要怪罪到小女身上?!?/br> 沈敘懷聞言微驚,眼看著對方作勢要給自己行禮,連忙放下杯盞及時扶起對方,“岳父大人使不得。” 他沒想到堂堂沐國公能為女兒折腰到這般,也確實印證了對方的確很疼愛這個女兒,他默默道:“禾凝既已成為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待她好?!?/br> 沐國公聽到他這番話,心中卻不能完全放心,這場婚事來得突然,他們兩家有幾個愿意的,沐家不愿意嫁女,想來沈家也未必想娶,且當(dāng)年之事糾葛眾多,怕是早已纏繞對方心頭,輕易難以放下芥蒂。 他坦白道:“小女嫁到沈家,你能待她好,我自然感激不盡,只是我也不會多給你添麻煩,這場賜婚于我們兩家都是意外,天子之意難測,眼下婚事不容改變,若是待到將來有機(jī)會,我自然會接她歸家,屆時你可休書一封,再婚另娶,我們都沒有異議……” 沐國公自認(rèn)為想到不錯的辦法,眼下皇上對沐家的猜忌是一時的,只要他們獨(dú)善其身,時日久了皇上自然會相信沐家,到時候等到六皇子繼位,皇后娘娘做了太后,接女兒歸家就是自然之事了。 他一直對政事牽連女兒婚事十分愧疚,想著到時候接女兒回來,一定好好好補(bǔ)償她,哪怕她一輩子再難另嫁,也必會嬌養(yǎng)她到老。 沈敘懷卻隨著沐國公這番話,心情漸漸沉下去。 沐國公果真有這般的想法,只讓女兒嫁他一時,將來還是會接她回去,和離另配。 他雖然也有過將來要放她離開的想法,可到底只是自己一時的念頭,偶爾看見小姑娘在她身邊的樣子,也曾有過動搖。 可眼下被沐國公明晃晃地說出來告知他,沈敘懷心中不可謂不冰冷。 良久,他垂了垂眼眸,調(diào)整一副表情,而后默默點(diǎn)頭:“好?!?/br> 第14章 我教你 回府的路上,沈敘懷變得沉默許多。 外頭是喧嚷熱鬧的街巷,車內(nèi)卻格外寂靜,沐禾凝耐不住寂寞,嘰嘰喳喳同他講了許多話,卻見他無半點(diǎn)反應(yīng)。 沐禾凝遲疑道:“王爺,你怎么了?” 沈敘懷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捏捏眉心,搖頭微笑:“無事?!?/br> 沐禾凝狐疑地看著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是我爹方才和你說了什么嗎?” 沈敘懷眉心一動,望著小姑娘擔(dān)憂的眼神,卻搖頭:“沒有,你爹很好,讓我多疼你幾分。” 沐禾凝放松了心神,繼而淺笑:“自然,父親是對我最好的。” 沈敘懷心神一動,端詳著小女孩自信又充滿底氣的笑容,他知道這個被沐家疼愛著長大的女孩,也同樣愛護(hù)著沐家,這一點(diǎn)毋庸置疑。 沈敘懷沉吟一會兒,忽然開了口:“禾凝,如果……你的父親要求你做什么事,你都會去做嗎?” 馬車搖晃顛簸,沈敘懷臉上的微笑變得有些迷離,沐禾凝聽見他的疑問,不由愣了愣。 她的父親沐國公從來都是無條件地愛著她,卻從不曾要求她做過什么事,唯一的一件,便是希望她同意賜婚嫁給沈家。 她自然也同意了。 沐禾凝隨即點(diǎn)點(diǎn)頭,誠懇道:“只要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我自然會聽父親的?!?/br> 沈敘懷這下不說話了。 他也知道,沐禾凝當(dāng)初能聽了沐家的話同意嫁給他,將來也自然能聽沐家的話和離回家——她雖然驕縱,可從來都是聽話的女兒。 心漸漸沉下去,男人的眸色在昏沉的馬車中變得愈發(fā)難以捉摸。 * 回到山月居用了晚膳,沐禾凝給下人們分發(fā)從沐府帶回來的小禮——沐家廚子做的玫瑰酥餅,她一一分給了山月居的丫鬟們嘗鮮。 主子和丫鬟們其樂融融間,門外進(jìn)來個婦人,跪在沐禾凝跟前行禮。 “奴婢魏氏給王妃見禮,奉夫人之命前來伺候王妃。” 沐禾凝說笑的神色慢慢收了起來,她打量著魏嬤嬤。 這個嬤嬤是母親身邊最得力的人,母親卻把她派給了她,說是要來協(xié)助她的。 沐禾凝笑了笑,讓丫鬟扶起魏嬤嬤,“嬤嬤來了,住處可收拾好了?我讓甘棠她們帶你到府里認(rèn)認(rèn)?” 魏嬤嬤卻搖了搖頭:“奴婢謝過王妃,只是奴婢跟隨者王爺王妃的馬車一回來,便已經(jīng)在后罩房安頓下來了,又趁著晚上這會兒時間,摸了摸府上的狀況?!?/br> 沐禾凝有些意外,“哦?那嬤嬤可得好好跟我說說,母親說我在王府過得糊里糊涂,我倒要請教嬤嬤了?!?/br> 魏嬤嬤點(diǎn)頭,直言道:“奴婢一到王府,便是管家?guī)椭才帕俗√?,奴婢向這管家打聽,才得知如今管著這王府的,是二房的二夫人?!?/br> 她緊接著道:“奴婢覺著,眼下王妃最要緊之事,便是將這管家權(quán)拿回來?!?/br> “管家權(quán)?”沐禾凝雖然沒有管過家,可她也是在沐夫人身邊長大的,看著沐夫人平日里忙于處理沐府一應(yīng)庶務(wù),又管著前院后院一大家子人,沐禾凝想到便頭疼:“我要那管家權(quán)做什么?受累不說,還得不上什么好,現(xiàn)今有那二房cao持著,我也不想煩這個心?!?/br> 她就像從前在沐家那樣,每日早上睡睡懶覺,賞賞花喂喂魚,聽聽?wèi)蛭目纯丛挶咀?,這悠閑生活不好嗎?為什么要給自己找累受。 魏嬤嬤卻搖頭,語重心長道:“這管家權(quán)本就是屬于王妃的,那二房夫人把持著乃是越權(quán),王妃可不能這般容著他們。” 沐禾凝把玩著指甲,漫不經(jīng)心問道:“那我要了這管家權(quán),有什么好處嗎?” “自然?!蔽簨邒吆敛华q豫道:“王妃有了這管家權(quán),府上的賬目都在王妃的管理之下,府上的下人也都只聽王妃的話,王妃在這府中便不必再看任何人臉色……” 她說著發(fā)現(xiàn)眼前的女子并不為之所動,知道這些不能吸引住她,只好又絞盡腦汁想了想,湊近沐禾凝小聲道:“奴婢可聽說,王妃目前每月的月銀是五兩,每季的新衣料子是五匹,每年的珠釵首飾是八件……” 沐禾凝散漫的神色一下子就定住了。 她只有五兩銀子的月錢,一個季度只能做五件新衣裳,一年只有八件新首飾? 這她就忍不了了。 雖然她帶來的嫁妝豐厚到堆滿了沈府的整個庫房,衣裳首飾也多到用不完,可誰會嫌錢少的? 沐禾凝想了想,問道:“是不是我有了這管家權(quán),想花多少銀子就花多少,想換多少衣裳便換多少,喜歡哪件首飾便買哪件?” 魏嬤嬤遲鈍:“……可以這么理解。” 那她還是要爭一爭的。沐禾凝打定了主意,立刻便從美人榻上站起了身。 魏嬤嬤連忙攔住她,勸誡道:“王妃切莫沖動,這管家的對牌握在二房手里有些年頭了,又是沈老夫人示意的,王妃這么貿(mào)然過去討不了什么好,不如聽聽奴婢的法子……” 她說著湊近了沐禾凝的耳朵,仔仔細(xì)細(xì)說了一遍自己的計劃,沐禾凝卻聽得連連皺眉。 “要那么復(fù)雜做什么?直接去要不就好了,一個對牌而已,還需要這么費(fèi)心的算計來算計去?”沐禾凝顯然不是不太贊同。 魏嬤嬤卻煞有其事道:“王妃這么做才齊全,既讓沈老夫人和二房說不出話,又不會落了旁人的把柄……” 沐禾凝卻不這么想,她可不稀罕那些所謂的招數(shù),旋即擺擺手不耐煩道:“我便去了,嬤嬤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二房里,白氏剛剛合上賬本,放下手中的筆墨,揉一揉酸痛的手腕。 每月到了月底,她便要細(xì)細(xì)核對本月府上進(jìn)出的所有開支,每一筆賬都要明確來龍去脈,花費(fèi)她不少的心神。 雖然勞累,可看著一本本明晰的賬目,白氏心中也有滿足感。 門外,沐禾凝大步流星闖進(jìn)來,行至白氏的跟前才讓白氏發(fā)現(xiàn)。 她愣了愣,不動聲色地將賬本收了起來,起身給沐禾凝虛行一禮,“大嫂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可用過膳了?我讓丫鬟去小廚房要些點(diǎn)心……” “不必麻煩了?!便搴棠龔街北砻鱽硪猓骸拔襾硎窍胂蚨蛉擞懟毓芗业膶ε频??!?/br> 她這樣直接,倒讓白氏愣了愣,下意識道:“大嫂怎么忽然想起這事了?對牌確實是一直在我手里收著,只是母親看大嫂還年輕,尚無管家的經(jīng)驗,便一直由我代管著……” 她邊說著邊打量沐禾凝的神色,這大嫂進(jìn)門幾日了突然想起來要沈府的對牌,莫不是聽說了什么?只是她這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來了,也不知母親知不知道…… 沐禾凝也不和白氏繞彎子,客氣道:“那便謝過二夫人這些年代為管家的辛勞了,如今我來了,二夫人也不必這么辛苦了。” 白氏臉色微僵,這大嫂直言直語,倒讓她不好直接拒絕,她想了想,擺出一副輕松姿態(tài),敞開了笑道:“大嫂想要對牌,和母親說一聲不就成了?我自然不會搶了大嫂的……只是這管家之事瑣碎復(fù)雜,又牽連眾多,一時半會也不好易主,待我晚點(diǎn)回稟了母親,再將這些文書賬目一一都理清了,再全部交還回大嫂如何?” 沐禾凝卻嫌麻煩,皺眉道:“我不過是要一個對牌,何至于這么復(fù)雜,二夫人直接將對牌給我不就得了?” 白氏見她軟硬不吃,不由攥緊了手心,堅持到最后,“這對牌是母親親自交于我的,母親沒有同意,我不好輕易交給別人……” 這是拿沈老夫人來壓她了?沐禾凝再次皺眉,一針見血道:“這里是淵政王府,我是淵政王妃,到底誰才是別人?” 白氏這下囁嚅著唇說不出話來了,面色陣陣發(fā)白。是了,這是淵政王府,面前的是淵政王妃,她才是這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也只有她才能擁有這名正言順的管家權(quán)。于自己于老夫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白氏第一次痛恨自己嫁的是庶子,不能擁有府上的任何權(quán)利。 她無法辯駁,只能慢慢移到桌前,翻出匣子,取出那塊她珍視已久的令牌。 “這些文書賬目……” 沐禾凝從她手上取回屬于自己的對牌,又望著一桌子的賬本文書,隨意道:“這些讓丫鬟們幫我拿回來吧?!?/br> 白氏目送著沐禾凝滿意而歸,獨(dú)自立在窗前遠(yuǎn)望著她的背影,咬著嘴唇,眸間泛紅。 * 壽安院里,沈老夫人“啪”一聲拍了桌子。 白氏站在跟前哭哭啼啼:“老夫人,兒媳cao勞府中事務(wù)多年,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這樣不講道理,當(dāng)著底下人的面要走了對牌,還說我們都只是王府的外人,我看我在這府上也待不下去了,不如收拾了東西,回蜀地娘家去……” 沈老夫人面色不虞:“她好大的膽子,才嫁進(jìn)來幾日,便這樣放肆,看來我是要給她立立規(guī)矩了,讓她看看誰才是府里的外人。” 她說著看一眼白氏,安撫道:“你莫急,此事我會替你做主的,只是——你何必同她爭辯?她要對牌,你給她不就是了。” 白氏愣住,呆呆地看著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繼續(xù)道:“她這樣沖動要回對牌,必定是昨日回門沐家提點(diǎn)了她什么,看這樣子也知,沐家人從未教過她什么管家之事,她即便是要回了對牌,對管家一事也是一竅不通,過不了多久便會捅出簍子,你只要安安心心等著,對牌不就又回到手上了嗎?” 白氏怔住,她顯然沒有想到這么多,老夫人說的有道理,便是那沐禾凝沒有出什么岔子,她管家了這么多年,只需從中動些手腳,也夠她受得了。 白氏立刻換上笑臉,奉承道:“還是母親考慮的是?!?/br> * 與此同時,沐禾凝正對著賬本咬著筆桿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