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次（二更）

    此時此刻，沈敘懷正在沐府的門前。

    小廝從府中探出了個頭，喪著張臉道：“淵政王，您怎么還在啊？我們國公爺說了，沒空見您。”

    沈敘懷昨天半夜就到了府前，陰沉著一張臉，面色冰冷到似乎可以殺人，指名道姓說要見沐國公。

    小廝去書房稟了沐國公，可里頭傳來的消息，卻是不見。

    小廝自己都嚇壞了，淵政王那副模樣，誰能把他趕走啊。

    這過了一夜，這尊大佛不僅沒走，反而一直守在沐府門前，仿佛一副見不到人就不罷休的態(tài)度。

    “難道你們國公爺今日不上朝了嗎？”沈敘懷橫眉質(zhì)問。

    小廝心中一跳，遲疑道：“我、我們國公爺病了，病得下不來床了……已經(jīng)和宮里告了假，今日不去上朝了?！?/br>
    沈敘懷臉上郁色漸起，雙拳漸漸在衣袖中握緊。

    “我去看看沐國公的病?！蹦腥顺料聫埬?，抬腳要往院中進(jìn)。

    小廝嚇了一跳，連忙后退兩步，眼尖手快地將朱漆府門砰然關(guān)閉，在里頭大喊道：“王爺，我們國公爺病得重，怕過了病氣給您，您還是等等吧?！?/br>
    男人被阻擋在府邸門前，望著那張緊閉的大門，心中壓不住的焦躁難耐。

    他已經(jīng)等了一夜……整整一夜，沐國公都不見他。

    眼下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禾凝在牢中怕是早已等不及了。

    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風(fēng)險。

    他不愿拿她冒任何危險。

    皇帝這回是沖著他來的，他無法在皇帝眼皮下救出沐禾凝，可是他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連沐國公都不愿伸出援手呢？

    他可是沐禾凝的親身父親，難道他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在大牢里嗎？

    ……

    沐府的后院里，沐夫人望著自己的丈夫神色擔(dān)憂。

    “老爺，真的不見嗎？”

    沐國公顯然也有些心緒不寧，一整夜都不曾入眠，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沐夫人見沐國公不回答她，只能自言自語道：“我就是……擔(dān)心那丫頭?！?/br>
    她這句話無疑又給沐國公煩躁地心頭加了把火，他不耐道：“凝兒又不是你親生女兒，你在這兒cao心什么？”

    沐夫人被他一喝，心中也不愿意了，抬頭回嘴道：“她倒是你親生女兒，你可有在皇上面前替她說過一句話？”

    沐國公眼睛一瞪，頓時語塞。

    昨日他被皇帝匆匆召進(jìn)宮，皇帝便和他坦明，要借用他的女兒一回。

    至于要拿她做什么，皇帝沒有告訴他，只保證不會傷害她就是了。

    只是在告誡沐國公時，皇帝說，若是淵政王去沐府求助，不予理會，只說不見就是了。

    后來他心中始終不放心，私下去了未央宮向皇后打聽，皇后便告訴了他皇帝的計劃。

    他這才知道，皇帝時想用沐禾凝來對付淵政王。

    可誰能保證在這場君臣的爭斗中，自己的女兒不會受到傷害？沐國公無法安心。

    皇后卻對他道，如今六皇子失勢，中宮和沐家的前途都難測，眼下唯一之計，還是要扶持一個自己的皇子才好?；实垡呀?jīng)答應(yīng)她，許沐家的女兒進(jìn)宮侍奉，誕下龍子立為儲君，將來便是沐家的恩澤。

    沐國公這下沉默了。

    女兒固然重要，可如今沐家百年的基業(yè)握在手中，同樣也不能毀于一旦。

    兩相比較之下，他也只能暫且擱置下女兒。

    沐國公想著，便沖自己的夫人一揚眉，道：“皇后召你們進(jìn)宮，你還不去？”

    既然皇上已經(jīng)同意了沐家的女兒進(jìn)宮，皇后便準(zhǔn)備計劃起來，從沐禾箏和沐禾婉這兩個丫頭中挑選一個，左右這二人都還待字閨中。

    她今日召了沐夫人帶兩個姑娘進(jìn)宮。

    沐夫人甩了甩帕子，冷哼一聲，若不是擔(dān)心沐禾凝，她也不至于在這待一個晚上了。

    “這便去了?！彼鹕硪?。

    “等等?！便鍑珨r住她：“你從角門出去，莫要被沈敘懷撞見了。”

    ……

    烏云壓城，風(fēng)卷樹搖。

    似有一場風(fēng)雨席卷而來。

    陰沉沉的天空下，男人的身影在沐府前如青松般挺立。

    片刻后，雷聲驚起。

    傾盆的大雨肆虐而下，沖刷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世界變得如末世般昏沉混沌起來。

    暴雨中，那棵青松終于有了一絲動搖。

    他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冒著狂風(fēng)暴雨，消失在沐府前，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而去。

    *

    未央宮里已經(jīng)燃起了明亮的宮燈，皇后打量的目光落在兩個姑娘身上。

    “娘娘，這便是長女禾箏，次女禾婉?！便宸蛉藢蓚€丫頭帶進(jìn)來，給她介紹道。

    雖同樣都是沐家的女兒，可這兩個是庶女，平日里也很少帶進(jìn)宮，皇后對她們并不熟悉。

    皇后瞇了瞇眼，看著兩個丫頭給她行禮，一個高挑明艷些，一個清秀內(nèi)斂些，倒看不出什么。

    沐夫人是私心想推薦沐禾箏的，她性子高傲，愛與人爭斗，倒是適合在這后宮中生存了，且往日里給她瞧的那些夫婿她都看不上，這下子給她做后宮的娘娘，她總不不至于再看不上了吧。

    那沐禾婉卻是性子太軟弱了些，平日里見著生人都嚇的跟兔子似的，讓她進(jìn)宮協(xié)助皇后，怕是不妥。

    “娘娘，這是禾箏，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姑娘?！便宸蛉藢屎筇貏e強(qiáng)調(diào)。

    隨即想了想，又怕皇后不滿意，接著道：“您看上了誰，便拿去用就是了，將來誕下麟兒，便是您的孩子，沐家的姑娘……都是向著您的?！?/br>
    沐夫人此前來時便告訴了兩個姑娘，是要給皇帝選妃的。沐禾箏原還有些期待，她進(jìn)過幾次宮，見過宮里的娘娘，那一個個都雍容華貴非同一般，她不禁也幻想自己成為高高在上的嬪妃模樣。

    可眼下聽沐夫人這么一說，她突然有些慌了。

    什么叫“拿去用便是了”“誕下麟兒便是您的孩子”……皇后這是要用她們，借腹生子嗎？

    炎熱的三九天，沐禾箏硬生生在殿內(nèi)打了個冷顫。

    皇后和沐夫人居然冒著這樣的心思……

    她縱然是渴望著過上人上人的日子，也不是這樣的生活。

    這樣說來，倒還不如嫁個外頭的寒門舉子，至少做的是正頭娘子，生下來的孩子也喚自己娘親。

    怔然之下，沐夫人突然推搡她一把，提醒道：“禾箏，快跟皇后娘娘說說話?！?/br>
    她說著眼神暗示一眼，這丫頭方才進(jìn)宮前不是還挺樂意的嗎？怎么這會兒該表現(xiàn)的時候不說話了。

    沐禾箏面色一愣，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后，似有一塊石頭卡在喉嚨，半晌都說不出句話來。

    皇后見她不說話，主動問道：“禾箏，本宮在宮里覺著寂寞，想找個沐家的姑娘進(jìn)宮陪本宮說說話，你可愿意？”

    皇后灼熱的眼神注視過來，沐禾箏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她甚至不敢直視皇后。

    沐夫人見她不語，又推一把：“說話呀?！?/br>
    “我……”沐禾箏像是被趕鴨子上架，可還是耐不住心中的抗拒，咬了咬牙心一橫，拒絕道：“臣女不愿意。”

    殿中有片刻的安靜。

    像是被鼓勵到，沐禾箏又肯定地重復(fù)了一遍：“臣女不愿意?！?/br>
    皇后的眼神有些失望。

    沐夫人面色不虞了，這丫頭怎么還臨時變卦了呢，她正要開口：“你……”

    “我愿意。”

    在那安靜的一角，面容清秀的女子突然跪下去，俯身堅定道：“臣女愿意?！?/br>
    沐夫人愣住了，沐禾箏也愣住了。

    她們都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最安靜的姑娘，這個時候居然主動出聲了。

    沐禾箏都在驚訝，她究竟知不知道這進(jìn)宮意味著什么。

    沐禾婉自然清楚，她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

    從沐府的賞花宴那次，她就想做出些改變了。

    她不想再做沐府后院懦弱無能的庶女了，她也不想，連自己母親留給她的遺物都守不住，眼睜睜看見它被毀掉。

    這入宮為妃，是她唯一能選擇改變自己命運的機(jī)會。

    她想搏一把。

    ……

    后面的事情就比較順利了，皇后對她也算滿意，小姑娘雖然清秀內(nèi)斂，可個性柔弱，是個好拿捏的，將來若是真誕下龍子，也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已經(jīng)有一個性子執(zhí)拗的侄女了，不想再來第二個。

    *

    天牢里，沐禾凝倚在門檻邊，哭了半宿，到后半夜哭累了才朦朦朧朧睡過去。

    這會兒卻是被餓醒了。

    她入牢房也快一天了，幾乎都沒有進(jìn)過一粒食，獄卒有給她端來飯食，可她看了一眼就不想動。

    那樣惡心的飯菜，她餓死也不會吃。

    雷雨交加的牢房里，沐禾凝覺得身心發(fā)冷，渾身都在打著顫，她哆哆嗦嗦地抱緊自己。

    心里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