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皇帝有些驚惶,看他帶著殺氣一步步逼近,忍不住道:“沈敘懷,你——” “給你?!?/br> 男人突然斂袖,沉默地飛擲過來一個東西,斜過眸子語氣嘲諷:“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br> 皇帝下意識躲閃,那東西掉落在他身旁,他定睛望去,卻眼前一亮。 是虎符。 是他心心念念的虎符。 是讓他坐立不安耿耿于懷了十多年的虎符。 沈敘懷真的還給他了! 皇帝驚喜不已,俯身拾起,捧握手心,像是拿回失而復(fù)得的寶物。 殿下的男人眼神愈發(fā)冰冷,望過來的目光猩紅點(diǎn)點(diǎn)。 “放她出來?!?/br> …… 天又黑了。 外頭的雨似乎小了,只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沐禾凝靠在墻根下,神色又漸漸模糊了。 她已經(jīng)進(jìn)來快兩天了,真的好想回家……她想府上的飯菜了,她想甘棠和桑榆了…… 為什么沈敘懷還沒有來啊…… 那個狗男人到底知不知道她進(jìn)大牢了,難不成還以為她在宮里安心住著嗎? 他再不來,她真要變成皇宮里的一縷孤魂野鬼了…… 思緒混亂間,她聽到外頭又有動靜了。 隨即一聲大響,牢門重重地打開,昏暗的牢房照進(jìn)來幾分外頭的亮光,沐禾凝瞇起眼睛,眼皮有些刺痛。 她將手掌覆在眼皮上,透著指縫間的間隙朝外看去,見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影大步朝自己走來。 沐禾凝恍然起身,這一次再也忍不住,洶涌的淚水噴薄而出,鼻腔中嗚咽一聲,飛奔過去。 “你怎么才來啊——” 第37章 (修過) 她是寶貝…… 堅(jiān)硬的牢門被利刃“唰”一聲攻破,鐵鏈落地,塵土飛揚(yáng)。 沐禾凝再也忍不住飛奔出去,擁入那個男人的胸膛,喉頭酸澀哽咽。 “嗚嗚嗚你怎么才來啊……”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等你等了好久嗚嗚嗚……” 察覺到胸膛之下的濡濕之意,和小小身體在自己懷中的抽動,沈敘懷也忍不住有些情緒泛濫。 他伸出手,輕撫兩下小姑娘的后背予以安慰,柔聲道:“對不起……禾凝,我來遲了?!?/br> 聞到滿腔熟悉又安心的松香氣息,沐禾凝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像是終于找到了依靠。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以為我要死了了……” 沈敘懷聽到她哽咽的聲音,低下頭眉目間的愧疚和心疼愈加明顯,看見她單薄的襦裙和沾染了塵灰的小臉,心中幾乎可以想象她在這里吃的苦。 “別怕了,我來了。”他說著放開小姑娘,將自己身上的玄色披風(fēng)摘下來披在她身上,“我們先出去吧,禾凝?!?/br> 被周身的溫暖與安適籠罩著,沐禾凝被男人牽手帶出了天牢,獄卒仍在門口,卻沒有阻撓他們。 沐禾凝仰起頭,問:“你是怎么讓他們放我出來的?” 帝后沒有那么輕易放過他們吧。 天牢之外的暴雨已經(jīng)停歇,露面濕潤泛著光,房梁上偶有滴答的雨滴垂落,低沉又節(jié)奏。 男人望著遠(yuǎn)處的風(fēng),眼神有些許放空,隨后垂下眼皮,低聲道:“我把虎符給他了?!?/br> “什么?”沐禾凝睜大眼睛,下意識將手心抽離出來,重復(fù)道:“你把虎符交上去了?” 那是他手上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啊,那是先帝死前留給他的最后一道權(quán)力,他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就交出去了? “你是瘋了不成?”沐禾凝緊擰眉頭望著他,幾乎不敢置信。 沈敘懷按著小姑娘的雙臂,目光誠摯地凝視著她,認(rèn)真道:“禾凝,用虎符換你,我覺得值得?!?/br> “可是我覺得不值……” 小姑娘突然有些茫然了,費(fèi)了好半天的勁兒,虎符還是到了皇帝手中,他們的計謀終究是成功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來到宮門前,沈府的馬車候在那里,沈敘懷將她扶上馬車。 馬車上備著簡單的吃食、姜湯和攤子,沐禾凝一上車,便喝了碗熱乎乎的姜湯,將里外身心都暖了個徹徹底底。 隨后她又吃了幾口翡翠芹香蝦餃和糖蒸栗粉糕,她已經(jīng)餓了很久很久,沐禾箏給她帶的那些桂花糕只讓她填了填肚子,她饑腸轆轆的胃渴望著更多的美食。 沈敘懷坐在一側(cè),周圍的氣質(zhì)突然變得很安靜,只顧默默地看著她,目光沉靜而復(fù)雜。 “你……怎么了?”沐禾凝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咬著食渣問道。 沈敘懷回過神,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不舍,他道:“沒什么,你快多吃?!?/br> 可這些簡單的小食并不能填滿她的的胃口,沐禾凝像報菜名似的,掰著手指頭道:“我還想吃雞絲銀耳桂花魚,冰糖百合馬蹄羹,赤棗烏雞湯……回去之后讓小廚房給我做……” 她真的太想念沈府小廚房的手藝了。 可她這話一出來,沈敘懷的目光又黯淡了幾分,很快后他又掩飾了自己的情緒,將目光投放到窗外去。 夜色昏沉的京城長街上,只有馬車奔馳在青石板路上的轱轆聲。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緩慢??肯聛?,沐禾凝早已在車上昏昏欲睡,這會兒才如夢初醒般,張開迷蒙的眼睛。 “到家了?”她隨手掀開簾子,卻見面前的不是熟悉的沈府大門,而是高墻聳立的京城城門。 “我們……怎么到城門來了?”沐禾凝下意識去看沈敘懷,驚詫道:“是不是走錯了?” 沈敘懷沒有多言,將她扶下車來,城門尚未閉合,但此時已經(jīng)寂靜無人,只有對面停著另一輛青帷馬車。 “禾凝……” 呼呼的夜風(fēng)下,男人的聲音都有些不真切了,他的身影站在夜色中莫名寂寥,雪色的衣袂在風(fēng)中輕輕飄搖。 “我給你安排好了……送你去江南好不好?江南富庶熱鬧,又溫暖宜居,那邊還有沈家的祖宅,你去江南不會有危險的……我安排人送你過去,你到了那邊好好生活……” 男人像托孤一樣的話語讓沐禾凝瞬間慌了神,她睡意驟醒,張大眼睛震驚道:“為什么要去江南……你不去嗎?只有我一個人去?” “還有意羨……”沈敘懷瞥了眼那輛青帷馬車,“她要回江南了,正好帶你一起去,這樣你們倆也算有個伴,我也……好放心?!?/br> 他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輕。 沐禾凝眼中愈發(fā)不解了,到底在搞什么?她怎么進(jìn)了一趟天牢,出來就要把她送出京城了?他不是要帶她回府嗎? “你什么意思?你要趕我走嗎?”小姑娘在夜色中揚(yáng)聲質(zhì)問。 沈敘懷看著她被冷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心中濃烈的酸澀漸深,他下意識伸手幫她理正,輕輕別在小巧的耳后。 “禾凝……你留在京中我沒法放心……”男人在風(fēng)中輕嘆一口氣。 他也舍不得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那個嬌氣稚嫩,任性張揚(yáng)的女孩闖入了她的心尖,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 放松的時候會在他面前撒嬌,柔軟的時候會在他懷中哭泣,強(qiáng)勢的時候也會擋在他身前,替他說話護(hù)短。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早已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已活過半載,歷盡千帆,在邊境的那十年,一度以為自己會孤獨(dú)終老。 他很慶幸,在自己剩余的人生年華里,還能遇見一個這樣鮮活的女孩子。 最初的時候,他只是想遵圣旨娶她進(jìn)門,待到了時機(jī)再放她離開,不知什么時候起,他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深陷進(jìn)去,再也不想放手。 他決心要好好護(hù)著她,用自己的生命去呵護(hù)這朵嬌花,他想要和她并肩而立,執(zhí)手走過四季余生。 可直到今天,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有多淺薄,自己的力量有多薄弱。只要皇帝還在位一天,只要他的處境一天還無法改變,那她跟著他,就依然有危險。 他最怕的就是,心愛的姑娘因他受苦,他卻護(hù)不住。 這樣的事情他已經(jīng)不想再發(fā)生第二次了,這一次他可以拿虎符救她,可下次呢?對于她,他一次都輸不起。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送她離開,去到一個安全之地。 沐國公是靠不住了,沈敘懷明白,出事之后他去國公府門前等了一夜,沐國公都沒有動靜,必定是在沐家和女兒之間,選擇了前者。 如今唯一能為禾凝謀劃的,也只有他了。 他只希望她平安。 沐禾凝仍是不能理解,在冷風(fēng)中擰眉道:“什么意思?難道我待在京城還拖累你了嗎?” “自然不是……” 沈敘懷擰眉,她哪里是拖累,她是他的寶貝啊。 強(qiáng)烈的心酸不舍下,男人終于忍不住擁抱了眼前的小姑娘,將她用力揉進(jìn)自己的懷中。 “禾凝……你聽我的,去江南,好不好?”他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之中,感受著那股最后的溫?zé)崽鴦?,輕聲道:“待到將來有機(jī)會……我也會去看你的?!?/br> 懷里的小姑娘卻不能理解他,她心一橫,用力將他推開,橫眉仰頭看他:“你真的要趕我走是吧?你認(rèn)真的?” 男人不語,目光眷戀地落在她身上,茫茫夜色下的身影孤寂凄清。 兩相對峙下,只有月色茫茫,夜風(fēng)呼嘯。 也不知是被寒風(fēng)凍了身,還是被他的沉默冷了心,沐禾凝垂下眸子。 “行?!?/br> 她失望于他這副冷淡不語的模樣,決然望他一眼,沉聲訣別道:“你別后悔!” 她說著轉(zhuǎn)身離開,步履匆匆朝身后那輛青帷馬車跑去,再沒有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