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粱邱材求饒的哀叫聲忙不迭響起。 “我錯了,放過我,別打了!” 影子恍若未聞,悶不吭聲,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那聲音聽得人心驚rou跳,直到粱邱材連哀叫的聲音都微弱下去,他終于放過他。 姜蝶盯著墻面,黑色影子站起身,貼近她橫躺在地上的影子,線條在墻面上交錯,慢慢貼近。 她被翻過來,看見了蔣閻的臉。 “沒事了,沒事了?!?/br> 蔣閻將她撐起,一邊低聲哄她,語氣里還帶有揍人后的微喘。她失去力氣地蜷在他懷中,聞著那股薄荷冷香的氣味驅(qū)散了所有的塵埃。 姜蝶看不清蔣閻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你不是來這里出差的,對嗎?”在這須臾,姜蝶想通了一些不對勁的對方,急迫地求證,“你早就知道粱邱材在這里,你怕我遇到他。包括我媽打給我的電話,是不是也是你和她說的,別讓我來這里?!?/br> 蔣閻默認(rèn),嘆息著說。 “之前我怕你見到他,對你是一種二次傷害?!彼Z氣一頓,“但現(xiàn)在我知道我又錯了?!?/br> 他攙著她站起來,領(lǐng)到粱邱材面前。 “你完全可以面對他,打倒他。” 他伸出手,慢慢將她脫力的五指捏緊,包成拳。 “去吧。該有的一擊,你來完成?!?/br> 他撤回了手,失去支撐的拳頭在空氣中極細(xì)微地發(fā)顫。 她低頭看向被揍得半邊臉都腫起來,已經(jīng)無力動彈的粱邱材。 胸膛劇烈起伏,的確,姜蝶告訴自己,她不再是十多年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了。就在剛才,那個脆弱的她已經(jīng)永永遠遠地跑開。 姜蝶代替蔣閻剛才的位置,欺上身,揚起拳頭,吐氣,咬緊牙關(guān)向下?lián)]出拳頭。 蔣閻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謹(jǐn)防著任何粱邱材的反擊。 手電筒依舊靜默地擱置在地,照亮墻上這一幕黑白默片,因為光學(xué)位置的關(guān)系,姜蝶瘦削的剪影此時已經(jīng)完全蓋過粱邱材,將他壓成螻蟻。 下一秒,這出黑白默片到了高潮—— 姜蝶的拳頭落下,精準(zhǔn)擊中粱邱材令人作嘔的靈魂。 “向我道歉!”她用盡全力大喊,“向你傷害過的孩子們道歉!” 粱邱材被打得偏頭一歪,他依舊沒認(rèn)出她是誰,氣息虛弱地張開嘴,只是言聽計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姜蝶凝視著他可笑的,低聲下氣的姿態(tài),忍不住覺得荒謬。 原來掌握自己夢魘多年的男人,竟然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就像身側(cè)墻上的倒影,擺正了角度看,他一點都不龐大,那么弱小的一團,卻橫亙在她心上這么多年。 認(rèn)清的霎時間,她終于可以放下了。 姜蝶還未站起身,上半身突然晃了一下。昨晚那種挖掘機近在咫尺的感覺又回來了。 “跑!” 是余震。 蔣閻最先反應(yīng)過來,拉起姜蝶要往外沖。 然而,她離粱邱材太近。他倒在地上,死命地抓著她的腿,姜蝶急迫地想蹬開他,但是粱邱材卻在這個時候鐵了心要拖她下水,怨毒地低語:“要死一起……!” 死字還沒能脫口而出,被蔣閻一腳踩住嘴,碾進了喉嚨里。 他移開腿,轉(zhuǎn)而一把踩住粱邱材阻攔的小臂,黑夜里沉沉地盯住他,說了一句話。 蔣閻每說一個字,力氣就加重一分,字字句句,伴著劇痛無比清晰地傳入粱邱材的耳中—— “我都不舍得拖下地獄的人,輪得到你來?” 粱邱材感覺自己的關(guān)節(jié)都要碎了。 “我告訴你,老天爺都不可以。” 第63章 多希望好夢不醒 粱邱材在劇痛之下不得不縮回手,但因為這一出耽擱,導(dǎo)致他們的逃生變得艱難。 余震還在繼續(xù),而最崩潰的是,百貨商廈雖然能抵御得了第一次的大震,但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 這一下余震的晃動,成了壓彎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個商廈衛(wèi)生間的結(jié)構(gòu)是需要推開門拐過一條長廊,再分別進到男女廁所。而他們還沒跑出廁所通往外部的那條長廊,就聽見大廳整個崩裂的聲音。 蔣閻推了一下大門,似乎外頭已經(jīng)被掉下來的鋼筋堵住,只能推開很小的一條縫隙,根本出不去人。 蔣閻當(dāng)機立斷地折返,試圖尋找別的安全出口。 姜蝶被他抱著,明明世界快要顛倒,但是她棲息的這一片地卻很穩(wěn)。他在顧及她剛剛被打傷的身體,但又迫于尋找出口,因此身體高度緊繃,姜蝶甚至能感覺到他不自覺沁出的汗漫到她身上。 他的手還得空抽出來,將她的腦袋往自己的懷里又緊貼了一寸。 姜蝶立刻明白過來這個動作背后的用意——如果頭頂有碎石或者巨物陷落,那么他的身體可以成為她的保護殼。 她的身體沒有被飛下來的碎石塊擊中,但是她的心臟卻沒能幸免,傳來抽痛的觸感。 姜蝶松開緊抓著的衣領(lǐng),囫圇道:“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跑?!?/br> 蔣閻置若罔聞,她更大聲說:“你沒有帶著我跑的義務(wù),我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是陌生人!你聽明白了嗎?” “你白天不是挖了一天的石頭,只為了救陌生人嗎?” 蔣閻終于回答。 “那是在安全的情況下?!苯е溃艾F(xiàn)在我們都自身難保了!” “不會。我們都能出去。” 他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無比的鎮(zhèn)靜,就如同四年前的曼谷,危機突發(fā)的街道上,他掏出手機的光亮,鎮(zhèn)定地指揮著大家跟著他走。 只是這回,他們還有那樣的好運,可以逃出生天嗎? 像是在回應(yīng)她內(nèi)心的疑慮,他們腳下的瓷磚碎裂開,余震已經(jīng)蔓延到了這里。 蔣閻的身體再穩(wěn),也無法和大地抗衡。 他步伐一踉蹌,不可避免地往一旁栽倒,姜蝶也隨之從他的身上滑落,他緊緊撐著不肯松的手終于被迫放開,兩人摔到兩邊,頭頂已經(jīng)凹陷的天花板早已搖搖欲墜,在震動的這瞬間跟著垂下,將他們徹底隔絕開。 隨著這一塊天花板的坍塌,其他的鋼筋石塊也跟著迸濺掉下。姜蝶本能地護住腦袋,縮進剛才掉下的板子撐起來的安全區(qū)。 這波晃動過來勢洶洶,去得也快,隨著震動逐漸平息,她的周身被石板圍滿,將她圈死在里面。唯一慶幸的是躲得及時,又是余震,破壞力不算特別強,身體沒有哪個部位被壓住,只是受了點被碎塊割破的皮rou傷。 石板的隔壁傳來模糊的,蔣閻的聲音。 “姜蝶!” 他還是這樣喊她,聲音短促,仿佛在害怕失去回應(yīng)。 “我沒事?!彼q豫了一下,“……你怎么樣?” “我也沒事?!?/br> “你能出去嗎?你能出去的話就去找救援。我這邊被困住了?!?/br> 他沒回答,姜蝶聽到石板和地面的呲聲,似乎他正在嘗試推動。 半晌,蔣閻喘著粗氣說:“不行。” 聽到這個消息后的姜蝶不免感到絕望,兩個人都困住了,現(xiàn)在全城狼藉,不知道何時能等來救援隊。他們陷在這么里層的商廈里,被快速救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們一定能出去的,你不要怕?!?/br> 蔣閻保持著不急不緩的語調(diào),雖然姜蝶知道那話根本不管用,但不知怎的,她飄忽的心情得到了一個落腳點。她也在心里告訴自己,沒事的,他們一定能等來救援。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體力,已經(jīng)是半夜了,不會有人來。先好好睡一覺。也許明早上醒來,救援隊就來了呢。余震來了也不要緊,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反而是安全的?!?/br> 他難得絮叨了一長串的話,姜蝶嗯了一聲,心里知道蔣閻說的沒錯,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體力等待救援。 她突然想到還躺在最里面的那個人渣。 “……那粱邱材呢,他會死嗎?” “他可別死?!?/br> 蔣閻的回答讓她一愣。 “我對他的折磨才在第一步,他不能就這么死。” “……你對他做了什么?” “沒什么?!?/br> 只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用人渣慣用的伎倆對付人渣。 他將樓宏遠那套膈應(yīng)他的手法照搬下來,用在粱邱材身上。再放出風(fēng)聲讓他被他老婆猜忌。 自從找到挖出當(dāng)初傷害姜蝶的人是粱邱材之后,他沒有一天不想著該怎么把這個人折磨至死。要讓一個人贖罪,就不能讓他痛快地離開,必須要溫水煮青蛙,讓他清醒又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行尸走rou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對自己是如此,對樓宏遠是如此,對粱邱材,他也本打算如此。 只是計劃才剛施展一步,姜蝶的出現(xiàn),還有這場地震打亂了一切。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算不如人算。 “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姜蝶垂下眼,“如果他還活著,我會親自讓他臭名遠揚。” “……好。”他頓了頓,輕嘆,“你總是比我想象得勇敢?!?/br> 姜蝶不再答話,將身體謹(jǐn)慎地縮在石板下,雖然神經(jīng)依舊在高度警惕,但身體的體能已經(jīng)超負(fù)荷,過了沒多久,她的眼皮逐漸耷拉下來,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世界依舊是漆黑的。 也許外面天已經(jīng)亮了,但密不透風(fēng)的石板把一切壓得死死的。石板的上面還有石板,將日光牢牢隔絕住。 飛塵堵在喉嚨里,姜蝶忍不住開始咳嗽。 “你醒了?” 隔壁迅速地傳來蔣閻的聲音。 姜蝶遲疑道:“現(xiàn)在是白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