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到了如今的這個光景,他已經(jīng)能夠?qū)⑦@個世界和自己原來所在的那個世界割裂開。大千世界,之下又有無數(shù)小世界,這種時空的錯亂并沒有什么稀奇。 小道士叩拜了山門,不多時候,護山大陣就為他分割出了一條通路。送他來的幾個小弟子并不敢和他一起通過,只是在山門處跪拜之后便離開了。小道士繃著小臉,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山中,神色之中并沒有太多能夠面見師父的欣悅。 沈淮安隨著他一并走入了山中,看著小道士拾階而上,最終抵達了莫府。 有了方才的認知,沈淮安對于能見師父的這種事情已經(jīng)沒有那么激動。但是胸腔還是一陣顫動,心跳得難以平復。因為,那是師父啊。是他自年幼就生出的執(zhí)念,是他這些年所有努力的動力所在。即使已經(jīng)知道此世非彼世,那樣特殊的人又怎么能尋常以待之呢? 沈淮安隨著小道士一同上山,很快就抵達了莫府。被低眉順目的山精帶到了一處水榭,山精對小道士微微躬身,溫聲言道“小公子,老祖就在前面,您快去吧?!?/br> 小道士點了點頭,臉上殘存的兩塊小rourou隨著他的動作顫了顫,若不是小臉緊緊的繃著,那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沈淮安卻沒有在意這些。他幾步就越過小道士,飛速的來到了老祖面前。 那人依舊是一身白衣,長眉入鬢,神色淡漠。那人在水榭負手而立,他站在哪里,哪里即成了風景。依稀是沈淮安記憶中的好風度好容貌,依舊是舉世無雙,風華無兩。 但是,就是不對。沈淮安眼見到眼前的男子的時候,就本能的覺出了不對。太清冷了,不染凡塵,眼中一點波瀾也無。 這不是他的師父。他的師父雖然也是面容平靜,眼中偶爾會流露出不屬于此世的寂寞,但是大多時候,卻還是殘存著作為人所特有的性格的。憐憫眾生,愛憎分明。這才是他的師父應當有的樣子。 他的師父是水,雖然高潔澄澈,但是尚且余留溫柔。而眼前的這人是崖底終年不化的堅冰,至純至冷,一絲多余的情感也沒有。 “徒兒拜見師父?!毙〉朗孔叩侥峡律砬肮蛳?,恭敬的行禮。 沈淮安看著跪倒在地上的小道士,心里驀然生出了一絲怪異。這個跪拜的動作他不是不熟悉,在他居住在莫府的許多年里,每隔一段時日,他就能看見大隊人馬前來拜見他的師父。他的師父讓很多人跪過,而他家?guī)煾改菢拥娜?,被人跪拜也是理所應當?/br> 可是,從小到大。他家?guī)煾敢淮我矝]有讓他跪過自己,一次也無。而眼前的這個小道士,分明就已經(jīng)是做慣了的。 “起來。”頭頂傳來了清冷的男聲,小道士頓了頓,方才鄭重的起身。他的這種態(tài)度反而讓沈淮安覺得不對勁。他在不遠處冷眼看著小道士和青霄老祖,怎么看怎么覺得,那個小道士雖然頂著一個徒弟的名號,但是和尋常的弟子并沒有什么差別。 不,還是有差別的。換做是尋常的弟子,那樣微末的修為,是連在老祖身前跪拜的資格都沒有的。 之后就是青霄老祖詢問小道士一些關(guān)于他的修行的情況,又點撥了他幾句。半響之后,小道士便要起身告退了。 他自然不住在莫府,這里的莫南柯也沒有留飯。師徒二人的會面在沈淮安看來怎么看怎么像例行公事,最初的能夠面見師父的欣悅已經(jīng)消失。他從來都沒有那么深刻的認識到,眼前的這個男子固然高絕若神,可是,卻不是他的師父。 這人或許是屬于整個無上宗的青霄老祖,卻并不是他的師父。 末了,當小道士躬身告退的時候,老祖忽然對他說到,“你是我青霄的首徒,這些年為師已經(jīng)感覺到飛升在即,恐怕你就是為師唯一的徒弟了?!?/br> 聽見“飛升”二字,小道士先是茫然了一下,然后頓悟一般的垂下頭,低聲應到“徒兒惶恐。” 青霄老祖擺了擺手,繼續(xù)說“大丈夫在世,惶恐什么?為師如今最擔心的就是你的修為。你當也知道,五靈根并不是什么絕佳的靈根?!?/br> 小道士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語。 “待到你大一些,便下山去吧。你從來都是氣運不凡,若是下山或許還會見機緣?!鼻嘞隼献鎿]了揮手,示意小道士退下。 “機緣”一詞讓小道士的眼眸亮了亮,拜過師父之后,他便起身告退了。 沈淮安沉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他只是覺得,這是家的因緣際會有的時候真的是可笑。曾經(jīng)他做夢都想成為師父唯一的徒弟,獨占師父的關(guān)心和愛護??上?,無論是早還是晚,他終歸遲來半步。在他拜入師父門下的兩千多年前,陳洵就已經(jīng)是師父的弟子了。 兩千多年的時光無法一筆勾銷,就像是沈淮安再會撒嬌弄癡,也改變不了他不是師父唯一的徒弟的事實。 而如今世事弄人,在這個陌生而熟悉的時空,他曾經(jīng)的奢望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實?!八背蔀榱饲嘞隼献娴氖淄健?墒牵且矁H僅就是青霄老祖而已。 他的師父是莫南柯,也只有莫南柯。沈淮安問過自己,自己那么執(zhí)著于與師父的師徒情分,難道僅僅是因為師父在修真一途上已經(jīng)是高絕么?答案是否定的,他的心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這個問題。沈淮安清楚,即使自家?guī)煾钢皇且粋€尋常的修士,貨真根本就不是修士,他對于那份感情還會是執(zhí)著的。 是了,沈淮安所執(zhí)著的,從來都是那份感情而已。三歲那年那人對他伸出的溫暖的雙手,將他擁入的溫暖的懷抱,沈淮安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心頭霎時清明,沈淮安神色一凜,卻最終歸于平靜。 第27章 男主是怎樣被劇透的。 沈淮安的神情最終歸于平靜。他不再癲狂,不再瘋狂的想要毀滅一切。他只是靜靜的跟在小道士的旁邊,看著他所有的一切。 他心里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并不會永遠的停留在這里的。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下稍安,注視著小道士的每一天的同時,沈淮安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尋找回去的方法。 在小道士身邊的第三天,沈淮安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他回憶了自己墜入這個時空的原因,漸漸的懇請,他如果要回去,就必須要破碎虛空。 破碎虛空對于曾經(jīng)沈淮安金丹巔峰的修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對于如今內(nèi)府空蕩的他來說就更仿佛是不可能。然而希望雖然渺茫,卻也并不是沒有。哪怕有回到師父身邊的萬分之一的機會,沈淮安也不能放棄。 沈淮安知道自己并不能離開小道士很遠,所以他索性尋了一個相對遙遠的地方靜心修煉了起來。雖然修煉的結(jié)果并不讓他滿意,無論他怎樣的打坐冥想,怎樣的吸收周遭的靈力,那些靈力一旦到了他身邊就會漸漸潰散,讓他無法吸收分毫。但是沈淮安在長久的失敗之后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魂變得意外的堅韌,甚至可以部分的修煉出實體。 這個認知讓沈淮安有些心安,所以修煉得更加勤奮。 年歲更迭對于沈淮安來說毫無意義。不在師父身邊的時光,就僅僅是時光的流逝而已。但是對于小道士來說,卻足以讓他從小道士變成青年道長了。 十多年的光陰彈指而過,沈淮安呆在小道士身邊,能夠見到青霄老祖的次數(shù)只是屈指可數(shù)??墒?,即使那么幾次的會面,沈淮安還是貪婪的。他魔怔了一般的盯著那張和自家?guī)煾敢粯拥哪槪抗獬撩詤s帶著痛苦。 他必須要努力,否則,那雙將他從寒冷與恐慌中救出來的手不會再有。 那雙始終溫柔而鼓勵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不會再由。 那個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捧到他面前的人,再!也!不!會!有! 所以,沈淮安這些年來,過的比沒有梳理過靈根卻在拼命修煉的小道士還辛苦。只是他一閉上眼,師父的容顏就越發(fā)的深刻,讓他一刻都不敢放松。沈淮安本就是心性堅定的男子,心神自然堅固,而經(jīng)此一劫,若單以神魂相拼的話,他在合體期的老祖面前也尚有一拼之力。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十多年了。最初的時候,沈淮安還想著,這一次離開師父雖然痛苦,但是也未嘗不是機緣,特別是在最初的癲狂過后,他痛定思痛,摸索出修煉神魂的方法之后,他還想著自己許或可以經(jīng)由此,修為更上一步。 而當他在這個世界度過的第五個年頭,他的心態(tài)卻發(fā)生了變化。他開始覺得修煉之事比起再見到師父來說,也并沒有那么重要。自己的修為可以精進固然很好,但是若能回到師父身邊,他寧愿不要那些修為。 可是到了第十年。所有對修為和外物的執(zhí)著都不足以成為沈淮安在這個世界勾留的理由。更多的,他產(chǎn)生了一種惶恐。從小的舊事在他腦海中反復上映,每個午夜夢回,都讓他徒生戰(zhàn)栗。 ——他年歲還小的時候就曾聽無上宗的老人說過,陳洵在他師父身邊已經(jīng)兩千多年了,最初的幾年,老祖因為憐惜他幼年喪父,而且父親因自己而亡,所以對他還是很寵著的,只是后來青霄老祖閉關(guān),再出關(guān)的時候就已經(jīng)蹉跎了千余年的光陰,那個時候他們師徒之間雖然仍舊存在著關(guān)愛和責任,但是已經(jīng)沒有開始的時候的寵溺憐惜了。 這個傳聞沈淮安曾經(jīng)只是隨便聽聽,并不當真的。但是在他離開師父的第十個年頭里,這個曾經(jīng)被他隨意忘在腦后的傳言卻越發(fā)的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