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杜老太爺也算是為她出了一口氣! 是了,杜老太爺說得也對,人生在世,這胸襟不豁達一些,倒是有的讓自己嘔了。 想到這里蕭懷素也決定不再與顧清揚計較,頂多他以后不招惹她,她也就絕對不會給他臉色看。 不過,杜老太爺能夠坐到今天的高位上,就沒想過激流勇退? 功高震主,從來是為帝王所忌憚的。 更別說杜家嫡系旁枝牽扯無數(shù),杜老太爺門生眾多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真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啊! 蕭懷素心里隱隱閃過擔憂,可這一切卻又不是她能左右的。 就像四季更迭,有繁茂必有衰亡,鮮花著錦之時雖然萬相更新,但他日秋葉零落之時也當知入土成泥。 希望杜老太爺已經(jīng)看破了這一點,能為自己的將來早作打算才好啊。 從踏進杜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jīng)與杜家人綁在了一起,一榮倨榮,一損倨損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蕭懷素輕輕嘆了一聲,看著眼前蜿蜒曲折的青石小道,不由握緊了拳頭,加快了腳步。 * 顧清揚不無意外地被杜老太爺留下用了午膳,倆人又手談了幾局,聽說各有勝負,杜老太爺對他的棋局也是多有贊賞。 消息傳到內(nèi)院時,王氏正帶著杜延云與杜延玉陪在杜老夫人身邊,蕭懷素也才剛剛抄完一小段佛經(jīng)。 自從她開始習字練畫時便刻意地控制著進度,既不表現(xiàn)得太過天才,又隱隱在大人們滿意的范圍之內(nèi),這程度還真有些不好把控,蕭懷素已是使足了渾身的力氣。 王氏笑著起開了話頭,“世子爺那時說要來咱們家拜訪,沒想到這還沒出正月便上門了,他可真是有心了。” “這孩子倒是個有心的。”杜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蕭懷素,“懷素,在你外祖父那里可也見到了世子爺?” 蕭懷素“嗯”了一聲,“今兒個剛要走,正巧世子爺來了,外祖父便讓我留下見了一面。” 王氏飛快地與杜延云對視了一眼,眸中光芒閃爍,這才轉頭笑道:“應該的,世子這一路上對你多有照顧,看樣子也是挺喜歡咱們懷素,不然也不會特意給你送東西來了?!?/br> 蕭懷素有些不好意思地倚進了杜老夫人懷里,嬌聲道:“大舅母,世子爺不過見我人小好逗弄,恰巧那些東西也就適合小孩子把玩,這才送了過來?!鳖D了頓又道:“若是路上三表姐也與咱們在一塊,世子爺送的東西肯定就成雙份了!”說著俏皮地捂唇直笑。 眾人也是一樂,杜延玉拉了蕭懷素的手笑道:“那我閑來無事便去找表妹玩,你可別舍不得那些寶貝!” “三表姐喜歡盡管玩去,我還巴不得呢!”兩姐妹又樂呵了一陣。 王氏眉卻是眼微動,看向杜老夫人,“婆母,都這個點了,要不我讓人去老太爺那里問個話,留不留飯,咱們也好早做安排!” “也好!” 杜老夫人剛要點頭,那廂香桃已是撩了簾子進屋,給眾人一行禮后恭敬地回稟道:“老太爺派了人進來傳話,說是世子爺今兒個還有事便不進來拜見了,等趕明兒空了再到老夫人跟前請罪!” 杜老夫人微一凝眉,緩緩地點了點頭。 王氏面上雖然有些驚訝,但到底還是笑笑便過了。 杜延云的眸中卻難掩一絲失望,今兒個她還以為能瞧上顧清揚一面,沒想到倆人還是緣慳一面。 蕭懷素心里卻是犯起了疑惑,顧清揚來時到是一派悠閑,沒想到走時卻是這樣匆忙,難不成真是從杜老太爺那里得到了什么口風,這是趕著回去報信了? ☆、第【35】章 探問 到了二月杜老太爺便開始忙碌了起來,所以蕭懷素大多數(shù)時候到了外書房也只能自己描字畫畫,不過每天規(guī)定的功課也都按時完成了,第二日就算見不到老太爺?shù)拿?,也會有他留下的評語擱在案上,提醒她什么地方需要改進,哪些地方又做得不足。 日復一日,蕭懷素倒也能自得其樂。 若是一般的孩子在這樣枯燥乏味的練寫中早已經(jīng)靜不下心來,可蕭懷素從前卻是難得有清靜的日子,如今過起來倒比別人都還要有滋味。 杜延昭與杜延意兄弟來外書房的次數(shù)要多上一些,杜延昭還沒說什么,杜延意已經(jīng)忍不住想要拉了蕭懷素去玩樂,被杜延昭斥了幾句,“表妹又不是你?四伯父交待的功課都完成不了,如今連父親都要盯著你了,你還不自己上進些!” 杜延意吐了吐舌,這才收斂了幾分。 蕭懷素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對杜延昭開了口,“大表哥,杜家的兒子若是不出仕便沒有前途了嗎?我看著二表哥眼下挺好的,他愛鉆這些雜學,還有一雙巧手,若是真地埋沒在讀書里了,他的本事只怕也就荒廢了?!?/br> 杜延昭怔了怔,旋即深深地看了一眼蕭懷素,道:“表妹,這些話你和我說沒有用,生為杜家的兒子,自然有咱們要盡的責任,再說雜學也只作怡情罷了,算得什么本事?” 好吧,讀書人有他自己的清高,看不上其他雜學也是常事,蕭懷素也不愿意與杜延昭爭論什么,只是暗自為杜延意可惜,拉了他的手歉意道:“二表哥,幫不上你什么忙,你別往心里去!” “表妹!” 杜延意卻是一臉地感動,意氣道:“除了清淮,還沒有誰這般支持理解我,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轉頭便勾了杜延昭的肩膀往外走去,“走,咱們讀書去,我就不相信做不出那篇文章,今兒個寫不出來,小爺還不吃飯了!” “德性!” 杜延昭反倒被杜延意給氣笑了,只是離去時又往蕭懷素的方向描了一眼,小姑娘重又提筆描字,小巧白皙的手指握著玉色的筆管,輕輕在硯臺里沾了墨水,又埋頭苦練了起來。 杜延昭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若是杜延意能有蕭懷素一半的認真勁,他們一家人都能松口氣了。 不過蕭懷素小小年紀見識卻這般獨特,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杜老太爺身邊從而拓寬了眼界,這說話做事就是與常人不同,連氣度都已經(jīng)隱隱超出了她的年紀,讓人不得不將她當作同齡人一般對待。 他們兄妹幾個原本還有些羨慕蕭懷素能被杜老太爺親自教導,如今看來若是她自己沒有幾分本事與天賦,想來也得不到老太爺?shù)牧硌巯啻?/br> 杜家兄弟來這外書房沒幾天,杜延云帶著杜延玉也來了。 趁著杜老太爺不在,杜延玉倒是將這書房里轉了個遍,這里看看哪里摸摸,臉上是止不住地興奮。 要不是蕭懷素讓秋靈上了茶水,又親自拉了她坐下,只怕杜延玉還停不下來。 杜延玉抿了口茶水,笑著吐了吐舌,“平日里不敢來,今兒個祖父幸好不在,不然我指不定要回頭走了。” 杜老太爺平日里就是一臉威嚴的模樣,幾個孫兒雖然心里尊敬,但到底不敢和老太爺太過親近,尤其是杜延玉。 “你這丫頭,也不怕被祖父聽見?”杜延云點了點杜延玉的額頭,輕斥道:“祖父平日里是白疼你了?”說著目光在四處轉了轉,眸中微微流露出一絲向往和羨慕。 “哎呀,二姐你輕些!” 杜延玉輕呼一聲捂住了額頭,只一臉委屈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說著一指蕭懷素道:“表妹一定知道我心里想的?!?/br> 蕭懷素淡淡一笑,舉止從容優(yōu)雅,倒是頗有幾分大家的氣度,“二姐的意思是,祖父雖然慈愛,但慈中帶嚴,咱們心里是敬重,但若是太過親近反而就破壞了這種距離感,是不是???” 杜延玉眸中一亮,撫掌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是表妹最明白我!”說著拉著蕭懷素又是好一陣香親。 杜延云在一旁靜默不言,等著倆人消停了下來,才感嘆道:“才不到兩個月的功夫,我覺得表妹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跟在祖父身邊確實受用無窮,連我都好生羨慕呢!” “二姐快別夸我了,”蕭懷素瞄了杜延云一眼, “前兒個外祖父還說我描的字有些浮躁,讓我好好靜靜心呢,那畫的花就跟野草似的……”說著自己都禁不住捂唇笑了,一會兒才又正了神色,“要學的東西還多,只怕沒個幾年功夫都學不到外祖父本事的萬一?!?/br> 杜延云認同地點頭,又說起了今日來這里的正事,“原本是要直接和祖母說的,但母親讓我先問問你的意思?!闭f著看了一眼蕭懷素,唇角卷起淡淡的笑紋,“母親的意思是想在大相國寺里給二姑母供奉牌位,令她得享俗世香火,初一十五表妹也能去給二姑母上柱清香,一盡孝道?!?/br> 蕭懷素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這事我卻是沒有想到,還要勞煩大舅母和二表姐,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表妹這是說哪里話?” 杜延云笑著擺了擺手,氣度宜然,“你年紀才多大點,哪能記得住這許多事,母親也就是空閑了下來才想到了這事,想要過問你的意思……不過我想祖母那方多半也是同意的。” “嗯。” 蕭懷素點了點頭,“要不回頭我就和外祖母說,大舅母這般為我考慮,自然是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那好。” 杜延云站了起來,又拉了蕭懷素的手拍了拍,“你與祖母商量一陣,日子定好了就說一聲,咱們到時候一起去大相國寺,我也能為二姑母好好上柱香了?!?/br> 臨到要走了,杜延玉還翻了蕭懷素的好些畫作出來,又要了其中好幾張說是要拿回去作花樣,也不知道用在哪里。 蕭懷素想了想才道:“三表姐素日里喜歡什么花樣,若說用作手絹上的,只怕我畫的那些圖案都大了些,繡些插屏壁畫什么的倒還湊和,就是你別嫌我畫得丑?!?/br> “哪能呢,我看著挺好!” 杜延玉笑咪咪地擺手,最近她學起了女紅,興趣正大著呢,見到蕭懷素這些新奇的畫作難免想要練練手。 姐妹幾個又絮叨了一陣,這才各自散了去。 ☆、第【36】章 上香 大相國寺是大周的護國神寺,傳說許多年前還出過一位圣僧,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活到了一百來歲,得道之后坐化的佛家舍利至今還在寺中供奉著,引來信者無數(shù)。 大相國寺始建于北齊天保六年,原名建國寺,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紀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賜名大相國寺,占地達五百四十畝,轄六十四個禪、律院,養(yǎng)僧千余人,是汴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國佛教活動中心,包含天王殿、大雄寶殿、八角琉璃殿、藏經(jīng)樓、千手千眼佛等殿宇。 這里歷來都有豪門貴胄前來上香祈福,所以針對某某人家時,也沒有刻意地清過場,世家名門的女眷們有忌諱,走得便是后院的角門,與普通的百姓倒是區(qū)分了開來。 走在殿宇之間,感受著佛像的莊嚴肅穆,連蕭懷素的心情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杜老夫人牽著她的小手,哪里察覺不出她掌心的細汗,只低聲安慰道:“大相國寺里本就是寶相莊嚴,你初次前來難免心里有些壓力,以平常心相待,今后來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習慣了?!?/br> 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心情慢慢平復,仰頭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外祖母不用擔心,懷素省得的!” 那一頭王氏與大相國寺的師傅已經(jīng)說好了在大雄寶殿為杜伯姝供奉了牌位,還捐了一千兩的香油錢,那位師傅笑得見牙不見眼,亦發(fā)殷勤了起來。 等著牌位雕刻安置妥當還要一陣功夫,杜老夫人一行在佛前上了香后便被小沙彌帶往了后院歇息。 杜延云一手拉著蕭懷素,一手牽著杜延玉,舉止得宜,慢步緩行,倒是顯出了幾分jiejie的風范。 杜延玉探出頭來對著蕭懷素眨了眨眼,笑道:“表妹,咱們待會要在這里用齋飯,你可不知道,這里的素齋可有名了,好吃著呢!” 杜延云笑著嗔了杜延玉一眼,“你這丫頭就知道吃,可別帶壞了表妹,也成了你這張饞嘴!” 蕭懷素笑咪咪地搖頭,“二表姐可說錯了,民以食為天,懷素和三表姐愛好相同,看來今日確實是有口福了?!?/br> 杜延玉頓時有種志同道合之感,脫了杜延云的手,轉而繞了過來挽起了蕭懷素的胳膊,在她耳邊悄聲道:“表妹,吃過齋飯后咱們?nèi)バ『笊睫D轉,那里的綠萼是一絕,我正想采幾株回去做梅花香露呢!” 蕭懷素心中一動,又看了眼杜延云探究的神色,附在杜延玉耳邊輕聲道:“三表姐,若是咱們自個兒去只怕不行,外祖母和大舅母定是不允的,”說著又意有所指地掃了杜延云那方一眼,“但若是能說動二表姐,有她在外祖母跟前說項,想必就不會有人阻著咱們了。” 杜延玉眼睛一亮,立馬拍了拍胸脯保證,“二姐最疼我了,這事包在我身上?!?/br> 轉過一道回廊,不遠處便是一溜的青磚瓦房,檐角雕著的風獸都有些年頭了,看著是簡樸了一些,不過寺院里本來就不是講究奢華之地。 杜老夫人一行想必也是來慣了的,目不斜視地跟著小沙彌往前走著。 倒是在經(jīng)過一排廂房時聽到了里面隱隱傳來的哭泣聲,杜老夫人微微頓住了腳步,“這是怎么回事?” 小沙彌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又掃了掃其中一間廂房的門牌,這才恭敬地答道:“是惠恩伯董家的老夫人與董家二房的四小姐?!?/br> “董家?” 杜老夫人的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 王氏也很快反應了過來,高邑縣主的前夫便是惠恩伯董家的二公子董然,二房的四小姐那豈不是高邑縣主的女兒董嫣?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嚴格來說,董家與他們杜家也沒什么交情,但牽連上了高邑縣主也難免會讓人覺得心里有幾分不快,更何況里面的哭泣聲聽著就像是個小女孩的,只怕非董嫣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