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隨、葛宗晟越眾而出,齊聲道:“臣在!”

    劉太后道:“你們請(qǐng)圣上回宮歇息,一切明天再說。夏隨,你調(diào)查宮中襲駕一事,葛宗晟,你接手葉知秋的案子。”

    她輕輕兩句話,就要壓住眼下的風(fēng)波。太后雖老,但威嚴(yán)尚在。夏隨、葛宗晟,均是太后的人,他們當(dāng)然要聽太后的話。

    葉知秋臉色已變,趙禎冷哼一聲,見夏隨走過來,喝道:“退下!”

    夏隨額頭冒汗,左右為難。趙禎已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來,問道:“太后,你還認(rèn)得這本書嗎?”

    那本書色澤淡金,書封無字,雖在雨水下,也無尋常書卷濕漉漉的跡象,不知道那書是什么材料所制。那本書,正是趙禎從永定陵取來的天書。

    劉太后見了天書,神色巨變,啞聲道:“你……你怎敢私取永定陵之物?你冒犯先帝,難道不怕先帝怪罪嗎?”

    趙禎道:“太后,先帝怪罪的只怕不是孩兒。孩兒帶此書回轉(zhuǎn),就是想問問太后,這書上的幾句話是什么意思?”

    劉太后失聲道:“什么,你說書上有字?”她聲音中,又是驚奇,又有惶惑。

    趙禎斷然道:“當(dāng)然。”他翻了下那書,已念道:“五龍……重出,淚滴不絕,天降神火,八殿遭劫。執(zhí)迷不悟,魄魂難協(xié)。諾若不守……”不等念完,劉太后已驚怖叫道:“住口!”

    眾人見劉太后失去常態(tài),都是大為詫異,不明白劉太后為何驚慌,也不解趙禎念的這幾句話是什么意思?

    只有郭遵一震,扭頭望向趙禎,眼中滿是古怪之意。

    郭遵只望了一眼,目光又落在狄青身上。

    皇儀門前,驚變迭出,旁人都聽得驚心動(dòng)魄,只有郭遵心灰若死,悲傷的望著狄青。他心中只是想,“我只為彌補(bǔ)過錯(cuò),才帶狄青來汴京,可狄青變成今日的情形,還不是因?yàn)槲?我若不多事,怎么會(huì)到今日的局面?大錯(cuò)已成,我如何對(duì)得起梅雪?”

    想到這里,郭遵已搖搖欲墜。當(dāng)初他就算立在高手不空、夜月飛天面前,也從未有過這般虛弱的時(shí)候。

    狄青還在喃喃說著什么,沒有人去聽,狄青也不想旁人聽到。

    他淚已干,雙眸紅赤,雖不再流淚,可那神色,比落淚還要傷心百倍。

    劉太后驚叫后,顫聲道:“禎兒,你這些話……誰……誰……說的?”

    趙禎大是奇怪道:“天書上寫的呀?！彼归_天書,對(duì)著劉太后。又是一道閃電劈開,耀明了書頁,眾人清清楚楚的看到,書上并無點(diǎn)墨,空白一片,不由都是大寒。

    書上沒有字,那趙禎看的是什么?

    有鬼?

    一念及此,所有人都是毛骨悚然。但見趙禎神色正常,又不像是發(fā)瘋。趙禎沒有發(fā)瘋,可在場眾人已要發(fā)瘋。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劉太后嘴唇喏喏,只是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心中有個(gè)極大的恐懼,趙禎所說的話,除了真宗趙恒對(duì)她說過外,再無第三人聽到。

    既然沒有第三人聽到先帝說過的話,那話也不會(huì)是她對(duì)趙禎說的,那趙禎怎么知道此事?

    驀地想起當(dāng)年之事,趙恒對(duì)她說過,“娥兒,這天書很是奇異,聽說只有有緣人才能讀到其中的內(nèi)容。朕有一次,有幸就讀過幾句。造化神奇,真的不可思議?！?/br>
    她本不信的,她不信什么鬼天書,但現(xiàn)在,她還不信嗎?

    又想起真宗臨終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陰森道:“娥兒,禎兒雖非你親生,但你一定要待他如親生兒子一樣。你要保護(hù)他,輔佐他登基,將朕的江山交給他。你不能有異心,你不能對(duì)不起朕,因?yàn)殡薮闶冀K不薄!你說……這些年來,朕可有虧待你的地方?”

    她那時(shí)候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趙恒沒有虧待她的地方,相反,她有負(fù)趙恒!

    劉太后這些年,若要登基,機(jī)會(huì)也有。但她始終害怕,不怕群臣,只怕趙恒臨死前望著她的那雙眼。

    再想起趙恒彌留前,就她一人在趙恒的床榻前。

    趙恒已陷入昏迷,口中喃喃的念著幾句話,那幾句話,就是趙禎今日所言。

    “五龍重出,淚滴不絕。天降神火,八殿遭劫。執(zhí)迷不悟,魄魂難協(xié)。諾若不守——紅顏空嗟!”

    彌勒佛被毀,五龍重出了,有人流淚了。禁中著火了,燒幾個(gè)大殿不重要,關(guān)鍵是人為還是天燒?自己始終不想放棄登基的念頭,這些日總是驚恐夢醒,禎兒也做怪夢,還有禎兒夢中那燒焦的山是怎么回事。那夢本是真宗曾經(jīng)說過的,禎兒怎么又會(huì)知道?

    宮中最近異象頻生,也是真宗在警告她嗎?

    執(zhí)迷不悟,魄魂難協(xié)!

    難道這世上真有幽靈,在冥冥中獰笑望著世間一切?

    托夢,是托夢嗎?趙恒托夢回來了?一想到這里,劉太后渾身發(fā)冷。

    前面的話都應(yīng)驗(yàn)了,那最后一句話呢?

    劉太后望著遠(yuǎn)處的楊羽裳,又忍不住地摸摸自己的臉。

    她最近老的厲害,就算怎么服補(bǔ)都是無濟(jì)于事。紅顏空嗟,是說楊羽裳的死,還是說她的老,抑或是……

    劉太后已不敢想下去,周身冷汗。

    趙禎已道:“葉知秋,你想說什么,就說下去?！?/br>
    眾人都看著太后,太后目光空洞,并無一語。趙禎雖是皇帝,但眼下宮中均是太后的人,只要太后說一句,誰都不能不聽。

    但太后就是不說話。

    不知何時(shí),雨漸漸的歇了,雷聲也小了。但眾人心中的驚天駭浪,滔滔不絕。

    葉知秋輕咳一聲,已道:“八王爺所言不錯(cuò),今日宮中起火,一半天災(zāi),一半人為。有人收買了羅崇勛,楊懷敏二人,為亂宮中。又說服劉從德、馬季良造反。馬季良、劉從德早就有心擁護(hù)太后登基,為人又不聰明,被那人利用,做了替死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