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是這樣啊?!痹S倩神色緩和下來,笑著說,“我就說嘛,施醫(yī)生怎么會吃這種藥。對了,我來是請你去看看九號房的病人,她剛才又鬧起來了,我碰巧遇見了,所以來告訴你一聲。” 施夏茗頷首道:“謝謝,差不多也到查房時間了,就不耽誤你時間了?!?/br> 許倩和他道了別便走了,施夏茗等她離開后,將桌子收拾了一下,沒喝完的水倒掉,然后冷著臉將藥塞進抽屜鎖好,拿出手機發(fā)了短信給盛一諾,讓她明天早上八點到人民醫(yī)院來幫他演好這一出戲。 他幫她演過那么多,偶爾讓她幫他一次,也不算委屈她。 片刻后,施夏茗到了九號病房外,這間病房對面就是盛一諾曾經(jīng)住的病房,現(xiàn)在那里空著,可他偶爾還會覺得里面有人在住,這種錯覺令人不安,更令人恐懼。 推開九號病房的門進去,病人已經(jīng)被護士控制在床上,注射過鎮(zhèn)靜劑,神色恍惚,快要昏睡。 施夏茗來了,護士都退到了一邊,跟他陳述剛才發(fā)生的事:“病人又說看見了鬼,鬧得特別厲害,老是撞墻?!?/br> 施夏茗瞥了一眼病人額頭的包扎痕跡,道:“你們先出去。” 護士們應(yīng)聲出去,施夏茗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剝桔子,等病人醒來時,他已經(jīng)剝了許多。 病人迷迷糊糊地望向他,他勾唇一笑,推了推眼鏡,非常斯文道:“吃橘子吧。” 因為是早熟品種,橘子皮還有些青,味道也不見得甜美,但病人家屬總是送這些來,應(yīng)該是病人喜歡的吧。 女病人想坐起來,可手腳被綁在病床上,一動都動不了,于是她張開嘴想說什么,但施夏茗替她說了:“不能動?我喂你?!闭f完,就把將橘子瓣丟進了她微張的嘴里。 女病人怔住,盯了他一會,將橘子咽了下去。 施夏茗看見這一幕笑了,拍掉手上的碎屑道:“你說你看見鬼,鬼在哪?” 這一問讓女病人再次緊張起來,她使勁朝他身邊縮,眼神望向房間南面角落,那邊開著窗,窗簾沒拉,都擠在角落,后面黑漆漆的。 “在那?!迸∪祟澪∥〉?。 施夏茗站起來走過去,女病人急切道:“別去,你會死的!” 施夏茗回眸望了望她,然后唰一下拉開窗簾,走進去,又將窗簾放好,蓋住自己,過了約莫兩分鐘,又掀開窗簾與女病人對視,問:“我現(xiàn)在是什么?人還是鬼?” 女病人傻了,半晌才呆呆道:“你是……醫(yī)生。” 施夏茗笑出聲來,走了出去。 與他的工作相比,盛一諾的工作就顯得乏味了許多,但在乏味的工作里收到了他類似邀約的短信,也算是甜蜜的調(diào)劑了。 下午,到了下班時間,薄明打電話到盛一諾辦公室,沒人接聽,于是他又打到前臺,這才被告知她一到點就走了,他打晚了。 他也沒說什么,想著第二天早上再聯(lián)系她,反正公司宿舍在哪他很清楚,兩人一起吃個早飯也不是壞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薄明就瞧見精心裝扮過的盛一諾提著東西急急忙忙地走了,他開車跟了一道兒,直到她乘坐的出租車停在崇安市人民醫(yī)院外面。 盛一諾付了錢從車上下來,一邊走一邊給施夏茗打電話,電話還沒打通他白色的身影就出現(xiàn)了,她不自覺露出笑容,掛斷電話快步跑到他面前,有點喘地說:“我來了,還做了早餐給你?!彼崃颂崾掷锏娘埡写印?/br> 施夏茗想起自己的目的,望著她手里飯盒的眼神有些晦暗,他極其克制,卻還是忍不住牽住了她空著的手,抿唇道:“進去吧,別耽擱太久,誤了你上班的時間?!?/br> “沒事兒,我打過電話說要晚一個小時到了。”她不在意道。 施夏茗不著痕跡地打量她因為剛才小跑而泛起緋色的臉頰,握著她手的力道緊了些,漸漸與她十指緊扣,并沒在意周圍同事的詭異注視。 薄明從頭到尾目睹了盛一諾下車與施夏茗一起進醫(yī)院的全程,他不疾不徐地?fù)芡司频甑碾娫挘瑔柫诉^后果然發(fā)現(xiàn)她請了一個小時的假。 掛了電話,薄明用手機抵著下巴,忽然就笑了。他從車子抽屜里取出名片夾,翻了許久才找到想要的那張,那名片瞧著有年頭了,上面寫著三個字兒,施夏茗。 其實這名片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時間隔了這么久,他肯定換了電話,不過么……薄明抽出名片慢慢撕碎,嘴角始終帶笑。 不過么,有心想找就不難。 第 16 章 施夏茗的辦公室,盛一諾還是第一次來。之前住院,只在自己的病房和外面走動過,出院時直接就離開了,給他送飯那晚走到門口就得知他不在便離開了,這次得以進來,她還挺興奮。 看她毫不掩飾地四處打量,施夏茗也沒說什么,關(guān)了門便讓她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想了想又讓她站起來,把椅子挪到了里面,與他的椅子并排著,然后才讓她坐下。 盛一諾覺得特別高興,漂亮的臉上掛著嬌艷甜蜜的笑容,這動人的模樣讓人實在無法狠下心說什么掃興的話,所以在她熱情地邀請他嘗嘗早餐時,他沒有推辭。 筷子握在手里,還帶著溫度的粥和菜送進嘴里,熟悉的味道入口,熟悉的人陪伴,竟然他產(chǎn)生一種時間倒流的錯覺。 “怎么樣?合口味嗎?”她有點緊張地凝視著他的表情。 施夏茗面色如常地點點頭,她沒在他臉上看到討厭便踏實了下來,靠到椅背上放松地觀察他吃飯。 施夏茗吃了幾口便開始不自在,皺眉道:“你這么盯著我我吃不下的?!?/br> 盛一諾迅速收回目光,尷尬道:“那我不打攪你吃飯,我先走了,飯盒我改天再拿?!闭f完她便起身要離開。 施夏茗立刻道:“等等。” 盛一諾不解地回過頭來,他思索半晌,只道:“我吃完你帶回去吧,放在這里不方便。” 他這么說了,她也不好拒絕,重新回到座位上坐著,只是這次沒再盯著他看,而是玩手機。 施夏茗慢條斯理地吃完飯時,她已經(jīng)把昨天今天的新聞全看完了,正百無聊賴地觀察辦公室。 他沒打攪她,安靜地凝視她平靜自然的模樣,心里流露出十分矛盾的感情。 一方面,他覺得她這樣特別可恨,自己犯的錯全都忘記了,就算道了歉,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給人帶過怎樣的傷害,道了歉又能怎樣?偏偏他又不愿意親自告訴她,他也更加受夠了自己的懦弱。 而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她這樣挺好的,至少不用兩個人一起糾結(jié)。望著現(xiàn)在的她,有那么一瞬間,似乎連他對她的恨意,都化作了一腔柔情。 施夏茗滿心糾葛地垂下了眼,雙臂撐在桌上支著額頭,盛一諾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他桌上的一張紙,看了看上面的字驚喜道:“你申報副主任醫(yī)師的結(jié)果出來了?肯定是好消息吧?” 施夏茗抬起頭看向躺在桌角上的文件,“嗯”了一聲說:“早前報的,剛出結(jié)果。你很高興?” “當(dāng)然了?!笔⒁恢Z臉上的喜悅看不出一丁點虛假,“這是好事兒啊,我當(dāng)然高興了?!?/br> “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有什么好高興的?!彼隹诘脑捰行﹤?,說完就后悔了,可又沒辦法改口,只好拿起餐盒站起來道,“我去洗干凈。” 盛一諾這次沒有搶著要自己去洗,她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點僵硬,但她也沒說什么,也不打算因為幾句話就跟他鬧脾氣,所以等他洗干凈出來的時候,她臉上又有了笑容。 看著她的笑臉,施夏茗有點發(fā)怔,眼前的畫面似乎與以往重疊了。 以前她便總是這樣,他說了傷人的話,她明明很難過,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其實他對她也沒有多好,那么對于她曾經(jīng)的欺騙,他又有多少資格去報復(fù)和憤怒? 當(dāng)年,他放下一切趕回國時,明月已經(jīng)執(zhí)意要與他分手,就算他承諾不再離開,她也沒有停下婚禮。是他先拋下她消失,他沒有立場要求她非得等他,就算她不嫁給薄明的弟弟,遲早也會嫁給別人,盛一諾做了他們的媒人,從里面得到些好處,其實也沒太可恨。 他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她欺騙了他。 在他因為明月的婚姻而郁郁寡歡的時候,她一直陪在他身邊,那時候他的樣子在她看來應(yīng)該很可憐很失敗吧,畢竟是她一手促成了明月的婚姻,后來又成功地走進他心里,她一直都沒有出錯過牌,總是在獲利,若不最后有人告訴他這些,恐怕他們早就修成正果了。 盛一諾看見施夏茗忽然笑了,笑得有點不正常,她站起來有點擔(dān)心道:“你沒事吧?” 施夏茗抿起嘴角道:“我很好,東西給你,早點上班去吧?!?/br> 盛一諾接過干凈的飯盒,裝好袋子后不放心道:“你真沒事?” “沒事。”他不厭其煩地又說了一遍,道,“我送你。” 她點點頭,跟在他身后離開,兩人經(jīng)過住院樓大廳時,遇見了也剛出門的許倩。 許倩是知道盛一諾的,畢竟她在這住了一年多。這樣似不經(jīng)意的碰面,無意間“證明”了施夏茗昨天早上沒有說謊,許倩徹底沒了疑慮。 “施醫(yī)生早?!痹S倩笑著道,“盛小姐來了,早上好?!?/br> 盛一諾有點奇怪,怎么好像許倩早就知道自己要來似的,一點都不驚訝?她心里疑惑,卻也沒表現(xiàn)出來,得體地笑著點了點頭,與對方寒暄幾句便走了。 施夏茗送她送到了醫(yī)院大門口,在她準(zhǔn)備離開時,他忽然從白大褂口袋取出車鑰匙遞給她說:“開我的車去吧?!?/br> 盛一諾愣了愣道:“那你怎么辦?” “我下班晚,你下班了過來接我?!?/br> “可是我的駕照還沒補辦,而且我……”她有點猶豫,眉頭輕蹙。 施夏茗了然:“心理陰影?!彼f著便收起了鑰匙,道,“打車時注意安全?!?/br> 出過車禍的盛一諾很感謝他的理解,自己這心理陰影恐怕會導(dǎo)致她好多年不敢開車,畢竟中國有句老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辭別了施夏茗,她看了看表,見時間還有很多,便并不太急地慢慢走在街道邊。不太熟悉的鳴笛聲在身后響起,她回眸望去,是輛價值不菲的香檳色汽車,車子緩緩?fù)O拢{駛座走下一個人,是她的老板。 “薄總?!笔⒁恢Z急忙轉(zhuǎn)過身來鞠了個躬。 她這么客氣,薄明倒是不太高興,他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尖道:“你不用這么客氣,咱們以前很熟的?!?/br> “……”是么,很熟?熟到什么程度?盛一諾好奇地看著他。 薄明也不解釋,指了一下自己的車道:“遇見了就載你一程,上車吧?!彼f完直接上了車,顯然不接受拒絕。 畢竟是自己的上司,這樣的情況還回絕不太好,所以盛一諾想了想還是上車了。 在薄明的車后方不遠(yuǎn),剛剛停下一輛黑色轎車,車?yán)镒氖沁€穿著白大褂的施夏茗。他左思右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追上來載她去上班,即便需要離崗一段時間。 可是,人家似乎根本不需要呢。 “呵。”施夏茗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管這條路允不允許調(diào)頭,直接便調(diào)轉(zhuǎn)車子回了醫(yī)院,油門踩得太快,招來街上許多謾罵。 盛一諾坐在薄明的車上,總覺得心里有點不安,她移開眼去看后視鏡,可車子忽然急剎車,她忘記系安全帶,差點撞到前面,瞬間沒了看后視鏡的心思。 “抱歉?!北∶鞒錆M歉意地說道。 “沒事?!笔⒁恢Z揮揮手示意沒關(guān)系。 薄明又說了幾句“不好意思”之類的話,便沒再主動攀談。他快速將車子拐彎離開方才那條街,這才放慢速遞,慢慢駛向勝景酒店。 到達酒店時,他也沒直接開到門口,在路邊便停了車,這樣可以避免被酒店員工看見,傳出不必要的緋聞。 盛一諾十分感謝他的體貼,恭敬地關(guān)了副駕駛的門,朝酒店大門走去。 薄明注視著她的背影,回憶起方才那輛違章調(diào)頭離開的車子,很輕易便猜到了是誰。 那個結(jié)果,令他欣悅無比。 第 17 章 非常奇怪,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什么壞預(yù)兆都沒出現(xiàn),可盛一諾忽然聯(lián)系不上施夏茗了。 其實也只是一天而已,那天早上從醫(yī)院走了,她再給他打電話就沒人接了,信息也沒人回,她有點擔(dān)心,別再是出什么事了,發(fā)的信息語氣也急切了些。 施夏茗坐在醫(yī)院辦公室,看著手機上不斷發(fā)來的短信,右手用鋼筆在本子上寫了七個字:貪、嗔、癡、恨、愛、惡、欲。 他寫字的力道很大,大到紙都被劃破了,黑色的鋼筆尖上蹭了些紙屑,他面無表情地抽出一張紙巾把筆尖擦干凈,扣上筆帽放到一邊,靠到椅背上,盯著手機繼續(xù)看。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她上一次這么急著跟他聯(lián)系還是她出車禍那次。他質(zhì)問她是否真的欺騙了他,故意撮合明月和薄明的弟弟在一起,從而獲利并“雪中送炭”以博得他的好感,一切是不是都是她布的局?那時她一個字都不承認(rèn),態(tài)度強硬,哪像現(xiàn)在,動不動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