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緊了一瞬，自知她是為了尤如素的事對她生了嫌隙。

    她不甚在意的與寡月進(jìn)了屋內(nèi)，現(xiàn)在的她，在這一宅子人眼中，不過一個(gè)“外人”罷了，或許有人把她當(dāng)將來的少夫人，不過也只是一個(gè)“善妒”的少夫人罷了。

    突然一股無邊的落寞襲上心頭，這個(gè)宅子里家仆雖不及世家府邸，到底是不缺；今日又是年夜，紅色充斥著整個(gè)宅院，而她卻感到難言的落寞，即使是屋內(nèi)溫?zé)?，暖爐生煙，也不過只是一個(gè)她不喜的宅子罷了，每個(gè)人都是各懷心事，這便是高門婦與高門仆。

    她心生逃意，若不是那人還在這里……

    她想寡月與她是一樣的想法，她尚且如此，那么占著南衣身份的寡月，內(nèi)心之沉重與掙扎，定比她更甚。

    “夫人吉祥?！鳖櫨诺故潜缺娙丝炝艘徊较鹊?，她來了才一日便知曉這靳鄭氏是個(gè)典型的高門婦，這么多人雖不說一定是等著她回來再吃飯，到底是她沒回來，這便怪也只能怪她。

    靳鄭氏沉默了一會(huì)兒方笑道：“都坐下開飯吧，叫丫鬟小廝們?nèi)?cè)廂，許婆子給湊上一桌?！?/br>
    “是是是，謝謝夫人?！痹S婆子連連道謝。

    顧九心里明白這些都是寡月安排的，以靳鄭氏對“靳南衣”的依賴，她也只能盡其所能討好“靳南衣”。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許婆子和一個(gè)丫鬟忙著傳菜，芝娘忙著上菜。

    顧九埋頭吃著，一抬頭，碗里又是堆積如山……

    她一面吃，他一面給她夾著，她秀眉一皺，著實(shí)是在慕華胥那里吃了很多，這會(huì)兒又要她如何再吃的下。

    顧九緩緩動(dòng)了動(dòng)右腳朝右側(cè)的寡月移去。

    寡月本是在給顧九夾著菜，頓然覺得腳背一疼，他愣了下，隨即望向左側(cè)的顧九，顧九佯裝著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頃刻間寡月紅了俊臉，不知她是何意，又沒有遇見過這種狀況，他想了很久，最終下定結(jié)論是九兒有意和他和好，忘記昨日種種，他們重新開始。

    他心中頓感欣慰，愉悅之情溢于言表，卻又礙著喜怒不形于色。

    他心下一歡喜，便是更賣力了的給顧九夾起菜來。

    顧九看著她好不容易吃空的碗又堆積了許多，愣住了。

    正巧這時(shí)候許婆子將小爐擺在桌子正中，上得是一道燉臘鵝rou，灑了大蔥大蒜，許婆子便退下了。

    眾人愣了一會(huì)兒，倒是芝娘先開口道：“大家都吃。”

    說著芝娘的筷子向那臘鵝鍋?zhàn)永镆迫?，正巧這時(shí)寡月的筷子也移去，兩人都落在那鵝腿上。

    整桌的都知道芝娘夾菜，定是給夫人夾的，這鵝腿夫人啃不啃是一回事，她不夾便是她芝娘的不是了。

    芝娘愣了一下，反應(yīng)快，收了筷子讓給寡月，又去找另一只。

    哪里曉得寡月也收了手……

    這一時(shí)間就算是沒有瞧見的靳鄭氏也反應(yīng)過來了。

    芝娘一愣，眼珠子一轉(zhuǎn)忙道：“給少爺和姑娘一人一只。”

    顧九一聽這話心里莫名的窩火起來。

    “我不要，給夫人吧?！鳖櫨诺吐暤溃稚斐鲎竽_猛地踩了那人一腳。

    那人沒料到陡然受這么一腳，定是低呼一聲。

    “唔——”

    盡給她惹事！

    看他那么個(gè)人模人樣，通曉經(jīng)史子集，熟讀萬卷詩書，怎地也有這般糊涂的時(shí)候！

    寡月臉紅的似抹霞，尷尬的朝一臉緊張的靳鄭氏道：“沒事，我磕到桌子了?！?/br>
    說著他又將那塊臘鵝腿夾起放到了靳鄭氏碗里。

    “娘親多吃些?！彼崧暤?，心里卻是百般滋味，原來踩他的腳是要他別給她夾菜了，到底是他誤會(huì)了。他原以為九兒原諒他了，有意與他“親近”，沒想到到是他想多了……

    先前的好心情消失無疑，寡月沉悶的扒著飯，再也不說什么，再也不動(dòng)手夾菜了，沉郁的鳳眸低垂下來，纖長的睫羽于眼簾打下一片陰影。

    許久，只聽靳鄭氏說道：“如黛，將這份給如素端去?！?/br>
    鄭裕安指著芝娘手邊夾滿菜的碗說道。

    這一提尤如素，所有人都頓下了，衛(wèi)箕與衛(wèi)簿相視一望都望向靳鄭氏。

    “是?！庇热琪鞂⒛前副P端起，離去時(shí)深望一眼對桌的顧九。

    顧九突然間覺得實(shí)在是吃不下了。

    過了許久，見眾人都吃足了，靳鄭氏拭了唇，方道：“撤了酒菜傳點(diǎn)心吧?！?/br>
    衛(wèi)箕衛(wèi)簿相望一眼，從桌上站起，隨著婆子們撤走杯盤，又將一旁桌幾上的點(diǎn)心盤放了上去。

    鄭裕安端起面前的茶杯，望了眼芝娘。

    芝娘怔了下，方道：“關(guān)于如素的事情，少爺既然每碰也不想要，夫人決定將如素許了別人。”

    芝娘說完下意識(shí)的望了眼少爺，見自家少爺似乎是吁了一口氣，不由心道：還真是一個(gè)少年薄情的……這般刺激他也沒給將話接了過去，若是別的男子，自己宅子里的人自己看過了身子，再送與別人到底是心底膈應(yīng)的，這少爺分明就是一點(diǎn)感覺也沒有，眼里心里只有這姑娘了！

    她與夫人，就是見縫插針的機(jī)會(huì)都沒有。

    靳鄭氏見少爺如此，心中亦是窩火，她放下茶杯，方道了句：“隔壁劉家是江南茶商，既然少爺肯了，就將如素送與劉家做續(xù)弦去！”

    鄭裕安方說完氣話便抬眼再看少年臉色，他知南衣善良，必是會(huì)求她，這一求她，她便順道將如素塞與他。

    她凝著他許久不見他開口，俊臉上沒有絲毫神情的波動(dòng)。

    靳鄭氏氏怔動(dòng)一下，心中一沉，暗道：到底是真長進(jìn)了，不知是心中當(dāng)真薄涼無情了，還是已不為外人三言兩語所惑了。

    鄭裕安可不是一個(gè)軟柿子，她唇角一勾，她的確存了讓他動(dòng)容之心，可是他若不開這口，她便絕不收回這話，尤如素，要怨就怨她命不好！

    “那就這么定了，既然少爺不要，別家的也不敢要，劉家的來求娶過多次了，三月一過便將如素送過去！”

    這話到底是被將將進(jìn)門的尤如黛給聽了去。她深吸一口涼氣，眸光更暗沉了些許，抬步向前走去。

    倒是顧九比寡月表現(xiàn)的要明顯，要那尤如素這如花的年紀(jì)去給人做續(xù)弦到底是暴殄天物了。

    “夫人，不能許給別家嗎？”

    經(jīng)顧九這么一說，眾人解皆一愣。

    尤如黛雖生的溫潤，到底性子有些急，當(dāng)即走到顧九面前道：“九姑娘若是要這般假惺惺的裝好人，何不要少爺收了我姐？”

    “混賬丫頭！”鄭裕安一拍桌子朝著尤如黛道，“虧我平日里沒少咵你比你姐聰明，怎地說話這般無禮了？”

    尤如黛一聽，淚便落了下來，嗚咽道：“這園子里又有哪一個(gè)不知我姐妹倆就是為少爺準(zhǔn)備的，既然少爺被姑娘霸占了去，我們便也指不得正經(jīng)人家了，又或者這正經(jīng)人家又有誰敢要？問起來是打小跟在夫人身邊伺候少爺?shù)?。既然少爺不要了，我和姐便是一輩子不嫁！?/br>
    靳鄭氏眉頭一挑，雖說這哭哭啼啼的，到底是稱了她的心。她眉頭一挑打量著一旁的顧九與寡月。

    寡月蒼白的臉陰暗了些，顧九也是一臉無語，到底是她多言了，若是知道是這般結(jié)果，她便是說什么也不會(huì)問出口，管她是許哪家做續(xù)弦，這倒是給她一個(gè)警鐘，這大宅門內(nèi)，便是不可多說一句，更不可多文一句，這嘴只要管吃管喝便是了。

    陰寡月修長的手端起面前的杯盞。

    “你們一輩子不嫁與我何干！這話便是說給我聽的？逼著我娶，或者想著我一輩子愧疚了去？我到底是向姑娘說明白了，我靳南衣不會(huì)為任何人的命運(yùn)感到愧疚，除非是，我在乎的人！”

    他一番話言得鏗鏘。

    尤如黛震了一下，竟是一個(gè)不穩(wěn)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高幾，芝娘忙去扶她。

    連鄭裕安也唬了一跳有些不可置信的凝著他。

    寡月一勾唇角，鄭裕安眉頭一皺似乎在尋著什么。

    且聽得寡月再道：“我原是想著將你二人以我娘的干女兒的身份嫁了，我再拿出一分好的嫁妝來，既然你們不愿嫁，便就如此吧?！?/br>
    這時(shí)連芝娘都震到了。

    寡月從座椅上站起，又伸手去扶顧九，他微微躬身朝鄭裕安道：“娘，我先扶九兒回房了?！?/br>
    “尤氏姐妹你們?nèi)缛粝肭宄讼肓?，還是想體面些嫁，只管和衛(wèi)箕衛(wèi)簿說了通傳我。”

    寡月說完拉著顧九的手離去。

    顧九訝然的盯著他，他怎地一瞬間像變了一個(gè)人似的，連她都覺得陌生了，那么靳鄭氏和芝娘他們又是如何認(rèn)為的呢。

    她被他拽著出了房門，一直往前走，穿過抄手游廊，穿過垂花門，直至越行越遠(yuǎn)，越來越接近宅子的正門。

    她方知道他不是要送她回房，終于她開口問道：

    “你，你要帶我去哪里？”

    他不做聲而是徑直的帶著她出了們，走了許久，顧九覺得有些涼意，出來的匆忙，也未將那斗篷給捎出來。

    他帶她拐了個(gè)彎，便在墻垣處停下。

    顧九順著墻垣低頭一看，數(shù)塊磚塊之中掩著一些東西，光線太暗，她看不清。

    他松了手，伸手將那磚塊移開些。

    顧九才認(rèn)出是禮炮的盒子，和一節(jié)鞭炮。

    “你……”顧九竟是笑了，原來他帶著她來這里便是要來放煙火的嗎？宅子里當(dāng)是有靳鄭氏的命令不讓放的，所以他便將這些東西買來藏在了這里。

    他抱著禮炮盒子拿著鞭炮，凝著顧九，柔聲道：“九兒……新的一年里，我們要忘記那些不開心的……”

    顧九重重的點(diǎn)頭，是的，新的一年里不應(yīng)該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給牽絆著。

    顧九隨著他的腳步走到宅院前的大街上。

    “九兒，這鞭炮還是在大街上放有感覺。”寡月笑著道，將禮炮盒子放在地上，又將鞭炮散開來掛在一根竹枝上，又從懷中去摸火折子。

    “咦，聽你這么說倒像是放過的？”顧九道。

    寡月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繼續(xù)著的動(dòng)作，走近顧九輕聲解釋道：“以前很小的時(shí)候殷叔帶我放過……”

    他的話音里帶著一聲嘆息，似飽含追憶。

    顧九默了，拿過他手中鞭炮，正要從中撕斷一截。

    “九兒，你要干嘛？”寡月忙攔下她。

    “撕成兩截，你放半截我放半截啊?！鳖櫨藕苷J(rèn)真的道。

    寡月竟是笑了：“這過年的東西都是整的，鞭炮還是整條的好，就你想著要將它弄斷……”

    他話音剛落，兩人都沉默了，倒是有些雙關(guān)的意味在里頭。

    寡月紅了臉，有些緊張的道：“不若你我各點(diǎn)一頭？”

    顧九眸光一閃點(diǎn)點(diǎn)頭。

    長長的鞭炮被散開放在地上，顧九從懷中拿出火折子。

    寡月督促了一聲要她小心點(diǎn)后，就隨著顧九的動(dòng)作，掌握好時(shí)間與她一同去引燃那導(dǎo)火線。

    “茲”的一聲，鞭炮便噼里啪啦的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