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九、九兒!”慕七一個箭步向前擋在了顧九和寡月身前。 “你在生我氣嗎?”慕華胥勾唇道,“你覺得我把姚瑋瑢整得太慘了?還是……” “她自取其辱?!鳖櫨爬淅涞?,無情無緒,拉著寡月就往外走,她該說他慕華胥每每都是幫她的,還是在給她惹事呢? 緋色的身影怔在那里,顧九已拉著寡月朝馬車走去。 毓秀坊前蘇娘赭石還有朱紅等人都小聲議論著。 “原來九爺該是九娘啊……”蘇娘嘆了一聲后繡娘們才猛然驚醒。 真真是碎了一地的芳心啊…… 雖說她們對九爺也只能仰慕著不能覬覦,可是如今要她們的幻想都碎了…… 將將入夜,揚州府安撫使司衙門大院門口的青石板路上跪了兩排的高官,趴伏的低低的,頭都磕在了地上。 桓青衣推著卿泓從大廳里出來,安撫使趙勰、江南巡撫邢書沁,軒城北路和江淮南路的洲路官都大氣不敢出的跟在身后,一個個低垂著頭,默不做聲的跟在身后。 亟待一群人看著那輪椅上的少年被推上御賜四輪的華麗馬車上,身后長長的一條隊伍跟那馬車后緩緩的動了起來,那跪著的一群人才稍稍喘了一口氣。 蕭時和蕭楨向前數(shù)步朝那數(shù)位江南地方的高官微微頷首后離去。 等看著這隊伍走到?jīng)]影子后,地上跪著的官員才爬起來,趙勰和邢書沁等人才翹首張望了一會兒后,相視一望,各自散了。 趙勰直起身子,擦了一頭的涼汗往司衙門大院外走去,腳下步子又小又快,思及近日種種趙勰的臉不禁愈來愈黯了些。早知道江南這塊地就是個爛攤子他接手不到半年都還沒有摸清楚到底是什么狀況,真真沒想到這個“爛攤子”會這么“爛”! 這時候一個揉著跪得發(fā)疼的膝蓋的官員跟在他身后,小聲問道:“趙大人,璃王如何?” 趙勰低眼,邊走邊連連搖頭嘆氣。 很在那發(fā)問的官員身后的幾名官員心中一慌,連忙都跟了上去,似乎想聽個究竟。 半晌,才聽趙勰壓低了聲音道:“看似溫婉,然,殺伐決斷,手段強(qiáng)勢,頗有先帝風(fēng)范,只可惜了一雙廢腿,夜帝能出此子倒是讓人驚嘆!” 眾皆默然,面面相覷,頸后又漫上來一層冷汗。 先帝? 趙勰斜睨了一眼眾人的臉色,冷哼道:“你們以為璃王居于宮中便不懂治軍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錯特錯了!” 他轉(zhuǎn)身,氣得踹了其中一個官員一腳:“都說了多少遍,苛捐雜稅,收糧虐物別太過了!這倒是好讓璃王來抓了個現(xiàn)形!大伙兒都為自己項上人頭好好想想吧!” 趙勰方要甩了袖就往前走,突然轉(zhuǎn)過頭來,雙眼冷冷的掃視這幾個高官一眼,道: “王爺問起當(dāng)年顧家之事,我不管你們當(dāng)年有多少人得了銀子,反正老子才來半年不會給你們一個個頂罪,我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你們要么自己去查,查好了稟上來,要么,我?guī)撕5讚漆槗瞥隽耸裁?,就休怪我不念同僚之情!?/br> 跟在趙勰身后的數(shù)人都駭了一大跳,道:“趙大人,這璃王緣何就問起當(dāng)年顧氏的事情來了……” 趙勰濃眉一擰,面容顯得有些猙獰了些,吼道:“上頭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這璃王好歹是個皇子,先帝沒收他的權(quán),反而歸政于他,更未收他手中的‘尚方寶劍’便是在乎他的!他下的命令安能不去查?” 這幾個官員被趙勰這么一吼,方知他怒氣正盛,便再也不敢多問什么了。 等到趙勰走遠(yuǎn)了些,才有人小聲低嘆道:“江南這塊地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么年年都要出些事情……” 又有一人嘆道:“這顧家的事情若是要去查了,總又要拉出個墊背的來吧,真是冤冤相報,恩仇無休了……” 璃王卿泓隨著蕭太傅一行回到長安。 朝中對璃王微服出訪之事頗有微詞,卻又不明這夜帝與璃王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轉(zhuǎn)眼間似乎就給了璃王如此之大的權(quán)利。 深夜的乾元殿燈火通明,遠(yuǎn)遠(yuǎn)的望過去飄渺的如同樓臺仙閭。 帝王站在金座的高處背對著大殿之中輪椅上紫黑色深袍高冠的少年。 燈火將帝王筆直的身影印得老長。 “父皇既知兒臣之意,兒臣便也不必多做解釋?!?/br> 少年眉目溫順的垂下來。 卿夜闕搭在龍椅上的左手捏成拳,啟了啟唇但終是沒有罵出。 他轉(zhuǎn)身,從高座上走下。 “你瞞著全天下,也瞞了朕,借朕的應(yīng)允微服出巡整治官員,這是‘欺君’!” 夜帝指著卿泓說道。 卿泓依舊帶著他慣常的淺淡微笑,他緩緩地從懷中拿出那柄尚方寶劍,雙手呈上,微微低垂起高傲的下頜。 “不欺君會死,欺君能為天下黎民、三兒和我尋一條短暫的活路,卿泓死而無憾!” “你——” 說話間,銀光乍現(xiàn),那柄金劍的劍鋒已抵在卿泓的脖頸處。 絕美的鳳目閃過一絲短暫的驚懼后,他認(rèn)命的閉眼。 “兒臣死而無憾!”他顫聲重復(fù)道。 卿夜闕的雙眼染上鮮紅,道: “你微服出巡至各地,將各地急劇的外戚勢力分化,你是真為國家,為這天下黎民,還是為己拓名!——” 這一刻,卿泓的鳳眸之中閃過不久前那張答卷,靳南衣。 為天下黎民,還是為己拓名?他也曾思索過靳南衣的意圖! 突然之間他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是不那么重要了,他輕閉了眉目,回答的直截了當(dāng):“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卿夜闕的怒火被他挑至最。 怒極的帝王忍住殺意間竟是一腳將輪椅上的少年踹出數(shù)米遠(yuǎn)。 “噗——”一口鮮血從少年的喉間涌出,噴在了金殿上,卿泓已離開輪椅趴在了金殿的鎏金的石磚上。 “你言朕不公,從小便恨著朕,朕便給你這個與人一較高低的機(jī)會,之后你是生是死,皆與朕無關(guān)!”夜帝從卿泓身邊走過壓根沒看過地上的他一眼。 乾元殿外傳來宮人行禮的聲音。 許久之后桓青衣才從殿外進(jìn)來,看到金殿上仍舊趴伏著的卿泓,目光又落在鎏金的地面一抹鮮血上,雙眸血染,心中抽痛,他伸出顫抖的手將早已昏迷過去的卿泓抱起放入輪椅中。 桓青衣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皇宮,上了馬車直朝著璃王府而去,因是從皇宮出來,恐防有人跟蹤,不能暴露外宅,只能本本分分的回璃王。 桓青衣依舊是推著璃王進(jìn)琉璃殿的,宮人們大多以為璃王是睡著了,并無多余的想法。 等進(jìn)了流光殿,青衣傳了熱水后便將門掩住,窗戶都掩的密密實實后,又檢查了一下大殿才將卿泓推往內(nèi)室。 平日里這琉璃殿是不允許那些宮人們隨便出入的,除非是桓青衣手下的人才被允許進(jìn)入琉璃殿。 桓青衣將卿泓推進(jìn)內(nèi)室。 內(nèi)室上躺著的淵,聽到車輪轉(zhuǎn)動的聲音后立馬從床榻上坐起,他反射性的下床,美麗的鳳眸打量著輪椅上的人,初時他以為他睡著了,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不然。 “王爺!”淵一把跪在地上。 桓青衣沒有理會淵,沉默著將輪椅上的卿泓抱起安放在床榻上。 這么一折騰卿泓便被弄醒了,他凝著淵泛白的唇依舊勾起一抹弧度,他笑道:“無礙……” “王爺是誰傷了你……”淵跪得離床榻更近了些,一手握住卿泓伸來的手。 桓青衣已將卿泓的藥都找來。 卿泓大致瞟了一眼,空出一手指著青衣手中一個深藍(lán)色的瓷瓶。 青衣忙放下手中其他的瓶瓶罐罐,將深藍(lán)色的藥瓶打開,塞了一粒藥到卿泓口中。 卿泓凝著淵兀自道:“為了這一天,我等了許久,本來以為代價慘重,沒有想到……咳咳咳……” 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床榻上的素錦。 “王爺!” 卿泓絕美的目里一瞬染上一股nongnong的哀傷,少年咳血,其命早衰…… “無礙……”他抬手,依舊笑道。 “青衣,傳令禮部準(zhǔn)備來年春闈?!彼P眼陰鷙,沉聲吩咐道,“傳我手諭查明顧氏當(dāng)年一案?!?/br> 桓青衣無疑怔了片刻,想反駁,卻又想睿智如自家主子又如何會不知? “查不出也要查一個大概?!彼麖?fù)添了一句,接過淵遞來的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只是當(dāng)年的那個如清秋野菊一般的女孩,那么鮮活的生命消失于這渺渺凡塵里,他曾心里暗暗立誓,他日若能得權(quán),必將顧氏一案再查一遍,無論結(jié)果如何。 他心中清楚當(dāng)年的朝堂不過是需要銀兩作為軍需罷了,不是顧氏也會是其他世族。只是顧九的他不能不管,若是顧氏是被人陷害而至抄家,他定要借此還顧氏一個清白。 “主子?!被盖嘁鹿虻?,“顧氏一案牽扯太廣,事關(guān)朝堂和諸多方面,臣懇請王爺不要再查了,青衣的解釋,想來主子心里也清楚?!?/br> 青衣說完低下頭去。 “青衣,你說的我知。”卿泓捂住唇又繼續(xù)道,“只查清當(dāng)年軍需顧氏所制之軍襖到底是誰動了手腳,還有抄顧氏家的銀子去了何方,來龍去脈我都要知道……其余的查到朝廷的,該斷便斷吧……咳咳咳……” 幾日后的軒城,又傳來了一件讓軒城炸開鍋的事。 姚家的霜華緞進(jìn)了大雍朝的大盈庫,如當(dāng)年江南顧家的流云錦一般成為了皇室和長安貴族的專用。 壓抑了許久,遭遇洛家退婚,又家宅內(nèi)亂的姚家人這下子在軒城終于又日漸得意起來。 當(dāng)年姚夫人與顧氏夫人義結(jié)金蘭都是師承的江南一帶的紡織大師。 要說這緞與錦是的確有區(qū)別。在古代是由桑蠶絲為原料織成的緞紋織物,分經(jīng)面緞和緯面緞二種,一般經(jīng)紗不加捻或少加捻。緞類的織物雖外觀明亮、滑潤,但不耐磨、易起毛。市面上常見的有:素軟緞,花軟緞,九霞緞等。然而錦類外觀瑰麗,花紋精致高雅,是最受貴族歡迎的紡織制品。 姚府的正堂內(nèi),姚元長一拍著桌子大叫一聲:“我到要看看誰還敢得罪姚家,皇商了,皇商!沒有他貪生怕死的洛戰(zhàn)楓,老子依然當(dāng)了皇商!” 這時候姚夫人被人攙扶著進(jìn)來,身后跟著的是抱著小少爺?shù)囊Ω履棠铩?/br> “夫人請坐?!币υL忙上前去扶姚夫人,待姚夫人坐穩(wěn)后,他又將目光投向姚奶娘手中的小少爺,興沖沖的道,“我的寶貝兒子,我好好瞧瞧。” 他伸手接過奶娘手中的嬰孩,小心翼翼的抱過。 “晚珉啊,我的小晚珉?!币υL的胡茬扎的那嬰孩大哭。 也不知怎么了這個小少爺只要是被小姐和老爺抱著都會哭,被奶娘抱著還稍稍好一點。 姚元長皺著眉道:“怎么這么愛哭?” 懷里的嬰兒聽著似乎是皺了一下眉頭,姚元長愣了一下,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是被一個小嬰孩給嫌棄了。 姚元長將嬰孩遞與奶娘,道了句:“好好照顧小少爺?!?/br> 奶娘將小晚珉抱下去后,姚元長臉上又恢復(fù)了笑容,霜華緞能入大盈庫,的確是一件讓人值得高興的事情。 “瑢兒那里如何?”末了,姚元長問道。 姚夫人只道:“等著生肌丸從長安運來,一直在房里,倒是乖了些,我可憐的兒啊,那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