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水的溫度適宜,寡月泡在浴桶里,他知曉顧九的想法,讓他好好泡澡,迎接接下來的考試。 他不再是匆匆洗完,而是很認(rèn)真的享受起這片刻的寧靜,泡在溫?zé)岬乃?,他覺得無比的輕松,他的目光越過屏風(fēng),望向正趴在床榻悠閑的疊玩著手中的紙鶴,他記得她說過那叫“仙紙鶴”,可以保佑他祝福他,他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從浴桶里爬起,擦干了身上的水漬,又拿起另一條干凈的毛巾揉干凈頭發(fā),再拿起一旁的放好的干凈的褻衣褻褲,慢悠悠的穿上…… 他繞過屏風(fēng),步履輕盈的走向床榻。 女孩依舊十分愜意的疊著手中的紙鶴,身旁也躺著許多個了,加上前些日子在路上疊的,馬上就要到一百個了。 她察覺到光線被擋住了,微微偏頭就瞧見一頭青絲濕漉的少年,他只著了褻衣褻褲,一眼望過去,全身似有氤氳水汽,她凝著他,瞧見他光影之中的白皙細(xì)膩的肌膚,還有紅潤晶瑩的薄唇,她面部微燙,柔聲道:“你……快上來吧,別凍著了……” 她話音剛落,他睫毛煽動了一下,眉眼之中似有受寵若驚的喜悅…… 他匆匆上榻,只見顧九將那仙紙鶴都收到一旁,雙手拿過一旁的被子,散開來,給他蓋在身上。 “你……”他似乎是要問她,還不就寢嗎? 顧九自是懂他的意思忙道:“還有幾個就湊足一百只了,我疊完了再說。” 寡月見顧九很是認(rèn)真的趴在被子外頭疊著紙鶴,心中幸福,卻又不得不開口告訴她:“九兒……這個不能帶進(jìn)禮部……” 顧九愣了一下,笑道:“我知道,只是等明日你科考的時候,我再穿了線掛在窗子前就好?!?/br> 寡月微微點(diǎn)頭,他只是坐著,沒有睡下,顧九看了一眼他濕漉漉的發(fā),放下手中的活,下床給他拿了一件外袍。 寡月將顧九遞來的外袍披在身上,靠著床頭坐下,顧九將手中的最后一只紙鶴疊好后,將那裝紙鶴的盒子放到一旁。 她散開另一床被子挨著寡月坐下。 少年錯愕了一瞬,白皙的臉又微微發(fā)紅。 顧九坐了一會困意便來了,她頭一偏,就落在那人肩膀上,那人身子一震,僵在那處,再未動過。 他身上夾雜著草藥與蘭露的馨香入鼻,顧九覺得那般好聞,她動了動身子,迷迷糊糊間只想靠得離他更近一些。 寡月任由著她靠著自己,直到頭發(fā)干了,他坐著的腰也酸了。 他動了動僵硬的手將顧九的頭撐起緩緩的放到床上。 他凝著她嫻靜的面,心中溫暖,愿意陪他走過泥濘與荊棘,這一輩子,只有顧九一個……也只能是顧九…… 他修長溫潤的手撫上顧九的臉,他所有的努力不僅包含著他的執(zhí)念,南衣的執(zhí)念,還有他一定要保護(hù)好他的九兒,讓那些欺辱過他們、將他們逼至絕境的權(quán)貴們,一個一個的拉下臺…… 他從不自詡君子,君子不問過往,不問榮辱,而他不是,他銘記恩仇,愛憎分明。 他躬身吹滅了床頭的燭火,如今,他很明確自己要什么。 —— 次日。 稟德十一年,三月三日,禮部會試開考。 禮部。排了很長很長的進(jìn)場學(xué)子。顧九和衛(wèi)簿將寡月送到禮部門口,遠(yuǎn)遠(yuǎn)的就被帶刀衛(wèi)攔下。 這次科參考的學(xué)子很多,參加今科會試的舉子多達(dá)千人, 蕭楨正在禮部正樓的樓里用著茶,他眸光一掠似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不禁偏頭多看了幾眼。 他偏頭過去的時候只瞧見那白衣少年背著書簍的背影。 蕭楨自是不知到底是哪里的熟悉感,便也未多在意。 他偏頭望向一旁的桓青衣:“璃王來沒?” 桓青衣低頭道:“璃王和相爺已至貢院那方?!?/br> 蕭楨微微頷首,放下茶杯,溫柔的目一掃排的冗長的隊(duì)伍。 —— 等科舉第一日的夜里,一間里間的鈴鐺被敲響了。 “鐺鐺鐺……” 整個七組的人都被吵醒了。 “誰啊,這是誰???” 監(jiān)考官立馬趕至:“肅靜——” “肅靜——!” 接著一大排的帶刀衛(wèi)走來。 那胖胖的監(jiān)考官氣呼呼的吼了一聲:“是誰鳴鈴?” “是我?!逼呓M四號里間里傳來一聲沉靜的男聲。 那胖監(jiān)考官邁著步子朝那人走去,他首先望了一眼門牌上的姓名:於思賢。 那胖考官吹胡子瞪眼道:“你鳴鈴所謂何事?!” 於思賢指了一指他對面的十二號里間,淡淡道:“他已經(jīng)有一個時辰未起來了?!?/br> 那胖考官愣了一瞬,又望向十二號里間道:“他許是休息了,你鳴鈴作甚?” 於思賢沉默了一瞬,他其實(shí)也不知自己為何大膽鳴鈴,只是…… “大人,他睡的時間太久了,而且剛剛交第一份卷沒多久,還有……”他頓了一下,“他倒下去的時候很痛苦……” 經(jīng)於思賢這么一說那胖考官倒是起了疑心,帶著人走向十二號里間。 許是聽到了動靜,這組來的監(jiān)考官也多了。 “都不準(zhǔn)交頭接耳,再多說一句,以作弊論處!”新來的幾個監(jiān)考官說道。 因前年科舉作弊案子的影響,學(xué)子們聽到作弊二字那是談虎色變,一個個都不做聲了。 那胖考官,望了一眼門牌上的名字:靳南衣。 他眉頭皺了一下,他自是知道靳南衣是誰的, 這時候一個先進(jìn)去的帶刀衛(wèi)喚道:“嘴唇青紫,似是中毒!” 胖子立馬變色,炸毛的吼了一聲:“傳醫(yī)官來!” 那胖考官又掃了一眼他書案上的半塊餅,道:“拿下去,交與司衙門檢查!” 一旁的帶刀衛(wèi)立馬用一塊布將那餅子拿了出去。 “還好,還有氣!”老醫(yī)官擦了一把汗說道,“大人,這投毒之人要嚴(yán)查,危害學(xué)子性命,就是危害大雍未來!” “行了,要你多嘴,趕緊救人,本人監(jiān)考二十年還未遇到這種事呢,真是倒霉!這人啊就是不能太出名了!”胖考官又對外面的帶刀衛(wèi)說:“你們?nèi)齻€,這兩天專門守著這里,別去轉(zhuǎn)悠了!” 經(jīng)過大半個晚上的搶救,洗胃,針刺,等最簡單的處理,寡月終于醒了過來。 還好他撐著身子答完了第一天的卷子……他看著昏黃的燈影,他還以為他再也見不到九兒了,最后他封住了自己的主xue,告訴自己他還不能死…… 那醫(yī)官見他醒來笑道:“你醒了就好!” 里間外的胖考官冷冷地問道:“靳南衣,你還能繼續(xù)考嗎?” 這個問題對陰寡月來說簡直是笑話,連對門里弄的於思賢也笑了笑,都到這種地步了,是誰都會撐下去的。 陰寡月點(diǎn)頭不語。 那醫(yī)官湊近了些道:“你身子弱,考場里不能做熱食,你且多找考官要些熱水,撐過這三天,我這里有的藥是最原始的呃,你將就著用!” 因?yàn)榭紙霾荒軒?,就是防止人投毒,連醫(yī)官們的藥也是最原始的。 “謝謝?!惫言赂屑さ?,只是再抬眼鳳眸愈加陰鷙陰寒了些,那么投毒之人會是誰呢? 一定是檢查的時候,或者進(jìn)考場與人有碰撞,別人將毒投入的,無色無味他自是分辨不出,或者他精神高度集中在答卷上沒有留意到。 璃王卿泓即便再不喜歡他也不會做這種事情,那么便只有另一個可能了。 南衣之父靳云湛的大夫人謝珍的人,再或者靳公次子之妻,謝珍堂妹的人! 總之此次投毒與謝氏姐妹脫不了干系! “咳咳,沒事了,醫(yī)官就出來吧,靳南衣,你好好考試,若是撐不住了,別死撐著,別死在這里晦氣!”那胖考官說道。 寡月“嗯”了一聲。他望著包袱里的干糧,心生惆悵,莫不是要餓著肚子考三天了,這些,他是萬不敢再吃了的。 “大人?!彼奶柗康哪凶訂玖艘宦?。 那胖考官轉(zhuǎn)過去,叫道:“你又有什么事?” “大人我干糧多,分他一點(diǎn)?!膘端假t道,將那干糧袋遞與胖考官“請大人檢查!” 那胖考官眉頭一皺。 於思賢凝著那考官搖搖頭,笑道:“大人,別把我想的那么齷齪又白癡,若是我下的毒,又何必再給干糧他再毒死他一次,讓自己罪名坐實(shí)?我若要讓他死還用喚來大人你?我家中有雙親妻子,我不珍惜自己的命也要珍惜他們的命吧。” “請大人檢查!”於思賢將那包東西重重的放在那胖考官手中。 胖大人和一旁的幾個考官一聽都覺得有理。 仔細(xì)里里外外的檢查了一番,無夾帶,無文字;又命醫(yī)官檢查了一番,無毒;于是乎,胖子便將那干糧扔進(jìn)十二號里間。 “你小子好運(yùn)!”那胖大人說道,“祝你否極泰來!” 那考官走后,寡月望向於思賢微微點(diǎn)頭致謝,畢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 而於思賢望著寡月眼中多了一絲復(fù)雜。 寡月自是相信此人不會害他,沒有人會這么蠢的當(dāng)著別人的將自己推向瓜田李下。而且於思賢是在冒險(xiǎn)幫他,若是他再被投毒一次,坐罪的就是於思賢。 寡月咳嗽了幾聲,撐起身子坐在矮榻上,運(yùn)氣打坐起來,他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他所有的努力絕不能功虧一簣,不然他饒恕不了自己,他對不起南衣,更對不起九兒……。 三日的會試終是被他撐過去了。 等出禮部大堂再見陽光的時候,寡月心情輕松又沉重,他走向禮部的大門,突然身后一個人走來,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種感覺熟悉至極,他一瞬就想到那個有著一雙敦厚的眸子的男子——柳汀。 回頭的那人容顏俊美,雙眸清明,卻終不是柳汀…… “於公子……”他輕喚了一聲。 “我扶你吧……”於思賢說道,依舊是淺淡的表情。 寡月由他扶著,走了許久,突然問出那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於,於公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於思賢步間一滯,道:“你問?!?/br> “公子是湖北路哪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