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著臉手忙腳亂整理起自己的衣衫……

    正巧這時(shí)候“吱呀”一聲，紫黑色衣袍的少年“破門而入”。

    目光相對，刀光劍影——

    “我，我，我什么也沒看見……”末了竟是鄭子衿紅著臉出去。

    白衣少年似乎是淡淡的慍惱，淡淡的尷尬，卻是滿臉的緋紅……

    竟是有股子“偷情”的錯(cuò)覺。

    他慌亂地穿衣，越來越不自在了。

    “你慢點(diǎn)，帶子都系錯(cuò)了?！鳖櫨庞喙庖粧?，提醒道。

    也不再給他施壓了，回到座位上喝起茶，聽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莫名的心底有些好笑。

    等衣服換號，少年，依舊是那個(gè)清貴風(fēng)華，白衣翩翩的少年，只是面上紅暈未褪，雙眸卻是平靜無波。

    “九兒，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少年朝著顧九柔聲道。

    顧九頷首，送他離開。

    寡月依依不舍地離開，他想同她一起回去，可是他知道顧九隱月閣幕后主的身份還不能暴露。

    他凝視顧九一眼后轉(zhuǎn)身離去。

    顧九掩門凝著桌上的紅箋帖子。

    皇家狩獵嗎？

    若真是這一段時(shí)日收到的線報(bào)，大雍的軍隊(duì)也許會在皇狩期間回長安，那十一月初五，四日之后，她豈不是要見到那個(gè)男人了？

    女子清瘦的身影一震，袖間的手捏握得骨節(jié)泛白。

    她目光落在一處櫥窗處，倒吸一口涼氣，走了過去，取出里頭的酒壇。

    她染上了戒不掉的酒癮，因著在北地桐鎮(zhèn)的嚴(yán)寒，因著落崖后難言的骨痛，這酒癮便是染上了，而她一直想戒，卻也戒不掉，又不想陰寡月?lián)摹?/br>
    如今冬月又至，天氣又轉(zhuǎn)涼了，她便是最熬不過這種寒冬，想著今日腿又隱隱有些刺痛便是又要變天了。

    她沾酒，還有一個(gè)原因，便是她心里有一段一直不敢去正視的記憶，每當(dāng)記憶在腦海里浮出一星半點(diǎn)的時(shí)候，她便會將那記憶強(qiáng)行打壓下去，而唯一的方法便是灌醉自己……

    孤蘇郁，騙走了一段她的歲月。

    那段歲月她強(qiáng)迫自己將她規(guī)劃到不完美之中！

    那是不該有的記憶，她愛的自始至終只有陰寡月一人，她的心很小，容不下其他人，就連那個(gè)會喚她“娘”的無辜孤洵也容不下……

    若是四日后的皇家狩獵自然是不得穿那些拖拉拘泥的襦裙，便是隨便擇件袍子吧，顧九如是想到。

    孤蘇郁，他終究是人，是人便是有弱點(diǎn)的，即便是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她也不會畏懼他，她一開始就不曾畏懼他。

    下一次，若有機(jī)會，她絕不會手軟。

    一小壇酒水汩汩地喝完，顧九臉頰微醺，她撐著走到榻邊小躺了一會兒，再醒來的時(shí)候已是深夜了。

    顧九回東城宅院的時(shí)候已過酉時(shí)，那一身酒氣顧九想法子消散了些兒。

    一回宅院，也沒來得及去見寡月，便打熱水沐了浴。

    倒是寡月先來見她。

    寡月已有許久沒來顧九房里了，他近期公務(wù)繁忙，都是顧九來見她的。

    顧九草草收拾了一下，讓寡月坐下，自己則去整理衣物。

    寡月這才注意到顧九整理衣物的那一張榻。

    往日來的時(shí)候那榻顧九堆放著東西，也是近幾日顧九整理出來放衣衫的。

    寡月目光落在那榻上，細(xì)瞧了會兒，發(fā)現(xiàn)不是近朝的。

    末了，他竟是走到榻前蹲下，細(xì)細(xì)瞧了起來。

    “這可是……古榻？”寡月凝著眉問道。

    顧九訝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問什么。

    “哦，鄭子衿說是楊貴妃睡過的，可是那買主給他上了油漆，他便不要了，我見著好就抬回來了?！鳖櫨湃缃裣胫侨盏氖虑檫€覺得好笑。

    “這不是楊貴妃的，不是唐朝的……”它的朝代更久一些……

    蹲在榻前的少年沉凝道，眉眼低垂，沉郁而又深邃。

    顧九停下手中的活，凝著寡月目光深邃。

    “這是壽陽公主的臥榻，傳南朝壽陽公主于庭間小憩，梅花落于額前，成五出花，拂之不去……”寡月頓下，修長蒼白的手撫摸著那臥榻，愛憐而又哀傷。

    顧九凝著少年此刻的神情錯(cuò)愕了許久。

    一個(gè)臥榻而已……至于嗎？

    等顧九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在吃一個(gè)臥榻的醋，更荒唐的是或者是在吃那南朝壽陽公主的飛醋？

    末了，室中燭光搖曳，晚風(fēng)入室，涼意深重，這時(shí)顧九聽到少年一聲喃呢。

    “這是當(dāng)年賢妃入宮第一年，贈送與我父親的?！?/br>
    顧九訝了許久，只差立馬問出一句，一個(gè)皇帝的妃子為何會送他父親臥榻？

    這也太荒謬了吧……

    只是顧九突然不想打擾正沉浸在傷感之中的陰寡月，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許久，她放下手中的衣物陪他一起蹲下。

    南朝壽陽公主的故事她是聽過的，因?yàn)閴坳柟魇恰白砘帯本浦校旅坊ǖ幕ㄉ瘛?/br>
    在唐朝乃至于現(xiàn)在都很流行的一種妝容也是因壽陽公主而來，便是“梅妝”。

    “賢妃是我姑姑……”

    許久那少年抬起眼臉，沉郁的鳳目凝著顧九，唇角卻帶著笑意。

    “九兒，謝謝你……”

    這種失而復(fù)得的心情常人無法體會，他一生都不曾繼承陰家一樣?xùn)|西，甚至到最后一個(gè)悼念的東西都沒有……

    因?yàn)橐粓龃蠡甬?dāng)年盛極一時(shí)的陰氏，風(fēng)華盡謝，灰飛煙滅！

    大雍頂級的世家，一夜之間傾圮，高貴的陰氏血脈面臨孤絕。

    而十九年后，他卻能見到當(dāng)年父輩擁有過的東西……這樣的心情他已無法用語言來描述……

    驀地，少年一把將女子摟進(jìn)懷中——

    鼻尖酸澀，卻難掩心頭的喜悅。

    得之，吾幸。

    ——

    十一月初四，寅時(shí)，宮門。

    參與皇家冬日祭和狩獵的官家和世族子女都整整齊齊地站在宮門前。

    寡月站在官員之中，顧九隨著女眷們站在一處，依舊蒙著面紗。

    這樣的盛典無疑是讓她不安的，她為民女，竟已面紗覆面，無疑是不妥的，可是她忌憚很多人，雖然她涂了裝做了些手腳，可是內(nèi)心依舊不安。

    顧九覆面的白紗上繡著一朵花容碩大的牡丹，她一身尋常的灰色衣裙，顏色淡雅卻又不同于白色素得顯眼?？梢宦?，也少不了女子們朝她投來目光。

    寅時(shí)，天還是漆黑的，宮人們提著宮燈跟在禁軍后頭宮人后頭是盛裝打扮的女官大人們，再后頭是圣輦。

    百官跟在步輦后，顧九隨著女眷們跟在百官后頭。

    城北的皇家狩獵林，顧九是一次也沒有去過的。

    從寅時(shí)至卯時(shí)經(jīng)祭壇祭祖，一段冗長的祭文之后，顧九只覺得被冷風(fēng)吹得昏昏沉沉的，膝蓋都不是自己的了。

    顧九倒是佩服那些女子，面無表情，無論跪多久都保持著端莊姿容。

    這皇家祭祖無論是誰都得跪著的，連那個(gè)有了身孕的葉良娣也不例外。

    顧九就在想著一跪兩個(gè)時(shí)辰，對肚子里的孩子沒影響嗎？估摸著那跪姿也是特別教導(dǎo)過的吧。

    終于聽到一身禮畢。

    顧九是廢了老大的功夫才起來，地上是又硬又冷，她的膝蓋已經(jīng)麻木了，早知道祭祀她也要參加就事先準(zhǔn)備棉墊子了，不行，這棉墊子日后肯定是要準(zhǔn)備的，不然她這本來就受過傷的腿估摸著是要廢了！

    顧九方起來就覺得自己左臉頰處熱熱的，她下意識地望過去，就對上一雙美麗的眸子。

    謝光嬋？

    顧九認(rèn)出那桃紅衣衫的女子來，是那日同她和蕭槿對詩的女子。

    顧九納悶地凝了謝光嬋一眼，不明白她為何這般瞧著她。末了，一道目光朝她射來，顧九瞬間懂了。

    頗有些咬牙切齒啊……

    陰寡月……

    那少年不時(shí)的朝顧九望過來，他念著她腿有疾不能多跪，又責(zé)備自己事先沒有同顧九說還要參加祭祀。方才瞧著顧九起地困難的時(shí)候便是追悔不已，時(shí)不時(shí)的朝這方望過來，倒是顧九沒發(fā)現(xiàn)，別人先發(fā)現(xiàn)了……

    寡月不明白顧九此刻的心情，一個(gè)勁兒地用眼神詢問著。

    呆子、蠢驢、笨驢……

    再看我，再看我，回家吃了你……

    顧九在心里默念著。

    末了，竟是聽到身旁“噗嗤”一聲輕笑。

    顧九訝了一下，朝那邊望過去，竟瞧著那人給她比劃起來了！

    顧九萬分頭疼的扶額。

    這一扶額，那人算是明白了，那人沒了聲音，低垂著麋鹿般溫柔的眸子，不再有任何動作。

    “這靳大人還真關(guān)心慕姑娘?！币宦暤驼Z傳來，顧九心頭一緊。

    “是啊，還沒成親呢就這么護(hù)著。”

    顧九頓時(shí)背部一緊。

    “我猜啊，這靳大人以后是個(gè)‘懼內(nèi)’的，真是一物降一物，這氣質(zhì)清冷的靳大人，瞧都不愿瞧蕭侍郎一眼，卻被慕姑娘收拾地服服帖帖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