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jié)
似乎是又聽到一聲細(xì)微若蚊吟的木頭叩擊聲響,孤蘇郁才睜開陰寒的鳳目。 果然如他所料,新建的隱月閣里頭有玄機,只是比長安城中的其他客棧做得更為隱蔽一些而已。 他們表面上仆從任人差遣,若是命留下便留下,若是不要留下就連房室外五米開外都不得站人。 孤蘇郁這才開口同韓溪道:“去催催,我坐會兒便走,酒打包帶走?!?/br> “是?!表n溪頷首離去。 男子坐在那處,依舊是一臉的冷凌,和周身散不去的陰寒之氣…… 明日就是大雍返朝將領(lǐng)“加官進(jìn)爵”之時。 而他還有太子給他下達(dá)的人物還沒有完成。 是什么人敢擅闖貍門,無疑是與西涼六皇子扶風(fēng)熟識的人,更有可能是西涼皇子余黨,若是如此形勢就變得微妙了…… 西涼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如此出征若是大雍不用殺伐決斷之舉,這兩國之恩恩怨怨便是永無寧日,西涼死灰復(fù)燃也不會是不可能的…… ·城南一處別院 書案前燭影搖曳著…… 屏風(fēng)前的坐式宮燈也被一雙素白修長的手點燃,那少年移動著輪椅拿著手中未熄滅的火折子,緩緩地朝香爐處走去…… 修長的手指微動,熊足香爐鏤空的鈕蓋被打開…… 他將點燃的香料投入爐中,又闔上蓋子,待擦拭干凈手后,他才朝床榻移動去…… 榻上的人已睡了整整三日了。 這香也焚了三日,估摸著也該醒來了。 凝著榻上男子的面,水藍(lán)色衣衫的少年眉頭微皺起。 慕華胥,你擅闖貍門,可是為了貍門之中的西涼六皇子? 你與扶風(fēng)是何關(guān)系? 他猶記得,那一年,一身緋衣的少年,扶起泥地之中的他的時候,驕傲的薄唇上揚,輕輕吟哦道:“祁連,慕華胥……” 他是祁連人,卻為何又會成為名動大雍的華胥樓主…… 慕七,你究竟是誰? 少年的雙目一瞬陰沉,熠熠華光斂去,眸深似海。 此時,長榻上,一身洗凈緋衣,青絲披瀝大半邊床榻的男子,纖長上翹的睫毛顫動一瞬…… 那擱置在床榻上金色錦被上的纖纖玉手亦是輕動了一下。 許久,他睜開絕美的鳳目—— 前一刻,還是萬箭齊發(fā),撲面而來的箭羽齊飛;后一刻,兩個身影趕至,一人擋在了他的身前拔出腰間的劍,而那金色的輪椅的人,只消一個動作,鐵索一般的東西從輪椅扶手處射出,直擊那箭屏一處,萬箭齊毀…… 那殷紅的血從胸膛之中噴射而出…… 那人緊捂著胸口,卻將多處中箭的他,緊緊的摟在懷中…… 他沒有想到外閣之處竟是百年箭屏,讓他險些命喪于貍門。 他更沒有想到,那人會來救他。 他鳳目完全睜開的那刻,唇邊揚起一抹妖冶的笑。 偏頭,他便瞧見一瞬不瞬凝著他的水藍(lán)色衣衫的少年。 “你……醒了?”卿泓顯得有些局促地問道。 慕華胥頷首之時,方低眉眼就瞧見少年手中的藥丸,這一刻,那榻上男子微紅了雙頰…… 救他的人是卿泓…… 慕華胥偏過頭去的一瞬,美目一轉(zhuǎn)陰鷙。 —— 次日的皇城校場,圣上親臨,數(shù)份詔書下達(dá)。 封護(hù)國將軍慕長安為平陽侯,葉風(fēng)、孤蘇郁都進(jìn)為正二品,至于滯留祁連的董光等著回京之后再行封賞,受封將士多達(dá)千百人…… 先前未有品階的將士,皆是以殺敵數(shù)論功行賞……以一當(dāng)十者都可進(jìn)官加爵。 葉營下被拜官階者多達(dá)五十余人。 李家三兄弟,大哥拜了八品小將,老二李庾信從了七品軍中文官,李天昊更是因在一次突襲中隨夜風(fēng)沖鋒陷陣殺敵也拜了七品小將。 夜風(fēng)營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直接進(jìn)封五品威遠(yuǎn)將軍的阿羽,大雍朝有將軍有品階卻無封號,有封號的都是立過功勞的。 若是說起功勞,阿羽想他的功勞莫不是他一人殺了百來西涼人,便是那一次他殺死了西涼的丞相,于是便拜了他五品將軍,而且他還是全營受封的原士卒中唯一一個有封號的,這突如其來的封賞讓他也成了焦點,可是,他并不開心…… 這一場戰(zhàn)役,他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想起那一次的突襲至今仍是膽戰(zhàn)心驚,那個西涼丞相的人將殺死了他世上唯一的親人,下一刻他手中的巨劍正要落下來的時候,他以為他的腦漿都會被那巨劍砸出,他已做好必死無疑的準(zhǔn)備,他沒有力氣去抵御,卻也來不及躲避開來…… 他猛地任命的閉上眼,卻見一柄寒槍替他擋下了那巨劍…… 那個紅袍的男子嘶吼一聲:“還不快走!” 后來他才倉皇的撐起癱軟的身子退開。 前一刻,他還看到他的將軍身陷敵軍,后一刻,卻會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看到那暗紅色的戰(zhàn)袍上有血水滴落下來…… 他的將軍為了救他從陷陣中直入過來,被刀劍所傷…… 這個,他因那個女人而怨懟過的將軍,反而救了他的命…… 昔日,他怨懟他將小九想成那般不堪的女子,還當(dāng)面羞辱于她,所以……怨懟過。可是……他救了他的命。 所以,他阿羽再拿起刀劍,嘶吼一聲不顧性命地沖上前去,直取了那丞相的首級。 他本以為他會死的,他不介意死,他用葉風(fēng)救來的這一命換西涼丞相的命便是值得了…… 他沒有死…… 援軍到了,他躺在血泊里——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他因為媒妁之言娶了她,他當(dāng)她為妻子,也盡了丈夫的責(zé)任,當(dāng)本初的悸動變成濃厚的親情……習(xí)慣了,便再也分不開了……所以每每她的忌日,他都會想她,懷念她給他納得鞋…… 他抬起僵硬的手,按照最后的意識抹上懷中一物。 那雙手套,還淌著他的血水…… 小九…… 也許是出于男人對女人的憐惜吧,他終究是記住了她。 明知那女子不同于尋常女子,卻終究是…… “胡不歸……妾一心等你回……”在最終昏迷之前,他躺在血泊里昏昏然然的輕唱起這么一句,氣若游絲…… 卻正因為這微弱的歌聲救了他的命,他沒有當(dāng)成尸體被掩埋…… 那個清秀的少年站在他身前,躬下身子朝著來的醫(yī)官喊道:“醫(yī)官大人,這人還在說話,他沒有死……” 李庾信瘦弱的身軀背著滿滿的行軍公文,吃力地朝那處的醫(yī)官揮手。 站在校場上,阿羽凝視一眼遠(yuǎn)方飄揚的大雍巾旗。 深深一嘆:祖父,死去的戰(zhàn)友……好走…… 來世,生于盛世,投胎大戶人家…… 未時初刻,校場上的將士才散去,阿羽走在后頭,還是一身班長的將士服,手中抱著的是將將發(fā)下來的五品將軍戰(zhàn)袍、常服、戰(zhàn)甲各一件…… 封了五品將軍后,他便在長安有了府宅,也有了小廝,可是他一個鰥夫要大宅子作甚?他輕笑一下。 “威遠(yuǎn)將軍。” 他方走出校場,一個藍(lán)灰色衣袍的小廝攔下他。 阿羽眉頭皺了一下,看到那小廝身后不遠(yuǎn)處有一輛馬車,此小廝生得清秀瘦弱卻又一副狡黠之態(tài),他不認(rèn)識此人,這人來找他作甚? 阿羽粗聲開口問道:“不知是哪個大人家的?” 那小廝聽他這般開口,心里微訝了一下,凝了他一眼,倒不是個憨頭將軍。 “小的是兵部侍郎司家的?!蹦切P謙和道。 阿羽皺著眉頭想了許久,才想到兵部侍郎中司姓的是哪一位。 他剛封官,對官場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司大人有什么事情找我嗎?”阿羽問道,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小廝見他如此問走進(jìn)了些兒,諂媚一笑道:“羽將軍,我家主子有東西要贈羽將軍……” 阿羽眉頭一皺愣了一下,卻見那小廝轉(zhuǎn)頭朝著馬車拍了兩下手。 這時候從馬車上走下一個桃粉上衣,深綠色裙子,手上挽著鵝黃臂紗的五官生的端正整潔,皮膚白皙,模樣看著也算美麗的女子來。 那女子朝著阿羽媚意一笑。 “……”阿羽瞧著立馬紅了俊臉,他幾時遇到過這般媚態(tài)的女子? 那小廝瞅著阿羽的神情,心道了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無疑是出手必成,逃得過的又有幾個? “將軍,這是小桃紅,模樣生得美身材更是極好……”那小廝笑道。 阿羽回過神來,望向那小廝道:“司大人要將她給我做丫鬟嗎?” 如此一出口,那小廝訝了一下,那女子也震驚的瞪著阿羽。 小廝擦了下額頭的汗水,道:“我家主子……也許……是這個意思……” 阿羽“啊”了一聲后,撓撓頭道:“丫鬟??!我不缺丫鬟,上頭撥了兩個小廝給我了,不需要丫鬟了……替我多謝你家大人的好意吧……” 阿羽說著就朝旁處走去。 “誒,將軍……”那小廝忙追了上去,連那女子也不安地追上前去。 “將軍這是我家大人命我來送給您的,您豈有不要之理……” 阿羽心里頭起了厭煩感……被人塞女人還是頭一遭,這么大的禮真的能要嗎?他阿羽不懂別的,也知道天上不可能白掉餡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