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節(jié)
慕芳菲氣息不穩(wěn),陰狠的鳳目凝視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她想殺了她,想她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是一直想著她那苦命的母親嗎?下去陪她可好? 許久,慕芳菲似是想到了什么,強(qiáng)壓下心中的怒火,懸在空中的手猛地握緊,想要這賤人死有上千種方法,犯不著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要了她的命! “你斗不過我,這一輩子也斗不過我!這庵堂冷宮你一輩子都出不來,就在這里給列祖祈福吧!還有……” 那人已走至門楹處的女子,側(cè)著臉,唇上揚(yáng)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嗜血妖冶……讓地上發(fā)髻凌亂的女子一瞬驚慌。 對,就是這樣的驚慌眼神,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快慰感,她留她一命,就是要讓她生不如死! 等日后她的兒子即位,她成為大雍皇太后,什么璃王卿泓,什么三皇子,都做刀下亡魂去陪列祖去吧!而這賤人便在冷宮之中茍延殘喘,為她先前所做之陋行贖罪,為她那下作母親贖罪! 跪在地上的薄衫女子,豈是不諳世事之人,她是聰明人,知曉慕芳菲那一眼的意味。 卿泓、三兒……她真的保不住了嗎? 若是夜帝一死,太子即位又豈能容她二子? 為何她這般糊涂?要在這冷宮之中消耗十幾年的光陰,她怎忍心棄了卿泓與三兒? “啊……嗚……” 昏暗的房室內(nèi)傳來聲聲痛苦至極的哀嚎,那床榻上的老婦人從床榻處連滾帶爬的趕至女人身前,將她緊緊地?fù)Пё ?/br> “弗娘,慕家,慕家他害了我母親滿門,讓我母親淪落桃閣,成為人人唾棄的妓子……你說我該不該恨他們,他們打死了我母親,也想要凍死我的……若是沒有老祖宗他們是要弄死我的,我本來有很多機(jī)會讓她死的,可是……一想到老祖宗,一想到老祖宗我的心好疼,好疼……我那么小的時候她常抱著我看戲,她給我梳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珠花,她笑著對我說:‘等及笄的時候你和芳菲兒都有,打一樣的……’那個家里人人都不待見我,可老祖宗,她愿意對我好,雖然她常常督促我抄佛經(jīng),說人要心中存善,我知道她是怕我生恨,怕我報仇……卻又舍不得扔棄我……” “嗚嗚嗚……主子您別說了,您快別說了……”弗娘緊緊地?fù)е?,哭得死去活來?/br> 那女子凄涼一笑,平靜的鳳眸中閃過一絲光芒:“弗娘,我一生未曾為我兒做什么……這一次……” 女子頓了很久,拍了拍婦人的手,道:“弗娘抱我到床榻上去吧,將我的小榻端上來,我想……抄經(jīng)書。” 弗娘止住了哭泣,這才意識到主子還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淚還來不及抹,便將女子抱起,朝床榻走去。 “主子,主子老身去給您熬藥,這,這著涼了,老身去將老身床榻上的墊被也抱來?!?/br> 女子點點頭,這幾日天太冷,都是同弗娘依偎而眠的。 弗娘將那床快爛掉的墊被抱來后,便要去抓藥熬藥。 “慢著?!迸訂玖艘宦曔f給弗娘一張紙條道,“弗娘,剛才受驚太重,換個藥方試試,你按照這個來,水漫過藥守著爐子先熬上兩個時辰,再兌水再熬……” 弗娘駭了一下,接過藥方,有些莫名的不安。 女子捂著唇假意咳嗽了兩聲,似是催促,又似想告訴弗娘她真的很不好。 弗娘見狀,忙道:“主子,我馬上去,雖說白日里時間足,但您別熬太久了?!?/br> 弗娘走了帶上門。 這時床榻上的婦人才微松了一口氣。 一入宮門深似海。 終究是脫不開斗來斗去的宿命了…… 不管這樣一步棋是何人所行,她也要大膽……搏一次。 泓兒,三兒……她這一生虧欠他們的太多了,便要她一次償清了……不,償不清了,是她害了卿泓,不能再害三兒了。 原以為知曉三兒這些年健康成長就足夠了,可是時局所逼,不得不讓她做些什么了。 婦人將紙張平鋪,又將墨研好,才開始執(zhí)筆急書。 她始終凝著眉,直到寫完的那刻眉頭才舒展開來…… 末了,她從被子里爬出,游離的目望了眼這寂靜的房舍,目光平靜無。 她不是沒有遺憾的,她活著是為了她的孩子,可是可憐她都快記不清她兩個孩子的音容相貌了。 一行清淚滑落她略顯紅腫的臉頰,她與慕芳菲容貌六七分相似,也不知到底是像了誰…… 她手中拿著一物,漸漸地走到窗戶邊,她想伸手打開窗戶,再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卻又想,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當(dāng)她將手中的某物打開,取出一個白瓷瓶子,將那白瓷瓶中的東西悉數(shù)倒入自己口中…… 這一刻,她似乎想起那年的雪地里,那奔馳的駿馬朝著她行駛而來,在她身前赫然停下,那華車之中走出一蹁躚少年,他玉冠粉面,眉目如畫,他快步下車似是微皺眉頭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雪地里的她茫然的搖頭,凝著他俊美的臉不知如何作答。 而那一刻他凝著弱小的她,眼里帶著與先前疏離迥異的溫柔的笑意…… 那一刻,他說了什么? 慕雪兒似乎是記不清了……不知是此刻意識有些模糊還是怎么了…… 可,當(dāng)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自心肺傳來時,她愕然間憶起…… 那雪地中的華服少年,回頭朝著車中一女子,道:“尺素,她和你長得好像?!?/br> 她還記起,那羊毛車簾的背后,一雙纖纖玉手挑起車簾,朝這處盈盈一望…… 那女子兩眉之間,有一粒鮮紅似血的朱砂痣…… 是尺素……那個女子的名字……如今她想起來了,似乎是晚了……明白的太晚了。 · 數(shù)個時辰后,東方魚肚白的時候,皇宮最荒涼的地方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這哭聲戚戚欲絕,終是引來了守衛(wèi)的關(guān)注,初時那守衛(wèi)進(jìn)去的時候滿臉的不耐之色,一踹開門就大吼了一句:“吵什么吵?” 末了,當(dāng)看清房中的情景之后,竟是面色慘白,頓然失語。 · 冷宮之中呆了十幾年的慕貴妃薨了。 這消息一傳出去,有人倍感意外,有人無關(guān)痛癢,也有人震驚無比…… 這年關(guān)近了,宮里頭卻死了人,無疑是讓人覺得晦氣又可惜…… 好好的怎么就薨了? 這個時候死了,也真是怪可惜的,陽春三月就近了,這樣的蕭條日子里走的是不是怪凄冷了些兒? 皇宮中有人議論著,猜測著,甚至都找乾元殿和玉漱宮相熟的人打聽著…… 這會兒,正午,離那貴妃薨的消息傳出了已隔了半日了。 這時候就瞧見一個乾元殿伺候的小太監(jiān)從乾元殿急急忙忙地跑出來。 將走過正中門,就被幾個宮人女官攔下了。 “小桂子里頭是個什么情況?”一個女官輕聲問道。 小桂子一臉苦相,搖頭嘆息,只道是:“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聽里頭伺候的說皇后娘娘一直跪在地上,到現(xiàn)在都沒見起來?!?/br> 眾人大驚,都逮著小桂子再問:“具體怎么說?我前頭看到那個伺候貴妃的嬤嬤進(jìn)去了,聽說是要見圣駕頭都磕破了……怎么?難不成?”那女官說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幾個相熟相好的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看來這貴妃的死和皇后脫不了干系了? 小桂子將他們叫遠(yuǎn)了些兒,咬耳朵道:“我聽從那冷宮出來的人說……貴妃死的時候臉都是腫的,還聽說昨夜……”小桂子頓了頓,凝著他們幾人道,“傳,皇后昨夜去了冷宮……”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如此!這下夜帝就算是真要說不是皇后做的也難以服眾了啊! “聽說是中毒,中的什么毒?”又有人問。 “牽機(jī),是牽機(jī)啊,宮中人能調(diào)動牽機(jī)的,也只有帝后了!”小桂子說道,又望著他們幾人道,“都快走吧,別說了,這事傳出去都不好,大家想知道的自個兒都知道就行了,別亂說?!?/br> “是是是,桂子大爺,還問最后一個問題,這璃王那里怎么還?” “去你桂子大爺,甭抬高我,三皇子那估計已經(jīng)知道了,算算估計也要來見皇上了,璃王那里……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小桂子簡短說了下,朝他們幾個一作揖后離開了。 · 慕七才進(jìn)別院,就見青衣推著卿泓急匆匆地出去。 經(jīng)過他的時候,青衣朝他點頭示意,卿泓面色陰沉難看,卻仍舊強(qiáng)作平和之態(tài),同他說道:“我有急事進(jìn)宮一趟,你別到處亂跑,等我回來?!?/br> 突聞噩耗,卿泓心中失落驚懼復(fù)雜不安,卻仍舊不想讓慕七擔(dān)心,又擔(dān)心若他不在這兒,慕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來。青衣載著卿泓回府上換了宮裝冕服就急急忙忙地上了御賜四車,淵心下疑惑不免多問了幾句,卿泓心中悲慟,急著進(jìn)宮只是簡短回了一句:不要緊,別多想。說著便命青衣將他推出去。 如此,淵心中不免覺得倍受冷落,這一下午坐在內(nèi)閣的書案前也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璃王才至正中門的時候,就有太監(jiān)去乾元殿通傳。 乾元殿前璃王等到了那太監(jiān)的答復(fù):“圣上命王爺偏殿候旨……” 候旨。 他心急如焚,圣上卻只是讓他候旨,莫不是,莫不是他母妃真的沒了? 他心中一震,當(dāng)即伸手逮著那太監(jiān)就要問。 那太監(jiān)被璃王卿泓緊張的神情所蟄,心知璃王此舉是要問什么,他心中不忍望了眼璃王身后的桓青衣,示意他將璃王推到偏殿再作答。 青衣不是糊涂人,當(dāng)即將璃王推到偏殿里去。 那太監(jiān)當(dāng)即跪在璃王面前。 “王爺,貴妃娘娘真的薨了……” 這話,似千斤的巨石敲在卿泓的心上,讓他半天緩不過神來,青衣也愣在了當(dāng)場。 末了,只聽到輪椅上的少年咳嗽不止,那太監(jiān)慌了神忙磕頭上前:“王爺,您千萬保重身體?。∈ド贤慌R此噩耗,便是擔(dān)心王爺受不了打擊,這才沒將消息傳……” 青衣見璃王咳嗽不止,忙蹲下身,也安慰起來。 輪椅上的少年眼圈發(fā)紅,輕咬著唇。真的沒了嗎?為什么要這樣對他?他這一生還未曾盡過孝道,他母親就先行一步了……本想著無論廢多大的氣力救出了母親,不要再讓她在那里受苦! 可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 末了,那輪椅上的少年才沙啞的問道:“什么時候的事?聽說與皇后有關(guān)?” 他聲音沙啞卻沉靜,偏殿中的其余二人心中為之一震。 跪在地上的太監(jiān)常喜猛地壓低腦袋,聲音有些嗚咽道:“王爺,這話兒如今雖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王爺為了自己好,為了三皇子好,便壓在心底吧,昨夜皇后的確是去見了貴妃,只是昨夜之事,那牽機(jī)之毒皇后一口咬定,如今貴妃之死,也是疑點重重……” 常喜頓了下,覺得氣氛緩和了些兒,他緩緩帶抬起頭,又道:“王爺,圣上對貴妃不無感情……若是圣上與皇后真的……(鬧翻了)眼下三皇子還未分出皇宮去,到時候……” 常喜適可而止,璃王是聰明人,不會不懂他的意思,倒是眼下,貴妃薨了,即便是皇上追究慕后的責(zé)任,璃王這里也不只當(dāng)無能為力,或者不知道的……這事情全權(quán)交給圣上去處理吧! 璃王纖長的睫羽輕顫,這宮闈之中也難得有一個替他想的。 可殺母之仇豈能說斷就斷,若是這種仇恨也能忍,是不是世人都當(dāng)他卿泓太孬了些! 不管那牽機(jī)之毒是否慕后所為,但昨夜她去見過母妃,母妃的死便與他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