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jié)
顧九眼睛一瞇,凝著小易道:“小易,你今日給你主子送藥了沒有?”她知道陰寡月是不會回宅子的,這一連大半月了就像是住在翰林院似的。 小易木訥地?fù)u搖頭,卻見顧九已棲身向前。 她指著他的衣服道:“如此甚好,你將你衣袍脫了給我?!?/br> 小易一時間蒙了頭,九爺她說什么?要他將衣服脫下來給她?猛地小易的臉爆紅無比,還下意識地伸出手抱胸。 顧九想上前去踹這木訥人兩腳,弄得像是她要調(diào)戲他似的! “我只是要穿你常穿的衣服去一趟翰林院?!鳖櫨沤忉尩?。 小易這會兒明白了,他臉色稍緩,可又想:“九爺,我兩身高不一樣啊……” 顧九愣了一下,倒是反應(yīng)過來,即便小易脫了他的衣服給她,她也穿不了啊。 小易見顧九臉色黯淡下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九爺你若想見主子我領(lǐng)你去吧……”小易不忍,于是這般說道,翰林院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主子為翰林院掌院大學(xué)士也只獲令準(zhǔn)許他一個仆從一日能進去一次…… 顧九當(dāng)然知道小易只是想寬慰她,真的帶她去見陰寡月豈不是要費好大的力,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受罰不說,又少不了閑言碎語。 “罷了?!鳖櫨畔裱蓺獾钠で蛞话?,先前的火熱激動全消失無遺。 不去便不去了,他不來瞧她,難道還真讓她千方百計,屁顛屁顛的去瞧他? 見顧九如此,小易心里受不住,想安慰幾句,卻又意識到,九爺在乎的是主子的說辭,旁人說再多也無用,他還是今日去了翰林再同主子說吧,主子也確實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來看九爺了,量九爺比之尋常女子,再好的氣度也是忍沒了…… “九爺,若是無事我先去了?!毙∫壮櫨殴笆肿饕镜馈?/br> “去吧……”顧九輕聲道,放下手中的斗篷,朝原來的大木椅走去。似乎是哪里都不能去,只能被困在這里,等著他來,或者云羅來帶她去見夜風(fēng),可是云羅未來,他更不會來。 不對……問題是陰寡月再忙,也不會忙到來隱月閣同她簡短說上兩句的時間都沒有吧? “小易……”顧九又喚住了小易,想了想道,“你主子是不是在籌劃什么?” 顧九問的自是和她有關(guān)的籌劃,所以陰寡月要避著她? 小易聽懂了顧九的意思,臉一紅,低頭道:“九爺心思如雪,小易也不蠻九爺了靳公爺已托鐘翁帶著納禮去江南了,算著日子初二能到,主子有意無意的不提不來,原是因為靳公爺那里有交代,走‘三媒六聘’的流程的時候,要主子不與你相見,這算日子從鐘翁走開始算起,得兩個多月……” 顧九心一緊,到底是被她猜到了,若說走“三媒六聘”的流程的時候不能相見,那過年怎么辦?她和他們分著過了? “你家主子怎么當(dāng)事的!”顧九莫名地來了火,“若是這樣早些日子攆我回江南,與慕華胥搭窩過大年去,這會兒把我掉在這里,是幾個意思?” 三媒六聘走流程說得輕巧,這一來她上哪找人團年去,她占著華胥樓主meimei的名兒,日后嫁人按理也是要從江南嫁過來的,不若趁著年前回江南去! 小易動了動嘴巴,感覺說什么都是錯,九爺說的在理,他也不懂主子是何意,或者是主子沒有考慮到。 “九爺息怒,這事兒我今兒個就同主子商量,您息怒,主子許是太忙了忽略了,按理他還是心里想同九爺過大年的,可小易聽了九爺?shù)?,覺得九爺說的在理,按理九爺是要從江南出閣的,這一來一回若是單人單馬,輕騎而行四五天的事,可是換作迎親大隊少不說要走上半個月……” 小易連連作揖告罪,顯得有些緊張又彷徨,他是沒見過九姑娘發(fā)火的,想來這次是主子沒給個交代,上了心才這樣的。 “九爺,主子這幾日是真忙,忽略了九爺,我代主子向您賠不是,您消消氣……”小易可憐兮兮地凝著顧九說道。 小易這么一說,她再矯情倒是顯得她的不是了,她心惱不過一會兒,可這叫人看了去……她豈是那種長恨記仇之人? “無事,你去你主子那里領(lǐng)了消息來回我就好,我總歸是要嫁他的,以后都得聽他的?!?/br> 顧九這樣一說,斂了氣焰,褪了強勢,更讓寡月顏面好看了些兒,這妻子在哪里都得顧全丈夫的顏面,其實妻子不好當(dāng),古代的正室更不好當(dāng),那些小家子氣背地里在丈夫跟前使得,在外頭還是要拿捏好分寸,無論如何他是男子。 如此一來,小易心里好受了些兒,當(dāng)即告了罪,就離開了。 剛出隱月閣,一路向西街走,走到春香苑的時候就聽到太子被禁足東宮的消息了。 “這先是禁足,只怕到后頭是要被廢了!” “太子為慕皇后嫡出,圣上會再三斟酌的,況慕氏、郎氏、謝氏都向著太子呢?!?/br> “這不好說,那都察院三品上了十多本折子,還是當(dāng)著百官的面親手遞上去的,有人冒死血諫,不顧性命,都察院當(dāng)引起重視,圣上豈能不管?朝堂豈能不查?我看這次懸了……” 太子都被禁足了,看來圣上對太子不是全信……小易騎馬走過春香苑,心里頓感不妙,連他這個小人物都感覺不妙,那主子他們又會感覺如何呢? 小易至了翰林院,拿出牌子求見自家主子。 至了大學(xué)士閣,小易就瞧見自家主子正坐在書案前埋頭苦干著,堆積如山的紙卷,書冊…… 這幾日年考將結(jié)束,三皇子和其他幾個貴子的書卷他要復(fù)查,還有翰林院中其他人的謄卷他也要逐一過目…… 況且他心里還有事,便是一副神色郁郁,緊皺眉頭的樣子。 “咳,爺……” 小易輕咳了一聲打斷了自家主子,將紫砂準(zhǔn)備好的菜和他來時就備好的湯藥端出來。 “主子您先用膳,我去給您熱藥。”小易說道。 見寡月凝了一眼飯菜,又準(zhǔn)備低頭書寫,小易不高興了,眉頭一皺,道:“爺,九姑娘和葉主子說了您不能過了時辰……吃飯?!?/br> 寡月已對小易有意無意拿那兩人來壓他司空見慣了,他似是抬眼瞧了一眼天色,還有一旁的沙漏,然后緩緩道:“是誰過了時辰?” 小易臉一紅摸摸鼻子道:“主子我今日是從九姑娘那里來的……” 聞此,寡放下了筆。 小易長吁一口氣,瞧著,一說九姑娘就來勁兒了,將才還是漫不經(jīng)心的聽他說話呢。 于是小易將方才在隱月閣里頭顧九說的話,都轉(zhuǎn)述了一遍。 寡月本因太子被禁足,時局加快,形勢愈加嚴(yán)峻,愁眉不展,他一方面擔(dān)心形勢,一方面憂心若真出了什么事……顧九的安危。如此一聽,倒是覺得是個好“由頭”。 “我立刻休書華胥樓主。”寡月說道。 小易一愣,隨即皺眉,這下好了飯更不用吃了。 寡月心知休書慕華胥收不收得到還是一個問題,若是慕華胥不在,那信便也擱置下來了,但想著慕華胥不是一個沒算計的人,慕七知曉這時候靳府要去下聘,定是對手下吩咐了的,不若將信寄給袁捷或者張管事。 現(xiàn)而今時局愈加嚴(yán)峻,指不定那一日便是劍拔弩張,讓顧九去江南也無疑是最安全的…… 在提筆的時候,他不禁有些躊躇起來,若是在春節(jié)前后,太子黨羽動了心思,或者日后他和夜風(fēng)敗了,豈不是…… 連最后一面…… 他握著筆的右手有些發(fā)抖,這一抖,一滴墨就落下來,他有些自嘲,他竟是筆在墨里衣蘸,就提筆在寫…… 他將那封信紙一揉,扔入紙簍內(nèi)。 他內(nèi)心因顧九感傷著,而內(nèi)心深處又期待著,他樂意見到太子與夜帝,慕氏與夜帝反目,撕破臉了倒戈相向,那么……他將近二十年的隱忍也終是要結(jié)束了,黃泉碧落也罷,無論到哪里,他都會保佑著他的九兒。他終究是不忍帶著她去死的…… 顧九永遠(yuǎn)都不不知道,她的一次提議,陰寡月一次書信里,包含著這樣的意思。 看似遂了顧九的意,順了她的心,而某種意義上,他其實又扔棄了她一次…… 這一點只有陰寡月知道…… 所以他下定決心,竭盡全力,他沒有退路了,卿夜闌也沒有退路了……若是成事了,他用一輩子,或者用生生世世來愛她…… 小易將信寄出去了,又去隱月閣找顧九。 “九姑娘你可以收拾了,主子說了,華胥樓主的meimei是要在江南出閣的,您還是回江南妥當(dāng),是他忽略了,他向您陪不是。”小易邊說邊笑,撓了撓頭又道,“對了,九姑娘您先收拾,主子要我回府那些東西您帶上?!?/br> 敢情是要她今日就走? 不會是同鄭子衿有些血緣的,說起風(fēng)來就是雨!這也太神速了吧! 小易看出顧九的意思來,小易忙說道:“九爺,眼下這還有三四日就要過年了,主子要蕭大哥輕騎快馬送您回江南去?!?/br> “主子這不是想著您能趕上春節(jié)?!毙∫啄櫨判Φ?。 說起這個顧九就來氣,早些讓她走還好,這幾日讓她走,若是春節(jié)到不了,豈不是要在路上過了!輕騎快馬說得輕巧?嗯?是想要她跑死幾匹馬趕著回江南去? 早前就聽蕭大哥說過他有次三天三夜沒休息從江南到長安跑死了三匹馬……也可憐了那三匹馬…… 陰寡月,他倒是學(xué)會折騰人起來了。 小易見顧九臉色難看,忙一個勁兒的道,主子知道自己公務(wù)繁忙,也知道自己疏忽了,求九姑娘別怪罪主子了。 顧九耳朵頓時生繭,誰敢怪罪他啊。 “行了,我今日走便是了。”顧九說道。 小易忙道:“主子說了到揚州便有人慕舫的人來接九爺了,我這會兒快些回去叫上蕭大哥,再給九爺安置些兒東西。” “行了,我知道了,快去吧?!鳖櫨判Φ?。 這時紫砂也進房了,在樓下的時候就聽小易說了九爺是要回江南了,等再見到估摸著也是主子出嫁時候的事了。 “主子,路上的干糧就放在樓下管事內(nèi)閣的茶榻上?!弊仙罢f道。 “沒事,換洗的衣物我自己安置,你忙去吧?!?/br> · 趁著天還亮,顧九同蕭肅出了城門。 顧九回望巍峨的城門,身旁蕭肅淺喚了一聲:“九爺,上路了?!?/br> 未行二十里,突然出現(xiàn)一隊人馬迎面朝他們走來,初見時候蕭肅似是要拔出腰下的佩劍來,還好顧九眼力好,瞧見了那隊人馬馬頭皮氈帽上的牡丹花。 “可是……慕舫的人?”顧九聲音有些喑啞的問道。不知是不是行了二十里吸了較多的涼風(fēng)的原因。 “慕舫洛邑堂堂主拜見九姑娘?!睘槭椎那嗄曛t和的說道。 “你怎么認(rèn)識我?”顧九狐疑地皺起眉頭,一面當(dāng)心有詐。 “收到線報,九姑娘今日離城。”那青年柔聲道。 什么? 他說得直言不諱,這個答案無疑讓顧九震驚,若真是華胥樓主的人倒好,慕華胥將她的底細(xì)打探的一清二楚倒是不足為奇,她也只消驚訝一下慕七的人在長安也是蛛網(wǎng)幕布罷了;若是其他人?簡直讓她毛骨悚然! “姑娘,依樓主的意思,恐是想讓你就近擇洛邑堂出閣……”青年小心翼翼地說道。 顧九眉頭一挑道:“洛邑堂與我非親非故,江南好歹我住得時間長了些兒,要我去洛陽,這個我無法接受?!辈皇菬o法接受,是不信你……即便你穿得像是慕舫的人。 那青年似是無可奈何的笑,又對一旁的人耳語了數(shù)句,再同顧九道:“九姑娘,到了洛陽再說吧,到時候您要去江南還是要回長安都可以?!?/br> “不去?!鳖櫨趴焖倩亓怂M了洛陽,她想出來都難了。 可她不去洛陽,這些人竟然不讓她離開。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顧九瞧見一輛極其普通的馬車從前方駛來。 那馬車在她面前停下,她怔怔地凝著那馬車,只見馬車?yán)锏娜颂羝鸷熥樱煌?,唇邊噙著妖冶嫵媚的笑,讓她恍惚了心神?/br> “九兒……”那人淡淡地喚她的乳名。 “慕……華胥……”顧九覺得自己身在幻影之中,一切顯得不那么真實,仿若眼前的人馬,簡陋的馬車都同海市蜃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