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瞇著小眼舌頭亂舔的樣子，瞧得寡月心都酥軟了……

    顧九也心疼啊，但她要給衣闌留些兒。朱紅能來的時候是好，沒來的時候只能想辦法了。

    倒是寡月，老用這方法糊弄著，也不怕將來小家伙們曉得了，反過來和他“翻臉不干”。

    兩孩子不哭不鬧了，可把兩大人給累壞了。

    顧九擦了一把汗水，如今臘月，為了倆孩子屋子里頭很是暖和。

    “等兩三歲就好些兒了……”顧九放下又睡著了的衣闌道，“可憐了倆孩子?！?/br>
    寡月想說是可憐了他的九兒……次日，顧九將兩孩子全全托付給蘇娘和朱紅，帶著衛(wèi)箕衛(wèi)簿去了葉將軍府上。

    顧九去的時候葉羽在院子里，顧九想是聽到她來了，所以才在院子里頭等她的吧。

    看著拄著拐的葉羽顧九莫名的覺得難過，那時候阿羽來見她的時候還是生龍活虎的，轉(zhuǎn)眼間就成了這副樣子。

    “你，就沒有好些兒嗎？”顧九不禁問道。

    阿羽只是笑不答話，給她斟茶，顧九忙接過阿羽的茶壺，給他和自己都斟了一杯。

    “你便是隨便說下，讓我也能安個心啊……”顧九說著，“到底是痛得厲害，還是骨頭斷了不得好了？諸葛蕁他是怎么說的？”

    阿羽覺得很難過，他不想告訴她，拖到了這個時候，連諸葛蕁都覺得很是棘手……

    顧九搖搖頭，哪里還有心思飲茶，她站起來，在阿羽面前蹲下，柔聲道：“我教你，在江南的時候凡羽教過我的，我想你可以一試的……”

    阿羽愣了片刻，干涸的唇動了動：“還有辦法？”

    “我想諸葛一定說你腳踝傷問題不大，只是驚馬踢過的大腿傷了筋骨，讓你沒有力氣對嗎？”顧九問道。

    阿羽不禁點點頭。

    顧九抬頭望向他，“這就對了，你只消好好的訓(xùn)練，每日不要再躺著了，以后日日走動，夜里再用繩子將腿骨綁著，床頭吊著兩三斤的鹽袋，這樣多日下來，配合那些湯藥也定會有起色的！”

    “真的可以嗎？”阿羽問道。

    “是的，你就這么做，我當(dāng)初就是這么做的，你已過了那傷筋動骨的白日，現(xiàn)在可以活動了，再不活動就真……”不見好了……

    顧九凝著阿羽，眼里滿是擔(dān)憂。

    “我，聽你的……”阿羽沉聲說道。

    顧九欣慰一笑，給他奉上茶水。

    阿羽問她兩個孩子如何，叫什么名字，她都一一答了。

    顧九還扶著阿羽在院子里頭走了幾圈，院子里頭的阿羽的屬下都笑說相爺夫人與自家將軍瞧著就像那嫡親的兄妹似的。

    阿羽笑道：“我哪里有這么好看的meimei?！?/br>
    顧九抿唇不答話，這個世上她走了太多的哥哥，她倒是不敢再認(rèn)哥哥了，在心里她待阿羽同兄長般敬重，他也是她的親人，只不過一個口頭的承認(rèn)，可有可無。

    從葉府出來，顧九驅(qū)車去了隱月閣，衛(wèi)箕去毓秀閣查賬，顧九便去隱月閣問了問情況。

    這幾天一晃而過，如此便到了寡月的冠禮日。

    那一日安陵王府上來了很多人，主持者是太傅蕭時，作為邀請的長輩靳公也出席了寡月的冠禮，靳長儒是寡月母親家的長一輩，當(dāng)然最重要的人少不了寡月的授業(yè)恩師殷離人。

    這一日，讓顧九想起這年二月初九璃王的冠禮，短短一年，物是人非了……

    卿泓，慕七，夜風(fēng)……這些人永遠(yuǎn)停留在心間，沒有人能取代……

    相府的好事是一波接著一波，從相爺?shù)墓诙Y到他倆兒子的百日宴，前前后后，從臘月至正月都忙得不亦樂乎。

    等倆孩子百日宴后，元宵節(jié)又迎來了相爺夫人的生辰。

    長安的百姓們都說相爺家的都會趕時間，都是年關(guān)前后的喜事，這是真真的“與民同樂”了。

    歡喜的話有人說，那些言少年丞相利欲熏心，野心勃勃，權(quán)傾天下的話也沒有間斷過……

    陰寡月對此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些話說得再多他也不曾被剜走一塊rou，便是他們愛說便由著他們說吧！他如今只管著帶好孩子哄好媳婦……

    可往往事與愿違。

    某日夜里丞相去長安城北軍營一趟，在途中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來。

    當(dāng)夜陰寡月是獨自一人騎著馬匹去的，按理他沒帶隨從又帶著斗笠，那刺客似是從天而降，迎面亮刀而來……

    還好他反應(yīng)迅猛當(dāng)即避開了那刺客的利刀，緊緊只是刀鋒劃破了衣袍……

    那刺客也許是沒料到他有內(nèi)力及武功，怕敵不過他，反而身陷囹圄，當(dāng)即便逃逸了。

    寡月初時沒在意，也沒下令捉拿刺客，只是命幾個心腹私下暗查。

    反而第二日他遇刺的消息便傳了出來，讓他大吃一驚。

    這一傳出來，京中的留言更是傳得激烈了。

    有說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被仇家尋上了。

    有說那刺客便是當(dāng)今圣上派來的，相爺與圣上已經(jīng)決裂了……

    這事情發(fā)生在圣上登基后的順昌二年四月，長安城的牡丹臺下的牡丹花開得正好。

    這時候圣上已下令建了二十四賢士閣，賢士名儒往來，書聲瑯瑯，遠(yuǎn)遠(yuǎn)望去峨冠博帶，言不出的風(fēng)流俊雅。

    也是自此事過后，朝中與陰寡月自來不和的臣子，投今圣名下，似乎是在無形之間已促使了朝堂局面形成帝王一黨，和相爺一黨。

    有些兒事情是不可避免的發(fā)生著，說不出誰對誰錯，這樣的發(fā)展在冥冥之中有人促成，卻也是歷史的必然。

    有人擁護(hù)的君主，總會尋到自我存在的價值，卿沂在一天天的長大，他迫切的在盤根錯節(jié)的朝堂之中尋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他也逐漸的不想做一個保護(hù)在丞相臂膀下的雛鳳。

    男人的一生都有一個自己想超越的人，他想超越的便是站在廟堂之上，群臣之首，也是曾經(jīng)將他推向高位的那個人……

    而于陰寡月，這短短數(shù)日，他滿腹辛酸苦楚，甚至生出一種錯覺，他是否能完全放心的將這個位置交給卿沂？

    如此又過了兩月，傳來幾個讓人意外的消息。

    今圣任命段逢春為賢士閣首輔，位列三公。賢士閣從翰林取士，於思賢名列其中。

    賢士閣取士在翰林四品以上，本來今科的狀元榜眼探花三人入不得賢士閣的，但因今年的殿試丞相交與圣上親自主持，那狀元探花榜眼三人是按照皇上的意愿親自定的，而陰寡月作為丞相兼任翰林掌院學(xué)士也只是主持了禮部的會試，甚至至今也只知道那三人的名字，有過一面之緣而已，對狀元他還是了解些兒，四十多歲，晉陽人。至于榜眼與探花，他都無甚印象了。

    他想既然已將這些事情交與圣上，便也全憑圣上做主，不該多問了。

    ·

    寡月從賢士閣經(jīng)過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他從未認(rèn)知過的卿沂。

    那少年雄姿英發(fā)，滿臉的自信之色，似乎世界、天地就在他腳下，他眉目里滿是自信，當(dāng)然那眼眸深處還有一種他能讀到的情愫，貪婪的野心……

    他心中一震，如今的大雍國泰民安，西涼臣服還有什么不夠的嗎？

    陰寡月眸中一黯。

    一月前的線報：北地慕容鮮卑一族在短短十年間崛起，擾我邊境。

    可是如今百廢待興，又如何空出兵力去打那慕容一族？

    于是他用了一個借力使力的法子，剛好借此機會，攘外夷，更可除去心腹大患！

    所以他已擬好詔書讓燕地派出軍支就近作戰(zhàn)！

    若是此戰(zhàn)報是假，剛好趨利避害，若是真的便是借他們之手除去那野心勃勃的燕曜！

    寡月在賢士閣站了一會兒，只聽到賢士閣內(nèi)傳來爭執(zhí)之聲。

    “皇上臣認(rèn)為大雍如今國富民強，您可以御駕親征的！”

    如今的卿沂的確需要功績，他又怎能不動心呢？

    “皇上臣覺得首輔此言有道理。”又有幾個賢士忙上前附和道。

    眾人之中唯有一人上前說道：“圣上，如今百廢待興，雖說時隔一年大雍百姓已逐漸恢復(fù)，但是國庫依舊不足，若是圣上御駕親征又是耗資巨大……圣上請慎重！”

    此人正是於思賢。

    他將一說完，就遭到了許多人的嗤之以鼻。

    這時候賢士閣外出現(xiàn)一人，那人暗紅的朝服，陽光照在他周身，映襯著他俊美的臉龐，他緩緩道：“本相覺得於大人說得有理。”

    相爺與於思賢在翰林的時候穿一條褲子，當(dāng)然覺得有理呢！一些大人們不禁想到。

    卿沂見寡月來了不禁勾唇笑了笑，以示尊敬。

    寡月將前頭寫好的折子遞給了卿沂，拱手一揖后也沒再說什么便離開了。

    賢士內(nèi)閣，空曠的大殿里只有今圣和段逢春二人。

    段逢春瞧了圣上遞來了折子，抬眼見圣上陰沉著面，他心里已知圣上在想什么……

    眉眼一動，段逢春上前一步跪地道：“圣上，臣有臣的理由，愿圣上聽臣一言。”

    “你說?！鼻湟示従彽?，面色依舊低沉。

    “圣上，臣堂前那番言論若有不周到之處請圣上諒解，只是臣忠于圣上，有臣的理由……圣上快十五了，離丞相所定的親政之日還有五年，可以圣上的能力臣覺得不需五年。臣言要您御駕親征，一是想圣上建立功勛將來親政之后眾臣臣服，二是如今這長安兵權(quán)大部分在洛浮生，葉羽，高鄴等人手中，這些人大部分效忠的是先帝！”

    卿沂猛然從金座上站起，段逢春字字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一個文官攬著兵權(quán)作甚？文官與武官走那么近又是什么意思？”這話兒卿沂便是脫口而出，甚至忘了那幾人都是風(fēng)武帝給丞相指派的人。

    “圣上，難道您還不明白嗎？您的一生都被人牽系著，只要他（陰寡月）認(rèn)為你有一絲不好，便可以不讓您坐這個位置！”段逢春繼而再道。

    “放肆！”卿沂厲聲一吼，段逢春猛地低下頭去。

    那十五歲的少年胸前起伏著，不可否認(rèn)段逢春說的有理，他便是在丞相面前表現(xiàn)的乖順，不敢行差步錯，潛意識里便是怕著這些兒……

    他不想，他不想從這個位置上摔下來，落得和他的大哥卿灝一樣的下場！

    若是覺得他不好，當(dāng)初又為什么要擁立他？

    擁立了又將他貶黜，最后落個萬人恥笑的下場嗎？

    不要……

    他不要成為他的父皇和哥哥那樣的人。

    段逢春一瞥卿沂，柔聲道：“圣上，臣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圣上要責(zé)要罰，臣但聽圣上吩咐?！?/br>
    他能保卿沂御駕親征就不怕國庫虧空，早在三個月前，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他將全大雍的稅賦抬高了一層，銀子前些日子便到了，只不過……他微微勾唇。

    許久，卿沂揚揚手道：“起來吧?！?/br>
    段逢春含笑將將起身，圣上依舊是信他的，本來嘛他說的都是實情……

    而這時卻聽得一陣腳步聲，一個黑衣人入殿，朝這處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