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把陳肅這一周的工作安排打印好，放在那個月的報表文件夾里，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排好序，捧在手里高高一小摞，他敲開了陳肅辦公室的門。

    陳肅正在用電腦回復郵件。

    陸飛作為助理，已經(jīng)跟了陳肅快四年，因為足夠嚴謹認真且做事沉穩(wěn)，在外人看來要求嚴苛的陳肅手底下，他聽說自己是任期最長的，沒有之一。

    “陸飛，你再幫我查一下中行那張卡最近一周的收支記錄，越詳細越好?！?/br>
    “好的老板?！标戯w一口答應。

    不到半個小時，他又帶著整理好的紙質(zhì)文件進來。

    陳肅禮貌道謝：“辛苦了?！?/br>
    陸飛搖搖頭說這是他該做的，就又出去忙其他工作。

    陳肅則把上午的郵件回復完，才打開文件查看最近那一周陳默那張銀行卡的使用記錄。

    他實在是有些好奇，陳默會給他買什么樣的生日禮物。

    他們一起過的生日不多，要么是陳默要上學，要么是陳肅工作忙，兩個人都空閑的日子就不再是生日那天。

    陳肅其實也是擔心，自己跟陳默差了十歲，要是陳默買的禮物他都不會欣賞了，那豈不是更承認有代溝這東西了嗎？

    陳默最近最大的一筆花銷，買的是男裝。

    陳肅撫了撫下巴，不動聲色地揚了下眉毛，然后沒藏住眼底的喜色。他忍不住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下那個男裝品牌，比較了最接近的那兩個價位，他估計是兩個套裝。

    所以，陳默是親自給他挑了兩套西裝嗎？

    陳肅對著電腦屏幕上那個模特照片勾起了嘴角，他腦海里已經(jīng)憧憬著，自己穿上那套衣服會是什么樣子。

    已經(jīng)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著生日的到來。

    當然，眼下最要緊的，還真不是他自己的生日，明天就是陳默的生日了。

    陳默到清和鎮(zhèn)的這叁年，每一年的生日禮物都是陳肅親自寄，哪怕這樣的事情交給助理來處理也完全沒有問題，陳肅還是希望自己參與了那個禮物的全程，從挑選，對比，包裝和寄送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他都沒有讓旁人參與過，這是他獨獨給予陳默的專屬。

    陳默這一個生日還有幾分特殊意義，這是她的成人禮。

    陳肅其實為了送這個禮，也問了不少人，試了不少主意，最后在一個友人的建議下，陳肅選擇了一款小巧的拍立得照相機，定制了顏色和造型，還刻了陳默的名字。

    這種非常沒有用的東西，陳肅之前沒送過，從前他的禮物都往吃穿住行上花心思，這是第一次玩了一點點的文藝梗。

    只能希望給陳默一個驚喜，希望她能喜歡。

    宋程碩那一周都有在認真觀察陳默。如果放在之前，他可能只對陳默帶著一點點新鮮勁兒，隨即就把她忘了，全身心撲在自己的學習上?？墒撬雷约鹤钪苯拥母偁帉κ謴娜嗌踔寥１魂惷C壓縮成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meimei陳默，宋程碩就再不能只用最單純的好奇眼神偷偷看她了，他一向?qū)ψ约旱母偁帉κ直３种环N謹慎的態(tài)度。

    這種態(tài)度很常見，叫知己知彼。

    首先觀察的是陳默的學習習慣，她還算是守規(guī)矩，周內(nèi)正課的那五天，從來不會遲到早退，班級規(guī)定的學習任務她一定會不打折扣的完成，但是呢，她從來不會給自己多余的壓力，也就是說，課內(nèi)要求的任務完成了就萬事大吉，她的書桌上不會出現(xiàn)任何拓展資料，也從來不強迫自己做題海戰(zhàn)術，理科生啊，不會刷題還能活得如此坦然自得的理科生，宋程碩確實第一次見。

    陳默學習習慣60分。宋程碩自認自己比她自律多了。

    那最重要的學習方法呢？宋程碩作為陳默同桌，為了能夠做到最不動聲色又理所當然且不被當事人發(fā)現(xiàn)，他決定適當?shù)亟o予陳默一點點學習任務發(fā)布上的幫助，比如她上周沒來，那個周末的每日小考她就缺了四套卷子和四套答案，宋程碩給人家整理了出來，工工整整放到了她桌子上。

    陳默回來的時候看到那迭試卷，先對上他眼睛，確認是宋程碩給她整理的，陳默禮貌地說謝謝。

    于是宋程碩就借著同桌的那么一點點便利，用幫助她分發(fā)試卷資料的名義，很順理成章地轉(zhuǎn)頭趁著那小小的間隙看她到底在干嘛，她上課前會預習，沒有課外輔導資料，看一遍課本基礎知識，再做一做課后習題，上課時就認真聽課，老師出在黑板上的例題每一題她都會記，但是答案只簡略記解題思路，不會做得像一本標準題庫，課后也是滿足于老師的作業(yè)標準，一本基礎訓練冊外加一個全班都有的習題冊做完對完答案，連錯題集都沒有，陳默就算是完成了那一科的復習。

    學習方法也是60分。宋程碩覺得陳默不夠努力，但是又不得不承認，陳默做的這樣少的努力，都是有效果的努力，其實也就超過了很多比明明比陳默花了更多心思付出了更多努力卻最終都是無用功的傻學生。

    要超過60分的同桌，對宋程碩來說不是難事。他只要保證自己做到70分就可以。

    他的數(shù)理化生遙遙領先，唯獨英語和語文還需要花些心思，這些他會重視起來，反正再不喜歡這倆學科，也只需要學這一年。

    陳默數(shù)理化生都沒他好，但是她科科發(fā)展都很均衡，每一科都不算突出，但都沒有明顯短板，所以總分算下來，陳默只落后宋程碩叁位。

    這還只是暫時的。

    宋程碩有學霸的自我修養(yǎng)。他始終在高手云集的班級里保持著不甘落后的憂患意識，高考，和這世界上其他有門檻的選拔性考試，甚至和生活本身，都采用了一套弱rou強食的叢林法則。

    他首先要活下去。

    他想實現(xiàn)高考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要拿到可以支撐他在清和一高生活下去的獎學金，就是要超過陳默。

    那個對宋程碩來說平平無奇的周叁，唯一算得上是稀奇的事情，就是那晚第一節(jié)晚自習的數(shù)學考試題目挺基礎挺簡單，他直覺陳默會做得很順利，這次他的分數(shù)不會高她太多。

    第一節(jié)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陳默就拿著一張請假條站了起來。

    宋程碩老早就做完了數(shù)學試卷，他被陳默的舉動吸引了注意力，抬頭看了她一眼，陳默發(fā)覺，也看了過來。

    “你要請假？”宋程碩感覺自己要是立刻轉(zhuǎn)頭不看，反而顯得刻意。

    “對。今晚有事。還要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數(shù)學答案。謝謝。”陳默說完把請假條往班長桌上一放，從后門溜出去之前對宋程碩揮了揮手，難掩神色里的欣喜。

    宋程碩在她走后，很神奇地又一次，在十分鐘之內(nèi)都無法進入做題的狀態(tài)。

    她好像很高興。

    她今天為什么這么高興？

    她是要去見誰？見到誰會讓她這么高興？

    宋程碩皺皺眉，敲了敲自己腦袋，命令自己好好刷題，即將來的月考里，他必須要拉開和陳默之間的差距，才能確保獎學金的萬無一失。

    陳默先去宿舍樓下取了快遞，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天陳肅給她買了個小巧的拍立得相機。

    陳默每次收到陳肅的禮物，都會很驚喜。不是驚喜于禮物本身，而是她會不停猜測陳肅會送她什么，而其實這么多年，她從來都沒猜中過。

    沒猜中過的，沒預料到的禮物，都可以被稱為驚喜。

    脖子上掛著那個小小的拍立得，陳默步伐輕快地跑出學校，看到江之恒的那一秒，她沒有遲疑地跑過去，用肩膀撞了撞江之恒的背。

    江之恒沒設防，一下子被她撞一個踉蹌，轉(zhuǎn)過頭來臉上還掛著笑：

    “今天壽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砸得我都站不穩(wěn)了。”

    “那可不，我是天上掉下來的，”陳默笑著拉了拉江之恒的黑色襯衫領子，湊近他耳朵，厚臉皮地說：“小仙女！”

    江之恒揚了揚眉，點點頭，附和她：“是是是，陳默就是小仙女?！?/br>
    江之恒穿著之前陳默給他買的黑色襯衫，那次他們出去玩兒，晚上相擁著入睡的時候，陳默在他耳邊說她喜歡看他穿黑色，很成熟很溫柔的樣子。

    今天晚上陳默過生日，他一定要穿陳默最喜歡的那件。

    兩個人一路走到陳默家樓下，江之恒自然地牽過陳默的手，加快了速度上樓。陳默興奮地咬了咬嘴唇，江之恒這架勢，一看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給她驚喜啊。

    陳肅的驚喜，和江之恒的驚喜，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驚喜。

    兩個人跑得氣喘吁吁，在門口站定，江之恒喘著氣催促陳默開門，陳默看著他笑，然后拿著鑰匙開。

    給江之恒買了衣服的那天下午，陳默還給他配了一把小屋里的鑰匙。

    鑰匙一扭，鎖扣啪嗒一響，江之恒在門外摁了電子燈的開關。

    一整個客廳都被布置過，彩燈圈成一排happy  birthday的流暢英文手寫體，地上鋪著玫瑰花花瓣，花瓣中間一個愛心狀的酸奶蛋糕，蛋糕上的數(shù)字蠟燭是18，還沒點，就在愛心中央，立得筆直。

    “生日快樂！”江之恒抬手摸了摸陳默的頭。

    陳默臉上帶笑，看著眼前精彩紛繁的布置，滿眼都是驚喜和開心。

    他們沒準備立刻開燈，房間里都是電子燈那閃爍不明又模糊暖黃的底色，映在窗簾上，只能隱隱看出一點點暗沉燈光。

    兩個人上來之前，都沒注意到就在他們手牽手往樓上沖的時候，不遠處的街對面，陳肅的車默默停在夜色里，停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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