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生存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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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翼京室,眈眈帝宇。 天亮了,朝陽冉冉升起,曜光萬丈金輝,帝都如巨獸從黑夜中醒來,瓊閣玉樓,飛檐衢宇,安詳?shù)劂逶≡诔筷刂?,百戶千家似棋局,長街巷陌如菜畦。 夜市方罷,早市已盛,道上的積雪被清理的干凈了,各坊剛解了宵禁,街上漸漸熱鬧起來。 慕容三姐妹下了馬車,靜妍和毓娟走進一個胭脂店,定柔外罩著一件貂鼠皮面子春羔羊里子里外發(fā)燒小短襖,圍著素色白針毛滾邊竹紋蓮蓬風衣,站在門前張望,尋找賣玩意兒的挑擔,來的時候葛氏的囝囝讓帶一個銀撥浪鼓回來,舊的不知落在了何處,行禮太多沒收拾出來。隨行的嬤嬤告訴她,東市只有古玩店、繡莊、綢緞莊、茶樓食肆,這些高檔商鋪,西市才有雜貨店,定柔只好跟兩個jiejie說了一下,上車去了西市。 旁邊“嘉福樓”的掌柜娘子蹲在門檻前,含著楊枝刷牙,急急跑進內(nèi)堂對撥拉著算盤的掌柜說:“當家的,我方才見到一個官小姐,長得太美了!跟天上掉下來的仙女似的!” 掌柜的笑她:“咱們這兒是寶相街,黃金地段中的黃金地段,挨著大內(nèi),遍地權(quán)貴豪門,天天命婦和官小姐迎來送往,見過的美人還少,淑德二位娘娘沒進宮之前,在這有包廂呢,最愛吃酸漿魷魚。” 掌柜娘子:“不一樣,這位美人水靈的跟那才割下來春蔥似的,絕不像咱們這邊的姑娘,到似江南女子?!?/br> 掌柜的也是投機的人物,在朝中有背景,捋須想了想:“許是英博街新來慕容家,從前的淮南節(jié)度使,住在以前安府的宅子,介家咱可少沾,沒得惹一身sao?!?/br> 掌柜娘子:“不是敕封的靖國公么,聽說跟著圣上從淮南升遷過來的,安家那宅子可是富貴的很?!?/br> 掌柜的:“你懂什么,那是面子上的障目戲,沒準明個他們就抄家問罪了?!?/br> 掌柜娘子:“那若是有來吃飯的?” 掌柜的又撥弄算盤:“吩咐跑堂的,只要淮揚口音的,皆說雅座滿了?!?/br> 定柔回到云葭小筑的時候兩個jiejie還未歸,說是聽戲去了,這幾日路上的疲累方歇過來,母親天天早出晚歸,在忙兩個弟弟進國子監(jiān)的事,每日回來以淚洗面,還對著孩兒們發(fā)脾氣,哭說世態(tài)炎涼,處處碰壁,從前淮揚的日子如何如何,雙生子每頓飯必少不了一頓數(shù)落,直罵不爭氣。 這幾天還有一件事像烏云一樣籠罩著全家,五姐失寵了,被降成了最末的寶林,搬出了西六宮,禁足在聽雨閣,這就等于,被打入了冷宮。 推開繡樓的門,丫鬟幫她結(jié)下斗篷,一個年老的嬤嬤在圓桌邊熨衣裳,見到她,臉上是慈祥的笑?!肮媚镞@么早就回來了,怎地不多逛逛?!?/br> 相處了幾天,定柔知她姓劉,不知怎地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說:“我不愛那些熱鬧,隨便走了走,便乏了。” 另一個丫鬟解開包袱,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布料和絲線。 嬤嬤走過來,將火盆里的炭翻了翻:“奴婢這就去告訴廚房,預備午飯,方才以為您不回來,只讓準備兩位小少爺?shù)?。?/br> 定柔問:“我娘又不回來嗎?” 嬤嬤點頭:“今日在賓鴻樓宴請張祭酒的夫人,天不亮就出去了,聽說老爺傍晚就回來了。” 待從廚房回來,定柔正穿針引線做著一件小夾襖,小兒的,給葛氏的孩子,四哥走的時候也沒留句話,對母子倆漠不關(guān)心,囝囝在路上出了疹子,病了好多天,夜里哭鬧的驛館無法入睡,葛氏免不得被眾人說道,生生憔悴了好幾歲。嬤嬤笑:“姑娘整日針線不離手,多是縫紉,老奴還第一次見這樣的閨閣小姐,她們都是繡花怡情,姑娘是真真的好裁縫?!?/br> 定柔咧唇一笑:“一日不做就手癢的很。” 劉嬤嬤見她是光風霽月的人,說話也不藏掖,便愈發(fā)親和起來,坐下閑敘,定柔聽說宅子從前的主人姓安,不免愈發(fā)證實了心中的猜測?!翱墒悄俏辉谥恋履觊g做右相的安懋安時卿大人?” “正是啊,安相可是大功臣,至德年間的叛亂,全憑得安相運籌,太宗皇帝才能大獲全勝,若不然怕是已經(jīng)改朝換代了,天下還不知什么光景,經(jīng)年太宗皇帝御駕親征,皆是安相主持朝政,做了十五年的首相,后來纏綿病榻才請乞致仕的,安相是第一位升附太廟的文臣,那年過世的時候,當時的元和皇帝還是太子,親自為老爺扶靈,滿朝文武披麻戴孝來送殯,好生隆重呢,太宗皇帝還輟朝三日,以示哀悼?!?/br> 定柔兩行熱淚滑了下來:“安相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是嗎?” 劉嬤嬤憶起往事也淚水潸然?!肮媚镌踔??安相與夫人感情甚篤,夫人生大姑娘難產(chǎn),傷了身子,多次自請下堂,安相不離不棄,也誓不納妾,夫人后來病卒也沒續(xù)娶,可憐安家偌大的家業(yè),都給旁支分了,這宅子也被朝廷收了回去,我們?nèi)粘W鲂?,戶部司給發(fā)薪俸?!?/br> 定柔啜泣了兩聲,劉嬤嬤詫異不已。“阿婆,安云惜是我的師傅,養(yǎng)育我長大的母親?!?/br> 劉嬤嬤驚得站起身:“大姑娘?她、她不是入道了嗎?安老爺病逝之后,大姑娘就獨自走了,從此杳無音信,據(jù)說去了姑蘇隱居。” 定柔連連點頭,眼淚摔碎一地:“我就是在姑蘇長大的,穹廬山深處有一片原始山野,叫寒山,師傅在那兒建了一座道觀,我四歲被送到了那里,一直到今年才回了淮揚?!?/br> 劉嬤嬤不敢置信:“竟有如此緣分!奴婢還說呢,姑娘的性子,言談舉止,和大姑娘很像,她也是不愛熱鬧,時常在閨樓看書寫字,這云葭小筑,正是大姑娘的寢居,拔步床、琉璃屏風都是舊物,外頭的詩也是大姑娘題的?!?/br> 定柔已泣不成聲,師傅,原來冥冥之中,你沒有離開我。 劉嬤嬤撫摸她的頭發(fā),不禁愈發(fā)疼愛的入了肝腸,“原來是大姑娘的孩兒,大姑娘對奴婢有恩,從今后,奴婢勢必效忠為犬馬?!?/br> 主仆倆如久別重逢的至親,相擁抱在一起。 黃昏的時刻慕容槐下轎回府,身上穿著大襟道袍,面色憔悴疲倦,眼中陰郁,方才轎子路過前街,恰西征大軍凱旋歸來,押著一隊囚車,長婿直接進了死牢,長女娉兒和三個外孫在后面的囚車里蜷縮著,衣裳單薄,遙遙看見他,伸手出來,哭著哀求救命。 救命,那眼神讓他痛徹心扉。 如何救命,慕容家朝不保夕,自己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視中,釜中之魚,危如累卵。 晚飯后坐到書房,溫氏和慕容賢夫婦坐在下首,兩個女眷哭哭啼啼。 王氏抽泣道:“金部司那幫子,凈是狗眼看人低的,妾身想開個綢緞鋪,跑了兩個月,東市的寶相街,西市的盤古街,咱不敢奢望,都是有大勢力大背景的,那西市的珍瓏街,他們原來看著昭儀娘娘的面子,答應年節(jié)后給一間商號,文契都寫好了,可誰想到昭儀娘娘觸犯了天顏,他們登時就狗卷簾子變了臉,這樣那樣的挑刺,說的急了,讓妾身去太平街,那是什么地方,胡商混雜的?!?/br> 溫氏也哭道:“妾身想著,即到了京城,老爺也是效忠了朝廷幾十年的,好歹有些苦勞,讓兩個小的去國子監(jiān),將來出息了,也為咱家助益,誰想到,世情薄,人情惡,那禮部侍郎的夫人根本連拜帖都不見,國子監(jiān)祭酒的夫人今日答應了赴宴,妾身等到了下晌也不見個影兒,去了府門前,說去林國府賞梅了,不來也不打發(fā)人說一聲,太看不起人了.......” 慕容槐端起茶盞,手不停地抖,guntang的茶水灑在了手上,也不覺疼,心里的凄楚無以復加?!凹娜碎芟?,都夾起尾巴做人吧,鋪子能給商號已是看了三分薄面,駿兒和驍兒,我讓人去嵩陽書院送稟帖,將來走科舉,若能及第,是我慕容家的萬幸?!?/br> 溫氏抹淚:“那嵩陽書院可在外城,兩個孩兒自小沒離開過爹娘,到那人生地不熟,如何周全?” 慕容槐皺眉:“男兒家還是多磨礪磨礪,成日在脂粉堆里,都養(yǎng)成女兒心腸了?!?/br> 冬日的晴夜,星稀月朗。 慕容槐站在窗前,屋里沒有掌燈,微弱的月色映著霜白的兩鬢,更添滄桑,身線寂寥。 溫氏端著湯羹敲門進來。 黑暗中幾盞紗燈點亮,屋中頓時視物全明。 窗前蒼老的聲音嘆息,對她說:“讓茜兒進宮吧?!?/br> 溫氏大驚。 慕容槐接著道:“沒有別的路了,我思來想去,只有成了妃嬪,成了他的枕邊人,咱們一家才有生機,從前是未雨綢繆,如今是山窮水盡。” 溫氏捂著心口:“從前妾身不懂,老爺即說了讓茜兒伺候皇帝,自是一生榮華富貴,妾身不勝歡喜,可如今,家里遭此大災,玉霙和五姑娘接二連三出事,妾身卻生了畏懼,那宮里的事怕不是那么簡單,水深著呢,茜兒那性子,怕過不來那日子,妾身還想著,過了年,帶她四處走走,見識一些人,憑孩兒的才貌,何愁尋不到佳婿?!?/br> 慕容槐闔目:“宮中是以色事人的地方,美貌足矣,從前她小,如今她已及笄,理應為家族扛起重任?!?/br> 說著笑了一下,“我今見她,我兒不過短短幾個月,容貌更勝從前,老夫不信,這般姿色,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他能無視?!?/br> ※※※※※※※※※※※※※※※※※※※※ 小劇場 金龜婿和丈母娘二三事 女婿:“今天把夫人請到這里冒昧之處還請原諒,晚輩實是有事相求?!?/br> 丈母娘:“不知妾身有什么可以效勞陛下的?!?/br> 女婿:“晚輩傾慕定柔姑娘,請夫人成全,將愛媛許配與吾。” 丈母娘:“你不是不喜歡定柔嗎?” 女婿:“從前是晚輩不識明珠?!?/br> 丈母娘立刻腰桿子硬了:“那啥,我茜兒脾氣倔,怕伺候不了您?!?/br> 女婿:“岳母在上,小婿以后定赴湯蹈火?!?/br> 丈母娘:“那啥,做父母的,就希望孩子有出息......” 女婿:“懂了,岳母放心,以后大舅子和兩個小舅子有朕罩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