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亦注意到她略顯灼熱的目光，然卻只是一手撐腮，眼望窗外，一副無動(dòng)于衷的樣子。

    這個(gè)大爺譜——白姬不由苦笑。

    這頭，百小里瞅著白姬越發(fā)覺得眼熟，他凝神一看，不由驚呆。

    “媽呀——”

    剛喝到嘴里的酒被他一口噴了出來。

    “你、你你——”

    白姬挑眉，走到他跟前，掏出手帕一甩，居高臨下地問道：“公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給你擦擦？”

    “我、我我我不必了！”百小里一把奪過手帕作蒙頭狀。

    哎呀，小兩口吵架千萬別殃及到他這條池魚！

    話音未落，便見那兩眼望天的男子忽而側(cè)頭，慢慢轉(zhuǎn)向白姬。

    “撲哧”

    一聲輕笑打破室內(nèi)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男子唇角猶未收斂的上揚(yáng)弧度。他眉頭舒展，眼角微彎，分明是平凡不起眼的容貌，然被他這么一笑，卻平白增添了幾分常人所不及的神采。

    白姬望著他淡琉璃色的雙眸，忽然感覺自己心漏跳了一分。

    然她很快回神，兩手攥緊拳頭，沉下臉，色厲內(nèi)荏道：“你笑什么笑？！”

    “阿潯——”阿柳見狀連忙上前拉住白姬，朝著倆人賠笑臉道：“阿潯不會(huì)說話，她并無惡意，還請公子海涵?！?/br>
    易容后的百里抬手：“無妨。”視線掃過白姬面龐，饒有深意道：“在下只是覺得這位阿潯姑娘格外像我的一位朋友罷了，并無唐突之意?！?/br>
    “原來如此，那公子與阿潯也算有緣！”阿柳用胳膊肘搗鼓了白姬兩下，低聲道：“快去給公子倒酒。”

    白姬：“……”

    她拿起百小里面前的酒杯，卻被阿柳一把奪了去，“你去那兒——”她用嘴努了努，示意白姬去百里那邊，一心想要緩和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

    白姬側(cè)頭，百里背靠椅背，一手撐頰，兩眼正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

    她嘆氣，執(zhí)起酒壺走了過去。

    澄色酒液緩緩流進(jìn)杯中，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百里垂眸，鼻尖微動(dòng)，吸氣道：“好酒——”

    白姬睨他一眼，將菜端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吃菜?！?/br>
    “嗯嗯，吃菜?！卑倮镯槒牡嘏e起筷子，忽然余光一閃，瞥見旁邊百小里正兩手插袖安然享用阿柳親手送入嘴中的美食。

    他放下筷子。

    白姬好奇：“你怎么不用？”

    百里抬頭，眉頭微蹙，眼瞳晶亮，端的是一副心酸委屈。

    “阿潯——我也要喂！”尾音拉得可謂是九曲十八彎，聽得白姬心頭一顫，連忙夾起菜來往他嘴里送。

    “閉嘴，吃菜！”

    饒是隔著厚厚一層妝粉，她還是忍不住面皮微燒，耳根泛起莫名的紅來。

    百里吃相斯文，唇齒微動(dòng)間，卻是一點(diǎn)聲響也沒有。

    白姬盯著他，問：“好吃嗎？”

    他頷首，鳳眸輕揚(yáng)，扯出一絲魅惑的笑容來。

    “好吃，阿潯喂得尤其好吃?！?/br>
    “唔……”白姬不為所動(dòng)地點(diǎn)頭：“是比湯包要好吃些?！?/br>
    百里：“……”屈指抵唇，視線釘在白姬面上作思考狀：“阿潯這樣，莫不是因?yàn)槲疑狭艘邢銟牵猿源琢?？！?/br>
    “少自作多情了?！?/br>
    白姬蹙眉，義正言辭地指控道：“身為雇主不為跟班謀福利，反倒自己在這里大吃大喝，你考慮過跟班的感受嗎？！”

    “唔……”百里微正起身子，嚴(yán)肅地握住白姬的手：“阿潯，這是你頭回一口氣說這么長的句子，為了記錄這偉大的時(shí)刻我準(zhǔn)備——”

    白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哎——”

    百里放下酒杯，忽而伸手，溫?zé)岬闹讣庥|碰到了白姬的唇，將她唇角一處多余的胭脂抹去，他低聲說道：“阿潯你天生麗質(zhì)，實(shí)在無須這般修飾?！?/br>
    視線下移，落在她敞開衣襟下的一截鎖骨，以及向里延伸溫潤細(xì)白的肌膚和薄紗勾勒下起伏有致的身軀。

    他唇角勾起，慢條斯理道：“這衣裳倒是不錯(cuò)，不妨捎幾件回去，以后輪換著穿？”

    “胡說什么??？”

    白姬心慌意亂地拂去他的手。然唇邊還留有他指尖輕撫過的熱度，guntangguntang，恍若被火烙印一般，久久不散。

    “咿？”百里眉一挑，明知故問道：“你的臉為何這樣紅？”

    語落，他長臂向前一伸，將她整個(gè)人往懷中一撈，頭便那樣貼了過去。

    溫?zé)岬谋窍⒙湓陬i間，如羽毛輕撫肌膚，有些熱，有些癢。

    白姬渾身僵直地坐在他膝頭，兩只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擱。片刻后，才想起來問他：“你、你在作甚？”

    耳畔傳來他理所當(dāng)然的聲音：“檢查一下你有沒有背著我偷偷喝酒啊。”

    “……”

    登徒子！

    白姬虎著臉從某人懷中掙脫，轉(zhuǎn)頭，百小里與阿柳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只是張大嘴定定地看著這里。

    她惱羞成怒：“看什么看？”

    二人瞬間回頭。

    “公子，吃菜吃菜！”

    “唔，好酒好酒！”

    百里笑吟吟地坐回椅子當(dāng)中，撐頭望白姬：“阿潯乖，玩夠了便隨我一同回去罷。我聽聞錦都的桂花鴨尤其出名，稍后讓百小里在富春樓訂一間雅室，讓你嘗個(gè)鮮?！?/br>
    “誰告訴你我來玩的？”白姬打斷他的話，正色道：“我來這里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另有打算？”百里聲音低了低，說：“阿潯，你莫不是指那樁失蹤案吧？”

    “不錯(cuò)！”

    白姬兩手抱臂，一臉正色道：“我留在此處密切監(jiān)視樓中情況，一旦發(fā)現(xiàn)什么蛛絲馬跡正好通知你們，來一手里應(yīng)外合。”

    言罷，她十分滿意地點(diǎn)頭：一聽便是滴水不露的好辦法！

    “不行。”百里一口否決，幾乎沒有任何余地。

    白姬瞪眼：“為何？”

    “太危險(xiǎn)?！卑倮飺u搖頭：“我不同意。”

    “但是，你必須承認(rèn)，我藏身于此處能夠獲得更多你們所得不到的信息，說不定能得到意外收獲……”白姬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分析：“你還是不同意嗎？”

    “唔……聽起來倒不失為一個(gè)好辦法，不過——”百里低眉淺笑，眸中閃爍著困惑的光芒。

    向來推崇獨(dú)善其身之道的阿潯竟愿意主動(dòng)幫忙，這實(shí)在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啊……

    他伸手撫上白姬的臉，溫柔道：“阿潯，其實(shí)你大可不必這么拼，跟班只要會(huì)鋪床暖床，其他的——善良如我，是絕對不會(huì)計(jì)較的。”

    白姬望著他，撇過頭，神情有些別扭。

    “那是你的想法，我可不想成為一個(gè)無用的人?！?/br>
    百里怔楞，隨即失笑。

    反駁的話就在嘴邊，然看著阿潯一本正經(jīng)的臉?biāo)麉s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揉了揉額角，他最終還是選擇退后一步。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那我自也沒有阻攔的權(quán)利。不過你須記住，萬事小心為上，有什么事第一時(shí)間通知我。”

    白姬望著百里，露出笑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br>
    “還有——”百里打斷她的話，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從沒覺得你無用，不要妄自菲薄。”

    “我知道。”白姬低頭，可她不想永遠(yuǎn)躲在別人的羽翼庇蔭之下，懦弱無能卻又心安理得地活著。

    ☆、第43章 荊棘守護(hù)

    倚香樓占地極大,前后兩層，前院備有紅倌平日起居和接待客人的房間雅室，而清倌則不具備這樣好的待遇,通常是十來個(gè)人擠在后院的大通鋪中。除了練習(xí)必要歌舞之余，還得負(fù)責(zé)額外的灑掃打雜工作。

    當(dāng)白姬從一片嘈雜喧鬧中睜開眼時(shí),一時(shí)間竟未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處何方。

    “你醒啦？”阿柳端了碗雜燴粥站在她身旁，促狹地笑道：“日上三竿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才醒，懶蛋！”她將粥碗遞來：“餓不餓？要是我沒給你留,這些可都進(jìn)別人肚子里頭去咯！”

    白姬接過碗,“多謝。”

    抿了一口,蹙眉，這滋味——勉強(qiáng)可以飽腹吧！

    阿柳在鄰鋪?zhàn)?從枕頭底下翻出一件繡到一半的荷包來。

    白姬小口喝粥，“繡得不錯(cuò)?！?/br>
    “哎？當(dāng)真？！”阿柳猛地抬頭，有些手足無措：“我頭一回繡這個(gè)，沒經(jīng)驗(yàn)，還以為上不得臺(tái)面呢……”說著，耳根有些泛紅。

    “不會(huì)，針腳細(xì)密，線也收得很好。”白姬瞥了一眼，假裝沒看到那荷包上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

    在這里，姑娘們向鐘意的公子贈(zèng)送荷包繡帕，款曲陳情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過看阿柳那耳根羞紅欲言又止的模樣，白姬還是決定裝作什么也不知。

    她三口兩口將那粥喝完，用帕子抹了抹嘴，對著鏡子整齊了衣裳。

    “走吧，mama不是請了教習(xí)指導(dǎo)我們練舞嗎？”

    在倚香樓里，清倌不需要接客，不過陪酒和歌舞卻是必須熟練掌握的。

    由于昨日判官的一通告狀，令鴇母對白姬的印象十分深刻，遂今日練習(xí)，她被第一個(gè)拉出作為典型，被狠狠教育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