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石巨人:“以后常來常往??!”眉飛色舞地朝白姬拋了個媚眼。百里默默祭出骨杖,被山河君一把按住:“人家只是熱情好客罷了!” 下一秒,百里將骨杖指向了他,他連忙改口:“哎呀,我打架也很厲害的,要不要我?guī)兔ρ???/br> 白姬實(shí)在懶得理他們,專心致志地打量起兩道的宮檐殿宇,應(yīng)該是仿古早的制式,比起后世一味追求的精致yin/巧,這些房子顯得古樸大氣,又不失端莊奢華,十來排圓柱拔地而起,紅漆上描金畫了許多白姬前所未見的珍奇異獸。高高的檐宇下懸掛一溜古銅色的風(fēng)鈴,迎風(fēng)擺動,發(fā)出叮鈴脆響。 白姬望見回廊里站著一道熟悉的背影,少年身姿挺拔柔韌如修竹,一頭如雪的銀發(fā)齊齊束入紫金冠中,他穿著雪青繡暗云紋的對襟長袍,腳蹬白靴,纖塵不染。身邊還有個女孩,從頭到腳一襲黑衣,比起中原女子稍顯黑的肌膚散發(fā)出蜜一樣的色澤,五官更是高鼻深目,明艷動人。這二人并肩站著,小伙子牽著女孩,似是低頭與她說了什么,臉上帶著和煦的笑。 他倆,可不正是鹿青崖和巫咸?! 白姬腳步一頓,眼中促狹:嘖嘖,當(dāng)日離開須彌額山時便感覺鹿青崖和巫咸之間有點(diǎn)暗潮涌動,想不到時隔半年,竟真郎有情妾有意起來。 她心里這么想著,面上卻未表露分毫。這時,百里亦注意到了鹿青崖一行,牽著她便走了過去。 鹿青崖聽到腳步聲回頭,清俊的臉上驀地一喜:“百里,白姬!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須彌額山一別,有半年不見了吧?” “正是?!卑倮锱牧伺乃绨颍馕渡铋L道:“看來你這半年來過得不錯。” 鹿青崖聽出他話里的揶揄,反手捶了一拳:“云來怕生,你少說幾句吧?!闭f著朝巫咸招了招手:“這是百里和白姬,你應(yīng)該記得他們吧?” 原來巫咸的名字叫做云來,倒是十分風(fēng)雅的名字。 云來朝白姬他們點(diǎn)頭算是打過招呼,鹿青崖無奈道:“打招呼的時候是要說話的?!闭f著手便在云來頭頂摸了一把:“乖,要叫人?!?/br> 白姬明顯看到云來撇了撇嘴,隨即老老實(shí)實(shí)打起招呼:“百里、白姬?!?/br> 百里隨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與鹿青崖講話去了,留下白姬與云來大眼瞪小眼。她還是拿著那把巫咸專用的手杖,大抵是在鹿青崖的抗議下,衣服是按照中原女子的穿法,只是袖子卷起來一截,露出光滑的小臂和刺青。不遠(yuǎn)處,仲源正和山河君互相奉承著,白姬琢磨著也該尋個話題與云來交流一下,誰知她竟先開了口。 “那個人找你了沒有?”她說話帶著些許異域口音,聽起來別扭生硬。白姬連日來悠閑的心情一擁而散,倒不是因?yàn)樗脑?,而是想到了司南離。 云來見她不說話,又道:“我看不清楚那紅發(fā)男人的來歷,他很危險(xiǎn),你們一定要小心?!?/br> 白姬點(diǎn)頭,眼前一下掠過敖恒的臉,遲疑片刻,又問:“那你可曾看見那紅發(fā)男人身旁還有誰?” 云來瞇眼,巫咸天生便具有溝通天地的能力,且過目不忘,當(dāng)初她在靈境中看見那紅發(fā)男人時便被他身上滔天的殺孽所鎮(zhèn)住,到未曾留意他身邊可還有人,如今回憶了一下,她斬釘截鐵道:“那男人是騎著一條黑龍來的?!?/br> 白姬心里咯噔一下:“你確定是黑龍?” “確定?!?/br> 這下敖恒與司南離的勾結(jié)是沒跑了,更恐怖的是,司南離才是這起陰謀策劃的大頭。 “還有——”云來環(huán)顧四周,蹙眉道:“這幾天我總睡不踏實(shí),睡著了便老是做夢,恐怕這次繼任大典不會順利舉行。” 白姬拍拍她的手“哎”了一聲:“既來之則安之,繼任大典那三天諸神降臨,即便有事,也是他們頭疼?!?/br> 云來一臉“你確定”的表情,似乎對諸神的實(shí)力完全不信。 兩人交頭接耳一番,女人湊在一起無非就是八卦閑聊,相互吐槽了一下彼此的配偶,說到動情時,白姬和云來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相逢恨晚同仇敵愾道:“不錯,他們實(shí)在是太禽獸了!” “什么禽獸?” 百里和鹿青崖春風(fēng)滿面地走了回來,白姬和云來齊齊冷哼一聲手挽手地走了,他倆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訥訥跟在后頭。 傍晚,霞光涌現(xiàn),暮色四合。 族長還在沐浴焚香,因而長老在正殿前的太液池設(shè)宴款待來賓。池邊栽了一排花樹,杏花、桃花、梨花爭奇斗艷,緋白粉紅煞是好看。似乎仙妖之地總是如此,樹上開著花結(jié)著果仿佛永遠(yuǎn)不會謝,池塘里游著的魚道行也比你深,在座一席唯有白姬和云來來自人間,湊在一起格外有共同語言。 看著林中豎起一面面華蓋錦幛,云來蹙眉道:“驕奢yin/恥,鋪張浪費(fèi)。” 白姬點(diǎn)頭,表示她早就習(xí)慣了。 百里前天告訴她,她用來洗腳的盆子是個古董,值兩千兩銀子,她也只是略略挑眉,沒覺得有什么。 考慮到會有神跡降臨,因而天貍族宴請的皆是占據(jù)一方山頭有名有來歷的妖仙,都是見過世面的,看見天神也不會顯得太寒酸。不同山頭的妖怪圍坐在一起,白姬遙遙望見有面打著青丘旗號的錦幛杵在那兒,不由好奇:“這些是九尾狐么?” “可不,”仲源湊過來,指著正中央的妖嬈美婦道:“那是阿榮的姨母,嘖,奇怪,我明明給阿榮送了請柬,怎么沒見她來?” ☆、第100章 繼任大典1 白姬心想:阿榮現(xiàn)在最怕看見貍仲炎,來了這里豈不是觸景生情,況且貍仲炎若是當(dāng)了天貍族族長,以后就算小皇帝跑回來認(rèn)親,他倆之間也很難再續(xù)前緣啦! “阿榮在忙別的事,恐怕不會來了。” 仲源委委屈屈地低下頭:“都是我不好,若非我,阿榮和表哥之間也不會產(chǎn)生那么大的矛盾,搞得現(xiàn)在老死不相往來?!?/br> 也是,你要是出息點(diǎn),就不會被阿榮追得滿山打滾,貍仲炎更不會為了護(hù)你而和她結(jié)下梁子,結(jié)果成就一樁孽緣。都怪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啦! 白姬背過身,就著百里的手喝了口茶,懶得理仲源那番長吁短嘆哼哼唧唧。 “喝慢點(diǎn),小心嗆著?!卑倮镉檬謸崛ニ脚线z留的水漬,問道:“還想吃點(diǎn)什么?我給你夾。” 好不容易能夠指使邪神大人一回,白姬就坡下驢道:“恩,我想嘗嘗那盤水晶糕,還有黃金餃?!卑倮镆粋€響指,山河君面前的兩樣就驀地飛走了,可憐他筷子伸到一半,面前已經(jīng)空空如也。 百里端了盤子轉(zhuǎn)身喂白姬:“好吃嗎?” 白姬點(diǎn)點(diǎn)頭,他目光一掃:“我看那紅燒肘子味道也不錯,你嘗嘗?”語落,正準(zhǔn)備退而求次的山河君發(fā)現(xiàn)肘子也不見了。 他:“……” 左邊是百里和白姬親密喂食,右邊鹿青崖正拉著云來的手竊竊私語,嘖嘖,這個恩愛秀的,山河君頓時覺得面前的菜也不想香了,風(fēng)景也不美了,人人都有伴兒,就他一個孤家寡人。 山河君自怨自艾地坐了一會,忽然看見眼前閃過道熟悉的影子,他霍地起身,驚喜道:“阿寂!阿寂!”玄衣仙人本想裝作沒看見徑直走掉,無奈他哈巴狗一樣追了上來,可憐兮兮地揪著自己衣角不放,玄寂沒了辦法,只得由他拖著走到百里那一桌上,面無表情地坐下。 “想不到你也來了。”百里瞅他笑笑。 “恩?!?/br> 玄寂掃了一眼桌子,發(fā)現(xiàn)大半的菜全部都擺放在白姬面前,再瞥了瞥山河君怨念的臉,心下了然。他邊喝茶,邊不動聲色地變了幾盤在山河君面前。 山河君不疑有他,只當(dāng)是百里大發(fā)慈悲,喜滋滋地吃上了。 玄寂繼續(xù)喝茶,無事百里遞來的別有深意的目光。 月上中天,宴席一直持續(xù)到后半夜,各個山頭的妖仙都是海量,尤其是阿榮的姨媽,愣是將隔壁山頭的老大喝到桌子底下,腳邊壘了十好幾個酒壇子,可她臉上半分酒意不見,神色清明得很。 “不愧為女中豪杰?!鄙胶泳еドw嘿嘿傻笑。 白姬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暗含鄙視。她杯中的酒早被百里換做了茶,他說這酒后勁特別大,若非修為深厚,一般人根本抵擋不住,只許她嘗一口。 他自己倒也淺嘗輒止,白姬記得他平時有對月獨(dú)酌的習(xí)慣,怎么在這卻拘謹(jǐn)起來。而且,這可是天貍族珍藏多年不世出的醇香好酒。 百里搖搖頭,目光停在她臉上顯得悠然深邃。 他道:“若是讓你知道這酒是用什么做的,恐怕你便不會這么說了?!?/br> 白姬越發(fā)好奇了:“你快說,這酒是用什么做的?” “用百十種毒物泡制而成,再加上靈霧山稀有的藥材——”百里話說到一半,便見白姬鐵青著臉將頭轉(zhuǎn)去一旁,猶豫著要不要把剩余的酒全部都倒了。 “不打緊。”百里眼里閃過一絲促狹:“這酒喝下去延年益壽,是不可多得的藥酒?!?/br> 白姬看看喝得滿地躺的妖仙以及抱著膝蓋沖玄寂嘿嘿傻笑的山河君,心道百里這人真是太精了,跟了他自己簡直是誤入歧途呀! 倦意上頭,她掩嘴打了個呵欠。百里順勢摟住她肩膀,“累了嗎?” “還好?!卑准д碓谒ドw上,與他十指相扣,目光盡頭是那靈霧山霧色朦朧的彌蒙月色,點(diǎn)點(diǎn)螢光在空中閃爍旋舞,四周彌漫著怡人的酒香,以及醉酒仙人細(xì)如蚊蠅的呢喃。 多么平和的夜晚。 百里輕柔地?fù)芘聂W發(fā),柔聲道:“在想什么?” 白姬閉上眼:“我在想,希望明日祭典時,無論是司南離還是敖恒,希望他們都不要出現(xiàn)?!?/br> 眼皮上傳來暖意,是百里的指尖輕輕撫過,夜色中,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人世間最婉約的絮語:“該來的總會來,你卻沒必要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而憂愁?!?/br> “恩?!?/br> 她眼皮沉重下來,仿佛只要他在身邊,就能輕易卸下所有心防和偽裝,安心睡去。 白姬醒來時,人已經(jīng)躺在了天貍族用以招待賓客的房中,月色幽暗,一架山水屏風(fēng)將內(nèi)室和外室分開,燭光搖曳,倒映出百里頎長挺拔的身影。他背對著白姬,正用布緩緩擦拭著懷中的骨杖,似乎聽到她起身發(fā)出的細(xì)微動靜,側(cè)頭輕笑:“醒了?” “恩?!卑准ё叩剿磉叡プ?,頭枕著他臂彎,“五更了?” “時辰還早,不多睡一會?” “不了?!彼犷^,目光緊鎖住百里手中的骨杖,那白骨在靈力的浸潤下散發(fā)出泠泠的銀光,她禁不住伸手去碰了一碰,指尖觸及到骨杖邊緣的一霎,冷光乍起,針扎似的疼痛驀地傳來,等白姬回過神來,她指上落下的血滴已被骨杖盡數(shù)吸收,血色滲透只余下一抹極淺的痕跡。 骨杖像是好不容易吸到血的水蛭不滿地發(fā)出嗡嗡爭鳴聲,百里垂首擰眉,警告似的掃了它一眼,跟著抓起白姬的手查看傷勢,好在指頭只是破了一個小口子,他松了口氣,目光里帶著一絲嚴(yán)厲:“連她的血你都敢吸,看來我當(dāng)真有必要將你一折兩半拿回去壓箱底?!?/br> 骨杖嗚嗚發(fā)出抗議,又被他瞪去一眼,終是消停了。 白姬捧著手指,已經(jīng)不止一次看到百里與骨杖之間的對話了,她好奇地問:“你和它不是一體的么?它被折成兩半那你怎么辦?” 百里施法替她止住血,解釋道:“嚴(yán)格來說,骨杖并非我之本體,當(dāng)年我不過是依附在它身上借由它本身的靈性化形為人罷了,離了它一樣活得了。” 才安靜沒多久的骨杖聞言狠狠磕了磕地板,似乎是在指責(zé)百里過河拆橋。 百里睨了它一眼,繼續(xù)道:“別看它現(xiàn)在裝得可憐,當(dāng)年它可是一心想著要反噬我自立門戶呢。”他曲起指尖在骨杖上輕輕一敲,道:“是不是?” 心中有愧的骨杖悄無聲息地躺回地板。 百里眼露嘲諷,繼而道:“它跟隨魔君多年,嗜血成癮,煞氣極重。那時我修為初成,根本無法壓抑住它,只能想盡辦法將它封印起來,才免得被吸干靈力成為一個只供起殺戮的傀儡?!?/br> 白姬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那時司南離在七殺鎖魂陣中逼迫百里拿起骨杖的用意,原來他曾一度無法控制骨杖,所以司南離才逼他,那時他傷得這么重,萬一祭出骨杖后無法控制反被奪舍,豈不正好遂了司南離的心意!? 她將自己的猜想與百里一說,他點(diǎn)點(diǎn)頭:“正是如此,可惜他的算盤落空了?!?/br> 如今,百里不僅解開了八苦咒并且還死死壓制住了骨杖,看來司南離的謀算也并非樁樁都完美無缺,雖然他的身份尚不明了,但謎底總有揭曉的時刻。白姬看著窗外露出一線光亮的夜空,緩緩瞇起眼,而這個時刻即將到來了。 ——晨光穿破云層投射在山脊的那一霎,天貍族新任族長的繼任大典便正式開始。 貍仲炎一襲白衣長身玉立,莊嚴(yán)肅穆地立于高臺之上,無論打扮還是氣質(zhì)皆與白姬頭一回見他時大相徑庭。冷峻的臉龐被晨光勾勒出一抹極深輪廓,他金眸流轉(zhuǎn),虔誠地看著臺上先任族長們的雕像,眉宇間的桀驁鋒芒為內(nèi)斂所藏,像是一柄入鞘的絕世寶劍。而那些夸張離譜的掛飾也從他脖頸耳垂上取下,一眼望去,颯爽利落,整個人竟如同下凡謫仙般,通身都透著生人勿近的冷然氣息。至此,白姬忽然有些明白,為何阿榮會對他情根深種的原因。 只可惜,此二人有緣無分,擦身而過,實(shí)在叫她這個旁觀者感到惋惜。 “在想什么?”百里側(cè)頭,用只有他和白姬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再這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貍仲炎,我可是會吃醋的?!?/br> 白姬無奈:“想什么呢?我只是在替阿榮惋惜罷了。貍仲炎這族長一當(dāng),就跟受了戒的和尚似的,必須終身守護(hù)天貍族不能出靈霧山半步,就算娶妻,也只能娶同族之人,而他散落在外的魂魄總有回歸的那一刻,也不知阿榮和沐炎以后該怎么辦?” 百里目光一閃,琉璃色的瞳仁里映照出貍仲炎接受族長權(quán)杖的一幕,唇角微勾:“我看未必,世事無絕對,再說,規(guī)矩是人定的,指不定哪日就改了?!?/br> 可白姬在心底,還是替阿榮難過。 如果可以的話,多想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直到終老啊,如今的阿榮立在扶鸞殿內(nèi),是不是也在朝靈霧山的方向看呢? ☆、第101章 繼任大典2 繼任大典行至一半,貍仲炎高舉手中權(quán)杖指向天空,霎時間,金光迸射四散,有如實(shí)質(zhì)般粼粼而下,忽作萬丈光柱齊齊射/向那高臺,白姬只覺那光芒勢不可擋,便側(cè)頭往百里懷中一避,百里順勢將她攬入懷中,捂住她雙眼,貼耳道:“眾神就要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