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禮部常事趙玉揚(yáng)直指著周府的方向，“方、方好像還有刀劍之聲?！闭f罷便被幾人拉著開溜了。

    明遠(yuǎn)緊著步子忙尋了回去，一路只見，周府賓客走得走散的散，各個急著往外頭跑。入來周府大門，卻見玉淑堂內(nèi)外黑影重重，將里頭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明遠(yuǎn)不必懷疑來的人是誰。只因得那一身身黑衣，背后白色蝴蝶為記，他再熟悉不過：那些人受人雇傭，便能買賣人命。

    是影役…

    他腰間長刀已經(jīng)出鞘，直尋著喜堂門外幾個黑影去…

    **

    北城門外，程家軍兵臨城下。大將軍程彪騎馬上前，拿著御用令牌，與城樓上守衛(wèi)道。

    “陛下仁慈，關(guān)愛我等北疆將士，我等今日奉皇命回朝，恭賀圣上萬壽之節(jié)…”

    守城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

    北城門統(tǒng)領(lǐng)江遲道：“程將軍，我等卻并未收到圣旨?！?/br>
    “還得請程將軍在城外稍作歇息，我等這就稟報都督，入宮請圣上皇命?！?/br>
    江遲正尋人要去傳話，卻見得方從城樓下趕上來的張琪。張琪小聲與江遲道，“都督…都督今日怕是無法面圣。不如你我一同入宮請皇上旨意?！?/br>
    二人還正在商議，卻聽得有人往城樓下喊道，“程將軍久等了，我等這就開城門?！?/br>
    二人見來人是明安，忙上來拜了一拜。

    “安大爺，我們可未收到圣旨呀？”

    明安持著明遠(yuǎn)的令牌，“這也是你們都督的意思。程將軍確是受皇上招撫回朝的?！?/br>
    二人見得令牌，忙退下不敢再語。卻見得一旁江弘持圣旨前來，一干禁衛(wèi)軍只得連忙下跪，聽得江弘宣旨，確是招撫程家軍回朝休整。禁衛(wèi)軍方聽得明遠(yuǎn)號令，將北城門大開，迎驃騎大將軍回京…

    眾禁衛(wèi)軍此下又不見明遠(yuǎn)，只得聽明安號令。

    明安將北城門將士安排妥當(dāng)，方匆匆往別處幾個城門處去。要拿下明遠(yuǎn)手中兵權(quán)就在今日。行來城樓下暗處，卻見得平川來報，“安大爺，都督還在周府上呢！不過，周府上好似又出事兒了…”

    明安自吩咐道：“你領(lǐng)一隊人馬，去周府上看看。”

    平川忙是頷首，依著吩咐去辦。卻聽得明安于馬上將他喊了回去，平川忙問，“安大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沒有?！泵靼参⑽P(yáng)起嘴角，“今日你做得很好。等大局將定，圣上必有賞賜?！?/br>
    平川連忙跪下謝恩。“多謝陛下，多謝安大爺重用！”

    明安未多答話，直駕馬往東西大街上去了。

    **

    周府賓客所剩無幾，唯有應(yīng)嬤嬤和幾個內(nèi)侍還在。內(nèi)侍們身體還算康健，護(hù)著幾個女眷身前，不讓那些黑影靠近。

    此下情形，周府中黑影人無數(shù)，也不好往別處轉(zhuǎn)移。連著家眷、家仆數(shù)十人團(tuán)在一處，方才覺著安穩(wěn)。可內(nèi)侍們畢竟不會武功，安慧嬤嬤獨(dú)自一人又應(yīng)付不過來所有黑影。

    一黑影趁亂，沖著慈音手中的楠木匣子去，見慈音不肯放手，直持刀砍了下來。周玄赫不哪里尋來的一根長杖，雙手揮著那長杖，直將那大刀擋了下來。

    慈音心中這才有了些許著數(shù)，這些黑影方就在追著安慧嬤嬤，該就是沖著這楠木匣子來的。這些賊寇，該是為了這十萬家財鋌而走險。可見過這楠木匣子的人不多，也只有明府中那位主母了…

    收買殺手，這事情方氏不是第一回 做了。害了兄長，如今還想奪他的錢財。原慈音也并不是守財如命的人，可一想到這一層，便更護(hù)著這楠木匣子起來。

    見慈音不肯放手，周玄赫只好拿著那長杖與黑影扭打了起來。自打閣老老子過身，他在宮中伴君，便跟著陛下練過些三腳貓功夫。眼下要將人打退不行，可護(hù)著身后幾個女眷，卻還有幾分伎倆…

    “周郎，你用力砍呀！”

    “……”這聲周郎直將周玄赫的骨頭都叫軟了，哪兒還有什么氣力。便就挨了黑影人一掌。周玄赫鼓足起來幾分斗志，繼續(xù)護(hù)人。可涌入來喜堂的黑影卻越來越多…

    周玄赫終是沒撐住，被人挑了手中的長杖。

    三個黑影一同下手，將人打扒了下去…

    慈音將楠木匣子護(hù)在自己身后。眼看黑影步步逼近，周夫人在一旁勸，“好媳婦兒，把錢給人家吧?！?/br>
    “破財消災(zāi)，留著命要緊??！”

    慈音未答話，卻是搖著頭的。周玄赫望了過來，想開口勸人，可背又被人一把踩了下去。

    一黑影正持起刀，慈音閉上了眼。

    方氏想要哥哥的血汗家財，那她便讓明遠(yuǎn)看看，他到底有個什么樣的母親！

    第45章 銀漢迢迢暗渡(1)   明遠(yuǎn)和方氏的盒飯……

    許是刀落得太快，慈音并未感覺得疼。

    刀風(fēng)入耳，咸腥氣息闖入鼻息。

    睜眼卻見得身前一抹月白色的蟒袍，肩頭扛了刀子，染了血…

    明遠(yuǎn)生生挨下一刀，另一手手起刀落削了那影役的頭顱。聽得身后慈音驚叫，方微微側(cè)眸回來，從她身上掃過。

    那一身的紅衣，依然刺眼，只是并無傷痕。

    尚好…

    再殺來兩個影役，他護(hù)著慈音身前一一將人放到。方看了一眼一旁被踩在地上的周玄赫，冷笑了聲，自持刀朝那三個影役殺了過去。

    三人見識過了那刀下狠辣，直松了腳。三人成陣，卻將明遠(yuǎn)圍在中間。

    周玄赫地上摸爬起來，忙護(hù)去了慈音身邊，“你傻么？為了錢財命都不要？”

    慈音只咬牙道，“就是這些人傷了我哥哥。我不能讓她再得逞了。”

    明遠(yuǎn)聽得她的話，心中忽如驟雨后的天晴。原來那些敷衍和冷淡，是因她早就知道了那件事情…

    三人持劍殺來，明遠(yuǎn)長刀揮動。

    高位不勝寒，帝王難伴，不過這寥寥數(shù)月，他便就已經(jīng)開始厭煩。一呼百應(yīng)怎樣？官爵加身又怎樣？他卻將慈音弄丟了…

    那個叫方淳的女人卻依舊不知饜足，不惜大價，請了影役來搶占明煜留下的那點兒家財。

    可笑。

    三人夾攻也不是他的對手，過招數(shù)回，他便要將人放倒。耳旁忽有疾風(fēng)，是有人飛身而來。

    那人臉上的面具笑臉陰狠，他是認(rèn)得的，是影役的頭目。面具人的目標(biāo)不是他，而是慈音身后的楠木匣子。影役賣的是人命，有人出得起價錢，便用人命來換目標(biāo)。不論那目標(biāo)是錢財，還是另一條人命…

    明遠(yuǎn)飛身擋去了慈音身前，刀劍相交，聲響薄脆，如疾風(fēng)驟雨。

    影役賣命多年，能當(dāng)上頭目，出行任務(wù)的都不是小角色，手上都是不少人命。他自也用上了全數(shù)氣力，方將人擋去了喜堂之外。

    平川正帶了一隊人馬趕來。明遠(yuǎn)心道正好，還未開口下令，卻見平川只對他微微一拜，便帶人直沖入喜堂，護(hù)起周家一干人來。這小的看來是受了別人的令。

    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令牌，方想起早交出去給了人。他忽的猜到幾分，程家軍不會無故回朝，除非是受了皇帝密令。而京中并無動亂，皇帝調(diào)遣程家大軍回朝，真要對付的，恐怕不是別人，就是他明遠(yuǎn)…

    如此想來，他暗自在心里冷笑了聲。面具人刺來一劍，他閃躲未及，直中右肩。血跡四散，腳下步法陣陣林亂。他看了一眼慈音。卻見得人被周玄赫護(hù)著懷里。

    很好，她很好…

    可他已經(jīng)回不去了。

    周府大門之外，又響起整齊的腳步聲，卻不是禁衛(wèi)軍的…

    那就該是，入城的程家軍來了。

    他定不會將自己交給他們羞辱，也不會去皇帝面前認(rèn)罪。

    眼前面具人乘勝追擊，劍法招招逼人，卻也露出來破綻。他干脆放棄了防守，直被擊中數(shù)劍，卻尋得那人心臟位置刺了過去。

    面具人慘叫，應(yīng)聲倒地。明遠(yuǎn)冷笑與他道，“聽聞影役為了錢能賣命，卻也不過如此…”

    明煜領(lǐng)著一隊程家軍剛剛趕到門前，便見明遠(yuǎn)那一身月白的蟒袍上，已然卻是血跡…

    看得地上面具人咽下最后一口氣，明遠(yuǎn)方緩緩抬眸朝著明煜看了過來。

    “兄長，是你回來了…”

    他在笑，可那些血窟窿正緩緩將生命從他身體里抽離。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眼前一晃，人便跪了下去。他笑得越發(fā)暢快了些，身子卻飄忽著往地上倒了下去。

    他沒落在地上，卻是被一抹鮮紅的顏色接入懷里。

    “慈音…”

    慈音將那張面龐小心捧著，正尋來娟帕與他擦嘴角的血跡，剛剛擦了干凈，卻又是一股褐色血漿涌了出來…慈音幾分不知所措，“你為什么不擋他的劍？”

    懷中的人卻笑了笑，“只是有些倦了…”

    那人的手忽來捉了捉她的衣袖，“你能不能，帶我回去明家。我日日都能陪著你。陪著你讀書寫字，梳妝畫眉，識譜彈琴…雪絨兒，它喊我二爺…”

    “你…你能不能再喊我一聲二爺？”

    “二爺…”

    慈音將那張面龐捧進(jìn)了懷里，她的好公子，是何時與她走散了，為何到如今方想起要回頭尋她了？兩顆淚珠順著面頰落在了那張滿是血漬的臉上。

    慈音垂眸下去，嘴角泛起淡淡微笑，柔聲與他道：“你別怕，我陪著你的…”

    **

    約是因得下了兩場秋雨的緣故，入了夜，更是涼爽了幾分。

    惠慈軒中，明府的老管家，正與方氏說著打探來的消息。

    “夫人，聽聞程家軍午后便入了京城。禁衛(wèi)軍中尋不見都督，便只好暫時聽命于十三司?！?/br>
    “怎還尋不見人？不是有人見他去周府的鬧親了么？人呢？”整個京都城里，從午時開始便沒了明遠(yuǎn)的消息。方氏眼下幾分心急，卻又緊著周府里那些錢財?shù)氖隆?/br>
    “夫人，周府上后來又鬧了刺客。周府上下，跑的跑散的散，卻也沒人說見著了二爺?！?/br>
    方氏道，“再去尋著那些周府上逃出來的賓客問?！?/br>
    大管家無法，今日自午后起，夫人便來來回回差使著這件事情?？伤k了這么多年差事，心中也有了些著數(shù)，便就是讓他再多問兩趟，只怕結(jié)果也是一樣的。

    大管家先去雜房中挑了盞燈籠，方又帶著一小廝，正要往外頭去。

    方行到明府大門前，卻見得一行程家軍打著火把，正朝著院子里來。眼看是朝廷的人，大管家不敢攔人，只能先往人前拜了一拜，“官爺們何事前來？待我去與家中主母通報一聲?！?/br>
    官兵止了腳步。大管家卻見得一旁幾個火把湊來眼前，直照得他眼睛發(fā)花，大管家忙本能地伸手擋了擋。隨之卻聽得男子道，“管家，可還記得我么？”

    這把聲音十分的耳熟，管家終于適應(yīng)了幾分光線，放下袖子見得那張臉，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一旁提著燈籠的小廝，卻直直摔去了地上，不知所措大聲喊著，“鬼、鬼…”

    明煜這方才接著道，“有勞管家了，與主母通傳一聲，明煜想見見她?！?/br>
    大管家年歲長了，畢竟沉穩(wěn)了許多。忙跪去了地上，叩首三下，“大都督?jīng)]死，是大都督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