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戲也看夠了。這兒陰涼,我送你回去?!?/br> 蜜兒自隨著他起來,便聽得他吩咐一旁那張副官,“問得出來了,便簽字畫押。明日交給府尹大人辦案。若不肯認(rèn)…” 明煜微微側(cè)眸回去看了一眼張琪。 張琪忙是一拜應(yīng)了下來,“都督放心,這是小事兒,張琪知道怎么辦。”張同知大人,業(yè)務(wù)是很熟悉的。 蜜兒臨被二叔牽了出來那堂子,還聽得昭兒姑娘在后頭喊著“大人”。 一聲聲的“就這么狠心,丟下我不管?!北葢蛭倪€能讓人生起憐憫呢… 只可惜了,明煜那心思鐵石一般的… 蜜兒方聽得一知半解的,只知道,這書生好似并未侮辱那昭兒姑娘。那書生人看著也老實(shí),只不過是個頹廢的酒鬼。清醒了也不似個色狼。 那昭兒姑娘怎就非得領(lǐng)著酒鬼來如意樓里作亂了呢?總是與她有什么過不去的。她想想便也簡單有了個猜測。 眼看就要十五,一輪圓月高掛在天上。秋高氣爽,月色濃稠。 明煜沒騎馬,出來了鎮(zhèn)撫司,與旁邊的人又?jǐn)n了攏披風(fēng)的領(lǐng)子,方領(lǐng)著人慢慢走回去如意樓。 “二叔拿了我的銅鈴走,打算什么時候還?”拿就拿,還拿了一對,一個也不留給她…蜜兒自打聽起來,便也想與他個開口的機(jī)會。 明煜摸了摸腰間,那銅鈴他看得珍貴,帶回去安槐院之后,便尋了個匣子收起來在自己房里,不在身上。“改日與你拿回來一只?!?/br> 他垂眸落在旁邊人面上,卻見她正抬著面龐望著他。月光如水灑在她白皙的面上,一雙眼睛靈動著泛著光芒。他問她,“你想問什么?” “你不想與我說什么么?”蜜兒自與他計較起來。分明是他一走了之,不來尋她,又找了個不認(rèn)得的女子來退還銅鈴,還用金子買她的救命恩情。 明煜嘆了聲氣,無奈笑了笑,目光挪去前路,手中牽著人的力道兒卻加緊了些,方將他那日回到周府上之后,昭兒照顧在側(cè)的事情一五一十與她交代了。至于后來,昭兒偷了他的銅鈴,去如蜜坊里與她說的那些大話,自然不攻自破。 “人家可是很喜歡你的,二叔。”雖是知道實(shí)情了,蜜兒心中自還有些過不去。 “喜歡我什么?”明煜停下腳步來,望著對面的人。人家是誰?他沒大聽懂… 蜜兒見得他眼里顫動的星火,方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話說得不對。“我、我是說,昭兒姑娘很是喜歡你?!?/br> 明煜笑了笑,“她喜歡我什么呢?” “知道我?guī)追??又覺著我有哪里好?” 明煜嘆氣,牽著人繼續(xù)往前走,“周玄赫遣散伶人,她無處可去,方動了歪念頭。慈音將人收了回去,已經(jīng)發(fā)賣茶樓了。卻不想,她還沒死心,許是我那日在明府上,將話說輕了?” 有些話到了嘴邊,他又吞了回去,怕嚇著了丫頭。只在心中冷笑著。 那今夜里便讓昭兒姑娘,知道知道他多幾分罷! ** 書生早簽了名字,畫了押。 昭兒卻一口咬定,是書生輕薄于她。事到如今,明煜不理會她,她總不能還將事兒給攬上身來。 張琪見得口硬之人,便覺著心煩。好好的月圓之夜,給鎮(zhèn)撫司諸兄弟一個輕松不好么?也不稍叫巴圖了,他親自上手來得痛快。只扯開那單薄的披風(fēng),見得那姑娘衣衫不整,便又幾分憐香惜玉。只好叫人來上個軟刑來。 鎮(zhèn)撫司的法子,可多。這蝕心散只是其中一味。 “姑娘不肯認(rèn),那便別怪我了。這可都是鎮(zhèn)撫司的職責(zé)所在呀。” 張琪笑著,捏著昭兒下頜,將整整一瓶藥灌了下去。罷了,又讓人生了一爐火端進(jìn)來,帶著眾人退下了。 堂子里留得昭兒一人,方進(jìn)來之時,她手腳便沒被綁著。可眼下服的那不知什么藥,手腳癱軟得根本動不了,只喉嚨之中干癢難耐,卻沒有一滴水喝。 昭兒想動手去撓,可所有的癢都不在體外,卻又從心口蔓延開來,瞬間遍布全身。 外頭傳來張琪的聲音,“姑娘何時想清楚了,便搖搖那堂子里的大鈴鐺。簽字畫押,都與姑娘安排著呢!” “……”昭兒咬著牙繼續(xù)扛著。若此下畫押了,便什么也沒了??高^了今晚入了府衙,哭給府尹大人看,不定還能尋條生路… 張琪等得幾分心煩了,叫人打了酒來,看來得要熬到下半夜去了… ** 蜜兒與明煜一道兒回來如意樓的時候,客人已經(jīng)幾近離場了。丁有吳楠湊來,道是世子爺還在招呼一位貴客呢,想讓掌柜的過去廂房里見見。 蜜兒這才忙將身上的披風(fēng)取了下來,送去旁邊人的手里。“二叔,我去與世子爺招呼招呼。都不早了,你便先回吧?!?/br> 聽得是陸清煦在,明煜也沒心思要先走,只道,“我等等你也無妨。” 蜜兒趕著進(jìn)去廂房,與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方吩咐著丁有,與都督尋間廂房里歇腳。她轉(zhuǎn)背由得吳楠引入了那間臨江仙里去。 明煜望著人的背影,又聽得丁有安排,便就將他置在了隔壁的浣溪沙里。等丁有上了茶,他本著幾分暗衛(wèi)的本能,行去窗戶旁邊窺探一番,聽得那所謂貴客的話語之聲,他便已是熟悉,再從窗戶縫隙之中瞄見里頭坐著的人,正是江弘江公公沒錯了。 想起上回那丫頭與江家小姐結(jié)下的梁子,明煜也不自覺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蜜兒入來廂房,方隨著世子爺寒暄兩句,便見得那位貴客臉色生了變。那貴客面若冠玉,生得十分的白凈,看起來雖是有些年歲了,舉手抬足不失風(fēng)范。蜜兒自猜著人家年輕的時候,也該是個貴公子哥兒。 可方聽得世子爺稱呼著人家“江公公”,蜜兒心底里也是一沉。 想來身上挨過的鞭子,江家小姐的嘴臉,猶在眼前。她阿爹可是跑來與她算賬的?那般的大人物,她怕是得罪不起。 卻聽得世子爺?shù)?,“江公公,何必與一個小姑娘計較。如意樓上一回若有什么不對的,我替蜜兒與公公賠禮道歉了?!?/br> 蜜兒聽著這話,跟著與那江公公福了一福。世子爺幫她賣面子,她總得與世子爺三分面子。 江弘方將眼前這丫頭打量了一番,精神氣兒足,生得也精致。他自問不是與這小姑娘計較什么的人,而是那鎮(zhèn)撫司明煜鞭了他那心肝寶貝兒四十鞭子,到如今人還躺著床上發(fā)熱呢。 江弘擰了擰眉,直望著蜜兒淡淡問著,“掌柜的面兒大,是請得動鎮(zhèn)撫司的?!?/br> 可不是么,她方從鎮(zhèn)撫司上品了上好的普洱茶回來呢! 蜜兒可不想與這么個大人物硬碰硬,掃了眼桌上的菜肴,方笑著與江那江公公道,“公公可是真懂得點(diǎn)菜的,這三道兒都是秋日新菜,近日賣得最好的?!?/br> 脆皮烤鴨,韭汁兒灌羊腸,火腿鮮蕈饆饠… 下酒的下酒,生脆的生脆,飽足的飽足。地地道道的。 蜜兒自去一旁與二人添酒了,“上回的事兒,如意樓里有錯。如意樓的菜不能讓江小姐如意,便是最大的過錯了?!?/br> “江公公伺候在陛下身側(cè),定是大度的人,那些的小事兒,便別與如意樓里計較了。” 一番話,說得江弘心里直冒甜絲兒,他那心肝寶貝兒也不曾如此會溜須拍馬。 再不愿意承認(rèn),江弘心里也清楚,上回的事兒最先錯在江望舒。以他對陸清煦的了解,如意樓的菜樣兒若真如江望舒說的那般不堪,也不會被皇帝陛下選中,隔三差五地往最金貴的皇后宮里送。 江弘淡淡笑著,“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br> 世子爺端著酒盞與江弘敬酒,“便如我們掌柜的說的,這一杯酒,便泯了恩仇罷。” 江弘自問也不是那么好說話的,“誒,世子爺一杯酒,便能泯了恩仇。可掌柜的得要三杯。”江弘說著看了看蜜兒,“掌柜的可愿意和奴家喝一回么?” 蜜兒看了看世子爺?shù)哪樕?。卻見得世子爺微微頷首,她自也覺著好似并沒那么難的?!拔遗c公公喝酒,是罰,該罰的?!?/br> 蜜兒笑著去取杯子來,抬手倒了三杯。便聽得身后的廂房房門嘩啦一聲被人推開來。二叔立著門外,見得她手中端著的酒杯,也不知怎么那么快,人便行來她面前,奪了酒杯過去。 “傷還沒好,江公公便逼著人喝酒。怕是不妥?!?/br> 江弘見得正主來了,方還好好的臉色這就沉了下去。一旁陸清煦都看得幾分?jǐn)Q眉,這尊活佛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江弘道,“都督這是住在這如意樓了?都快亥時了,還能隨時出現(xiàn)?!?/br> 蜜兒見得他一來,方就要和氣上來的勢頭,眼看就要壞了。方忙將人推著出去,“二叔就將這兒交給我吧。我與江公公都說好了?!?/br> 明煜力道兒怎會不及一個姑娘,只是被她這么推攘,又不忍傷著了她?!澳闶侨绾蜗氲??”他低聲問著。 “一會兒你便知道了?!?/br> 明煜壓著一口氣息,果真被她推去了門外,眼前的房門一合,便就不見了那丫頭的身影。屋子里又響起幾分笑聲來,是江弘的,“好。掌柜的果真爽辣?!?/br> 之后再是陸清煦的,“那江公公,我們可說好了?!?/br> 那丫頭聲響卻聽不太清。他正想再去敲敲門,方見得房門被一把從里頭拉開了。 丫頭兩頰泛著酒暈,從里頭出來了。 蜜兒將門小心合上,方轉(zhuǎn)身過來,望著眼前的人笑,“不過是三杯水酒嘛,二叔…江公公可給了面子,說日后都不與如意樓計較了?!?/br> “……”見得那丫頭腳下有些恍惚,他忙一把將人攬進(jìn)來懷里,輕聲道,“你身子喝壞了,他不計較,我自還與他計較?!?/br> 蜜兒幾分頭重腳輕,二叔的話也聽得不太清明了。被他這么攬著,手也不知往哪里放,干脆一把環(huán)過他腰身去。 吳楠和丁有還在樓上看著,見得這般情形,二人低聲笑著說了兩句什么。 明煜自顧著這丫頭的名聲,方將人推了開來?!白?,回去休息?!?/br> 蜜兒眼睛睜得大大的,輕笑了兩聲,“好?;厝バ菹?。”話如此說了,腳下卻一點(diǎn)兒也不知道動。 明煜牽著她走,繞開丁有和吳楠,下了樓去,繞開到了后院兒無人了,方才一把將人抱起來,往屋子里送。 蜜兒一雙手勾著他的脖頸,見得他眉間深鎖著,直抬手去摸了摸那處的川字?!岸迥隳习欀?,那樣不好看。蜜兒喜歡看你笑。” 明煜垂眸下來,笑得幾分無奈。只加緊了步子將人送去了房里。 楊嬤嬤原還在燈下候著姑娘回來梳洗,見得這般陣仗,卻也見怪不怪了??晒媚锼剖呛攘诵┚疲瑮顙邒呙ζ鹕碓儐柫朔?,方自覺退出去門外尋醒酒湯去了。 邊走著,心里頭還便埋怨著。若這位大官人將來不娶了姑娘,她得要他好看的! 蜜兒被他放落在床榻上,手卻不肯松了。 明煜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彎腰立在床前,半晌沒見她打算動,自抬手又去掰了掰扣在自己脖頸后頭的那雙手臂。目光方挪開了,臉頰上便是一陣溫?zé)帷?/br> 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那是什么,脖頸上的那雙手猛地抽了回去。人也一個跟頭,將頭埋去了被褥里。那一雙肩頭還在外頭聳著,像只掩耳盜鈴的小獸。 “……”他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捂了捂方才溫?zé)徇^的地方,方知道幾分那丫頭方做了什么… 蜜兒酒醒了三分,可只有將頭埋在被褥里,方覺著沒那么羞人… 她方做了什么了? 她怎么能那樣呀? 李蜜兒,你是什么衣冠禽獸么? 借酒醉偷親人家,你還要臉不要呀?! 她羞得都快哭出來了,二叔還在床邊坐了下來。她還怎么見人吶… 肩頭上卻忽的被那只大掌捂了捂,她忙反抗著抖了一下?!皠e、別碰我?!?/br> 外頭半晌無聲,肩上的手掌卻沒松。蜜兒又抖了抖,那手掌方挪了開來。聽得二叔在被子外頭道,“捂著頭,不悶么?” 悶啊。可她見不得人。 “不悶。我困了二叔,今兒喝多了些,你快回去吧。”酒勁兒還在呢,二叔再不回去,她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事兒來… 話還說著呢,頭也埋著呢。手上的被褥卻不翼而飛了…蜜兒側(cè)眸掃了一眼床榻邊上坐著的人,“你、你、你怎么還在呀?”話剛完,她便又拿手捂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