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以至于他驟然離開之后,半夏方才砸吧到了這份無孔不入的愛原來是這樣的令人難以戒斷。 半夏開始盲目地在這個巨大的城市里尋找一只巴掌大小的蜥蜴。 她時常在學校的竹林間沒頭沒腦地四處溜達,在英姐樓下的龍眼樹林中來回亂鉆。 甚至胡亂坐著地鐵,去曾經(jīng)和小蓮一起到過的每一個地鐵站看看。 寵物論壇里,高掛起她選找某只純黑色守宮的帖子,賞金設(shè)定為她全部的積蓄。 半夏幾乎像一只被困住了的野獸,暈頭轉(zhuǎn)向地在不見天日的世界里橫沖直撞地四處尋覓。 找不到那只小小的身影。 說好離開幾天。卻一天又一天的了無音訊。 唯一可以寄予希望的手機。 手機的聯(lián)系人里小蓮的頭像是一張蜥蜴的側(cè)影。半夏時時點開來看,那黑色的側(cè)影始終沉默著,從來沒有一次出現(xiàn)“正在輸入”的提示,也不曾讓她驚喜萬分地跳出一個對話框來。 小蓮本來是一個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在任何時候,都能細心體貼地照顧到半夏的心情。從來不曾讓半夏有過任何焦心失望的情緒。 只此一次,便如長錐入心。 讓人痛,讓人恨,還是讓人忍不住不去想他,愛他。為他輾轉(zhuǎn)反側(cè),為他擔心受怕。 最先發(fā)現(xiàn)半夏情況不對勁的,是她的好友潘雪梅。 潘雪梅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從全國大賽摘得桂冠的好友在某一天突然變了。 頭幾日里,半夏還只是顯得有些失魂落魄。隨后的幾日,她開始變得怒氣沖沖,每天神經(jīng)兮兮地在校園的各個角落里翻來找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最近幾天,她甚至變得整個人陰沉沉起來。 中午吃飯她也不再帶盒飯,只是沒滋沒味地吃著食堂的飯菜。 連潘雪梅給她打了一碗往日她最喜歡的蓮藕排骨湯,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幾口。 “你,你不會就失戀了吧?”潘雪梅終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半夏撥拉著碗里的飯菜,過了片刻才嗯了一聲,“人跑了?!?/br> “憑什么呀!”潘雪梅憤憤不平地一拍餐桌站起來,眼見著自己引來無數(shù)人的側(cè)目,方才急忙坐回位置,壓低了聲音說話。 “夏啊,咱不難過。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這天涯處處是森林,你又何必單戀一株草?!?/br> 半夏用小勺勺著蓮藕湯喝,沒說什么,只輕輕嗯了一聲。 “我們小夏這樣貌美如花,前途無量的女孩子,和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斷了才是好事。是那個傻子有眼無珠,你肯定馬上會遇到更好的。” 半夏還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把最后幾口湯喝完,就站起身準備去琴房,末了她還不忘幫那個狗男人解釋了一句,“他不是傻子。” 潘雪梅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半夏似乎比普通失戀時期的女孩顯得正常一點,她既沒有尋死覓活,也沒有大哭大鬧,如果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就是往日天天掛在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對自己更狠了,瘋狂練琴練到了一種近乎魔愣的地步。 如果潘雪梅不去約她吃飯,她懷疑半夏幾乎可以站在琴房里從早上一路演奏到天黑。那種怨氣沖沖,洶涌澎湃的琴聲隔著琴房的隔音板泄漏出來,似乎想持續(xù)到天荒地老,一刻也不愿停歇。 女生宿舍里,失戀是一種常見的狀態(tài)。在這種時候,有的人會抱著閨蜜痛哭流涕,有的人會拉著舍友買醉消愁??偠灾蚨嗷蛏俣夹枰[一鬧,宣泄排解一番。 像半夏這樣不聲不響的,最令人發(fā)愁。 潘雪梅感覺這事超出了自己能力,不得不向自己的舍友求助。 “半夏的男朋友跑了?瘋了吧這人。半夏正是前途大好的時候,才貌品性都是一等的好,居然有人舍得放棄她嗎?” “那人是不是傻,就我們班小夏那樣的人物,不說男人了,我都有點迷她?!?/br> “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不是瞎子就是蠢貨。” “別極端了。趕緊的,光速給半夏安排一個更優(yōu)質(zhì)的。氣死那個沒眼光的男人,讓他后悔莫及,痛苦流涕,錐心錐肺地自找苦吃?!?/br> “好,安排!” 三位自己都還沒有男朋友的女生罵罵咧咧一通,冷靜下來之后,面面相覷。 “誰,誰來安排?” 半夏在某一天晚上,被自己的幾位好友拉出門聚會。 她本來不太有心情去,但一來是朋友們盛情難卻。二來她自己也知道這段時間的狀態(tài)實在有些不對,有一點近乎走火入魔地沉迷在小提琴的練習中了。 似乎只有無休止的音樂,極度的疲憊身體狀態(tài),才能把自己心底那種火炙火烤的焦慮降低一點。哪怕練到關(guān)節(jié)生疼,手臂顫抖,都還想無窮無盡地練下去。 這不是一個好的狀態(tài)。 小蓮讓我等他。即便找不到他,自己也應該沉住氣,好好地等他回來。 只是人的理智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也許和朋友出去玩一玩,能夠釋放一點層疊在心底的不安和焦慮。 出發(fā)之前,還被拉到潘雪梅的宿舍,按著收拾了一通,整理了頭發(fā),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容。 等到了現(xiàn)場,半夏才發(fā)現(xiàn)來的不止幾個女孩子,居然還有好幾位男同學。 負責組織的是曾經(jīng)做過自己鋼伴的魏志明,他帶來了好幾位鋼琴系和其他院系的男生,有認識的也有完全沒有見過面的陌生面孔。 音樂學院里自然有不少家境優(yōu)越,素質(zhì)優(yōu)秀的男孩子。 三五個站起一起,或陽光或帥氣,各有特色十分惹眼。 大家提議的是去玩年輕人中比較流行的密室逃脫。找了一個設(shè)計得比較豪華的知名俱樂部。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還特意選了一個新出的恐怖背景——歌劇魅影。 美名其曰為了尋找刺激,增進新認識的朋友之間的感情。 半夏沒有玩過這種游戲問了一下規(guī)則。就有一位吹大管的學長大包大攬地對她打包票,“沒事,你什么也不用做,跟在我后面就好,我保護你?!?/br> 半夏剛剛拿了全國大賽的金獎,正好是學校眼下的風云人物。人也漂亮,性格不扭捏。 好幾個男孩子都有意無意將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魏志明悄悄找了個機會湊到半夏身邊,“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琢磨著,大概還是我上次給你出的那主意太餿了,導致你把男生都嚇跑了。” 半夏臉色不太好地看了他一眼,眼眸里陰沉沉的。 魏志明以為自己說對了,心底就涌起一股內(nèi)疚之意,作為朋友他挺喜歡半夏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為什么老是壞半夏的事。 “沒事,今天你表現(xiàn)得柔弱一點。如果有看上眼的,遇到可怕的情況你就尖叫一聲,躲到人家身后去。我包你成功?!蔽褐久髡J真細致地給她交代。 在他眼中,半夏其實長得不錯,身材纖細,皮膚白皙,眉眼靈動,一頭漂亮的黑長直。 以這副模樣顫顫巍巍拉著男人的衣角,往他身后一躲,害怕地喊上幾聲,沒有幾個男的會不動心的。 上次的鋼琴伴奏自己搞砸了,后來給半夏感情咨詢的時候又出了餿主意。 魏志明這一回特意費了心思,在自己認識的朋友里精挑細選了幾位家境優(yōu)越,平日里也比較干凈,不亂搞男女關(guān)系的“優(yōu)質(zhì)”男同學帶出來聯(lián)誼。 指望著替半夏辦一次實事。 一行人進了“歌劇院”,陰森森的背景音樂響起,屋子設(shè)計成機械鐘樓的背面。走道很窄,光線昏暗,墻壁上巨大的半截齒輪滾滾轉(zhuǎn)動,響著滴滴噠噠的鐘擺聲,透過一點明暗不定的微光。偶爾有嘆息一般的人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響起。 男生們大多走在前面,強撐著鎮(zhèn)定。女孩們跟在后面,手拉著手,摸黑走在光線晦暗的陌生環(huán)境里。 突然間,一個戴著半截面具的怪人從漆黑的天花板上倒掛下半截身軀,還用一束手電光照著自己肌膚慘白,戴著面具的臉。幾乎是貼著那個吹大管的男生,伸出了長長的舌頭。 那個男生發(fā)揮了他肺活量巨大的特長,發(fā)出一聲驚世駭俗的尖叫,活活把一群本來還沒被嚇到的同學,嚇得一起逃跑。 房間的空間狹窄,一群人慌不擇路地拼命往后擠。 卻看見一個身材纖細,披著黑長直發(fā)的女孩分開人群上前。伸手一把將那嚇完人正準備撤退的“魅影”從房梁上抓下來。抓著他的領(lǐng)子,死死按在了地上。 女孩黑色的長發(fā)掉在頸邊,雙眸灼灼含著兇光,一把扯下黑暗中那個魅影的面具,狠狠盯著他看。 仿佛在心中模擬過無數(shù)遍這樣的想法,誓要揭開面具,看一看黑暗中人的廬山真面目。 “別,別,別這么兇啊姑娘?!苯巧缪莸墓ぷ魅藛T瑟瑟發(fā)抖地舉手投降,“我只是演員,演員。不是壞人?!?/br> 看起來瘦瘦的一個小姑娘,哪里來得這么大力氣,下手還狠,一下就把他一大男人掀翻了。 打工人太難了。 從密室里出來,半夏的臉色看起來好像好了一些。 “這里確實不錯,挺解壓的。我感覺舒服了一點?!彼煺沽艘幌率直?,吁出胸中一口悶氣,和自己的朋友說。 “是挺好玩的,有一點點可怕,不過還是很刺激?!鄙行≡鹿毙Γ呀?jīng)忘記了自己來這里的主要目的。 被密室嚇到了的潘雪梅和喬欣跟在后面一臉無奈地看著她們。 我們這么辛苦喊著魏志明一起幫忙拉人來這里是為了什么,半夏你心里一點數(shù)都沒有嗎? 男生們都要被你嚇跑了啊。 她們只好開了第二場,把大家拉到湖邊一個環(huán)境比較清幽的露天茶館。 坐在湖邊的水榭上泡泡茶,吃吃點心,安安靜靜地說說話,溝通一下音樂生之間高雅的話題,省得打打殺殺的破壞氣氛。 “小夏是全國大賽的冠軍呢,不如給我們演奏一曲吧?這里臨湖,風景也好,正好陶冶情cao?!迸搜┟愤@樣建議。 盡心盡力地把自己的基友推到人前,指望她能從失戀的陰影里走出來。 半夏是被從琴房里直接拉出來的,身上帶著琴。正是學校收藏的名琴阿狄麗娜,特別優(yōu)雅迷人,適合在水邊演奏。 她也不怯場,說來就來,站起身架著琴,在水邊調(diào)了調(diào)音。 水榭風微,伊人長發(fā),美不勝收。 對對,就是這樣。 以半夏的水平,只要隨便來一首悠揚一點的旋律,或者拉一曲感人至深的情歌,誰能不為之動容呢? 偶爾在密室里發(fā)飆打人,盡可以蓋過去了。魏志明也這樣欣慰地想。 沉沉而古怪的琴聲響起后,魏志明聽了半天,不明所以地請教坐在他身邊的尚小月,“她這拉得是什么曲子?” 尚小月看了眼這個不學無術(shù)的鋼琴系同學,很想吐槽。只是看在他盡心盡力幫忙的份上,沒有開口打擊他專業(yè)知識的匱乏。 “是馬勒,馬勒第一交響曲《泰坦》?!?/br> “這個時候搞什么馬勒啊?”魏志明都想要咬手帕了,“搞一點《river flows in you》,《愛的禮贊》什么的不行嗎?” “泰坦的第三樂章是《葬禮》,”尚小月用沒什么表情的面孔說話,“充滿了對生與死的探索,是一首非常有深度的曲子,半夏演奏得很有味道?!?/br> 我說得是禮贊,禮贊。不是葬禮。這么好的風景和情緒,演奏什么巨人啊,葬禮啊的。 這些女孩都是怎么回事啊,會不會談戀愛,戀愛是這樣談的嗎?魏志明捂住了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