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喜歡哪里？想要哪個地方？”賽貢舔舔嘴唇，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神既瘋狂又可怕。

    伊芙偏過臉，低聲道：“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br>
    拜蒙伸出手，挖掉了賽貢的雙眼。

    其中一顆沾血的碧綠色眼珠骨碌骨碌地滾到伊芙的腳邊，伊芙盯著這顆充血的、動來動去的眼珠，頭也不抬地輕聲說：“等他長出眼睛跟手腳，還是會來找我的……有什么辦法能讓他消停一段時間呢？”

    拜蒙短暫地思考了片刻，他用看著砧板上的魚rou般的眼神看著賽貢，隨后剖開他的胸膛、掏出藏在那里面的心臟，將其捏碎一半。

    心臟是惡魔致命的弱點，被挖去雙眼的賽貢立刻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著就無聲無息地昏死了過去。

    “這樣就可以了?！卑菝烧f。

    “……謝謝，”伊芙抬起頭，朝拜蒙投去含笑的一眼，“你對我真好?！?/br>
    拜蒙抿了下嘴唇，他垂下漂亮的紫色眼睛，收斂起對孱弱的人類而言是致命武器的勾狀利爪，然后小心翼翼地拉過伊芙那只受了傷的手，解開纏在手腕上面的染血的繃帶。

    “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卑菝烧J(rèn)真地審視了一番，說。

    伊芙覺得好笑，耐心地說：“人類的傷口好不了這么快?！?/br>
    拜蒙：“我?guī)湍??！?/br>
    這么說著，拜蒙就乖乖地低下頭，用舌頭舔舐著她手腕上的傷口——事實證明，拜蒙比他的弟弟靠譜太多了，伊芙只感覺到傷口處一陣清涼，然后就發(fā)現(xiàn)那些被惡魔鱗片割破了的傷口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拜蒙舔到一半，便感覺到伊芙用手指輕輕地?fù)嶙×俗约旱南掳汀?/br>
    伊芙湊過去，親了親拜蒙蒼白的嘴唇。她在那上面停留了片刻，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地上的那顆碧綠色的眼珠。

    這顆眼珠呆呆地動了兩下，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上去幾乎有點可憐了。

    伊芙貼緊拜蒙的氣息，低聲說：“我喜歡勝利者?！?/br>
    第28章 氣味   除了他自己，沒有誰能殺死魔王……

    但也不討厭失敗的那一個。

    伊芙安靜地依偎在拜蒙的懷里，在心里想著，失敗者不會永遠都是失敗者……只要在對方的心里種下一顆小小的種子，用甜蜜或者惡毒的語言日夜灌溉，總有一天會長出一棵她真正想要的大樹。

    拜蒙抱著伊芙，揮動著漆黑的翅膀，將她帶回王宮。人類的體重對他而言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敏銳地感覺到伊芙的身體更加消瘦了——他扶著她的肩膀，堅硬的皮膚緊緊地貼在那過分孱弱的骨頭上，她很輕，又瘦弱，好像稍不注意就會被風(fēng)吹走。

    回到王宮后，拜蒙并沒有將她放下的意思，而是一直抱著她、走回房間。

    在這一路上，伊芙感覺到似乎有許多目光正注視著自己。于是，她抬起頭拉起遮蓋住大半張臉的黑色兜帽，眼睛循著那些注視自己的目光一一看去。

    那些王宮的惡魔侍從露出或訝異、或害怕、或畏懼的神情，一對上她琉璃般的眼睛，便紛紛恭恭敬敬地垂下頭，身體緊繃。

    伊芙覺得奇怪，之前看見她的時候，這些侍從可沒有過這樣的反應(yīng)，甚至因為她的人類身份，還對她有幾分輕蔑。

    伊芙問：“他們在害怕什么？”

    拜蒙想了一下，回答說：“他們在害怕賽貢。你身上屬于賽貢的氣味實在太濃了。”

    伊芙下意識地理了理攏在身上的衣袍，她低下頭，尖尖的下頜縮進了衣領(lǐng)里，繼續(xù)小聲地問：“即便穿著你的衣服……還是能聞得見他的味道么？”

    拜蒙點了點頭，說：“因為你吃了他的rou?！?/br>
    這相當(dāng)于賽貢身體的一部分進入了她的身體，融進了血rou跟骨頭里，然后屬于賽貢那部分濃郁的氣息就會從每一個毛孔鉆出來。氣息是惡魔用來分辨敵人的最有效的手段，在其他惡魔看來，伊芙就跟賽貢有著曖昧不清的聯(lián)系，因此會將對賽貢的畏懼轉(zhuǎn)移到她的身上。

    伊芙不自覺地抬起手，表情認(rèn)真地聞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開口道：“是什么味道呢？我怎么什么也聞不到？”

    拜蒙：“是一種討厭的味道?！?/br>
    伊芙眨眨眼睛，笑著說：“真的么？看來要趕快把這股氣味去掉才行……有什么辦法么？”

    “……有?！?/br>
    說到這里，拜蒙停頓了一下。他垂下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寡淡的目光只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就飛快地移到了她的鬢邊。

    “但你不會喜歡的?！卑菝傻吐曊f。

    伊芙：“……”

    伊芙盯著他，慢慢地笑了起來，說：“哦……這樣啊，那就算了吧?！?/br>
    拜蒙美麗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他只是看了伊芙一眼，又點了下頭。

    伊芙被拜蒙親自送回了房間，漂亮的銀發(fā)惡魔待在房間門口呆了好長一段時間，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就在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伊芙忽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用溫和的聲音說：“請等一下?！?/br>
    拜蒙轉(zhuǎn)過頭，目光疑惑地看著她，隨后那雙猶如紫色寶石般的眼睛慢慢睜大——伊芙在他的面前，抬起柔軟的雙手，解開了自己的衣領(lǐng)。

    伊芙先是摘下了頭上的黑色兜帽，她不知道為什么拜蒙會一直耐心地戴著這個東西，兜帽不僅會遮住大半張臉，還會遮住視線，在黑色兜帽的遮掩下，伊芙只能看清楚腳下的地面。

    她那一頭微微凌亂的淡金色頭發(fā)露了出來，有一縷頭發(fā)還頑劣地繞在她的頭頂，而頭發(fā)的主人卻對此渾然不覺。

    拜蒙記得她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儀表，會仔仔細細地梳理好每一根頭發(fā)、整理好每一道褶皺，他想替她理一理——之前伊芙就是這樣體貼地對待他的——可是他的身體卻自作主張地違背了他的意愿，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他認(rèn)為伊芙無知無覺的模樣有些可愛。

    伊芙試圖解開衣領(lǐng)上的銀質(zhì)紐扣，上面纏繞著細細的銀鏈，因此耗費了她些許時間。穿在拜蒙身上十分合適且襯得身形修長的衣袍對她來說卻過于寬大了，長長的衣擺拖在了地上，導(dǎo)致她不得不像提起華麗的禮服裙角一樣動作小心地將它提起來。

    正當(dāng)她低著頭，將身上的黑色衣袍脫到一半的時候，就聽見拜蒙用一種猶豫的、充滿不確定的聲音開口道：“……你不是說算了么？”

    伊芙抬起頭，覺得奇怪地看向拜蒙。他們簡簡單單地對視了一眼，就分別領(lǐng)會到了對方的意圖——拜蒙立刻面無表情地偏過臉，先她一步躲開了她的視線。

    伊芙有點想笑，但她顧及到實力強大的惡魔同樣強大的自尊心，還是忍住了。

    她將身上那件屬于對方的衣袍脫下來，整理好，遞過去，輕柔地說：“我……我想把這個還給你?！?/br>
    但拜蒙卻搖了搖，說：“不用了?！?/br>
    伊芙：“？”

    “……這上面也有味道么？”伊芙猜測會不會是衣服也沾上了賽貢的氣味，讓他覺得不開心，“那我洗了之后再還給你？”

    拜蒙：“不是因為這個?！?/br>
    拜蒙用古井無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簡短地說：“你好像很喜歡我的臉?！?/br>
    伊芙：“……呃?！?/br>
    “我計算過了，”拜蒙繼續(xù)說，“回來的路上，你偷看了我二十七次，看我的時間或長或短，一旦被我發(fā)現(xiàn)就會低下頭。”

    伊芙：“……唔?！?/br>
    “你喜歡我的臉么?！卑菝蓡?。

    伊芙……伊芙無法反駁，她被當(dāng)面拆穿，有點難為情地捂住嘴唇，點了點頭——因為實在是太好看了，就算是長年累月看著鏡子對自己的臉都感到有點膩味的伊芙也無法抗拒拜蒙的相貌。

    或許是因為種族差異，身為惡魔的拜蒙，他的長相總有種不同于人類的……魅惑？總之，老是無時無刻不吸引人的目光。

    拜蒙：“那我不會再遮起來了，你可以繼續(xù)看?！?/br>
    伊芙只能說：“……謝謝。”

    “還有一件事情，”伊芙忽然想到了什么，出聲詢問道，“我想問，普通人類吃了惡魔的rou之后真的沒問題么？”

    拜蒙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說：“當(dāng)然有，而且問題很大?！?/br>
    伊芙：“……？”

    “大部分人類吃下惡魔的血rou之后就會產(chǎn)生魔化，身體發(fā)生異變，喪失人類的意識，逐漸淪為低劣的魔物，再加上無法充分消化惡魔的力量，最終身體只能崩壞，變成一堆rou泥，”拜蒙平靜地說，“小部分人類或許能夠充分消化惡魔的力量……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br>
    伊芙：“……”

    伊芙艱難地說：“可我之前就喝過了你的血……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那個時候我也不太了解，后來研究了一下人類的資料才知道有這回事，為了避免多余的擔(dān)心，就沒有告訴你。”拜蒙開口道。

    伊芙：“……但我現(xiàn)在就很擔(dān)心，賽貢可是逼著我吃了不少惡魔的rou啊?！?/br>
    拜蒙用那雙顯得不近人情的、冰冷的紫色眼睛注視著伊芙，大約是本能地察覺到她有些不安，他的眼神動了動，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足夠溫和：“但是你現(xiàn)在很好，沒有任何變化，我猜測是印記的作用?！?/br>
    “伊爾澤的印記么？”伊芙歪了下頭，目光不解。

    “是的，但我對印記了解不深，只有歷代魔王才能充分了解并使用它。但它應(yīng)該可以保護你?！?/br>
    聞言，伊芙下意識地伸出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又想起了脊背上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黑色花紋，那個花紋是否是伊爾澤的印記還不能斷定，或許可以問問拜蒙——

    但她只是想了一下，就立刻拋棄了這個念頭。

    “可以告訴我伊爾澤是怎么死的么？”伊芙低聲問道。

    拜蒙眨了下眼睛，他直直地看向伊芙，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關(guān)心這個問題。”

    “是么？啊，我以前是覺得這個問題不太重要，畢竟都已經(jīng)死了，想得再多也沒什么用，不過現(xiàn)在嘛——”伊芙停了下來，話鋒一轉(zhuǎn)，用更加認(rèn)真的眼神看向拜蒙，問：“可以告訴我么？”

    拜蒙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br>
    伊芙：“？”

    “魔王是整個舊域最強大的惡魔，更何況他還覺醒了舊神的血脈，與其說他是惡魔，不如說他是半個神明，具有舊神的人格跟意志，只是沒有神的資格跟身軀。在這里，沒有哪個惡魔能殺得了他，除了……”

    拜蒙稍稍停頓，他想到了什么，但又無法說出口，伊芙接著他的話平靜地說：“除了他自己，對么？”

    拜蒙：“對。”

    “他死后，靈魂消散、身體也化為了灰燼，想從他的身體上找到線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或許魔王生前見的最后一個惡魔能為你提供一些線索，但那個惡魔生性冷酷，什么都不肯說?！?/br>
    伊芙心中隱隱約約想到了一個身影，但還是問：“是誰呢？”

    拜蒙回答道：“阿加雷斯?！?/br>
    居然真的是阿加雷斯——

    伊芙泡在冒著白色霧氣的熱水里，她的身體難得地放松了下來，但腦子里的每一根神經(jīng)卻依舊繃緊、快速地運轉(zhuǎn)著——如果阿加雷斯真的親眼目睹伊爾澤的死亡，那么伊爾澤的死應(yīng)當(dāng)是沒有疑問的，否則按照阿加雷斯的性格，應(yīng)該會拼命找出復(fù)活他父親的方法然后打敗他，而不是四處挑戰(zhàn)他父親昔日的對手。

    只有伊爾澤才能殺得了自己。

    那你為什么會選擇死亡呢？

    伊芙盯著從水面上浮起的白霧，那些白霧涌在一起又慢慢升高，既無法握住又難以消散——從某種程度來說，跟伊爾澤一樣。

    雖然活著的伊爾澤是挺可愛的，又單純，又沒什么常識，還會乖乖聽話……但是，伊芙不得不承認(rèn)，真正在他死后，他才引起了自己更多的興趣。

    伊芙笑了起來，用手撥動了一下水面，蕩起的水花立刻破壞了涌到一處的白霧。那些白霧慢吞吞地四處飄散，最后浮到了她的眼前。

    就在此時，她聽到房間外面?zhèn)鱽砹艘坏乐匚锫涞氐膼烅憽?/br>
    伊芙警覺了起來，她拿起一件衣服胡亂地穿在自己尚未擦干的身體上，緊挨著墻壁、輕手輕腳地走了浴室——

    窗戶大敞著，帶著股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的冷風(fēng)不斷地從外面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