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蘇晚點了點頭,輕聲開口:“我記下了那位夫人的住處。” 裴寄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她不會是我的生母?!?/br> 前世那么多年,哪怕他高中狀元,位極人臣,也從來沒有所謂生母找上門來。 當年在白鶴書院時,他孤零零一個人也曾奢望過,既然侯府不要他,哪怕他的親生父母只是個普通人,只要肯認他,他定會好好對待。 可是,沒有。 哪怕他去問裴安,他的親生父母在哪里,得到的答案也都是否定。 這一世,又怎么會平白冒出個生母。 于是蘇晚將那日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聽到胎記一事,裴寄面上也掠過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前世并未伸察追究鎮(zhèn)遠侯府的事情,在他看來,既已經(jīng)一刀兩斷,有些糾葛不提也罷。 沒想到這其中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明日,我去那婦人家里探探虛實。”饒是裴寄肯定這人并不是他的生母,可若是想要找出她背后的指使人打的什么算盤,他也不得不順著那人的安排行動。 裴寄眸光愈深,若他所料不錯,恐怕這背后謀劃的人,還是裴安那蠢貨。只有他清楚鎮(zhèn)遠侯府發(fā)生的這樁事情,而且裴安未入府前發(fā)生的一切,也只有他自己最是清楚。 蘇晚聞言輕聲道:“我陪你一同前去?!?/br> 裴寄點頭:“好。” 是夜,兩人同床共枕。 許是這些時日真的累著了,裴寄感受到身邊女子身上的淡淡馨香,頭一次睡的如此安穩(wěn)。 反倒是蘇晚,耳畔是枕邊人清淺的呼吸聲,她竟久久不能入睡。 久到她不知何時她竟又入了夢。 “夫人,夫人,放榜了,世子中了” 蘇晚聽見有個小丫頭一路喊著跑進來。 “我知道了,杜鵑你先下去吧?!碧K晚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您不去瞧瞧嗎?” “不了?!边@一次蘇晚清楚的感受到,這話確實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她回過神來,想問問這是哪里,卻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控制不了身體。 蘇晚頓時回過神來。 她恐怕是在夢里。 只是這是第一次她竟被困在了夢中自己的身體中,能同夢里人接觸,一言一行卻又如同提線木偶,不受她的控制。 罷了,且看看這次夢里又會發(fā)生什么。 世子,世子夫人,看來夢里她真的嫁入了鎮(zhèn)遠侯府。 蘇晚視線停留在矮個子小丫頭杜鵑的身上,她還在不停地嘀咕著:“這次世子秋闈已是高中,您也該放軟一些,主動同世子示好才對。否則世子這一回來就又被哄去偏院了,那位如今可是有了五個月的身孕,若是她再生下小世子,這侯府可就沒有您的容身之地了。” 夢里的蘇晚依舊不為所動。她似是有些乏,擺了擺手,示意杜鵑不要再說了。 就在這時,外面又跑進來個傳話的小丫頭,說:“世子夫人,世子請你去偏院一趟?!?/br> “好?!碧K晚點點頭。 傳話的小丫頭走后,那叫杜鵑的丫頭氣憤憤道:“不過是偏院的一個小丫頭,見了夫人連禮都不行一個。” 夢里的蘇晚仍是神色淡淡,起身出了門。反倒是杜鵑跟在后面追問:“夫人可是要去見世子,這身太素凈了,我伺候您換一身鮮艷點的衣裳吧。” 蘇晚垂眸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一身丁香色的羅裙,配上夢里這張冷冷清清的臉,明明是二八年華,卻生生被折騰老了十歲。 不過,正合她意。 蘇晚這是第一次夢見鎮(zhèn)遠侯府,果然底蘊深厚,繞了許久,才到了那大概是偏院的地方。 一進門,說是偏院,內里陳設裝扮無一不比蘇晚剛剛的正院精巧華麗。 “jiejie可算是來了,meimei這月份大了,就不給你見禮了,想必jiejie一定不會怪罪?!本退闶窃趬衾铮K清也還是一貫柔柔弱弱的口吻。 蘇晚抬眸看見坐在上面一手撫著肚子的蘇清,她旁邊坐著的男子一襲藍色錦袍,滿臉怒意。 她聽見自己淡淡的聲音,“不知世子喚我前來所為何時?” 裴安似乎是被她的語氣激怒,質問道:“你還有臉問,我不在府里的這些時日,清兒腹中的孩子差點出事,是不是你下的手?!?/br> 蘇晚打量了一下端坐著的蘇清,有些莫名,這夢里的蘇清面色紅潤,可比前些時日她在貢院外臉色好的多。 她這么想著,只聽見自己不緩不慢的聲音,“我許久未出院門,不知meimei肚里的孩子竟出了差錯,確實有錯?!?/br> 蘇晚話音剛落,上首的蘇清瑟縮了一下,委委屈屈道:“安郎,我的孩子還在,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孩子沒事的,你放心?!迸岚矞匮园参客晏K清,又變了神色,轉頭沖蘇晚怒道:“你這毒婦,竟還敢詛咒清兒腹內的孩子?!?/br> 饒是蘇晚只是個旁觀者,告誡這是個夢。 此刻也被氣笑了。 可這夢里的蘇晚倒真是能忍,她面色變都沒變,后面跟著的杜鵑都已經(jīng)慌了神,嚇得跪下來求饒道:“世子明鑒,清姨娘之前去梧桐院求見時,夫人身體不適早早就歇下了,沒想到姨娘竟在院外等了許久才走?!?/br> “世子都是我的錯,我只是想去給jiejie請安,卻不知道她身體不適。”說著她面上露出不舒服的神色,似是強忍道:“我還以為jiejie是不想見我,所以才在院外等了那么久,差點害了我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 “清兒你沒事吧?”裴安站了起來,擔心的看了看蘇清,目光掃到下面的蘇晚,面上愈發(fā)不耐煩,怒道:“既然你這么不想見到清兒,心里也還記掛著那個冒牌貨,也不必待在侯府了。府上在云安寺的庵堂還空著,你去給清兒祈福,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再回府?!?/br> 蘇晚沒有錯過蘇清嘴角一閃而逝的弧度。她果然又在演戲,小時候在蘇懷面前演,夢里亦是在裴安面前演。 可惜,蘇清想要的,蘇晚從未動過心思,她不想要,也不想爭。 “那蘇晚明日一早便去云安寺。” 依然是冷冷清清的語氣,蘇晚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松快。 主仆二人又往回走。 甫一踏出正院門,就遇見一襲粉色衣裙的少女,她柔柔喚了聲:“嫂嫂?!?/br> 這是與蘇晚在安樂伯府曾有一面之緣的裴玉瑤。 果然,她聽見夢中的蘇晚淡淡回了一句“玉瑤”。 少女打過招呼之后就翩然向院中跑去,還未進門就高興地喊了聲“哥哥”。 清脆的嗓音傳入蘇晚耳畔,和那日在安樂伯府嬌嬌弱弱的一聲“哥哥”并無不同。 “這二小姐同世子兄妹關系可真好,她性子也好,若是夫人肯聽我的多同她交好,也不至于讓清姨娘搶了先……” 杜鵑還說了些什么,蘇晚不得而知。 她醒了。 屋內仍是昏暗著的,卯時未至,還沒到起身的時候。 蘇晚小心的翻了個身,卻再也睡不著了。 夢中的自己恐怕是早就死心了,才成了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可心死了的人,也會痛的。 幸好,那只是夢。 蘇晚盯著枕邊人的輪廓,漸漸入了神,心安了許多。 “晚晚怎么了?” 背對著自己的男人驟然轉身,四目相對,蘇晚感覺心跳停了一瞬。 原來裴寄自蘇晚翻身時便醒轉過來,過了許久才忍不住開口。 蘇晚不知為何聽見男子溫柔的問詢聲,想起夢中的種種,一時竟有些委屈。 她霎時就紅了眼眶,卻還是忍住。只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 裴寄看見女子紅紅的杏眼,就同被拋棄的小兔子,強作堅強,只覺得自己的心緊緊揪做一團。 未經(jīng)思考,手已經(jīng)先行一步。 等他回過神來,女子柔軟馨香的身子已被他摟入懷中。 蘇晚也沒想到,裴寄就這么將她摟了過去,她低呼了一聲,輕輕掙扎了一下,感受到男子胸膛的起伏,又不敢再有動作。 “又做噩夢了?”男子溫柔的聲音落在頭頂。 “嗯?!?/br> 蘇晚輕輕應了一聲。 裴寄的手掌落在蘇晚發(fā)間,小心捕捉到幾縷發(fā)絲,溫柔的好似害怕這樣就會驚到他的小兔子。 “我陪著你,別怕?!?/br> “好。” 蘇晚就那般依偎在裴寄懷中又睡了過去,意識模糊前只記得兩人散落的青絲,撲散交纏。 —— 這日一早,王媽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臉上洋溢著笑意。 平兒也覺得今天特別好。東家看起來不如往常嚴肅,夫人看起來格外漂亮,就連往??偸悄钸兜陌⑵沤袢找彩呛皖亹偵?。 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平兒如是想。 用過早膳,裴寄同蘇晚出了門。 蘇晚未戴帷帽,兩人一路上遇見不少街坊鄰居,皆是滿臉笑意地和蘇晚問好。 “裴夫人早上好,出門去???” “這是裴公子吧,可算是回來啦?!?/br> 不拘是誰,蘇晚皆是眉眼帶笑應了回去。 出了巷子,對上裴寄打量的目光,她輕聲道:“前些日子鋪子進了些普通布料,我想著搬來此地這么久,便讓王媽每家送了些,既是見面禮,也是他們幫著尋大丫的謝禮?!?/br> 想起王媽同他私下描述的那場小院門口鬧劇,裴寄了然,恐怕并不只是為了這些。沒有多言,他點了點頭,回道:“晚晚做的很好,這些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