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好,”謝主任轉(zhuǎn)頭對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光頭男人道:“小刁啊,你領(lǐng)小苗去后廚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順便也認(rèn)識一下后廚的同志們?!?/br> 那光頭男人對謝主任點頭哈腰答應(yīng)著,然后便抬頭瞅了小苗一眼,這一眼看得小苗心里很不舒服。那眼神既復(fù)雜又陰冷,讓她無端端的想起來前世看的《動物世界》節(jié)目里的毒蛇。 那人對小苗道了句:“走吧!”便大步出了門,小苗應(yīng)了聲便緊緊地跟上。 默默地跟在那人后面,小苗心道這人應(yīng)該就是老朱所說的“刁老實”了,光聽名字還以為是個長相憨厚的人,沒想到這人的長相跟他的名字毫不相干,跟那姓倒是有幾分映襯。 到了后廚,老刁并未引見她跟里邊的認(rèn)識,只是帶著她走到一個臟兮兮的灶臺,丟下一句:“這個灶臺給你使!” 說完老刁便走到一邊,掏出煙來抽,旁邊一個人趕忙笑哈哈地上前去,拿出火柴盒幫他點火。 小苗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那人就是剛才給秦春霞爛包子的那胖子馬師傅,心里頓時冷笑了一聲。 那兩人就堂而皇之地坐在后廚里抽煙,那馬師傅抬頭看了眼小苗,頓時愣住了,馬上便湊到老刁耳旁說了句什么,老刁朝他點了點頭,又瞇眼看了會兒小苗,嘴里冷笑不已。 小苗懶得理他們,抬眼迅速掃視了一下整個后廚,除了抽煙的那兩個,約莫還有六七個人。有人在切菜,有人在炒菜,大家都各忙各的,誰也不往她這兒看一眼,就仿佛她這個人是不存在的一般。只有門口的池子邊上,有一個年紀(jì)跟她相仿的小姑娘在洗菜,時不時偷偷瞟她一眼。 小苗朝那姑娘點點頭,然后微微一笑,那姑娘卻很快就低下了頭,再也不看她了。 小苗心中嘆了口氣,搖搖頭便轉(zhuǎn)過身去先準(zhǔn)備做菜。 可當(dāng)她挽起袖子準(zhǔn)備開工的時候,卻不由地愣住了。剛才進來時沒仔細(xì)看,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這灶臺上除了這里一塊那里一塊的廚房污漬之外,什么都沒有,別說什么做菜的材料了,就連油鹽醬醋這些最基本的調(diào)料也一個都沒有。 小苗轉(zhuǎn)頭看向老刁,那老刁卻在翹著二郎腿閉目養(yǎng)神,還悠閑地吐著煙圈。那馬師傅則邊抽煙邊抖腿,看著小苗冷笑。 第十九章 看來這人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了,小苗心道,這人還當(dāng)我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見到這種場面就怯了? 她環(huán)視了一周,那幾個正在炒菜的師傅肯定沒空理她的,或者說正好有借口不理她,于是她徑直走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正在切菜的師傅,站在他邊上先是甜甜一笑,然后脆生生地道:“師傅,不好意思打擾了,您的調(diào)料能不能借點給我?” 那師傅是位三十歲左右、長得挺精神的年輕男人,見這漂亮的小姑娘既有禮貌說話又甜,心里已經(jīng)軟了半分,于是停了手去拿調(diào)料,嘴里道:“行,你拿去——” “咳咳——” 那年輕師傅話還沒說話,那邊老刁就忽然干咳了幾聲,那師傅手上動作頓時一滯,皺眉抿了抿嘴,忍了會兒終于還是將調(diào)料瓶放了回去。 他臉上顯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轉(zhuǎn)頭訕訕地對小苗笑道:“不好意思啊,姑娘,這調(diào)料是一人一份,單用的……” 這就是想借也借不了了,小苗心中嘆了口氣,仍然向他感激地笑笑,道了聲謝便回到了自己的灶臺邊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小苗心里開始著急了起來,不遠(yuǎn)處老刁和馬師傅兩人竊笑私語之聲不斷傳來,弄得她更加心煩意亂,用力深呼吸了幾口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要做蛋炒飯還得先煮米飯,不管怎么說得先把米飯煮了,先節(jié)省點時間。她繞著后廚走了一圈,找到了放米的地方和一口小鍋。她舀了一人吃的米量,把鍋和米都洗了洗先把它們架在了灶上。 接著羅小苗又去把青菜、豆腐、雞蛋、瘦rou都一個個找齊了,還拿了一根胡蘿卜和玉米。隨后,她便淡定地洗菜、切rou,又把玉米粒掰了下來,還把胡蘿卜切了丁。 等一切準(zhǔn)備就緒之后,她才拖了一張凳子坐在灶臺邊,看了看坐在不遠(yuǎn)處吸煙的老刁,笑得淳良又天真:“刁大叔,下午我在市/委當(dāng)副市長的伯伯要來看我,我也不知道做什么菜給他吃好,你說我做啥菜好呢?” “啥?你伯伯,是副市長?”老刁驚呆了,沒想到這小丫頭竟這么有來頭! 小苗心中冷笑一聲,臉上卻依舊是天真懵懂的表情,沖老刁點點頭道:“是啊,刁大叔,副市長官大不大?。课乙哺悴磺宄切??!?/br> 老刁此時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趕緊給馬師傅使了個眼色,又殷勤地走過去問小苗:“姑娘,你是叫阿苗吧?是這樣的,你灶上的調(diào)料都用舊了,鹽也坨了。我今兒讓馬胖子給換些新的,誰知他人胖反應(yīng)遲鈍,到現(xiàn)在也沒給弄好,你可別怪你刁叔??!” 他哈著腰朝小苗笑得比花還燦爛,又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小苗臟兮兮的灶臺,嘴里道:“對了,今后你也甭叫我什么刁大叔了,你就叫我老刁吧!” 小苗看得心里惡心不已,但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是微笑道:“好的,那我就不客氣了啊老刁,馬胖子啥時候給我拿調(diào)料過來啊,謝主任還等著我的早餐呢,要不把您的調(diào)料先借我用用?” “好的!馬上馬上!” 老刁轉(zhuǎn)頭剛想喝罵馬胖子,那馬胖子已經(jīng)屁顛顛地端著幾瓶調(diào)料顛過來了,一瓶瓶將它們碼放在小苗的灶臺上,臉上殷勤地笑個不停:“阿苗,你要是還需要什么就跟我馬胖子說,保證應(yīng)有盡有!” 小苗淡淡地笑著,也不再理他們,打開鍋蓋瞧了一眼,辛虧她水放得較少,米飯也看著也快熟了。 這蛋炒飯最好是用隔夜飯做,但這個年代冰箱還是個精貴東西,這食堂也不可能有冰柜啥的。于是她選擇將米飯煮干點,等米飯快好的時候把馬胖子拿來的米醋滴了幾滴進去,為的就是保持米飯的松軟度,但炒制的時候又不至于爛散無形。 這后廚雖然臟亂,但所用的器具畢竟是專業(yè)的,使起來也順手,小苗很快就先把湯做好端了出去。 “謝主任,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飯前最好先喝點湯,這樣對腸胃比較好,炒飯和青菜馬上就上!” 這道豆腐瘦rou湯吃的就是原味和新鮮,小苗只放了鹽,連味精都不放,另外還切了點白蘿卜絲進去,最后又放了點小蔥,作為早餐是極能激發(fā)人的食欲的。 謝主任喝了一口湯,微笑著點點頭道:“不錯,這年頭難得喝碗沒有味精的湯,喝這湯要的不就是原汁原味嘛!” 小苗眼睛亮了亮,這老頭兒果然是個行家,喝一口就喝出來了。于是笑笑道:“那謝主任您先喝著,我先去忙了,馬上就上主食!” 謝主任微笑著點頭:“好,好?!?/br> 小苗到了后廚迅速將蛋打成蛋液,然后把煮好的米飯舀進去拌勻,最后下油炒制。蛋炒飯炒好之后她先讓馬胖子端出去,自己又快速溜炒了一盤小青菜,然后親自端了出去。 待小苗端著青菜到了包間,謝主任已經(jīng)把那蛋炒飯吃了三分之一了,老頭兒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間或還配上一口湯,吃得好一個不亦樂乎。 小苗輕輕把青菜放到桌上,抱歉地道:“謝主任,青菜到了,不好意思,讓久等了?!?/br> 謝主任吃得正歡,也不顧及形象,夾了一根青菜送到嘴里,點頭贊道:“嗯嗯,不錯不錯,又脆又鮮?!卑芽诶锏氖澄镅柿讼氯ビ值溃骸斑@么好吃的蛋炒飯我在十幾年前吃過一次,那個大師傅是前清御廚,因為有一個貴妃特別愛吃蛋炒飯,他就把這蛋炒飯練就的出神入化。每一顆米粒都裹上蛋液,使得每一粒米都金黃飽滿,舀一勺入口,鮮香有嚼勁……” 他臉上露出哀傷之色,嘆了口氣道:“可惜那個御廚年紀(jì)大了,自十幾年前吃過之后,就再也沒吃過那么好吃的蛋炒飯了。嘿,要不是你倆不是一個地方的人,我還以為你是他的關(guān)門弟子呢!” 小苗微笑地聽著,直到他說完,才崇敬地道:“這位御廚想必是個神人,可惜無緣與他相見一面,真是可惜了?!?/br> 謝主任贊同地點點頭:“是啊,他一輩子唯一愛的事兒就是烹飪,可惜一身好手藝后繼無人啊?!鳖D了頓又道:“小苗啊,你年紀(jì)輕輕就有這等手藝,前途無量啊。這后廚里老刁是行政總廚,也是負(fù)責(zé)人。你就先當(dāng)個大廚,將來有的是機會發(fā)展的?!?/br> 謝主任說到這里,頗有深意地看了小苗一眼,眼中滿是鼓舞之色:“小苗,好好干,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 小苗捕捉到了謝主任眼里的深意,但一時沒有明白,便點點頭道:“謝主任,我一定不會辜負(fù)你的期望!” 回到后廚,小苗仔細(xì)回味了一會兒謝主任的話,心道這老頭兒應(yīng)該還是不錯的??蛇@后廚烏煙瘴氣的,他怎么也不管管,就任由這刁老實胡作非為? 這樣想著,邊拿起一塊抹布擦起了灶臺,擦了好一會兒,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刁,今天的土豆都不好,又貴又不新鮮,我走了好幾個市場才買到這么一些?!?/br> “才這么點啊,那行吧,那就炒鍋土豆絲吧,打完了為止?!?/br> 小苗回頭去看,原來是老朱,他站在門口跟老刁說話,邊上三輪車正是當(dāng)時接送她們用的那輛,三輪車上載著滿滿的各種蔬菜和rou類。 怪不得到現(xiàn)在才看到他,原來他干的是采購。老朱和老刁聊著,這時候也正好看向小苗這邊,眼神和小苗對了一下便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了,小苗本想點點頭打個招呼,看到他這樣也就作罷了。 小苗低著頭繼續(xù)收拾灶臺,聽見老刁喊:“何大成!你來把這車面粉卸了!” “哎!”小苗余光瞥見一個男人跑了過去,老刁站在一個裝滿面粉的板車旁邊。 可隨后,那個叫何大成的就和老刁吵了起來,小苗豎起耳朵聽了會兒,才聽清來龍去脈。她轉(zhuǎn)過頭去看,那何大成正是早上想借調(diào)料給他的那位年輕師傅,此時仍跟老刁吵得不可開交。 “你為了省錢,總是買這么差的面粉,這種面粉是劣質(zhì)品,做的包子賣相難看還總開裂!” 老刁瞪他一眼,吼道:“你他娘又不是白案,老子讓進什么面粉就進什么面粉,跟你有逑關(guān)系!” 那何大成氣得滿臉通紅,仍然不依不饒道:“你這種沒良心的人根本不配做負(fù)責(zé)人!那些面粉很多都是久放發(fā)霉的,人吃進肚子里能好嗎!你以為我不知道,省下來的錢全都進了你的腰包!你這是中飽私囊!” 老刁氣壞了,把手里的煙狠狠摜在地上,指著何大成的鼻子道:“你個龜兒子!他/媽的要是還想在這兒干就給老子閉嘴!不該你管的事兒最好當(dāng)做沒看見!否則別怪老子不客氣! 第二十章 “你罵誰!嘴巴給我放干凈點!”何大成握緊了雙拳,緊緊抿著唇,滿眼怒火,眼看著就要動手了。 老朱在一旁見狀不妙,趕忙上去把老刁拉到了一邊勸道:“老刁啊,大早上的發(fā)什么火呢,年輕人不懂事跟他計較啥!”說完朝何大成使了個眼色,又轉(zhuǎn)頭對門口擇菜的小姑娘道:“秋萍,那么多菜你得擇到啥時候去,還不讓大成去幫幫你?” 那叫秋萍的姑娘原本就睜著大眼睛,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的態(tài)勢,小臉緊張地紅撲撲的,聽到老朱這么一說,趕忙跑到何大成身邊,臉蛋比剛才更紅了,“大成哥,你去幫幫我不?” 何大成何嘗不知道老朱是為了他好,他漸漸松開了拳頭,嘆了口氣,對秋萍微微一笑,“好,我去幫你?!?/br> 秋萍高興地不得了,低著頭走回?fù)癫俗男“宓?。拿起來將它遞給何大成,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大成哥,你坐。” “哦,好?!?/br> 何大成接過凳子彎腰要坐,忽然瞥見羅小苗正在賣力地擦灶臺,頓時又想起早上借調(diào)料的事兒,心里一陣過意不去。想了想,便放下凳子走了過去,站在小苗身旁臉帶歉意道:“阿苗,早上我不該因為刁老實這樣的小人不借調(diào)料給你,我那樣跟做他的走狗有什么區(qū)別!真的很抱歉!” 小苗因為剛才發(fā)生的事兒對他的好感值已經(jīng)倍增,早上原本也沒生他的氣,此時他又誠意過來道歉,便更覺得這年輕人不錯。 于是她轉(zhuǎn)頭笑笑,正想說些讓他寬心的話,卻對上了門口一雙怨念的雙眼。于是她對何大成微微一笑,說了句:“沒關(guān)系,我本來就沒生你的氣?!?/br> “那就好!這樣我就算離開這兒了也不會過意不去了!”何大成笑著朝小苗點點頭,又走回了門口。 秋萍抬頭對他甜甜一笑,接著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羅小苗那邊,見羅小苗沒再看過來,這才安心地塞了一小把青菜給何大成,蹙眉柔聲道:“大成哥,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畢竟這兒是老刁說了算,要是他真耍手段要趕走你,那該怎么辦?” 何大成滿臉不以為然,冷笑一聲道:“他刁老實整天在這后廚稱王稱霸,也沒人敢管,動不動給人穿小鞋,我早就受夠了,愛咋咋地吧!” 秋萍低下頭不再吭聲,臉上擔(dān)憂的神色卻愈加濃烈。 刁老實因為小苗的“副市長伯伯”,對她開始忌憚了幾分,也不再明目張膽地為難她。 只是到了下午,他有事沒事就在小苗旁邊走來走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又不說什么事兒。 小苗猜到了*分,卻只是裝作不知,自個兒干自個兒的事兒,完全當(dāng)他不存在。 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刁老實終于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走到小苗灶旁問:“阿苗,你不是說你的副市長伯伯要來看你嗎?他啥時候來?。课覀円埠锰崆皽?zhǔn)備準(zhǔn)備?!?/br> 小苗正在專心地切豬rou絲,聽他問完便抬起頭認(rèn)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要來便來了,也不會提前通知我,又或者他忽然忙起來就不來了,我也說不準(zhǔn)呢?!闭f完又低頭繼續(xù)切。 老刁聽得有些狐疑,便問道:“你那伯伯,他姓啥?” 小苗這回頭也沒抬便答道:“姓齊?!?/br> “原來是齊副市長啊!”老刁諂媚地笑了,“他要是什么時候有空了能蒞臨咱們這兒參觀一下,那可是榮幸之至?。 ?/br> 小苗仍然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專心手上的活,隨意答了句:“哦。” 老刁笑得愈發(fā)諂媚了,見她認(rèn)真專注,便哈著腰笑道:“你忙你忙,我不打擾你了?。 ?/br> 小苗余光瞅著老刁彎腰勾背,像狗一樣離去,心里偷笑,差點笑出聲來。 小苗正心里暗爽著呢,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頭一看,原來是老朱。 老朱笑容親切,看著她切得細(xì)細(xì)的rou絲問道:“怎么樣,來了快一天了還習(xí)慣吧?” 小苗看了一早上也明白了,這老朱人不壞,但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主。于是笑笑道:“還行吧,朱大叔,原來你是干采購的啊。” 老朱笑道:“是啊,我在這廠子里干了二十幾年采購了?!彼蛄顺蚶系蟮淖叱鲩T的背影,低聲道:“你也看出來老刁在這后廚的地位了吧,這人后臺也硬,你將來說話做事得小心著點,這人不是省油的燈?!?/br> 小苗點頭道:“謝謝你,朱大叔?!?/br> “嗯,我聽說早上老刁給你使絆子了,”老朱瞅了瞅周圍,見沒人注意到他們便正色道:“我也不能明面上站在誰的立場和老刁對著干,畢竟我指著這份工作養(yǎng)家糊口,不過能搭把手的地方我會搭把手。”說完對小苗點點頭就走了。 . “你就這一糊弄了老刁一天啊!膽子可真大!”秦春霞既吃驚又覺得好笑,“那老刁可真是個傻缺!” “不,他一點兒都不傻,他可精著呢,不然就憑他那水平能混上后廚負(fù)責(zé)人的位置?”小苗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