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唐喬并沒有聞到想象中灰塵的味道。公寓一點都不像三年沒人居住的樣子。唐喬摸了摸鞋柜，手指上依舊很干凈。

    客廳、廚房都很整潔干凈，冰箱里還有些食物。唐喬走進臥室，床上的被子很適合現(xiàn)在的季節(jié)用，似乎好像剛曬過，他甚至能感受到陽光的氣息。

    唐喬帶著疑惑在床邊坐下。這間公寓他和沈唯辰共同擁有的，除了他們沒有別人能進得來。唐喬除了三年前回國的那一次，再也沒有回來過，沈唯辰也一直杳無音訊。唐喬拜托了人注意這間公寓，一旦有什么人出入，他沒有理由不知道。

    難道說，公寓是最近幾天才被打掃的？有人預料到他會回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人只可能是沈唯辰。

    沈唯辰是真的準備見他。

    唐喬胡思亂想了一通，等他回過神來，天已經(jīng)黑了。他也懶得去酒店，隨便洗了個澡就在自己以前的臥室睡下。

    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唐喬不由地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

    沈唯辰第一次跟著陶菲來到這個家，他在書房里看著童話書，他因為怕打雷跑到自己的臥室去睡，他在廚房里做飯，他垂著長長的做功課，思考的時候會用筆頭抵住額頭，他跪在客廳里求自己不要走……

    過去的一切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在唐喬腦海中浮現(xiàn)。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有沒有長高，眼神是否還是當初的清澈明亮。他見到他，會是什么反應？會不會低吼一聲，帶著哭腔喚他一聲“唐叔叔”，然后就像小時候一樣，撲到他懷里，小獸般的哽咽著？告訴他，他很想他。

    雖然在三年前唐喬就很清楚，溫順只是沈唯辰的表象，在骨子里，那個少年就和他的生父一樣，完全是頭狠毒的狼。可人到中年，唐喬總希望那些讓他不安的因素，已經(jīng)在這三年中消失殆盡。明天站在他面前的，依舊是那個乖巧懂事的大男孩。

    為了和沈唯辰的約定，唐喬特意定了鬧鐘。可到第二天，在鬧鐘響的前幾秒，他就猛然地驚醒，疲憊地關(guān)了鬧鐘。

    他也不知道昨夜自己究竟幾點入睡，好像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醒了。

    簡單的梳洗后，唐喬發(fā)現(xiàn)襯衫和外套已經(jīng)有些皺了，打開衣柜，他以前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齊齊地掛著。唐喬選了一套黑色的西裝，配上黑色的領(lǐng)帶，整個人看起來很肅穆。

    唐喬叫了一輛車。路過一家花店時，唐喬讓司機停下，去買了一束白玫瑰。

    司機問他：“先生，去掃墓嗎？”

    唐喬笑了笑，“不，是去見個人?！?/br>
    “??？”

    司機身體一僵，臉上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唐喬送到了目的地后立刻跑了。

    走過一排排的墓碑，唐喬停下了腳步。

    照片上的陶菲不過二十歲出頭，她對著鏡頭微微笑著，眼睛彎彎的，露出兩個討人喜歡的酒窩——這是她最美好的年華。

    墓碑的右下角，刻了沈唯辰的名字。唐喬望著那三個字，一時有些出神。

    他永遠不知道沈唯辰在失去世間至親之人的時候，是什么樣的表情。

    唐喬彎下腰，放下雪白的玫瑰，輕聲道：“老師，我來看你了。沈唯辰待會也會來。你想他了嗎？這幾年，他有沒有來看過你？”

    一陣風吹來，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花香。

    “唐喬?！?/br>
    熟悉的聲音讓唐喬一窒。這個聲音，他永遠都不會聽錯，這是……

    唐喬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身材挺拔的青年?！癳lvis？”

    elvis的語氣很溫柔，“是我。怎么穿這么少？冷不冷？”elvis摘下自己的圍巾，替唐喬圍好。

    “嗯？”因為找不到沈唯辰而不安的唐喬開了口，“怎么是你？我要找的人呢？”

    elvis對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和沈唯辰約好了？你在這里等我下，我待會帶你去見他?！?/br>
    “啊,可是……”唐喬還有一肚子的疑問。elvis為什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該在b市拍電影嗎？還有，沈唯辰現(xiàn)在究竟在哪？

    “噓。”elvis把一根手指放在唐喬的嘴唇上，“我們待會再說好嗎？先給點時間?！?/br>
    唐喬茫然地“嗯”了一聲。

    elvis牽起唐喬的手，唐喬下意識地想要掙脫，elvis低聲道：“別動?！?/br>
    唐喬困惑得安靜了下來。

    elvis和唐喬并排站在陶菲的墓前，兩人十指相扣。elvis目光落在陶菲的照片上，似乎在訴說著什么。

    異樣的感覺漸漸從唐喬心中升起，一個隱隱約約的答案呼之欲出，但唐喬卻不敢深想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elvis才側(cè)過頭望著唐喬，“我們走吧?！?/br>
    “嗯。”

    雖然已經(jīng)到了春天，但溫度依舊很低。室外明明很冷，但唐喬的額頭上卻冒出了汗水?！吧蛭ǔ皆谀睦?？”

    elvis看著一臉急切的唐喬，有些無奈，“你跟我來就是。”

    墓園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唐喬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初他送給沈唯辰的車。

    elvis打開車門，“上車。”

    唐喬緊緊握著拳頭，“他在里面嗎？”

    “我有話和你說，上車吧?！?/br>
    唐喬在副駕上坐下，elvis上了駕駛座。密閉的空間讓唐喬有些不安，胸口也開始莫名的躁動。

    “沈唯辰，他不會來了?！?/br>
    唐喬幾乎是要抓起elvis衣領(lǐng)一樣地逼近了他。“你說什么？”

    “你先冷靜下來?！眅lvis按住唐喬的肩膀。

    唐喬抬起頭，啞聲道：“我聽你解釋?！?/br>
    elvis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有種錯覺，好像唐喬已經(jīng)在潛意識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像在那次歡/愛中，他對著自己，叫出了他原來的名字。

    elvis緩緩嘆了口氣，“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不存在‘沈唯辰’這個人了?！?/br>
    唐喬打斷了elvis的話，“開什么玩笑?！?/br>
    elvis頓了頓，“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elvis。這兩個答案，你更能接受哪一個呢？”

    唐喬瞪大眼睛，嘴角微微顫抖著，“你——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沈唯辰?！?/br>
    “怎么可能？”唐喬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臉孔分明不一樣?！?/br>
    沈唯辰露出了一絲苦笑，“你討厭我原來的那張臉，你還記得嗎？七百萬美元的效果，你滿意嗎？唐叔叔。”

    最后三個字讓唐喬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攤坐在車椅上，青年的話反反復復地在他腦海里回蕩。

    elvis就是沈唯辰。

    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elvis——那個他愛得那么深，和他無數(shù)次在床上歡/愛的青年，只是一個假象。

    唐喬用顫抖的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喃喃道：“我無法相信。”

    沈唯辰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回頭，咬著牙道：“需要我提供手術(shù)證明嗎？”

    “呵，不用?！碧茊梯p笑了幾聲，隨后便沉默了下來。

    沈唯辰松了一口氣，至少唐喬比他想象中的更容易接受了這個事實。“唐喬，你還好吧？”

    唐喬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他拿出香煙，可他顫抖的手指連煙都點不好。

    沈唯辰從他手中接過香煙，替他點燃。唐喬說了聲謝謝，深深地吸過一口，緩緩地吐出白色的煙圈?！八?，一切都是場騙局？”

    沈唯辰無言以對。

    “讓我猜猜，這三年你一直知道我的動向吧？酒吧里最初的相遇，你也是刻意制造出來的?！?/br>
    “沒錯?！鄙蛭ǔ交卮鸬穆曇艉芷届o。

    唐喬揉揉自己額頭的頭發(fā)，“你哪來那么多錢？”七百萬美元，對當初的沈唯辰來說，完完全全是個天文數(shù)字。

    “沈言?！?/br>
    唐喬瞳孔一收，“你都知道了？”

    這次換沈唯辰疑惑起來，“知道什么？”

    唐喬觀察著沈唯辰的表情，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沈言和他的關(guān)系。

    “沒什么?！碧茊痰哪樕稚n白，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沈唯辰?jīng)]有多想，死死地看著唐喬，“你會怪我嗎？怪我……太想得到你?！?/br>
    唐喬閉了閉眼睛，“痛嗎？”

    “什么？”

    “動手術(shù)的時候。”

    沈唯辰點了點頭，又搖搖頭，“在那三年里，有的時候會覺得，像那樣痛著也不錯?！?/br>
    唐喬感到心里一陣抽痛，“沈唯辰，你太可怕了?！?/br>
    “那你還要我嗎？”沈唯辰抓住唐喬的下巴，固執(zhí)地和他對視著，“你說過，無論我做了什么，你都不會不要我?！?/br>
    “沒錯?！碧茊檀瓜卵劬?，“但那是對elvis說的，不是對沈唯辰?！?/br>
    沈唯辰一把把唐喬摟進懷里，緊緊地抱住他，“對不起?！?/br>
    唐喬疲憊地推開沈唯辰，沈唯辰卻抱得更進，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白屛蚁胂耄阆茸甙?，把我留在這里就行?！?/br>
    “不可能?！鄙蛭ǔ较胍膊幌氲溃靶〉臅r候，我除了跪下來求你，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但是這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唐喬輕聲道：“沈唯辰，我需要一點時間，你不要逼我?！?/br>
    沈唯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一個人?！?/br>
    他知道他現(xiàn)在的行為很不理智。在這之前，他明明已經(jīng)想好了，無論唐喬的反應如何，他都不能太著急。

    他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唐喬接受他。

    可現(xiàn)在即使是面對在動搖的唐喬，他已經(jīng)克制不住自己。當初那種痛苦，他再也不要忍受第二次。

    沈唯辰放開唐喬，迅速啟動車子。

    墓碑前的白色玫瑰，在寒風中，落下一片潔白的花瓣。

    ☆、第67章

    無論是elvis還是沈唯辰，一向都對唐喬言聽計從?？涩F(xiàn)在提出的要求完全被忽略，唐喬卻連發(fā)火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