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本王腿腳不好，不方便起身相迎，”夏玉瑾停下棋局，笑容親切溫和，就像三月春風，拂過每個人的心田，他讓眉娘奉上香茶，客客氣氣道，“是皇上賞賜的君山毛尖，配上岫水特產的好泉水，味道比我在上京吃的還香了幾分，大家嘗嘗?！?/br>
    一杯下肚，口齒余香，果然好茶。

    丫鬟們繼續(xù)奉茶。

    夏玉瑾嘆息：“我自幼生活體弱，不學無術，在上京做了二十年紈绔，頭次出遠門，卻是被派賑災。路上看見災民們面黃肌rou，rou也沒得吃，糕點也沒得吃，真是可憐。偏偏我從未辦過要緊差事，沒讀過多少書，怎懂如何賑災？手下的海主事見道路受阻，糧食運不進來就什么辦法都沒有了，簡直廢物至極。本王逼于無奈，只好找你們這群有經驗，有本事的能人，共同商討賑災大計，說不準人多勢眾，還能想出個好點子來。”

    他虛心求教，半個字都沒提糧食。

    眾人也不好主動哭窮，只好亂出主意。

    “向戶部求助。”

    “道路受阻，可以向漠北購糧?！?/br>
    “發(fā)公告，穩(wěn)定民心，就說糧食已在路上，十日內運到，讓大家心里有個指望，可以多拖延幾天?！?/br>
    “提高收糧價錢，說不準還有些散戶家有余糧?！?/br>
    ……

    夏玉瑾連聲附和，夸獎不斷，讓海主事提筆將他們的提案一一記錄。說得口渴，自有美人們奉茶，氣氛融洽，就連正坐在旁邊研究棋譜的葉昭，臉上表情也沒往日嚴肅，看起來不太嚇人。

    夏玉瑾談到興起，瘸著腿站起來，慢悠悠走到胡老太爺面前，握著他的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太爺才智過人，實在讓本王佩服，今晚可否留下來，多指點一二？”

    “怎敢當？”胡老太爺急忙去扶。

    夏玉瑾大喜，忙命人去通知他們家人。

    香茶美人，相談甚歡，時間如流沙，緩緩過去。

    斜陽西落，有丫鬟來報：“郡王爺，是否用膳？”

    大家喝了許多茶的肚子咕咕作響。

    未料，夏玉瑾大義凜然地拂袖道：“狗奴才！也不知道看看時機！江北到處都沒有糧食，百姓都在挨餓！稍微憂國憂民點的人怎吃得下飯？！本王要與岫水百姓同甘共苦！在想出好的賑災方案前，把飯菜都撤下去！”

    胡老爺子急道：“郡王爺，萬萬不可啊，餓壞了身子怎么辦？”

    夏玉瑾決然：“我意已決。”

    錢掌柜看向葉昭：“將軍，你也勸勸郡王吧，他受不了?！?/br>
    葉昭頭也不抬道：“沒事，我最有義氣，定與夫君共進退！反正行軍途中，餓個三天三夜也算不得什么，照樣提刀砍人?！?/br>
    眉娘立即跪下，磕頭道：“婢妾無知，也懂悲天憫人，斷學不得那些鐵石心腸的混蛋，大魚大rou看災民受苦。愿與郡王爺一起為災民祈福，直到想出辦法為止?！?/br>
    海主事拱手：“下官無能，下官絕食贖罪?！?/br>
    其余丫鬟侍衛(wèi)們也跪下高呼：“愿與郡王同甘共苦！”

    大戶人家的當家們看見這個不要命的陣勢，張口結舌，雖猜到他的用意，卻說不出半句要吃飯的話來。他們轉念一想，南平郡王體弱，也餓不得多久，于是硬著頭皮撐，繼續(xù)喝茶談天。

    夏玉瑾興致勃勃地聊了幾句岫水美女真好看，忽然抱著肚子哎呦哎呦地叫起來。

    胡老太爺大喜：“郡王爺還是吃飯吧?！?/br>
    夏玉瑾白了他一眼，跳起來：“肚子不舒服，哪吃得下飯？眉娘扶我去更衣?！?/br>
    他一瘸一拐地往五谷輪回所跑了，留下滿堂木雕和虎視眈眈的葉昭。

    過了兩刻鐘，他又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笑容滿面，精神煥發(fā)，嘴角似乎還泛著油光……

    夏玉瑾：“阿昭，你要更衣嗎？”

    葉昭：“嗯?！?/br>
    這兩個不要臉的無恥混蛋！該天殺的畜牲！

    當家們餓得眼角都在抽搐。

    82.混蛋無恥

    昨天沒吃油水，今天滿肚子茶水在晃蕩，明知道對方在偷吃，偏偏無法出聲質疑，就算能質疑，他們也提不出證據(jù)，除非給這混蛋灌催吐藥，或者切開肚子查看。

    南平郡王府及縣衙門上下全體“絕食”，一個比一個正氣凜然，然后一個輪一個的去更衣，更衣回來紅光滿面。輪到當家們去更衣的時候，除了有小丫鬟捧著茶水，恭恭敬敬地侍候外，連片能吃的樹葉都沒有。

    “商討那么久，要勞逸結合啊?！毕挠耔姶蠹矣行?，還招來十幾個漂亮的女先兒、舞姬樂師，跳舞的跳舞，唱小曲的唱小曲，歌詞唱的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薄靶陆蚓曼S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余,東門彘rou更奇絕,肥美不減胡羊酥”。（注）

    絲竹聲聲，幽幽傳出院門，一片富貴安閑景色。

    夏玉瑾鼓掌：“好詩好曲好美人，胡太爺，你看如何？”

    “好！好！好！”胡老太爺看著他白白凈凈的臉皮就像個蒸好的饅頭，連呼三個“好”，只恨不得一口撕碎了吞下去。

    夏玉瑾坐在上席，嘴里不停推讓：“各位都是見過大世面的老先生，和我這種坐井觀天的廢物不同，此次賑災，全靠你們想辦法了，賑災結束后，定在岫水立碑，讓百姓們都記得各位的功績。”

    海主事羞愧道：“都是在下無能?！?/br>
    夏玉瑾鄙視：“沒錯！你就是太無能了！年紀都活到狗肚子里去，還不多請教一下胡老太爺怎么辦事？”

    海主事趕緊奉茶，求教。

    夏玉瑾問：“要不要來杯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