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透過口罩傳出來，沉悶悲熗。一旁的護(hù)士側(cè)頭看了過來，眼睛里閃過不樂意。白檸壓下心頭痛苦，她向前一步按在了白子墨的肩膀上。

    “媽一定會沒事的，子墨?！?/br>
    后面的話她說不出口，白檸聽到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興許，她一直在害怕吧。

    白檸深呼吸，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好半天才忍下那股子心悸。

    母親的臉色慘白沒有一點(diǎn)血色，眼睛緊閉，是無聲無息的模樣。白檸站在一邊看著，在這一刻，心思忽然就平靜下來。能怎么辦呢？只能聽天由命。

    出了病房白檸脫掉防塵服轉(zhuǎn)身就往洗手間跑，壓抑到了極點(diǎn)，就是惡心。白子墨還在抹眼淚，一抬頭就不見了白檸的影蹤。

    白檸在洗手間吐的天昏地暗，就差把膽汁都吐出來，嘴里苦澀，白檸蹲在地上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的眩暈，眼前白光閃爍。靜靜蹲了一會兒才緩過來那個勁兒，扶著廁所的隔間門站起來，走到洗手池前洗了一把涼水，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濕漉漉的臉色沒有多少情緒，只是慘無人道的白。

    “呵，都這樣了?！?/br>
    白檸揚(yáng)起下巴，她忽然覺得披在肩頭的長發(fā)煩人，平白柔化了幾分氣勢。白檸至始至終都沒抬手去摸肚子，不管哪里有沒有孩子，都不會存在。

    出了洗手間就見到等在外面的白子墨，有些意外。

    “怎么了？”

    “我還問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白子墨覺得白檸不對勁，眉頭緊蹙，視線別別扭扭的往下落，滑到白檸那包裹著紗布的手上：“你……的手怎么樣？沒事吧？”

    千萬不能有事，女孩子的手就是第二張臉。昨天流了很多血，真不知道這樣一個瘦的女人，身體里那里來那么多的精力。

    白檸抬起手晃了晃，早上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手不大好，連疼都感覺不到，笑的輕松：“沒什么?！?/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中午了。

    “吃飯了么？”

    “誰吃的下?！?/br>
    白子墨胸口鼓起一團(tuán)隨即落下去，嘆一口氣，一夜之間，他像是長大了，動了下嘴唇：“媽躺在里面?！彼氖种赴丛谛呐K處，眉頭皺成一團(tuán)，是十分痛苦的模樣：“的心里難受啊，我真的很難受！”

    白檸沒再說什么，對于白子墨的感受，她深切體會過。

    可是白檸不能說，她現(xiàn)在如果倒下了，那林薇這邊就徹底散了。抿了抿唇，他們站在走廊上沉默，眼睛看著腳下白色的地磚，胸口憋成一團(tuán)，郁結(jié)的喘不過氣。

    “出去走走吧?！?/br>
    白檸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再次惡心的吐了，以前她只當(dāng)是胃病。一想到那個事，白檸就特別煩躁，揉了下自己的頭發(fā)，原本就已經(jīng)夠亂的頭發(fā)亂糟糟一團(tuán)。

    “嗯?！?/br>
    白子墨沒有回頭，木怔怔的往前面走。再沒有以往的機(jī)靈勁兒，白檸看在眼里，心里微微發(fā)疼。小孩子都想長大，可成長是殘酷的代名詞，總要失去一些東西才能明白處事道理，可失去的那些就永遠(yuǎn)的失去了。

    外面陽光濃烈，白檸站在院子里深呼吸，迎著太陽沒多大一會兒，眼前一片漆黑，她才開口：“你打算怎么辦？”

    白子墨沉默了半響，再開口聲音里摻雜著nongnong恨意：“我會得到白氏?！?/br>
    白檸不用去看白子墨也能猜的出來他此時什么表情，下了一個臺階，白檸長長嘆一口氣：“子墨，你說這春天什么時候才能來??？”

    b市是北方城市，一年四季只有三季分明，冬天剛過還來不及迎接春天就匆匆到了炎熱guntang的夏天，白檸不喜歡b市，從小就不喜歡。

    白子墨皺了下眉頭，沒想到白檸話題會轉(zhuǎn)的這么快，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緊緊攥成拳：“還得一段時間吧，最起碼得過了秋天和冬天。”

    白檸已經(jīng)下完了所有的臺階：“記得去吃午飯，吃不下也得吃，那么大個子多吃點(diǎn)。吃完了就好好琢磨下以后該怎么做，你可是家里的頂梁柱?！?/br>
    白檸往前走著，聲音落在身后。

    “沉著點(diǎn)氣，我出去一趟?！?/br>
    白子墨：“……”

    這不是出來走走么？怎么走了？

    白檸先去酒店里取了自己的東西，隨后就轉(zhuǎn)到附近的醫(yī)院做了b超，她需要確認(rèn)。下午三點(diǎn)取到了報告，白檸看了一會兒沒懂：“陽性什么意思？”

    “懷孕?！?/br>
    對方翻了個白眼，大概是沒遇到過這樣愚蠢的人：“懷孕五周?！?/br>
    白檸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表情漸漸沉了下去，把那張檢查報告揉成一團(tuán)捏在手心轉(zhuǎn)身往外面走。她越走越快，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她抬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像個頻死的魚，因?yàn)槿毖醵鵁o法呼吸引發(fā)的心絞疼。白檸抬頭看向遠(yuǎn)處，車來人往的世界，行色匆匆。

    世界很安靜，他們和自己擦肩而過。曾經(jīng)白檸也幻想過怎么當(dāng)一個母親，她一定不會像母親那樣不負(fù)責(zé)任，她要給孩子最好的條件，最美滿的愛。喉嚨滾動，白檸捏著那團(tuán)紙，站在街頭。

    很長時間，電話鈴驟然響起，她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抬手抹了下臉頰，白檸快步走到旁邊的垃圾桶前把報告扔了進(jìn)去，四十天，連胎心都聽不到，他還不算個活人吧？

    掏出手機(jī)，看了眼來電，白檸深呼吸接通，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往的情緒：“顧叔叔?！?/br>
    “檸檸，你mama怎么樣了？”

    白檸不知道顧安平給自己打電話的目的，可他畢竟是長輩也幫過自己，白檸始終對他是恭敬態(tài)度：“還沒醒來，我們都在等。”

    “你在醫(yī)院守著？”

    “我出來了，子墨在。”白檸想回去換白子墨，現(xiàn)在白子墨心里一定十分痛苦。

    “這幾天你們辛苦了，你阿姨煲了湯，我讓人給你送過去?！?/br>
    白檸聽到他這么說，嚇了一跳，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沒事的，我和子墨在外面吃點(diǎn)就行?！?/br>
    “那怎么成，你的手也傷著了，不能仗著年輕就不當(dāng)回事?；厝サ戎?，一會兒我讓人把湯送過去，你mama醒來肯定也是想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女兒?！?/br>
    白檸還想說什么，電話那頭的顧安平直截了當(dāng)：“就這么說定了，等你媽好了，來家里吃飯?！?/br>
    話筒里是忙音，白檸楞了一下才把手機(jī)放回了包里。心里卻是復(fù)雜的很，難道是顧琛回去說了什么？不然顧安平怎么會管這種瑣事？

    有些頭疼，顧琛是沒完了。

    白檸回到醫(yī)院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diǎn)，她這又是一天沒吃飯，胃里翻騰著難受，吐了一腔酸水難受的撕心裂肺，剛剛出了洗手間還沒回到病房就碰上了顧琛和顧思。

    四目相對，白檸的心里升騰了恨意。

    這還帶上了別人來看笑話？

    胸口起伏，一時間沒做出別的反應(yīng)，顧思就快步走了過來：“檸檸！”

    白檸剛吐過眼圈通紅，悻悻做了回應(yīng)：“嗯。”

    “怎么回事？折騰成了這個樣子?！?/br>
    顧思要來拉白檸的手，白檸快她一步的移開手。身子側(cè)了一下，眼睛看向了別處：“你怎么來了？”

    顧思楞了一下，臉上的情緒僵持著尷尬：“檸檸——”

    “胃不舒服?！卑讬幗忉屃艘痪?，轉(zhuǎn)身往病房走。

    顧思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來自白檸的疏離，白檸是知道了什么？顧思心里糾結(jié)，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大哥。卻見顧琛根本沒止步，直接跟著白檸進(jìn)了病房，手里拎著的便利袋放在了桌子上，他皺著眉頭去看白檸：“又吐了？”

    白檸沒說話，找了個發(fā)圈扎起那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fā)。

    “跑去那里了？”

    顧琛拿起杯子接了溫水遞過去：“漱漱口?！?/br>
    ☆、第六十六章

    白檸抬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我去做檢查了?！?/br>
    轉(zhuǎn)身往里面走，表情平靜和昨晚的瘋狂判若兩人，她的眼睛里沒有多少情緒，就算是和顧琛對視，也是冷淡如冰。

    顧琛手指一頓，抬眸看過去：“什么檢查？”

    “你覺得是什么檢查？”

    白檸回頭嗤笑一聲，瞇了眼睛：“我不相信你?！?/br>
    她說的直白，顧琛只覺得嗓子哽了一下，喉結(jié)滑動對上白檸那張慘白冷靜的臉，還真是無話可說，摸了摸下巴斂起神情。

    “你爸給我打電話了?！?/br>
    白檸走到床邊坐下，眼睛卻看著顧琛，心底一片沉靜。顧琛穿著一件黑色的西裝，同樣純黑的襯衣，沒有系領(lǐng)帶。他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矗立在一旁，皺了眉頭。

    “昨天是你舍近求遠(yuǎn)，我爸給你打電話不是情理之中？”

    顧琛語氣低沉簡單明白的概括，話鋒一轉(zhuǎn)，斜睨白檸：“檢查結(jié)果如何？”

    白檸忽然有些怒，說不出來是因?yàn)槭裁淳褪菈阂植蛔⌒念^的火氣。抬手就把手機(jī)扔到了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響：“檢查結(jié)果很好，顧先生，你還有事么？”

    顧琛沒有說話，只垂下眼簾沉默。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固了，男人高大魁梧的身材站在病房占了很大一塊面積，氣氛壓抑的很。深刻五官被窗外照射進(jìn)來的光分出了陰影。他的眼睛隱在光線中，手指垂下，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白檸心里突然就很痛快，也許自己也有些變態(tài)吧；“沒事的話，你就先回去吧?！?/br>
    白檸揚(yáng)了下巴，在顧琛這里她一直都在輸，輸?shù)捏w無完膚。

    顧琛突然就抬起了頭，深邃黑眸直射過來，銳利深刻。白檸心臟一凜，頓時警惕起來，她瞪著一雙眼睛看顧琛，放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收攏。

    他像是一柄剛出鞘的寶劍，帶著煞人的冷光。

    “你想讓我走？”

    “不然呢？你留在這里有什么用處？”

    白檸收緊了手指，針鋒相對。

    一時間氣氛箭弩拔張，隨時都可能爆發(fā)。白檸真的不想再和顧琛虛與委蛇，她現(xiàn)在累極了，肚子里確實(shí)是懷了孩子，可這期間白檸吃了很多藥，孩子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母親還沒有脫離危險期，公司的那些事，白檸現(xiàn)在連鮮活的生命都顧不過來，又有什么精力去管肚子里那塊尚未成型的rou呢？

    她的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撐不下去的累。

    白檸以為顧琛會發(fā)火，他那樣驕縱跋扈的脾氣，怎么忍的了？顧琛瞇著眼睛看白檸，黑眸中閃過暗沉怒火，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握成拳。白檸看著他臉色一片平靜，連姿勢都沒變換一下。白檸覺得自己沒地方可退了，身后是懸崖，再退就是米分身碎骨。

    逼仄的沉默讓人呼吸都困難，白檸咽了下干硬的喉嚨。她實(shí)在不想和顧琛再對視下去，就移開視線看向門口，顧思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說話。接觸到白檸的目光，她動了下嘴唇卻沒發(fā)出聲音。

    “湯要涼了。”

    突然頭頂響起顧琛的聲音，低沉卻很平靜。“你胃不好?！?/br>
    他松開了手指臉上一瞬間就變換了情緒，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往前走了兩步打開了帶來的紙袋子。他扯起嘴角緩和了面部表情，揚(yáng)起下巴頦，視線在顧思身上繞了一圈，淡淡說道：“我一會兒就走，顧思最近沒事陪你說話?！?/br>
    白檸咬著嘴唇上的嫩rou，胸口憋著一股氣郁結(jié)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真是憋屈的很！咬得有些重了，一下子嘴里血腥味就蔓延開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顧琛如此這般，白檸就不好再撒潑。

    “檸檸，我那工作室存在和不存在根本沒有多大區(qū)別，正好可以過來陪你?！鳖櫵急活欒】戳艘谎?，才猛然回過神來，可是心里還有些不明白，到底大哥要做什么？心里其實(shí)有些憋屈，白檸現(xiàn)在不和她好了，顧思總有著上趕著去倒貼的即視感。

    “檸檸，你受傷也不告訴我。”顧思上前眼圈紅了一下，她心里確實(shí)是委屈，覺得大哥不愛自己了。大哥和白檸之間的氣氛一直很奇怪，到剛剛她才猛然醒悟，大哥看白檸的目光里有著寵溺。是男人對女人的寵，白檸不接受他的照顧，大哥也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