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我后年才夠年齡呢!” “先舉行婚禮,夠了再拿證,農(nóng)村里這么干的多得是。金遠(yuǎn)就不夠,秋天結(jié)婚,明年才夠年齡拿證?!滨U金東說著,又哀怨起來,“要不,你跟金遠(yuǎn)對象學(xué)習(xí)吧!” “胡說?!边@家伙,還真敢說出來!姚三三更冒臊了,“你還是跟金成學(xué)習(xí)吧,金成小光棍兒,沒對象呢!” 鮑金東哭笑不得??粗眿D兒打光棍,好吧好吧! 見他不說話,姚三三輕聲說:“金東哥,我……珍視我們的感情,不想草率。” 兩世為人,她最初的祈盼,不過是這一生能求個平安飽暖罷了,然而這份感情好到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她的希冀,便也叫她更加珍惜呵護(hù)。 于是這天晚上,姚三三走了以后,鮑金東在偌大的育苗場里活躍開了。搏擊cao,俯臥撐,躍進(jìn)飛撲側(cè)滾翻,當(dāng)兵時那套戰(zhàn)術(shù)訓(xùn)練來一遍,堅持鍛煉身體好啊! ****************** 賣泥鰍苗子,如今都是用那種白色的大口塑料箱子,蓋子上有小網(wǎng)眼,既方便裝運,又能空氣流通。 姚三三第二天一早起來,早飯沒吃呢,習(xí)慣性地先出門溜達(dá)一圈。溜達(dá)著就去了育苗場,這么早,已經(jīng)有人來買泥鰍苗了,鮑金東正幫著往車上抬。姚三三一瞧,架勢怪大啊,開了小貨車來,滿滿裝了一車廂。買主三十歲左右,跟鮑金東說著話,聽口音不像本地人。 “大哥,您哪兒的呀?”姚三三主動招呼。 “東鄉(xiāng)的,一百多里呢。”那人笑呵呵地回答,“聽親戚說這兒有泥鰍苗子,我昨兒晚上就過來了,想趁著一大早拉回去,怕晚了路上太陽太曬,影響了苗子。叫我說,你們場子就該做個廣告,比如去縣電視臺,市里更好誒,我們那兒水塘子多,養(yǎng)這東西怪好的,飼料少,賣錢不少,也好賣,再說你家還回收呢?!?/br> “今年也沒多少苗子,好多都是去年預(yù)定下的,不愁賣?!币θ残?,“明年要是再擴(kuò)大,我一準(zhǔn)做個廣告。您回去也不防給宣傳一下,周圍有人要養(yǎng)泥鰍的,明年早來買,完了自己賣好賣,送來給我我也回收?!?/br> 今年畢竟工人手生,育苗場剛剛辦起來,做廣告,要是來買的人很多,她沒了苗子賣,豈不是失信于人?一口吃不了胖子,相比之下,她倒是寧愿剩下一些,反正總有地方養(yǎng)。 “你這小大姐,聽口氣是這育苗場主人家啊?!蹦侨怂坪跏遣惶潘即蟮挠鐖?,哪有個十七八歲小姑娘做主的道理?那人看看鮑金東,忍不住問:“鮑兄弟,到底誰是老板???” 東鄉(xiāng)人,習(xí)慣把年輕姑娘叫小大姐。 “我是老板,她是老板娘?!滨U金東說著瞟了姚三三一眼,示威似的笑?!安贿^我們家吧,內(nèi)當(dāng)家?!?/br> 當(dāng)?shù)厝苏f家里媳婦當(dāng)家,男人懼內(nèi),叫做“內(nèi)當(dāng)家”。 “哎呦,鮑兄弟,你媳婦兒可真年輕漂亮又能干,我瞅著反正不夠二十歲?!?/br> 姚三三聽得好氣又好笑,倆人畢竟沒結(jié)婚,“媳婦兒”這樣的話話,他背地里倆人之間說說就罷了,當(dāng)著外人居然也敢瞎說。幸虧時間早,工人什么的還沒上班呢,不然她又該被調(diào)侃取笑了。 等那人開車一走,姚三三便瞟了鮑金東一眼,調(diào)侃地說: “鮑老板,鮑當(dāng)家的,回去吃飯唄!” 鮑金東沒答話,瞅她不注意,抓住她就親了一口。 他上癮了,而她,慢慢肯定會習(xí)慣的。 金遠(yuǎn)的對象這趟來,住了四天,鮑金東便也在育苗場一連睡了四晚。再然后,他居然發(fā)現(xiàn),在育苗場住比在家里好多了,清靜,地方大,洗澡方便,尤其是,三三晚上來玩,也不會被誰sao擾影響。 這家伙一琢磨,索性叫鮑爸回去住,自己個打算常駐了。反正如今正是初夏,對他來說,一張席子一張床,一盤蚊香足夠了。 說到住房的問題,姚小改如今每天做育苗,小夫妻倆住在娘家,姚家的房子果然跟鮑金東預(yù)料的那樣,不夠用了,大姐姚小疼來了都沒地方住。按著早先姚三三出的主意,鮑金東回去便攛掇鮑媽去村里要宅基地。 鮑媽會講理??! 要到?jīng)]? 鮑媽跟人家說,我四個兒子,三處宅基地呢,趕緊再給我一塊。 村長論輩份得叫鮑媽一聲二嬸,村長就說啦,二嬸,金東兄弟不是招贅到姚家了嗎,姚家不是給了宅基地嗎,姚家老宅新宅,還兩處宅基地呢。 鮑媽說,姚家有宅基地,就不給我家啦?那要是金東不跟三三訂親,你給不給? 村長一聽便說,那當(dāng)然給啦。 “噢,他跟三三訂親,你就不給;他要是不跟三三訂親,你就給,你對他倆結(jié)婚有意見是吧?明擺著你干涉婚姻自由啊!” 這歪理講的!村長沒法子,只有給了,少了還不行,鮑媽硬說自己老公母倆,還得兩間住房養(yǎng)老呢,硬要了六間。本來嘛,鮑金東作為本村未婚男子,理該享受宅基地。 關(guān)鍵是,鮑金東跟姚家,如今哪里是好輕慢的? 鮑媽把這經(jīng)過講給家里人聽,洋洋自得的樣子,一家人簡直噴笑。 六間房,姚連發(fā)便說,忙過了麥?zhǔn)?,他就去張羅蓋起來。結(jié)果陸競波還跟著商量: “爸,我出一半錢,你到時候分三間給我行不?我琢磨啊,往后小改離不開,肯定得經(jīng)常在這邊住?!?/br> 姚三三忙說:“二姐夫,你出的哪門子錢?如今咱姐妹分紅,反正還都是家里的錢。家里房子,本來就該有二姐的份,往后房子足夠,隨便住就好了?!?/br> ****************** 挨到端午節(jié)前,也就趕上麥?zhǔn)樟?。如今育苗場忙,麥?zhǔn)障裨饶菢涌考依锶斯さ脑挘敲Σ贿^來了,鮑金東便做主聯(lián)系了收割機(jī)來,把姚鮑兩家的麥子一口氣都割了,丟到場上讓兩家爸媽揚(yáng)場晾曬去。 那時候都是些小型收割機(jī),當(dāng)?shù)刈钕冗M(jìn)的,也就是囫圇把麥子收下來,都是麥粒、麥糠混在一起的,還要人工揚(yáng)干凈,攤開來在大場上晾曬,一片片的麥粒兒,看著就歡喜人。 割了麥子,姚連發(fā)跟張洪菊老兩口下田種玉米去了。姚三三便戴著個大草帽,赤著腳丫子,在麥子里一趟趟走來走去,用腳翻動麥子,以便充分晾曬。那邊鮑媽領(lǐng)著孫子雷雷,手里拿著一大把子艾草,叫姚三三: “三三,我剛?cè)ジ畹陌荩慵腋盍藳]?” “沒。媽你給我?guī)卓?,我明早上好插門?!币θ嘀_就跳了過去,從鮑媽手里接過一把子翠綠的艾草。 當(dāng)?shù)囟宋绻?jié),門頭上要插兩根艾草,吃煮雞蛋,吃粽子。小寶寶呢,手上、脖子上、腳腕子上要系上五色彩線,說是防“五毒”;吃煮雞蛋,小孩子們還相互“斗蛋”,拿著自家煮的雞蛋互相敲打,看誰的雞蛋結(jié)實,要是哪個雞蛋斗到最后都沒碎裂,那就是“大王蛋”了,很牛的。 “三三,這艾草插完了門,別丟了啊,收著,夏天要是起癢疙瘩、起痱子,燒水洗洗,管用。”鮑媽隨□□代,姚三三便答應(yīng)了一聲。 “三三,有個事兒?!滨U媽咂著嘴,有些猶豫,“咋給你說呢!” “咋啦,媽,有事你說??!”姚三三忙說。 “三三,我昨天下晚吧,去育苗場叫金東吃飯,已經(jīng)下班了呢,我瞅見你那個堂妹,叫紅霞的,出了育苗場的大門,像是……有人等她,她跟那人一塊走了?!滨U媽斟酌著說,“按說啊,我也不該這么八卦,可我瞅著那人,像是前村光棍王六子,那人可不是啥好東西,二狼八蛋的,快三十了,都找不到媳婦?!?/br> 呀!姚三三心里一頓。紅霞算是早熟,十六歲呢,自己就想到嫁人之類的問題了。真要是跟個聲名狼藉的老光棍牽扯上,可就糟了。 “這個事吧,興許就是我多心??墒呛媚_不踩臭.屎,一個小閨女孩跟那樣人接觸,總是不好。你三嬸那個人吧,我也懶得跟她說話,就算我跟她說,不落好罷了,說不定她還怪我亂猜疑。”鮑媽說,“三三,我跟你說,你心里有個數(shù)?!?/br> “媽,我知道了?!币θφf,“我會留心的?!?/br> 跟鮑媽分開,姚三三便擰了眉頭。如今眼瞅著二叔、三叔家的孩子,沒一個出息的,大文懶惰懦弱,二文二狼八蛋,兩個小的,柱子和三文,也是叫家里慣得不成人。她才覺著這紅霞有些覺悟了,要是再牽扯上這樣的事情,老姚家名聲糟了不說,紅霞這丫頭可就完了。 就算不是她堂妹,如今她在育苗場里做工,也不該在這時候出什么事。 姚三三把這事悄悄跟鮑金東一說,鮑金東就嘖了一聲。 “我說呢!幾天前我瞧見王六子在咱育苗場南邊地頭上蹲著抽煙,我還說呢,大忙時候這個懶東西不去干農(nóng)活,跑這溜達(dá)什么!” “你說怎么弄?”姚三三忙問。 “什么怎么弄!”鮑金東說,“紅霞又不是你親meimei,不然我量他也不敢!你三嬸家的事兒,你怎么管!” “話不是這么說。當(dāng)個女的,本來就可憐不容易?!币θ睦锼妓髦凹t霞這小孩,跟三嬸畢竟不一樣,落在我奶、我三嬸那個家庭里,也是可憐。要真是有什么事,紅霞這輩子可就完了。” “也是,才十六呢!”鮑金東說,“我瞧著這個紅霞,平時也還算勤快,話不多,見了我也總是認(rèn)真叫三哥,估計就是年紀(jì)小,容易叫人哄?!?/br> 姚三三心里掂量了半天,叫鮑金東:“金東哥,你得幫我留意著點?!?/br> 兩天之后,姚三三在下晚下班時,叫住了姚紅霞。工人都下了班,連二姐都走了,姚三三便把她帶到一處池子邊上,隨意在一米高的邊沿上坐著說話。 “我這兩天看見前村王六子了?!币θ苯亓水?dāng)?shù)卣f,“他怎么來找你?” 然后,姚三三訝異地瞧見姚紅霞的臉上,居然出現(xiàn)了一抹羞澀的神情,低著頭,小聲說:“三姐,你知道什么了?” 完了。姚三三心里嘆氣,索性說:“我只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 “三姐,旁人說他孬好,我不知道?!奔t霞吶吶地說,“他對我挺好的,很關(guān)心我?!?/br> “他怎么關(guān)心你了?”姚三三耐住性子問,“你怎么認(rèn)識他的?” “開春的時候,我在村南麥地里挖薺菜,他找我說話,認(rèn)識的?!币t霞倒也老實,就說了,“開始他就問我叫啥,咋不上學(xué)了,幫我挖薺菜,后來就慢慢熟悉點了。他喜歡陪我說話,跟我講好多事情,我媽罵我,他就耐心安慰我?!?/br> “那他現(xiàn)在……跟你說什么打算沒有?” “他說他喜歡我,說可以帶我去寧波打工,出去見見世面,掙多些錢?!币t霞嚅嚅說,“我沒身份證,雖然夠十六了,還沒去辦過?!?/br> 這明顯是想誘拐啊,紅霞卻當(dāng)作好事。姚三三覺著,說話有些艱難了?!澳悄銈儭F(xiàn)在發(fā)展到怎么樣了?” “沒怎么啊?!币t霞低著頭說,“我每天都來上班呢,下了班,他會來找我說話,說一會我就得回家了,家里收麥子忙,回去晚了挨罵?!?/br> 唉,感謝三嬸罵人兇啊!姚三三如今想,三嬸罵人有時也不全是壞事。 “可是紅霞,你知道那是個什么人嗎!有名的二狼八蛋!” “三姐,就算全世界都說他不好,可他對我好,不就行了?”姚紅霞說到這兒,抬頭望著姚三三,居然十分認(rèn)真。 好吧好吧,一個缺少關(guān)愛的少女,十六歲,天真單純懵懂無知,果真是好哄啊!姚三三深深覺得,前世二姐遠(yuǎn)嫁,自己草率答應(yīng)嫁到宋家,還不是缺少關(guān)愛加上年紀(jì)小的緣故?只想要早早逃離一個冷漠的家罷了,就像是寒冷中凍壞了的人,本能的靠近一點點溫暖,哪怕是虛幻的,哪怕是自己想像中的。父母家人不關(guān)心,想象著嫁了人,有了丈夫,總該被關(guān)愛了吧? 結(jié)果呢? 不過是畫餅充饑飲鴆止渴。 所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梢θ丝虧M心思緒,卻一下子不知怎么勸說這個紅霞了。 ☆、第84章 來單挑 “三姐,就算全世界都說他不好,可他對我好,不就行了?” 十六歲的姚紅霞,就這么被一個大她十幾歲的光棍給哄了。姚三三此刻滿心思緒,卻一下子不知怎么勸說她了。 姚三三看著紅霞,頭疼。 罵她眼皮子淺?罵她沒腦子?姚三三心里嘆氣,努力壓住火氣,生氣有什么用?急躁有什么用?眼前這紅霞,長到十六歲,估計連這個小鎮(zhèn)子都沒出去過,出門最遠(yuǎn)也就是附近走個親戚什么的,攤上重男輕女的老姚家,大概從來也沒誰耐心對她好過,可不叫人兩句好話就哄得轉(zhuǎn)圈圈了嘛! “紅霞,你想過沒有,為啥那多人說他不好呢?他既然叫旁人都嫌惡,又怎么會真心只對你一個人好呢?” “可他……真的對我挺好的?!币t霞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三姐,旁人說他什么,我哪知道真的假的?可他對我好,關(guān)心我,我自己總體會得到吧!” 簡而言之,世人關(guān)我何事?他可以負(fù)盡天下人,唯獨只對我好呢! 估計這姚紅霞,時下流行的小臺言不是沒看過。 “那你說,他到底怎么對你好了?就是陪你說說話,花言巧語,凈說好聽的,要帶你去大城市見世面,這就能證明他對你好了?要是這樣,對一個人好也太簡單了,全憑一張嘴。紅霞,三姐也對你好呢,三姐跟你說,要帶你去北京上??淳皟?,吃好東西,你說三姐對你好不好?” 姚三三努力耐著性子,還是忍不住語氣急躁了,紅霞沒吱聲,也不知聽進(jìn)去沒有。姚三三語氣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 “可是一轉(zhuǎn)臉,我就把你領(lǐng)出去,八千塊錢賣了,你說我到底真好還是假好?我聽說鄰村有個老光棍子,都快四十了,前陣子跟人販子買了個媳婦,才十七歲,每天好吃好喝的哄著,你說他好不好?” 聽著姚三三語氣急躁,姚紅霞抬頭看了她一眼,重又低下頭說:“三姐,你說這是兩碼事,六子哥他哪能賣我!他肯定不會的?!?/br> “對,不賣你!”姚三三沒好氣地說,“他一個光棍,比你大十好幾歲呢,混到現(xiàn)在都沒個媳婦,只要把你哄到手,他比前村那老光棍子劃算多了,省了八千塊錢呢!” “紅霞,你想啊,前村那個老光棍子,買了個十六七的姑娘來,只要那姑娘不跑,愿意跟他過,別說好吃好喝、好言好語了,叫他當(dāng)祖宗奉著,他保證也愿意?!?/br> 姚三三一邊說起這事兒,一邊在心里罵,膈應(yīng)人呀,這樣的壞貨,怎么不叫野狗生啃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