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眼下忙,就不必了。等忙過這陣子,該是我們請謝老板吃飯才對!”姚三三笑吟吟地說。 鮑金東也知道,像這個謝老板,是這市場里的老商戶,有些底子的,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這樣的人,他們也犯不著故意去惹。但是,各人做各人的生意,他們也用不著怕誰。姚三三去拜訪謝老板,用意鮑金東自然懂,和氣生財嘛,可是,三千斤,每斤低一塊多錢的價格,三三這禮,送的也太大了吧? 兩人離開謝老板的店面,鮑金東便忍不住這么說了。三千斤泥鰍,賣給他也虧了三千多塊錢,要是他們自己批發(fā)出去,怕還能掙得更多。 “你覺著咱虧了?”聽鮑金東一說,姚三三就笑笑,“金東哥,我這不是想巴結(jié)他,也不是怕他,我另有用意的?!?/br>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姚三三笑笑,故作神秘地說:“往后你肯定能明白?!?/br> ****************** 離開了謝老板那里,天色也晚了,倆人便牽著手悠然地走在街上。水產(chǎn)市場所處的區(qū)域,畢竟不是最繁華地段,但也是霓虹閃爍,渲染著大都市的繁華。兩人不用急著回去,在街上隨意溜達(dá)著,初冬的寒風(fēng)里,居然聞到了烤地瓜的香味兒,姚三三幾乎要驚喜了。 在家里,最好吃的地瓜是燒熟的,鍋里做好了飯,那灰還是紅紅火火的,就可以丟一個地瓜進(jìn)去燒,特別香,比這烤的地瓜還要香。并且,鮑金東絕對算是燒地瓜的行家,不光燒地瓜,小時候他燒泥鰍、燒麻雀、燒鵪鶉…… “金東哥,我要吃烤地瓜?!?/br> “吃這東西?”鮑金東笑著說,“在鄉(xiāng)下,一塊錢買半麻袋,在這地方,給你烤熟了,一塊錢你還買不到一個呢!錢到了這城里,簡直就不叫錢了?!?/br> 嘴里說著,兩只腳卻自覺走過去,挑了個軟軟的買給她。 吃完了烤地瓜,路邊攤上居然又見到賣砂鍋蓮子的,甜食忍不住啊,姚三三便又吃了一小碗,等她吃飽了,才想起鮑金東根本還沒吃東西呢。 “金東哥,你不餓?” “餓啊,去找地方吃飯?!?/br> 呃……她肚子里已經(jīng)沒空了,姚三三摸摸肚子說:“餓你怎么不吃?” “你這些零食東西,我哪里能吃飽?” 那好吧,去找地方吃晚飯,炒菜,米飯,這才像男人能吃飽的東西。 吃飽了該回家了吧?鮑金東卻拉著她進(jìn)了一家燈火通明的超市。超市在九十年代,絕對算是新生事物了,兩人溜達(dá)了一圈,既然來了,當(dāng)然要買些東西吧?姚三三挑了幾樣零食,又看中了一個花瓶,灰紅色彩陶的,想起他們的小窩里連棵草都沒有,便買了下來,興致勃勃去買花,總不能讓花瓶空著吧! 超市里能找到的都是塑膠花、絹花,姚三三最終挑了一大束絹花百合,雪白的顏色跟花瓶很襯呢,就連同花瓶抱在懷里,十分喜歡的樣子。 她看著雪白清雅的花朵,自己忽然想,小夫妻過日子,大約也就是這樣子了吧? “你在這等一下?!滨U金東說著,放開她,自己走開了。本來以為他找?guī)?,卻見這家伙四處張望了一下,似乎是找什么東西。 姚三三也沒多想,就跟了過去。 鮑金東找什么? 鮑金東終于找到了目標(biāo),在一處隱蔽的角落,一整排的貨架,各種各樣的盒子,鮑金東看著那一大片花花綠綠的盒子,悲劇了。 他頭一回買,半點(diǎn)不懂??! 他隨便拿起一盒看看,盒子上一個嫵媚的女子誘.惑地微笑著,鮑金東看了看,拿不準(zhǔn)買哪種,便又放下了。 這么多,該怎么選??! 這時旁邊過來一對男女,興許是一對小夫妻吧,倆人來到鮑金東旁邊,男的便拿了一盒,回頭跟女的討論起來,浮點(diǎn)?還是螺紋?女的沒說話,然后男的自己說,還是超薄的吧! 哦,那他干脆也拿這種吧!等那對男女一走,鮑金東便伸手拿了一盒同樣的。一回頭,卻看見姚三三往這邊來了,鮑金東忽然有些心虛,他把盒子反扣在大手掌中,趕緊迎上她,擁著她離開。 結(jié)賬的時候,瞅她不注意,悄悄把盒子丟在購物籃一堆零食里面。 ****************** 兩人回到家,鮑金東便說滿身的灰塵汗水,先去洗澡了。姚三三抱著花瓶,進(jìn)門就忙得去布置花瓶。先是放在客廳,客廳里很空,沒多少東西,放那兒也不好看,想了想,還是抱進(jìn)了臥室。放好了花瓶,她簡單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晾曬的衣服收好,疊好。 拿個小收音機(jī),姚三三站在陽臺上聽了會兒廣播,這屋子里也沒個電視,真無聊。 等她回身想去睡覺時,掃一眼這房間的床,才想起床單、被罩中午都已經(jīng)被她洗了,根本還沒干呢。 摸摸鼻子,姚三三只好自覺去另一個房間。結(jié)果她推門一看,鮑金東早已經(jīng)在床上了,半身靠在床頭,他大男人頭發(fā)短,就那么隨便一擦,幾乎都干了,十分愜意地靠在床頭,蓋著被子,懶洋洋的樣子。 見姚三三推門進(jìn)來,鮑金東笑了笑,像是挺得意,也不說話,就那么帶著笑意,盯著她,等著她自覺來投靠。 “那什么……我屋里,那些東西……洗了還沒干?!?/br> 鮑金東仍舊沒說話,只是笑著,揚(yáng)揚(yáng)下巴,示意她:過來睡唄! 姚三三有些窘,一想起昨天,他說她主動的,心里就又窘又惱,惱的是他這么早早爬上床,自己卻得在他注視的目光中,乖乖送過去。 似乎又落了“主動”的嫌疑。 “你怎么洗的澡?這么快,估計都還沒洗好呢,胡亂一沖就算了?!?/br> 男人洗澡,哪能那么磨蹭!鮑金東聽著姚三三嘀嘀咕咕地抱怨,還是沒開口,只是笑著拍拍他旁邊的留出的地方。 姚三三一張臉忍不住又有些燙,心里跟自己說話:有什么抹不開的,他反正是你男人…… 對,她的男人,疼她愛她的男人。 姚三三努力做出一副很平常的表情來,走過去,在床邊坐下,甩掉拖鞋爬上床,故作從容地掀開被子,才赫然發(fā)現(xiàn)…… 這家伙,他也是什么都沒穿! 并且,那啥……有個詞,叫做“什么擎天”來著? “騰”地一下子,姚三三整個人都燒起來了,她猛地把被子蓋回去,本能地就想當(dāng)鴕鳥,然而她還沒能逃離床沿,一雙臂膀帶著一股不可抗力,猛地把她捉回來,困住。 “壞蛋……” 鮑金東本來吧,就是故意想逗她的——昨晚上我掀你被子,看了你,今晚還回來了,你不也看我了嗎?咱倆抵消! 也因此,他努力管住了自己,就在那兒等她來。 本來,是想這么逗她的。 然而,甫一接觸那令人熱血沸騰的身體,鮑金東便再也沒有旁的思緒了,他的自制力,到此為止。 只剩下興風(fēng)作浪的本能。 ☆、第89章 糠蘿卜 幾天之后,鮑金東開著新買的解放貨車,和姚三三一起回家。姚三三知道鮑金東會開車,幫人家打工押車的時候,他用當(dāng)時“師帶徒”的方式弄了個駕駛證,然而之前家里沒車,他開的少,頭一回他自己開車跑那老遠(yuǎn)的路,姚三三自然就有些擔(dān)心了,坐在副駕的位置上,免不了多囑咐幾句。 因?yàn)樾萝囈ズ?,鮑金東便索性開著車,專挑想去的路線,一路繞著回家,幾乎繞了大半個省。于是,這“磨合之旅”成了兩人迄今為止最隨意最歡快的一次遠(yuǎn)行。一路上吃著玩著,中速前進(jìn),等鮑金東計算的路線跑完了,貨車達(dá)到了磨合公里數(shù),便也接近了沂城。 算一算,加上吃飯,玩耍,休息住宿,倆人愣是把這趟二三十小時就能跑完的旅程,拉伸成了四天還多。 新車一到家,姚連發(fā)就拎了一掛鞭炮出來放,理由還很充分。 “人家蓋個房子,開個店,家里有個小喜事,添置個大件什么的,還都要放鞭炮呢,咱買個車,圖個吉利,還不得放鞭炮?” 姚三三搖頭笑笑,姚家在村里已經(jīng)夠扎眼的了,買個車,他還非要如此,難道還怕沒人知道怎么的? “他樂意就行,你讓他放唄!”鮑金東說,隨手幫姚三三拎了東西進(jìn)屋去。 話說姚家這陣子響了好幾回鞭炮呢,姚小疼生孩子放了一回,新房子齊工封頂又放了一回,如今姚連發(fā)那鞭炮一響,便又引來了不少村民,圍著看姚家新買的汽車,免不了又要嘖嘖夸贊幾句。 姚三三跟鮑金東一進(jìn)堂屋,滿屋里堆滿了東西,童床、小推車、學(xué)步車,一堆的小被子小褥子,小帽子小鞋子,衣裳玩具……反正全是小寶寶的東西。 “媽,你咋買了這老些東西!”姚三三驚呼。 “給你大姐家送米子?。 睆埡榫照f,“都是些小娃娃能用的東西?!?/br> “你買的東西,未必就實(shí)用,你還不如多給寶寶些見面禮呢!” “誰家有粉不往臉上擦?見面禮該給也給,人家送米子也都是這一套?!币B發(fā)一腳進(jìn)了門,接過來說,“多買些東西,送米子帶著好看,有面子,反正小娃早晚能用得著?!?/br> 姚連發(fā)這話說的,半點(diǎn)也不心虛,送米子的時候,寶寶的姥娘家無非就是給這些小車車、小衣裳鞋襪之類的東西,可人家是論樣買,有那樣?xùn)|西就好;姚連發(fā)是論堆買,光是小衣裳,他就叫張洪菊買了一大包。 “還缺個小自行車,小三輪也好玩兒,等小娃長大一些,能騎了,我再給他買?!?/br> 這姥爺當(dāng)?shù)模∫θ敌?,不予置評。她看看姚小改的肚子,心里琢磨,要是二姐生的男孩還好,要是生的女孩,姚連發(fā)可千萬不要表現(xiàn)出厚此薄彼來。 “你可算回來了,你二姐夫這陣子請了假沒上班,收泥鰍收的都忙死了。”姚小改抱著肚子說meimei。 “知道啦,不就是想說二姐夫辛苦了嗎,二姐你心疼他就直說唄!” “你這死丫頭,不跟你說了?!币π「拿髅魍χ鴤€大肚子,行動卻照樣輕巧靈便,自顧自拿了椅子坐下,跟姚三三說起收泥鰍的事情。 “按你之前給的價格,六塊半一斤收的,競波說,已經(jīng)收了有三萬多斤的樣子。” “這么多?”姚三三看看鮑金東,算賬給他聽,“現(xiàn)在收了有三萬多斤,加上咱自己魚塘里的,還有你家兩口魚塘,總得有八千斤往上吧?” “嗯,肯定有?!滨U金東點(diǎn)頭,“還有那些放在自家暫養(yǎng)的,你之前早早預(yù)收了的,也得有兩三萬斤呢。三三,咱一下子弄了這么多,不會滯銷吧?” “應(yīng)該不會?!币θ肓讼胝f,“我答應(yīng)給王林超兩萬斤,上海那塊的銷售,還是讓他做吧,咱先顧好省城這塊,我估計剩下四五萬斤泥鰍,光在省城也能賣的下去,要是再多,咱還可以考慮往省城靠近的幾個城市銷售。” 談到泥鰍,姚三三沒顧上多停頓,便去育苗場轉(zhuǎn)轉(zhuǎn)看看。陸競波安排的十分妥當(dāng),暫養(yǎng)泥鰍的一排排大水泥池子,已經(jīng)加蓋了保暖棚,很叫人放心的樣子。 不由人的,姚三三又暗暗開始算起了收入帳,去年她一共收購了一萬六千斤泥鰍,收入了不到四萬錢,今年這六七萬斤泥鰍,怎么著收入也該翻上兩番吧?加上自家魚塘里的泥鰍,加上賣泥鰍苗的收入…… 啊呀,越算越激動,姚三三一激動,忍不住就抓住鮑金東的胳膊,用力擰了一下。鮑金東被擰得呲了下牙,好笑地看著她。 “你這小丫兒,擰我干啥?” “算賬,掙錢,我高興?!?/br> 沒頭沒尾的話,鮑金東居然也聽懂了,就說:“掙錢你高興,你就擰我???你還真心疼我。” 陸競波遠(yuǎn)遠(yuǎn)走過來,看著他兩人親昵的樣子,便會心地一笑。 “二姐夫,辛苦啦!耽誤你上這些天的班?!币θχf。 “我那個班,這時節(jié)也沒多少事情忙。”陸競波說,“現(xiàn)在工資都不能按時發(fā),我正在考慮往后的去向呢?!?/br> 農(nóng)技站!姚三三心里頓了頓。她想起前世的一些記憶,大約在九十年代末期到兩千年初,很多鄉(xiāng)鎮(zhèn)隸屬的單位都被撤銷,或者名存實(shí)亡,單位職工都自謀出路了,像食品站、供銷社、農(nóng)機(jī)站、經(jīng)管站什么的,其中也包括這農(nóng)技站。農(nóng)技站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可以說是非常好的單位,不過這往后,大概就會漸漸名存實(shí)無,到后來只剩一個單位名稱了…… 姚三三想到這兒,便警覺起來。 “二姐夫,你也經(jīng)??葱侣勆兜?,我分析吧,像農(nóng)技站這樣的單位,很可能幾年之內(nèi)會砸掉鐵飯碗,公家撒手不管,這個單位發(fā)展不下去的?!?/br> “不會吧?”鮑金東驚訝。 “真有可能?!标懜偛ㄉ钏迹叭f的很有道理?,F(xiàn)在體制改革,并且財政負(fù)擔(dān)越來越重,鄉(xiāng)鎮(zhèn)財政根本養(yǎng)不起這么多隸屬單位,閑人一大堆,我也覺著早晚要垮?!?/br> “垮就垮?!滨U金東不在意地說,“垮了正好,家里最缺人手,你來跟我一起,把咱這事業(yè)做起來?!?/br> “我做生意不行,書生意氣?!标懜偛ㄐχ猿?,“外頭的生意有你倆,你二姐一個人,就足以把育苗場做起來了,我信她。所以我就算來家,還不是閑人一個。” 他來家,當(dāng)然不是閑人一個,這一點(diǎn)姚三三是絕對相信的。但是,可能關(guān)系到陸競波的自尊心問題,他一個大男人,念了那些年的書,結(jié)果投身到丈母娘家的事業(yè)里了,即便他自己能克服,大約也會被人議論…… 再說,他還可以有旁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