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怎么了？”程季青見她接完電話就站在角落處發(fā)呆，走過來關切地詢問。

    談穎看了他一眼，“待會的聚餐，我就不去了?！?/br>
    她只簡單說家中有事，結果程季青也沒攔她，反而說要開車送她回去，“正好我要回家換衣服，順路?！?/br>
    往家的路上到處都是人，年味兒越來越重了，許多商家都在搞促銷，廣場上播著“恭喜發(fā)財”等許多喜慶的新年歌曲，談穎看著窗外不禁又想起葉子的提議。葉子堅持要她一起回老家過年，雖然待在青州也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可想到姑父姑媽的臉色，她又開始猶豫。

    “過年準備怎么過？有打算出去玩兒嗎？”

    程季青的話讓她微微一怔，思考了下?lián)u頭，“不了，就在青州。”她還是決定不去了，父母過世之后，所有親戚都和她斷了來往，就連最親近的姑父姑媽也跟避什么似的躲著她。

    談穎心里倒沒存什么怨氣，大家都是普通人家，誰也沒比誰寬裕多少，要撫養(yǎng)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孩子確實不是件容易事……

    程季青看了眼她出神的樣子，“我正好也一個人，咱們可以搭伙過春節(jié)?！?/br>
    “你也不回家？”

    “嗯?！背碳厩辔⑽⒊烈髁讼拢坝惺伦卟婚_。”

    彼此的關系比之前融洽多了，更何況兩人一塊過年自然要比一個人熱鬧，所以談穎也沒多想就答應了，“成，到時候讓你嘗嘗我手藝?！?/br>
    程季青的眼神格外明亮，深深看了她一眼，“那說定了?！?/br>
    兩人說笑間就到了她家樓下，談穎解了安全帶和他說再見?？勺叱鰩撞骄捅怀碳厩嗪白?，她只得又折回去無奈地笑看著他，“還有什么吩咐??？主編?！?/br>
    程季青無奈提醒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班了，可以不用這么稱呼我?！?/br>
    “哦?！闭劮f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可是不叫他主編那叫他什么，程先生？

    見她站在那一臉局促的樣子，程季青也沒勉強，“那春節(jié)……食材我來買，你就負責來我家就好，我那里地方比較大?！?/br>
    原來特意將她叫回來就為這事？談穎失笑道：“行，反正你工資比我高，你出錢我出力。”

    她沖他眨了眨眼，繼而揮手告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待會聚餐要遲到了。你今天可是主角。”

    程季青似乎還有話說，像是很難啟齒，許久才懊惱地捻了捻眉心，“算了，有些話想對你說，可似乎時機不對，等春節(jié)的時候再告訴你好了。”

    什么話非得搞得這么神神秘秘？談穎略作思索了一番，“難道你要給我加薪？”

    程季青丟了個十分鄙夷的眼神給她，繼而在她的目送中緩緩離開。談穎等他的車尾燈消失，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準備跑上樓，可轉身的瞬間忽然看到樓梯口有人。

    多奇怪啊，明明那里黑漆漆一片，可她還是一眼瞧見了那個人，還瞧見了他挺拔又熟悉的身影，瞬間認出了正是沈良臣。

    ***

    回來的路上她也曾悄悄想過來找自己的會是沈良臣，可左想右想，實在想不出他來找自己的理由，所以很快就否定了。如今當真看他出現(xiàn)自己面前，腦子還是有短暫的怔忪。

    她沒主動說什么，反倒是沈良臣朝她邁開了一步，他個子高腿長，很快就走到了她面前。原本沉浸在黑暗里的深邃面孔忽然被路燈的燈光照亮，他依舊是那副冷嘲熱諷的樣子，“這么快就找到人陪你過春節(jié)了，看來比我想象的有手段?！?/br>
    這人每次見她準沒好話，談穎都懶得和他計較，直奔主題道，“找我什么事？”

    “呵——”沈良臣淡笑了聲，可眼神比之前還要冷漠，“我才沒那么有空，是老爺子非要來見你?！?/br>
    談穎身子一僵，“沈伯伯回來了？”

    “在樓上等你半天了?！鄙蛄汲妓菩Ψ切Φ毓粗剑罢婵上麤]在樓下等你，錯過了一場難分難舍的好戲?！?/br>
    “能好好說人話嗎？”談穎橫了他一眼，直接越過他上樓，不料腰間驟然一緊，接著就被人用力箍進了懷里。

    撲鼻而來都是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氣息，她驀地瞪大眼，“你瘋了！松手。”

    沈良臣對她的話聞若未聞，黝黑的瞳仁映著暖黃色的燈光，看起來有種動人心魄的魔力，他安靜地凝視著她，忽然慢慢地抬起手來。

    明知道他不會做什么，可她還是下意識躲了下。就那么一側臉的功夫，他的眼神仿佛變成了冰渣，“就這么不愿意我碰你？談穎，我們才分手多久？”

    他看起來很生氣，是那種難以壓抑的暴怒，可談穎不知道他到底在氣什么？看他那樣子就像是想要用眼神凍死她似的。她咬了咬嘴唇，居然對著他笑了起來，“你也會說分手了，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沈良臣，還是你有特別癖好，總是喜歡惦記前女友？”

    對黎安妮舊情難忘了那么多年，難道如今她變成前女友了，身價也水漲船高？

    他的臉色匿在了陰影里，黑的嚇人，就連鉗在她腰間的那雙手也越來越用力。良久才聽得他冷笑一聲：“看來挺適應前女友這個身份？這么快就出戲了，是因為找了下家？”

    談穎扭過頭不看他，他卻捏住她下巴迫她轉頭重新目視自己。

    “和程季青保持距離，你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他擰眉看著她，薄唇一動一合地說著。

    她都被他逗笑了，反而偏偏要忤逆他，“為什么不可能？我想和誰在一起難道還要你同意？不覺得自己太可笑？”

    沈良臣已經(jīng)很快恢復了理智，也不似之前那么激動了，只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臉頰，意味深長地微笑道：“你覺得，我會讓自己曾經(jīng)的女人和未來姐夫在一起？”

    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和沈家的面子，談穎胸膛劇烈起伏著，越看他就越覺得陌生。從前那個熟悉的沈良臣，哪怕不愛她，可從不會這般冷酷惡劣，如今的這個沈良臣，眼里除了利益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剩了。

    她看著他，心臟一陣陣地發(fā)緊，喉嚨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沈良臣見她不說話，又狎昵地捏了捏她臉頰，“乖，你知道我不喜歡的事，一定會用很多辦法阻止它發(fā)生?！?/br>
    “……”談穎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沈良臣現(xiàn)在是在威脅她？

    ***

    心事重重的上了樓，談穎剛打開門就見沈澤業(yè)杵著拐杖走出來。他站在玄關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花白的胡子微微一翹，“總算等到你回來了，架子可真不小?！?/br>
    半年不見的老人說起話來卻依舊中氣十足，也只有談穎知道他這副狀似威嚴的臉孔下，其實是顆善良又柔軟的內心。她早就習慣沈老爺子這一套了，笑了笑，主動走過去擁抱了他一下，“沈伯伯?！?/br>
    “哼?！鄙驖蓸I(yè)上下打量她一眼，“我還以為你都不記得我這個老頭子了?！?/br>
    “怎么會？”盡管身份懸殊，但沈澤業(yè)一直很疼她，或許是因為她的父母葬身于那場火海令他覺得內疚，亦或是一種來自長輩的同情，總之老人家對她始終不薄。

    沈良臣到底沒跟上來，他和沈澤業(yè)關系不好，所以只充當了陪同和司機的角色。他不在場反而讓談穎很自在，親昵地挽著沈澤業(yè)的胳膊一同走進客廳里。

    葉子伸著裹了厚重紗布的傷腿坐在沙發(fā)上，見她回來總算松了口氣，“哎，你回來了，交給你了?！?/br>
    她和這沈家人實在沒什么可說的，偏偏對方又是老人家不能不尊重，于是掏空心思地找話題，都快要累死了。葉子撐著沙發(fā)扶手準備離開給兩人騰地方，可這時候沈澤業(yè)卻盯著她的傷腿看。

    他看完又看了眼狹窄逼仄的屋內構造，最后嘖嘖搖頭，“你說說你這丫頭，好好的大房子不住，跑來這么奇怪的地方，還有個這么笨的室友，圖什么？”

    屋子里安靜了一瞬，談穎還沒來得及打圓場，葉子已經(jīng)炸毛了，“什么笨室友，我是她表姐，表姐！”

    “知道，不就是當年把孤身一人的小囡往外推的那家親戚嘛?！鄙驖蓸I(yè)說起話來和沈良臣一樣討人厭，無奈又句句都無法令人反駁。

    葉子臉都氣紅了也說不出一個字。

    沈澤業(yè)又瞥了眼她的腳，“這么大的人了，居然還會受傷，這還不是笨？萬一智商遺傳我小囡怎么辦？”

    葉子真快被氣死了，她腳上的傷可不還是拜他寶貝兒子所賜？她一下從沙發(fā)上蹦起來，“你——”

    談穎急忙上前攔住她，尷尬地對老爺子笑道：“沈伯伯，您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這兩人再吵下去她相信郁悶的還是葉子，她真的還沒領教過沈老爺子的嘴上功夫，那可是打沈良臣小時候就父子倆短兵相接練出來了。

    沈澤業(yè)像是這才記起要緊事，拍了拍腦門，“看我這記性，都被這蠢丫頭給搞暈頭了。我也沒什么事，就是來接你回家過年的?！?/br>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男配太搶戲，后面會比較多都是男女主對手戲，先讓主編領個盒飯休息下o(n_n)o~

    ☆、第十三章

    沈澤業(yè)所說的“家”自然是指沈家的新宅子，那里除了沈老爺子和夫人之外，還住著沈寶意和沈良臣，雖然姐弟倆也只是節(jié)假日才回去。談穎當然不想去，除開沈澤業(yè)之外其他人她一個也不想碰到。

    她站在那明顯遲疑的態(tài)度讓沈澤業(yè)皺了皺眉頭，老爺子腿腳不利索，費了點勁兒才走到她身邊，“丫頭，我知道那混小子又讓你受委屈了……”

    談穎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辭，這才抬頭笑看著他，“沈伯伯，我記得以前您說過，只要我覺得開心的事，您都會支持對嗎？”

    沈澤業(yè)多聰明，馬上就猜到了她要說什么，抿著唇不吭聲。

    可談穎還是說出口了，“我不想和您回去。”

    “就因為那混小子？”沈澤業(yè)氣呼呼地瞪了瞪眼，說著還狠狠用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兩下。

    談穎安撫地握了握他手背，“不是因為他，其實男女分手很平常，我不會一直在意。但是我也不能一輩子依賴你們，總要試著一個人生活?！?/br>
    沈澤業(yè)聽了她這話忽然有些悲傷，“小囡，你這是要拋棄沈伯伯？”

    談穎簡直啼笑皆非，“您別鬧了?！?/br>
    “我知道?！鄙驖蓸I(yè)總算恢復常態(tài)，長長吁了口氣，“一直都知道你有志氣，這些年哪怕受了委屈也心甘情愿在沈家，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那臭小子。如今他讓你傷心難過，也再沒有堅持的理由，我非逼你回去反而難為你了?！?/br>
    原來有些事連旁人都看得這么清楚，談穎不再試圖說什么，只感激地看了眼沈老爺子，“謝謝您理解我?！?/br>
    沈澤業(yè)臨走的時候還在嘗試改變談穎的想法，一再勸說道：“你再想想，要不就回來吃個年夜飯，到時候我讓老趙送你回來？”

    談穎已經(jīng)攙著他到了樓下，沈良臣的車就等在不遠處，他端坐在主駕，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夜色，似乎一點也不關心這邊的對話。她也就放心地對沈澤業(yè)道：“不了，您要是想見我，我就陪你去喝茶、上香？反正您知道我住哪?！?/br>
    沈澤業(yè)看她不為所動，接連嘆氣，“行，一個比一個倔?！?/br>
    談穎送他上了車，壓根沒看前座的人，只俯身叮囑老爺子，“有事還可以給我打電話?！?/br>
    “行了，上去吧，外面怪冷的。”沈澤業(yè)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心里總歸是放不下她一個小女孩孤身在外。

    見談穎站著不動，始終沉默不語的沈良臣這才緩緩降下車窗，皺著眉頭打量了眼她，“你不一起走？”

    談穎當著老爺子的面不好說什么，俯下身，在他耳邊皮笑rou不笑地道：“我剛才答應你不和程季青來往，不和他一起過年……可也沒答應要和你一起過啊?！?/br>
    沈良臣被她的話激得有些慍怒之色，談穎卻眉開眼笑地沖他揮了揮手，“春節(jié)快樂哥哥，路上小心?！?/br>
    ***

    談穎有多少年沒喊過自己“哥哥”，沈良臣都快記不清了，小時候那傻丫頭總是追在他身后一聲聲地這么喊他，這讓他無比厭惡。他從小都對“哥哥弟弟”這類稱呼很討厭，不為別的，只為五歲那年mama去世后，他忽然多了個“jiejie”……

    那個jiejie每每見他總是笑瞇瞇地喊他“弟弟”，可她看他的眼神卻并不友善。

    母親和沈澤業(yè)結婚十年，他五歲，可他卻有個八歲的jiejie？這樣的關系在他漸漸長大懂事之后，終于明白了父親婚內出軌的事實。這讓他很是憎惡沈澤業(yè)，更加憎惡有人喊自己“哥哥”或者“弟弟”，原來如此親昵的稱呼背后居然也能滲透出這么丑陋惡心的事實。

    談穎總歸是聽話的，他說不喜歡她這么喊自己，她也就當真不那么喊了，再后來大了就更加膽大妄為，居然總是對他直呼其名。

    有時候他想擺幾分架子逼著她喊回去，她卻神神秘秘地對他說：“我才不呢，我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哥哥?！?/br>
    “為什么？”聰明如他也一時沒反應過來，居然還回頭追問她。

    她就瞇著眼，小貓兒似的在他耳邊呵氣，“這樣我才能宣告主權，讓大家都知道我喜歡你呀。就算別人要喜歡，那也比我晚。”

    她就是那么沒臉沒皮的一個臭丫頭，不管他怎么過分她都好像不在意似的，可那年他和黎安妮的事兒卻逼的她再次重新開始喊他“哥哥”。沈良臣永遠忘不了那年在美國，她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頭眼眶通紅，而她身后站著程季青。

    再后來他終于清楚的明白了一個事實，“哥哥”這兩個字是她在心里為兩人界定的分水嶺，這兩個字喊出口，也預示著她的決心……

    像是有什么忽然間失控了，沈良臣狠狠踩了腳油門，接著聽到沈澤業(yè)幸災樂禍的聲音，“怎么，不痛快了？”

    “我有什么可不痛快的。”沈良臣陰沉著臉，聲音也陰測測的像是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