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她看著他陰沉冷酷的臉孔,覺得心再次被撕開了,再也無法愈合。 談穎這才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愛過的人當(dāng)真就是個魔鬼,總是用這副微笑的樣子往她胸口捅刀子,一次又一次。 沈良臣全然不顧她難受的模樣,單手掐著她后頸,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小囡,你不在的時候,我覺得生活索然無趣。既然你這么好玩,我又怎么舍得放過這么有趣的玩具?” 每句話都讓她心如死灰,談穎再看著面前的男人,恨不能從未認(rèn)識過他。但沈良臣總有各種理由逼她恨上加恨,他甚至找了程季青的軟肋來要挾她! 談穎那時候想,哀莫大于心死就是這樣吧?被自己深愛了這么多年的男人傷了一次又一次,再多的愛也被折騰光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記得這一切,愛一個人卻淪落到這么痛苦的份上,記得這份感情還有什么意義? *** 夜色漸深,燈光越加明亮,談穎睜大雙眼看著程季青,從回憶里慢慢抽離。程季青離得她更近了一步,似乎輕嘆了一聲,“我以為你會高興,可你現(xiàn)在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談穎有些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程季青抬手撫了撫她的發(fā)頂,溫聲說道:“我答應(yīng)過會幫你離開,說到就一定會做到,我和黎兆康有了約定。” 她瞬時就明白了,原來他們私下接觸過,兩人協(xié)議聯(lián)手,這次恐怕沈良臣再有能耐也無力回?fù)簟K粫r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個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沒有一樣不令她感動,可她拿什么回報他? 見她雙眼又紅又腫,程季青忍不住伸手將她輕輕攬進(jìn)懷里,“我做這些是為了讓你高興,所以作為回報,只許笑。” 談穎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終于將臉深深埋進(jìn)他大衣里,甕聲回道:“你怎么這么霸道,明明做的事很容易讓人哭……” 程季青聽著她努力汲鼻子的動作,忍不住牽了牽唇角,“我是怕你弄臟我的大衣,來得急,我可沒帶換洗衣物?!?/br> 談穎原本還在傷感的情緒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程季青握著她肩膀?qū)⑷送崎_一點(diǎn),嫌棄地皺起眉頭,“鼻涕蹭上去了?賠我一件新的!” “你的衣服那么貴?!闭劮f率先往前走,眼里含著淺淺笑意,“買不起,還是湊合穿吧?!?/br> 程季青也大步跟上去,說的一本正經(jīng),“要不晚上你幫我洗洗?” “酒店有洗衣房?!?/br> “我想你幫我洗?!?/br> “可我不想洗。” “談穎?!?/br> “哎,今晚月亮挺圓的,你不抬頭看看?” “沒你好看?!?/br> “……”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地上落下兩道長長的影子,相比之前一個人的影單影只,談穎覺得這樣的分別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她認(rèn)真地看著程季青,“謝謝你來送我。” 程季青也深深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我得確信知道你在哪,等徹底瞞過沈良臣,我會去找你?!?/br> 談穎張嘴想回答他,程季青抬了抬手示意她噤聲,“別急著回答我,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很難做出理智的決定,我不會強(qiáng)迫你?!?/br> 就是他這副開明又深情的姿態(tài),總是令談穎覺得無地自容,如果沒有先遇上沈良臣,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他們一起去了附近的酒店,在前臺登記時還是出了點(diǎn)小狀況。程季青回來時手里只拿了一張房卡,回答她時理由也異常充分,“為了避免會被沈良臣查到,所以我的助理提前預(yù)定好了房間,但只有一間房而已。如果現(xiàn)在在用我們自己的身份證開難免會節(jié)外生枝,你也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吧?” 看著他臉上正經(jīng)得不能再正經(jīng)的神情,談穎都懷疑自己要是持反對意見,會不會顯得自己思想很齷齪? 可兩人住一間房,這樣真的好嗎? *** 此刻的沈宅也并不安寧,沈良臣坐在書桌后面微沉著臉。如果只是這么看會發(fā)現(xiàn)他和平時毫無異樣,但仔細(xì)瞧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垂在膝蓋上的手指已經(jīng)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靜脈暴突猙獰。 他抬眼看向楊恒,緊抿的唇角微微一動,“什么時候的事?” “上午十一點(diǎn)零八分?!睏詈銣?zhǔn)確地曝出了談穎不見的時間,眼角眉梢的情緒都沒變,依舊繃著臉裝冷靜。 而沈良臣卻再也無法自持,他引以為傲的冷靜都在頃刻間蕩然無存,大步走上前一腳踹中了楊恒的腹部,那一下卯足了全力,愣是將楊恒逼得往后退了好幾步。 他猩紅著眼狠狠看著被震到的楊恒,一字一頓道:“你當(dāng)時怎么回答我的?” 楊恒緊咬著牙,喉結(jié)鼓了鼓,說:“你當(dāng)時在訂婚宴上?!?/br> 如今再聽到“訂婚”兩個字,簡直比剜他的心還要讓他難受。如果不是這他媽的該死訂婚宴,他怎么可能、怎么會讓談穎跑掉? 沈良臣上去鉗住他領(lǐng)口,揚(yáng)手就打算揮拳,楊恒不怕死地回瞪著他,“當(dāng)初是您說的,不惜一切要報仇,談小姐從來都是你的次選!三年前你放棄過她,現(xiàn)在我只是替你做了相同的選擇,我哪做錯了?!” 沈良臣的拳頭倏地僵在半空中。 他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絕倫,有被楊恒揭穿的惱怒感,又有內(nèi)心深處的悲慟,還有些隱隱的疑惑……楊恒說的并沒錯,三年前他和談穎最親密的時候,終于查清了所有真相,是他為了復(fù)仇選擇傷害她,放棄她! 那么現(xiàn)在,楊恒替他做了相同的選擇,他又有什么資格遷怒于他? 如果當(dāng)時楊恒告訴他,談穎跑了,他會扔下離成功僅一步之遙的一切去追她嗎? 會不會? 他一遍遍反問自己,腦海里依稀有個答案,卻始終無法面對。 不管會還是不會,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小囡逃了,再次選擇逃跑。她一旦記起從前,第一件事就是離開他。這個事實(shí)雖然一直清楚,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刺傷了他。 一次又一次,反復(fù)糾纏,只會讓他更加認(rèn)清這個事實(shí)罷了。 楊恒見他眼神明明滅滅,神色恍惚,這樣的老板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由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輕聲提醒道:“沈總,不如就——” 他的聲音似是喚醒了沈良臣,他沉沉看了他一眼,大力松開了對他的鉗制,迅速走到書桌后,“現(xiàn)在去她老家,不管她會去哪里,一定會先去看她的父母。楊恒,找不到她,你也從我眼前消失?!?/br> 楊恒怔了怔,“是?!?/br> 待楊恒走后,沈良臣才仿佛脫力似的坐回皮椅上,他盯著對面空白的墻壁看了很久,像是在盯著某個虛空的點(diǎn),又像是在發(fā)呆??墒聦?shí)上腦海里除了談穎兩個字,似乎什么都不剩了。 如今連想到她的名字,心臟都會莫名地抽著疼。 這三年她什么都不記得了,可對他而言卻是備受折磨的三年。每天對著她,既是歡喜,又是疼痛。 那年知道她和程季青去了美國,他本以為自己能忍受,可忍不了,一分鐘都不能忍!光是想想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對他而言就是無法忍受的事!他告訴自己,選擇了仇恨,愛情早就不能奢望了,可他每天看著楊恒發(fā)來的那些她和程季青在一起的照片,就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人給揉碎了。 ☆、第三十一章 沈良臣清楚地記得當(dāng)年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清楚到即使他不愿主動回想,那些記憶也會猝不及防地跳出來,狠狠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 火災(zāi)之后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不止令談穎覺得難以承受,對他而言何嘗又不是?他不是神明,無法未仆先知,所以一開始要照顧她的話從來都不是假的。 什么玩弄、什么報復(fù),全是無稽之談。 事實(shí)上談父好賭欠下高利貸的事他也早就知情,一次次被他以“借錢”為名義訛詐,他也全都忍受了。不是不厭惡這種貪婪的行為,但他不想看到談母和談穎受傷。 可每次面對他的勸誡,談父只會說:“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賭鬼的話又怎么能信呢?他的好心終于還是惹出了事端,而沈良臣萬萬沒想到,談父對自己的怨恨那么深,居然想連他一起燒死?但怎么想都覺得牽強(qiáng),為了錢就想連他一起燒死,那死了之后不是更沒利可圖? 而且怎么會有綁架這樣的傳聞傳出來? 他童年隨父親去水城參加婚宴時的確走丟過,當(dāng)時也正好是談父將他撿回家,并且?guī)退?lián)系上的家人。但那時候談父對他還不錯,根本沒有什么疑似“綁架”的痕跡! 沈良臣滿腹疑問,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但隨著不斷深入的調(diào)查,卻讓他發(fā)現(xiàn)了更無法接受的事實(shí)。 人一輩子能信任的人有多少,沈良臣不得而知,但就他自己而言不過就那么寥寥幾個,談父談母必定是首當(dāng)其中的。因?yàn)橥甑囊欢螜C(jī)緣巧合,所以他非常信任他們,哪怕他們只是沈家的傭人,也愿意和他們說一些貼己又鮮少在人前提起的話題。 可如果那段“機(jī)緣巧合”變成了“處心積慮”呢? *** “火災(zāi)之后,他的那筆債忽然就被人給清了。雖然對方很小心,可還是查到了姓傅。”楊恒皺眉說著,心里也暗暗吃驚,“按說這事兒過了,以傅慧那脾氣不太可能去做這么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情,我想,她可能覺得是良心難安吧?!?/br> “良心?”沈良臣冷笑,傅慧那樣的人,有心嗎? 他真的沒想到,他一直以為是好人的談父,也是沒有心的。他竟然是傅慧的幫兇! “傅慧在水城待過,不排除他們認(rèn)識的可能?;蛟S當(dāng)年就是她讓談叔綁架你,或者做更可怕的事情,但談叔后來為了某些原因放棄了,還送你回了沈家,之后就被老爺雇用了當(dāng)司機(jī)……”楊恒簡直福爾摩斯上身,猜測的有理有據(jù),“我想后來談叔肯定以這件事威脅過她不少次,她大概是怕東窗事發(fā),所以趁談叔高利貸沒法翻身的時候,威脅他替自己背黑鍋?!?/br> 這些也正是沈良臣心中所想,可人心到底要險惡到什么地步才會變成這樣?他這些年自問待傅慧母女還算不薄,對談家三口就更不必說了。 這些事壓在他胸口,沉甸甸的幾乎令他喘不過氣來,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談穎。每每面對她,總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他終究不是圣人,也會有怨還有怒,那些真心到頭換來的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終于決定和談穎分手,本以為自己再沒有后顧之憂了,可現(xiàn)實(shí)并非如此。他沒有一天不沉浸在內(nèi)心空蕩蕩的寂寥感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隨著她的離開也被掏空了,做什么都無法集中精神。 彼時的談穎性格過于開朗,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他很長一段時間都適應(yīng)不了一個人的生活。沒有人再在耳邊嘮叨,也沒有人再關(guān)心他吃飯與否,更沒有人因?yàn)樗耐須w而徹夜不眠……這些原本他并不覺得可怕的事情,都因?yàn)樗碾x開而變得可怕。 原來兩個人的生活過久了,重回一個人的生活是那么孤單的感覺。一個在他生活里存在了二十幾年的習(xí)慣,忽然就這么沒了—— 沈良臣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終于在無法忍耐的某一天,吩咐楊恒跟蹤她,然后向他匯報談穎的一切近況。 他甚至記得楊恒當(dāng)時驚訝的表情,“沈總,你不是說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他當(dāng)時不是不尷尬的,大概臉色也很滑稽,可還是蠻橫地替自己找了借口,“我無聊行不行?”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全然顧不上這樣的舉動是否重重打了自己一耳光。他真的太想知道她最近好不好,這種心思,其實(shí)連他自己都羞于親口去承認(rèn)。 然而現(xiàn)實(shí)就是談穎永遠(yuǎn)出乎他預(yù)料之外!她和那個男人去了美國,一起游山玩水先不說,再后來兩人聯(lián)系的頻繁程度令他都覺得嫉妒。 沒有人能和談穎這么親近,更何況是一個異性?但沈良臣依舊忍耐著,他堅信自己的自控力,可很快他就敗下陣來了。 她居然答應(yīng)了和那個男人交往,這對他而言幾乎是不可置信的。他都還在想著她、念著她,她居然轉(zhuǎn)身就投進(jìn)了別人的懷抱?她口口聲聲的喜歡,就這么簡單? 沈良臣承認(rèn)自己那時候被妒火給燒暈了頭,往往這種情況下總是會辦出令自己終生悔恨的事情。他威脅談穎的手段其實(shí)并不高明,除了程季青的那些證據(jù)是真的,別的全是假的。 他說手里有光盤,她就毫不懷疑地相信了!那時候看著她憤怒驚疑的眼神,他真的覺得自己何苦?一個信口胡諏的借口就看出了自己在她心里的樣子,究竟該高興還是難過? 當(dāng)時程季青站在她身后幾米開外,也根本聽不到他們兩人的對話,可沈良臣就是覺得那兩人連神色都一模一樣??粗p眼通紅滿是指控地望著他,那一刻他幾乎有種錯覺,仿佛他成了拆散這對愛人的劊子手。 他的小囡,好像真的變成別人的了…… *** 終于成功讓小囡回到自己身邊,沈良臣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她很少對他笑,更別提像從前那樣每天纏著他說些亂七八糟他毫無興趣的話題。她忽然再也不以他為中心,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yàn)槟莻€男人? 每每想到這個,沈良臣就覺得自己心中那團(tuán)火燒的更旺了,但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反正談穎回來了,她還在他身邊,這一點(diǎn)比什么都重要! 時間一久,沈良臣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錯了,談穎是回來了,宅子里卻和她離開的那陣日子一樣冷清。 不管他使勁渾身解術(shù),她總是對他冷冷淡淡地,以前她喜歡的那些小伎倆,現(xiàn)在不管多用心都毫無作用。沈良臣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很快就沒了耐心,兩人針鋒相對,情況越來越糟糕。 每次見面都火藥味十足,她會說些令他難堪至極的話,什么難聽就挑什么說,“反正你找我回來也是為了繼續(xù)羞辱我,何必裝腔作勢,不如直接一點(diǎn),免得讓人反胃?!?/br> 看著她挑釁又頑固的眼神,沈良臣覺得胸口刺痛,下意識就想回?fù)簦笆前?,既然是為了玩你,花樣少了多沒意思?!?/br> 他們像是兩只刺猬,彼此都非得扎傷對方才罷休,可這一句句話除了令彼此更心涼,似乎一點(diǎn)痛快的滋味也沒有。 兩人都不是溫良的主兒,就連談穎也是這樣,吵到激烈的地方彼此就容易動起手來。好幾次他發(fā)了狠當(dāng)著想教訓(xùn)她,可手揚(yáng)起到半空,還是沒舍得落下去。 她要是疼了,他只會比她更疼,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