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痕跡全都被時光擦拭掉了，八年過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今依舊只剩下她和沈良臣，仿佛那些人和事都不曾來過一般。

    她心里不免感傷，游蕩了一整個下午，心情都是沉甸甸地，但回憶那么多，偏偏能記得最清晰的全是和沈良臣有關(guān)的部分。

    談穎不想承認(rèn)這說明了什么，只將這一切歸結(jié)為傷之深責(zé)之切。

    期間沈良臣也給她來過一通電話，這個時候看到他的名字，無疑便帶著幾分遷怒的心情，所以談穎沒有接，而是選了家西餐廳吃東西。

    這里以前沈良臣也帶她來過幾次，連裝修風(fēng)格都沒變，充斥著懷舊的色調(diào)和音樂。談穎點了杯咖啡，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書，然而過了沒多久，門口的風(fēng)鈴就響了。

    有人徑直走進(jìn)來在她對面落了坐。談穎抬頭看過去，沈良臣正含笑看著她。

    兩人對視良久，談穎開口問對方：“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陸瓷說你出來走走，我馬上就猜到你來這兒了，因為你一向念舊，肯定會過來看看?！彼卮鸬哪菢永硭?dāng)然，眼里甚至帶著幾分篤定和歡喜，仿佛拿準(zhǔn)了她放不開過去與他有關(guān)的任何一件事。

    這讓談穎很不舒服，有種被人揭穿的難堪，又有種羞恥感，更何況念舊真的不是件好事情。

    因為回憶往往都不是最美好的，美好的東西也常常記不住，就像她今天走了那么久，記起的全是那些傷心的事情。她低下頭，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你公司都不用管嗎？是不是快破產(chǎn)了?！?/br>
    “有沈?qū)氁庠?。更何況不需要我處理，說明公司運(yùn)作正常，是好事才對?！彼?dāng)然也察覺到了談穎的情緒變化，于是不動聲色地說，“接下來想去哪？我陪你。”

    “不用了，我馬上就要回酒店工作。”談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你來這的目的也達(dá)到了，那事兒咱們說好了就此翻篇，誰也不糾纏誰。而我是真的要工作，所以你回去吧?！?/br>
    她就差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你別妨礙我了”，臉上更是毫無商榷的余地。沈良臣扶了扶額頭，這丫頭還真是，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死心眼兒，看來攻克這座堡壘仍需努力才行！

    眼看談穎手邊的東西也吃的差不多了，沈良臣干脆提議說：“反正都到這兒了，不如陪我走走，我也好多年沒回來了?！?/br>
    談穎張了張嘴巴，馬上又要拒絕，沈良臣笑道：“你陪我逛一圈，我這就回去?！?/br>
    ***

    縱然懷疑這人為什么突然間這么好說話，可能讓他離開總歸是好的，所以談穎一口答應(yīng)了，不過就是走一圈而已，他還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沈良臣帶著她，路線便比之前她一個人閑逛時要豐富多了，他以前上課的教室、圖書館，甚至連公寓樓都一一指給她看。只不過路過圖書館的時候，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個位子，“那天老頭子臨時打電話給我，說你們一起過來，我當(dāng)時正在這里畫圖紙?！?/br>
    沈良臣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當(dāng)時安妮就和我一起，她在查論文資料。”

    “哦?！闭劮f如今聽到黎安妮的名字，心里還是有些酸酸的，原來他將過去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記得這么清楚。果然男人對初戀都有種莫名的執(zhí)念吧？

    沈良臣將她所有的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頓了頓才說：“她聽到你們過來，非要和我一起去接機(jī)——”

    “帶著女朋友一起接機(jī)，不是挺正常嗎？”談穎不想承認(rèn)自己在吃醋，都八百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吃醋有什么意義。她盡可能將話說得自然正常，可說出口后依舊覺得不對味兒。

    沈良臣果然悶聲笑了，掌心覆在她發(fā)頂輕輕拍了兩下。

    那樣子像是無聲的嘲笑，談穎慍怒地瞪著他，“干什么？”

    沈良臣并不答她，而是繼續(xù)帶著她往前走，這次兩人一路走到了學(xué)校外的公寓樓前。談穎記得這里，以前沈良臣就住在這兒，黎安妮也住在這兒，盡管他們的訂婚是假的，可兩人從前那么恩愛過，這些卻確確實實是真的……

    “上去看看？”

    談穎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肯定都租出去了，有什么好看的？”這人是拉著她一起緬懷從前，懷念他和黎安妮的初戀嗎？

    “去了你就知道了?！鄙蛄汲寄樕嫌致冻瞿欠N欠扁的笑，不容分說就拖著她上樓了。

    談穎和他一路往頂樓走，因為年代太久，樓梯間有些昏暗，這個點兒學(xué)生們又都去上課了，走廊里非常安靜。她穿著高跟鞋，走在逼仄的樓梯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沈良臣回身將手遞給她，“我牽著你。”

    “不用?！闭劮f倔強(qiáng)地別過頭去。

    沈良臣又是低笑一聲，也沒和她計較，每每這種時候談穎就格外懊惱，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那一聲笑都帶著些縱容的味道。

    兩人總算到了頂樓，這里便是另一片天地，視野格外開闊。沈良臣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一直沿著墻壁低頭梭巡。

    談穎只當(dāng)他在尋找什么記憶里的東西，反正肯定和黎安妮有關(guān)，所以沒吭聲，只站在那俯瞰整座城市的風(fēng)景。

    “找到了。”他回頭看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

    談穎慢吞吞地走過去，發(fā)現(xiàn)在墻角有很小的一排字體，她只能配合他的動作俯身蹲下去，然后這才看清楚，是幾行“正”字。

    “這是？”她奇怪地看著他。

    沈良臣離她很近，眼睛黢黑如墨，卻亮得嚇人，只聽他沉聲說：“這是我們分開的日子，從第一天到這里，到離開那一天，也是我想念你的證明?！?/br>
    這人到底是補(bǔ)了多少言情劇，這么戲劇的情節(jié)怎么可能是真的？可那些字體早已斑駁，帶著歲月的痕跡，不可能造假。而且談穎不得不承認(rèn)，她還是被他話里的內(nèi)容震懾住了。

    沈良臣就著這樣的姿勢，伸手捧住她的臉頰，輕輕嘆了口氣：“我是有多失敗，愛了你那么多年，居然讓你以為我喜歡的是別人？我說過的，我從來都只有你?！?/br>
    談穎只覺得心跳驟然加快，“可你、你和她……”

    他們一起去接機(jī)，宅子里的阿姨們也說他交了女朋友，每次假期回去，黎安妮也總是會去家里找他?？涩F(xiàn)在想想，似乎這些也證明不了什么，很有可能是被以訛傳訛傳出來的。

    “可我和沈伯伯過來，你并不高興?！毕肫鹉谴嗡鎸ψ约簳r陰沉沉的臉色，她到現(xiàn)在都如鯁在喉。

    沈良臣說：“我擔(dān)心會影響你的考試，你自己成績多爛不知道嗎？比起短暫的相聚，我更希望我們能長久地在一起，誰知道你后來還是沒考上國外的學(xué)校，笨死了?！?/br>
    談穎一陣語塞，“還不是因為你和她，我才發(fā)揮失常。”

    “是嗎？”沈良臣睨了她一眼，“不是因為你本來就笨？”

    “沈良臣，你怎么這么欠揍啊?！?/br>
    沈良臣惡作劇得逞一般地壞笑起來，伸手掐了掐她臉頰，“原來我在你心里這么重要？”

    “……不要臉。”

    ***

    年少的時候，總有些莫名其妙的驕傲和自尊心，誰也不愿意主動邁出一步，好像誰先說了“喜歡”，誰就率先輸了。其實現(xiàn)在想想，愛情從來都不是較量，誰先輸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可惜沈良臣明白的太晚了。

    但幸好，那個時光深處的人依舊還在眼前。

    談穎也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想了想還是問出口，“那你回國以后，那陣子難過什么？成天陰陽怪氣的，不是因為和她分手？”

    那時候宅子里的人都說，黎安妮選擇繼續(xù)在國外深造，而沈良臣又堅持要回國，所以兩人才分的手。其實現(xiàn)在想想也不無漏洞，要是真的喜歡，以他和家里人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樂得待在國外才對。

    沈良臣果然像是在看白癡一樣看著她，“你和程季青天天打電話，有那么多話可說？我每天在你面前你就跟沒看我一樣！”

    “……”談穎再次被噎住了，這到底是誰和誰開了個玩笑？這玩笑居然讓他們彼此錯過了那么久。

    沈良臣也不無感嘆，深深看著她道：“小囡，過錯和錯過，你覺得哪個更無法彌補(bǔ)？我真的不想我們再錯過了。你看，我在這個地方讓你傷心，老天又安排我們在這個地方解除誤會，這就是注定的，注定我們要在這重新開始?！?/br>
    談穎這才意識到，這人非要拉著她在校園里兜圈，其實除了順便解釋當(dāng)年的事兒之外，大概就為了說這句話呢。她眼角有淚流下來，卻還是指控道：“你這是偷換概念，你當(dāng)年傷我心的事何止這些！”

    “我知道。”沈良臣抱住她，下巴埋在她肩窩里，“我過去太混蛋，做了那么多混賬事，就這一點，我這輩子都在你面前兇不起來。你去哪找這么好的男人，隨時可以捏準(zhǔn)他軟肋?！?/br>
    談穎破涕為笑，“可你剛才還兇我了，你說我笨。”

    “那不算兇。”

    “那算什么？”

    “那是說實話?！?/br>
    這男人實在太可惡了！談穎往他胸口狠狠捶了幾下，張嘴想罵，卻被他覆住后腦用力吻住了。

    ***

    離開的時候街邊的路燈已經(jīng)亮了起來，兩人并肩而行，影子長長地交織在一起。走出很久，談穎這才側(cè)過身對他說：“你之前說的，我陪你走一圈，你就回去。”

    到了現(xiàn)在她還要趕他走？沈良臣看著她的眼神頓時有些受傷，“談穎，你怎么這么難追啊?！?/br>
    談穎低頭一笑，“我很快會回去，這幾天你在這我也沒辦法陪你。”

    沈良臣一雙眼瞬時亮了起來，心跳的節(jié)拍更是亂得一塌糊涂，哪知道談穎又抬手?jǐn)r住他，“我來之前就想好了，出完這趟差回去，無論如何都給你一個答案。所以我希望你給我點時間，沈良臣，就這么原諒你，我覺得太便宜你了。”

    他忍不住低頭一笑，在華燈初上的街頭握緊她的手，“那罰我讓你奴役一輩子，好不好？”

    “想得美，我覺得最好還是讓你遺憾一輩子?！?/br>
    沈良臣看她像是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于是伸手揉了揉額角，有些頭疼的樣子，“你心地善良，不會那么狠心的?！?/br>
    “那可說不準(zhǔn)，我還沒考慮好呢?！?/br>
    沈良臣見這招行不通，于是開始耍賴，哄著她說：“都這么晚了，先回酒店休息，我明天一早再走？”

    “好啊，你單獨開間房?！?/br>
    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前走，沈良臣伸手摟她肩膀，結(jié)果被她輕巧地避開了。他真是哭笑不得，“那樣很浪費(fèi)資源，馬上圣誕節(jié)了，很多人沒酒店住?！?/br>
    “那你睡沙發(fā)好了?！?/br>
    “小囡，這樣對身體很不好?！?/br>
    談穎沒理他，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上翹著，沈良臣忽然走過來抱住她的腰，溫?zé)岬臍庀⒙湓谒?，“臭丫頭，你故意折騰我？”

    “對啊，你有意見？”

    沈良臣在她耳后輕輕一吻，眼里也滿是笑意，“隨便折騰?！?/br>
    ☆、第五十五章

    回酒店之后，沈良臣倒是老老實實主動睡沙發(fā)去了，這點挺出乎談穎意料之外，她本以為那人會趁機(jī)耍賴才對。他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枕著胳膊對她露出一臉壞笑，“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談不上，刮目相看倒是有一點，當(dāng)然，如果他別露出這么欠揍的神情就更完美了。

    談穎一言不發(fā)地拿了浴袍去洗澡，沈良臣躺在柔軟的沙發(fā)里，聽著浴室傳來的“嘩嘩”水流聲，再聯(lián)想氤氳熱氣里是怎樣一副畫面，身體也隨之越來越燥熱。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更何況他兩天前才剛剛嘗過她的滋味兒，要說這會兒一點其他心思都沒有絕對是騙人的?？伤貌蝗菀撞庞悬c示軟的苗頭，他這會兒斷然不敢來硬的。

    干脆起身開了電腦收郵件，這部電腦是談穎的，密碼只是試探著隨意敲了幾個數(shù)字，居然一試就成功了。

    這個密碼還是那年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設(shè)置的，他們也曾浪漫過，學(xué)著所有時下年輕人的樣子，情侶號情侶衫，連所有密碼都設(shè)置成了一樣，他的生日加上她的……

    五年過去了，他所有的密碼依舊還是這個，想不到談穎也一樣。

    這讓沈良臣心情更加復(fù)雜，側(cè)目看了眼緊閉的浴室門，忍不住輕聲笑了笑。在愛情面前，他們果然是兩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剛剛登陸電腦，馬上就有新郵件提示，他的賬號還未來得及輸入，所以必定是談穎的。他本無意窺探她的*，無奈那個賬號實在太眼熟，前綴就是程季青的英文名。

    沒想到他們還一直有聯(lián)系，這個認(rèn)知讓他大腦空白了幾秒，沈良臣坐在那里，臉色在電腦桌面幽蘭色的光暈里明明滅滅。

    他猶豫了很久，修長的手指在感應(yīng)區(qū)左右移動，看，還是不看？兩個抉擇就像是天使和魔鬼，卻同時交替在他腦海中閃現(xiàn)著，斗爭著。

    思忖良久，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不為別的，只因為白天他和談穎說的每句話，談穎都選擇了相信，所以他現(xiàn)在也該給她足夠的自由和信心。

    想明白這些，他便收拾好情緒處理起自己的公事，可好幾次還是頻頻晃神了。

    很快談穎就洗完澡出來了，整個房間都若有似無地充斥著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沈良臣指尖一頓，忍不住抬頭朝她看過去。

    濕漉漉的發(fā)絲沒來得及吹干，一頭黑發(fā)便襯得那張小臉越發(fā)的干凈瑩白，其實談穎在女人中始終都屬于皮膚白皙的那一類，所以素著臉的時候反而越發(fā)好看，恍惚之下，倒有幾分她少女時期的樣子。

    酒店的浴袍穿在她身上也明顯有些偏大，這樣一路看下去，似乎那雙筆直的長腿更顯纖細(xì)，可他記得很清楚，那雙腿很有勁兒，和他糾纏的時候盤在腰間那感覺棒透了。